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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京城大亂

(一)

今冬第一場雪在十二月初一這天悄然到來。京城在漫天飛雪中顯出一種緊張的氣氛。

明帝已五日沒有上朝,由太子高熙監國,處理政務。

定北王高睿於床前盡孝時請旨推遲婚期。明帝不允,著令禮部加緊籌備。

太子高熙溫和的看著高睿說:「也許一場喜事能讓父皇高興,身體也隨之好轉。三皇弟還是安心成親吧。」

「但願如此。」高睿的目光從高熙明黃的袍服上一掃,勉強笑了笑。

既然想他成了親早日離京,那麼,就如你們所願吧。高睿望向北方,視線透過宮牆望得更遠。他布下的棋該動了。

十二月初三,邊境傳來軍情,契丹二十萬大軍壓境。黃河水已結冰,不排除契丹大軍會藉機渡河南侵。

朝會上高睿上奏折請領軍出戰。

高熙望著杜昕言,見他搖了搖頭,知他心意。放高睿領軍,河北東西路大軍二十萬人馬如果落入他手中,父皇撐不過半個月,一旦駕崩,高睿極可能興兵爭奪皇位。用成親的理由留高睿在京城,他稍有異動可以斬草除根。可是,他畢竟是自己的弟弟,難道真要兄弟相殘?高熙望向一般老臣,目光落在沈相身上。

沈相心知肚明,太子殿下不方便說的話得由他來說了。他輕歎口氣,畢竟高熙是名正言順的太子,將來的皇帝,這個眼神投過來,就是要他當場做個選擇了。沈相迅速在心中估算了下雙方的贏面。太子殿下監國,掌有禁軍三千人,京城都督是定北王的親信。兩邊在京師都有兵馬。他又想起笑菲對他說話:「定北王必敗無疑,父親莫要壞了自己的清譽,逆賊向來是沒好下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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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唯一捨不掉的人就是這個酷似亡妻的女兒。聰明多智,她特意叮囑他的話比太子高熙看他的眼神還重要。

沈相當即出班奏道:「如今皇上病重,一心想看著定北王成家。臣等也盼著定北王的婚事能沖沖喜,皇上一高興病氣就去了。定北王還有幾日便要成親,萬不可違了皇上的心意。再則今年雪來得早,契丹人不過是想掠糧過冬,不會貿然南下。我軍北方戰場良將素多,不一定非定北王不可。」

讓他離開,他會握住二十萬大軍成為自己的資本。不讓他離開麼,就是要他在京城刀刃相見了。

前者會燃起戰火,鹿死誰手是未知數。後者一旦成功,可省卻連年靡戰。但是,一旦失敗,他再聚兵興戰,卻難上幾分。

高睿閒閒的站在金殿之上等待高熙來替他做個選擇。

高熙抓住沈相的話順竿而上:「我朝兵多將良,三皇弟好生準備你的婚事,不必太過擔憂。眾卿可以良將掛帥鎮守北方?」

接到高睿淡掃過來的眼風,兵部王侍郎出班道:「臣薦武威伯掛帥。河北東西路大軍是武威伯舊部,武威伯戰功赫赫,長年駐守有經驗。契丹人從來沒從他手中討了好去。臣弟推薦武威伯拜帥領軍。相信此番契丹必會向上次那般鎩羽而歸。」

丁奉年因杜成峰之事被明帝冷落,但他多年駐邊抵抗契丹的確有功。以他對契丹人的瞭解和多年抗敵經驗,他的確是不二人選。

丁淺荷幾日後就將嫁入定北王府,丁奉年手中握得河北東西路二十萬大軍的軍權與高睿握得軍權有何區別?高熙冷冷的看了眼王侍郎,暗罵好一條高睿的走狗,把這個人記在了心裡。

朝中百官頓時分成了兩派。太子黨諸人以武威伯當日曾被契丹擒住為由,認為由他統率大軍會再敗。高睿的人則反唇相譏,例數丁奉年二十年來的戰功。

突聽得杜昕言大聲說道:「臣有本奏上。臣贊成武威伯掌帥印,臣願隨軍前往!」

此言一出,朝中爭論聲頓絕。

杜昕言出班道:「臣父獲罪賜死,但他多年征戰,一心滅了契丹。臣願上戰場,還老父心願,請太子殿下恩准。」

高熙鬆了口氣。杜昕言前去定能控制住丁奉年。京城早佈置妥當,只要高睿手中無兵就不怕。高熙心定,把目光看向了定北王高睿。

高睿輕輕一笑道:「臣弟附議杜大人。」

事情就這麼解決了。

十二月初五,杜昕言隨丁奉年離京奔赴北方。

三日後,十二月初八。定北王高睿娶妃。

雪悠悠揚揚下著,有心的人都會發現,這一日京城多了巡邏的士兵,城門處把守得更嚴。空氣中飄蕩著喜氣,還有讓人莫名緊張的情緒。

太子高熙因監國處理政務住進了宮中。為了定北王大婚提前一天回到太子府,準備攜太子妃前往定北王府觀禮。

武威伯府張燈結綵,熱鬧非凡。

丁奉年的離開並沒有影響到這場婚禮的喜慶。

大紅灑金繡鳳喜袍,珍珠金鳳冠,玉底描鳳繡鞋。丁淺荷望著銅鏡中的自己暈生雙頰,輕輕一抿胭脂,薄薄雙唇便染出一抹嬌艷欲滴的艷麗。

她對著鏡子傻傻的笑了笑,側過身問丁夫人:「娘,吉時快到了麼?」

丁夫人替她整理著霞披嗔怪的說:「快了。這就著急嫁了?」

「人家不過是問問罷了。」丁淺荷怎麼也忍不住笑意,眼前又浮現出高睿溫柔俊朗的臉。

然而等到午時,仍沒有動靜,丁夫人不免著急,打發小廝去看看迎親隊伍到哪兒了。

不多時小廝跌跌撞撞跑來,喘著氣說道:「夫人,大事不好了,外面好多兵,京城戒嚴了。聽說定北王殺,殺進太子府了!」

丁淺荷嚇得蹭得站了起來:「你說什麼?!」

小廝結結巴巴又說了一遍,丁夫人木立當場。

丁奉年臨行前曾告訴她,定北王遲早會反。她曾擔心的問會不會在淺荷出嫁時,丁奉年相當肯定的告訴她,不會。高睿手中沒有軍權,在京城僅靠守城衛的兩千人不足與太子府的一千衛軍與三千禁軍對抗。他去接管河北東西路大軍,高睿一定會好好照顧她與淺荷的。丁夫人腿一軟坐在了椅子上,兩眼無神渾身哆嗦,掙扎著從嘴裡輕吐出一句話來:「老爺,他真的不顧咱們就反了啊!」

前面院子又響起丫頭婆子的驚呼與刀劍聲,轉瞬間衝進來幾個蒙面黑衣人。

為首的見著丁夫人抱拳行了禮說:「夫人,屬下奉王爺之令接你們到安全之處。這裡太危險了。」

丁夫人心裡再升希望,定北王沒有忘記她們母女,只不過借這個時機瞞天過海罷了。丁家與定北王再也脫不了干係,她和淺菏只能跟來人走。丁夫人當機立斷,她抹了把淚鎮定的說:「好。」

聽到這聲好字,丁淺荷彷彿才從夢裡驚醒。她指著黑衣人大聲問道:「娘,這是在做什麼?他,他真的殺進了太子府?你早知道?!他不會來府上娶我,只是藉著這個日子太子出宮回府好去殺了他?」

丁夫人著急的去拉她:「你爹支持定北王,咱們是一家人了!我們找你爹去。淺荷,咱們先走吧!」

「我不走!」丁淺荷搖頭,她想起杜昕言隱晦的話。高睿難道真的是在利用她?為了她爹的兵權?為了二十萬河北東西路大軍嗎?

她步步後退,看著屋子裡的兩個黑衣人,她的臉色蒼白之極。丁淺荷猛的推開後窗一躍而出,嘴裡大喊道:「我要去找他問個明白!」

她不顧身後眾人的呼喊,提起紅裙往馬房跑,淚水潺潺而下。皇上已經下旨定了太子,高睿為什麼不滿足做他的定北王?他瞞她好苦!他讓她歡歡喜喜充滿了喜悅待嫁。等到的卻是他興兵謀逆的消息。

耳邊風聲掠過,一個黑衣人攔住了她。

「我不會走,你們帶我娘離開便是。」丁淺荷喘著氣望著他。

黑衣人什麼話也沒說,伸手就來捉她。

丁淺荷大怒,飛腳踢去。黑衣人武功甚高,轉身就來到了她身後,手指在頸邊血脈處略一用勁,伸手攬住暈過去的丁淺荷,抱起她大步離開。

丁府前院賓客早已四散,內院剩下張惶無依的家僕。不知有誰喊了聲:「快跑吧!老爺與定北王謀逆了!」

瞬間哭聲腳步聲零亂響起。半個時辰後,丁府已空寂無人。喜慶的紅綢在寒風中默默飄揚。

(二)

星星湖畔太子府已被京城衛隊重重圍困。領兵的人正是京城都督王府臣。火箭射進太子府,裡面離院牆近一點的屋舍燃起了大火。一隊士兵推著檑木喊著號子撞擊大門。

王府臣狠狠一揮鞭:「快!一定要在半個時辰內攻進去!」

他偏過頭,看向的卻是太子府星星湖的對岸。高睿的計謀是攻擊太子府,讓高熙不得不借地道離開,而高睿則領著王府侍衛在地道盡頭的宅院裡埋伏等待。

皇宮方向也傳來喊殺聲,京城衛隊正在與禁軍交戰。

京城衛隊有兩千人馬,皇宮禁軍三千人,京郊二十里外有忠於皇上的虎衛營三萬人。

京郊虎衛營接到消息趕來需要時間,攻下關閉的城門也需要時間。京城衛隊一千五百人纏住禁軍,為了皇宮安全,禁軍不會離開。前往定北王府賀喜的百官被高睿的二百家臣控制。京城衛隊另五百人趁機圍攻太子府,與守衛太子府的禁軍和府中侍衛纏鬥。

清晨時分城門四閉,太子府四周的街道戒了嚴,消息無法傳遞。

太子府不知道進攻的京城衛隊來了多少人,火箭引發的大火會逼得高熙做最壞打算,盡早從地道離府,進皇宮倚靠宮牆高大和禁軍的支撐等待虎衛營來援。

地道狹窄,高熙從地道離府最多帶上貼身侍衛。高睿便選了一百精銳埋伏在星星湖對岸的宅院撒網等待。

這一切算計中最重要的就是時間。只要高睿擒殺太子高熙,以百官為脅逼宮,油盡燈枯的明帝毫無辦法。

粉牆烏瓦的二進院落佔地只有半畝。院落不大,勝在風景好。不知情的人會以為這是哪個大戶人家觀景消夏的別苑。

笑菲告訴高睿這個消息之後,他遣人悄悄觀察,沒看到杜昕言或朝中大臣出入。

宅院獨門獨戶,只有個守門的老頭,姓何。

他每週一會上街採買一周的用品,每隔兩天會出去溜一個時辰的馬。平時規規矩矩呆在宅院裡足不出戶。

幕僚張先生擔憂地說:「王爺,京城府衙登記薄上的宅院主人叫王大通。京城裡所有叫王大通的人都查過了,無人能置得起這樣的宅院。但也不排除是外地富商在京城置的別苑。小的還是擔心沈笑菲在使詐!她身中蠱毒,應該恨王爺入骨,怎可提供這樣的消息?」

高睿沉思了會說:「據當年建太子府的工匠透露,芳汀建造不准普通人接近,工匠是由杜成峰親自抽派,建成後那批工匠一個也找不到了。沿芳汀與宅院的方向也找到了隱藏在沙洲中的通風口。地道的確存在。老何養的馬是來自契丹草原的名種馬,普通富戶難得一匹,他卻養了兩匹。養馬當然是為了逃命方便。本王叫你查遍了京城所有叫王大通的人,卻沒有一個有能力養這樣的馬,置這樣的宅院。他們以為京城幾十萬人本王不會用這種笨辦法,偏偏笨法子卻查出了端倪。這麼多巧合加在一起,本王可以肯定,太子府通往外界的地道出口就在這裡。至於沈笑菲投靠了什麼人我暫時不敢肯定。但是杜成峰的死讓杜昕言恨她入骨。她斷不會投靠大皇兄。再則,她不敢讓我送死,我讓她服下的是雙心蠱。」

聽到雙心蠱張先生臉上露出了笑容,鬆了口氣。他又不解的問道:「王爺為何這麼看重她?」

高睿笑道:「耶律叢飛能重兵壓境,和本王交易不假,他對沈笑菲念念不忘也是真。留著她好與耶律從飛談價錢。」

「無論如何,王爺還是小心為上。杜昕言跟隨丁奉年北上,我估計杜昕言會對丁奉年下手。這一計拋出了丁奉年誘走了杜昕言,太子少了他這個助力在京城實力會大打折扣。」

高睿自負的笑了,眼裡煙波乍起。他沒有再對張先生說他的計劃。他相信,他的計劃必無遺漏。

湖對岸太子府火光沖天,風中隱隱傳來喊殺聲。

宅院外是僻靜的小道,對面有座小山坡,坡下坡上都是濃密的樹林。

跟宅院最近的樹林在三十丈開外,高睿和他的一百精銳披著白色披風,靜伏在宅院外的樹林中等候。遠望去,與地上的白雪融成了一體。

宅院的門終於開了條縫,老何探出頭來四處張望。

高睿眼裡露出興奮之色,悄悄做了個手勢。

過了片刻,宅門打開,裡面走出幾名侍衛擁著身穿明黃袍服的太子高熙。老何牽出了兩匹馬來。

幾名侍衛警覺地將高熙護住。正待扶高熙上馬之時,林子裡一聲呼哨,弩箭嗖嗖射出。

「有埋伏,護駕!」

「太子快走!」侍衛們抽刀撥開箭枝大喊著。

此時林中勁弩的機括聲不絕,高熙躲在侍衛與馬後根本沒有機會上馬。

高睿見狀這才冷笑著與一百精銳呼喊著從樹林裡奔出。他瞄準了馬後的高熙,張弓搭箭直射高熙。箭似流星卻被一名侍衛發現擋在了高熙身前。

也就這眨眼工夫,高睿的人馬已將他們圍死在宅院前。

高睿身穿銀子鎖子甲,英氣勃發。他大笑著走近,指著高熙說:「大皇兄,城門已閉,禁軍被纏著無法分身。你覺得你真能逃進皇宮等待虎衛營前來?」

高熙歎了口氣,盯著高睿說:「父皇封你作定北王。今日本是你娶王妃的吉日,如果你北上安心做你的定北王,孤不會做兄弟相殘的事。」

高睿噗的笑了:「咱們兄弟倆為了一個太子位相爭多年,你覺得區區一個定北王能安撫得了我嗎?如果大皇兄真的准我做一世定北王,為何不敢讓我帶兵出征抵抗契丹人?不就是想用成親的名義留我在京城。小杜擺出一副子承父業的姿態請旨北上戰場,他不就是怕兵權落在丁奉年手中為我所用?我若是乖乖聽話成親,恐怕再也去不了大名府。父皇撐不了幾日了,是你們逼我動手的。」

「逼你?逼你與契丹人做交易?!你明知道契丹對我天朝虎視眈眈,你竟與契丹勾結以重兵壓境欲奪河北東西路大軍兵權。三皇弟,你在引狼入室!」高熙想起這點就氣得發顫。

對於與契丹合作,高睿並不覺得是引狼入室。他和笑菲一樣,先利用了再說。等他登基,他自會發兵與契丹相抗。奪不了皇位,連命都保不住。

他輕搖著頭說:「想必父皇也在等著,等著看能夠踏入皇宮去看他的人究竟是誰。大皇兄,成王敗寇,如我敗了,你要殺我,我絕無怨言。你是自盡還是要我動手?」

高熙看著他,眼中露出了奇怪的表情:「鹿死誰手尤未得知。三皇弟,你真的相信我中了你的埋伏嗎?」

高睿皺了皺眉還沒說話,林子裡突聽到弦響。他反應何等迅速,知道中了伏,身體一低,已向高熙衝了過去。擒賊先擒王,只要高熙在手,他就大功告成。

此時宅院牆頭突然冒出人馬來,對準高睿直射。

高睿被逼得往後速退,林中的箭又直射他後背。高睿腹背受敵,他扯過一人擋住,回頭一看林中湧出無數披著白披風身著白衣的士兵,這些士兵同他一樣作了偽裝,一定是在他設伏之前就已經在山坡上埋伏好了。自己帶來的精銳前後受夾擊,被圍困在樹林與宅院之間的空地上。

頃刻間,高熙被護衛們護著退進了宅院。院門關閉的霎那,山坡上樹林中與宅院裡同時爆發歡呼聲。

高睿心裡暗恨,大喝一聲:「衝出去!」

在手下精銳的護衛下,邊打邊逃。老何養的兩匹馬放開韁繩跑到了一邊,高睿正好殺近,他一躍而起,擊落幾枝長箭,翻身上馬急馳而去。

「沈笑菲,原來你暗中早投奔了高熙!我居然看錯你了!你居然不怕死?!」他咬牙吐出了這句,馬已載著他飛快離開了星星湖畔。

垂柳積雪,霧松反射著陽光。馬蹄身疾,高睿此時只想趕到下一個會合地。將來他與高熙二人便在戰場上再見了。

湖畔空寂無人的道旁立著一隊人馬。陽光照在長槊雪亮的刃上,天地肅殺。

高睿一勒韁繩,馬蹄揚起,長嘶停住。「呵呵,好,好一個小杜!你竟然從軍中悄悄返回了!丁奉年呢?」

杜昕言穿著黑色軟甲,懶洋洋的笑了笑,從身旁軍士手中接過一個方拿拋了出去。盒蓋砸開,滾落出丁奉年的人頭。他淡淡的說:「出發當日,我在城外三十里處便砍了他的人頭,還殺盡了護衛他北上的三百親兵。我想,契丹是不會南下的。就算南下,駐防在邊境的河北東西路大軍也不會傻著非要等朝廷的統兵元帥到了才開打。你想讓丁奉年接手二十萬大軍,可惜他的那些老部下連他死了也不知道。朝廷派他前去統率大軍的消息是不會傳到保定了。」

高睿沉默了會說:「你怎麼知道我會在地道出口處設伏?」

「幾年中,我送進三皇子府的間者無一能活,但是不是我遣進來的還活得好好的。」

高睿眸子一冷:「是無雙?」

高睿獨自一人,他的幕僚張先生不在,侍衛王一鶴不在,另外兩名他的親信侍衛也不在他身邊。高睿帶一百精銳進入埋伏地點後,杜昕言就發出信號圍攻定北王府。百官傷亡了一些總算全救了出來,但是沒有在府中找到無雙和這些人。他現在還不知道高睿把無雙送到了何處。高睿一定另有安排。杜昕言搖了搖頭道:「是謝貴妃送給你的護衛,你遣他去護衛沈家小姐的謝林。」

「不是謝林。我正因為疑他,所以遣他出府。他並不知道我的計劃。」高睿斷然否認。

杜昕言鬆了口氣,看來他沒有估計錯,高睿府中有的是好手,局勢驟變之即把四大侍衛之一的謝林派去保護沈笑菲一定對他生了疑。他現在只有靠無雙找到高睿潛伏的力量了。杜昕言笑了:「你還是厲害,連謝林也生疑。照說他是你謝氏一族的人,還是謝貴妃從你在外建府時就跟了你的,應該不會疑到他身上。說實話,昨晚是位神秘人把你要在星星湖畔設伏的消息送來的。為了引你出來,我們將計就計了。」

(三)

不知為何,聽到不是無雙,高睿心情大好。一個人面對這麼多士兵竟沒有半點害怕的感覺。俊美的臉上,一雙眼眸盈著笑容。

不是無雙,他怎麼會不知道呢。地道是沈笑菲提醒他的,以她的聰明,她早料到了他會計劃逼高熙走地道,帶兵在外設伏。這個心似海底針的女人,他怎麼能因為她服了蠱就對她放了心?高睿呵呵笑道:「想不到沈笑菲對你如此深情,竟不惜以命相博。小杜,有時候我不得不佩服,你運氣真不錯!」

杜昕言皺了皺眉頭,不明白高睿怎麼扯到了沈笑菲身上。他想起這個女人就咬牙切齒:「多虧你叫謝林去保護她。我一定會要她活著落在我手中!曾記得春郊賽馬,王爺道江山美人一個也不會放棄,我當時就勸王爺放棄王位,得美而歸。如今竹籃打水一場空,都是貪慾惹的禍!」

高睿目光一閃,難道杜昕言真不知道是沈笑菲幫的他?「廢話少說,看你是否能擒得住我了!」

杜昕言不屑的撇了撇嘴,手一揮,身後軍士紛紛亮出勁弩,根本不給高睿半點決戰的機會,機括在他揮手時瞬間按下。短弩射程近,殺傷力卻強,高睿騎馬離他們不過十丈遠,如不出意料,眨眼功夫定會被射成刺蝟。

聽到箭破空發出的勁氣聲,高睿身體一翻將馬橫過,人躲在了馬後。提氣大吼道:「沈笑菲,你還不出來!」

隨著聲音,高睿與杜昕言之間的爆開了團團濃白煙霧。方圓數丈之內,伸手不見五指。"

杜昕言微瞇了瞇眼,怒氣洶湧而出。又是沈笑菲!「放箭!」他察覺煙霧無毒只是混淆視線後大聲下令,同時聞聲辨形,弓開如月射向高睿。一時之間箭破空聲者密集如雨,高睿騎下馬匹哀叫數聲沒了聲晌。

風吹過,雪花亂拂,濃煙漸淡。

湖畔柳道上現出被射成刺蝟似的馬兒,凌亂的箭枝橫七豎馬插於雪地之中。高睿不見蹤跡。一道黑影飛速的在前方閃過。

杜昕言顧不得招呼士兵,縱馬就追。

繞過一片樹林,杜昕言看到一個黑衣人持劍站在湖邊,竟似在等著他一般。見他騎馬近前,他緩緩拉下面具,面帶苦笑:「他逃了。」

杜昕言看清他的面目倒吸一口涼氣,心裡震驚無比:「子浩,是你?」

衛子浩無奈的說道:「城門雖閉,高睿顯然備有後著。他在軍中並不僅依靠丁奉年,今日起事,必有將士追隨,只是不知道他的巢穴設在什麼地方。唯今之計」

「住口!你為何要幫他?」杜昕言大怒。他本來可以將高睿殺了,永除後患,不曾想到殺出一個衛子浩來。他噌得拔出了腰間青水寶劍:「子浩,你逼我殺你!你忘記了你的家仇麼?高睿一走,勢必燃起戰火。我何以向天下百姓交待?」

衛子浩狡猾的沒有回答,眼神中帶著一絲得意,濃眉下的大眼笑得像才偷到幾兩碎銀的賊:「小杜,如果不是我透露高睿會在星星湖畔埋伏的計劃給你,你會打他個措手不及?

神秘人是他?杜昕言又是一驚。他越看衛子浩越覺得他陌生。他如何知道高睿的計劃?他為什麼要放走高睿?難道他沒有家仇?不可能!杜昕言早查過衛子浩。

江南謝柳之仇他查得清楚明白。大團大團的迷霧從杜昕言心裡飄起,他靜靜的說:「不管如何,你當知道放走定北王的後果。戰火燎原,將士浴血,百姓遭殃。哪怕你有天大的功勞,也不能抵銷。」

衛子浩長歎,收起劍苦笑道:「小杜,不是我!我是追著另一個黑衣人到此。你覺得我真的會放走高睿?你若是不信,我實在也沒有辦法!」

杜昕言看了他良久,也收起劍來。雪飄在臉上,他頭腦無比清醒。不是衛子浩,又會是誰?他慢吞吞的問:「你怎麼知道高睿會在星星湖畔設伏?」

衛子浩笑了:「沈小姐透露給他信息,讓他知道宅院有地道通往太子府。她料到定北王一定會利用這個機會。」

杜昕言哼了聲說:「你幾時成了沈笑菲的走狗?她又想使什麼詭計?」

「小杜,如果我告訴你,沈笑菲是與我定有盟約,在三年前故意接近高睿的,你相信嗎?」

杜昕言再次震驚。他喃喃念著笑菲的名字,心裡的疑團更多。衛子浩和沈笑菲定了什麼盟約?沈笑菲憑什麼要幫衛子浩?她現在還在相府嗎?

「依你看來,剛才你追的那個黑衣人是何人?」

衛子浩似也很迷惑,他想了想道:「我看身影很熟悉。像是一個女人。」

「沈笑菲?!」杜昕言脫口而出後就覺得不是,沈笑菲一點武功都不會。

「不是她。我只是瞧著眼熟。我也想不明白。」

杜昕言想起箭射出時高睿吼出的那句話。他叫的是沈笑菲的名字。照衛子浩的說法,笑菲是站在他們這一邊的人,因此而出賣了高睿的計劃,她就沒有理由去救高睿。是高睿恨極她的出賣,故意引他們入岐途嗎?

杜昕言突問道:「她人在哪兒?衛子浩,虧我把你當朋友,太子殿下當你是心腹,你原來另有計謀。說出沈笑菲的下落,否則我就當你是救走高睿的人!」

「朋友?心腹?你難道沒有防備我?一點也沒有嗎?」衛子浩面不改色盯著杜昕言的眼睛,見他移開眼驀得笑了,「沈小姐捉弄你是從我這裡得到的消息,難道你沒有故意洩露行蹤讓我知曉?你明明有割金斷玉的寶劍在手,甘願被她網住勒索錢財。你明明認出撐船女是無雙,仍放心被她迷倒。你明明知道以我的身手不可能擄了丁淺荷這麼快就讓她被救走,你還是去了江南」

「別說了!」杜昕言想起江南就想起父親之死。他冷冷的看著衛子浩說,「她再為太子殿下立下大功,她也是我的殺父仇人。而且,就憑高睿叫她出手救他,她就脫不了謀逆的嫌疑。你還是老實告訴我她的下落,否則,我現在就拿你是問!」

衛子浩眨了眨眼,苦笑道:「我還沒活夠呢。打不過你,我跟你走好了。」

見他識相,杜昕言哼了聲。

衛子浩收了劍,往前走得兩步,邊走邊說:「小杜,你懷疑沈笑菲難道不覺得奇怪嗎?她要救高睿,何必出賣他?」

「不合常理!」

「所以,我看你還是弄清楚了再說。別冤枉了她。」

杜昕言皺了皺眉,只要上報沈笑菲有重大嫌疑,就能定她誅九族處極刑的大罪。不上報就是欺君,她還定計害了父親。杜昕言再一次咬牙切齒。

也就在他思索的瞬間,身後風聲掠過。杜昕言腰間寶劍已往後急刺,聽到水花濺響,湖中一圈漣漪盪開,哪還找得到衛子浩半片衣角。

杜昕言盯著湖水瞇了瞇眼,喃喃自語:「很好,跑了。跑得了麼?」

隨後趕來的士兵此時已經趕到,杜昕言冷聲下令:「通緝沈笑菲。找謝林來見我!」

一隊士兵領命而去,杜昕言站在湖邊半晌不語。

他焦急的思索著,高熙此時應該平安的進了皇宮。高睿事敗逃走,京城衛隊見大勢已去肯定投降,虎衛營也差不多該趕到了。京城大亂,需要迅速平息。高睿的朋黨要馬上緝捕,監察院的人在京城動亂開始就已經分散到各部大臣府邸待命。還有丁淺荷,她還在府中嗎?今天應該是她成親的日子。杜昕言心頭一緊,他該怎麼面對她?

「去皇宮!」他翻身上馬,沉聲下令。

殘陽暈黃,白茫茫的雪覆蓋上淡淡的暖意。

太子高熙跪於金殿之中痛哭失聲。龍椅上端座著身著明黃團龍袍服的明帝,雙目微睜,已薨斃多時。明帝在京城衛隊進攻皇宮的時候,撐著一口氣下令鴻殺了謝貴妃。他穿戴整齊後坐在了金殿督軍,直到耗盡了最後一絲的生機。

明黃龍袍上還有吐出的斑斑血跡,明帝微睜著雙目似在等待。等待最後的勝利者走進金殿從他手中接過皇位。他會看到太子高熙或是定北王高睿,但無人知曉他等待時的心情。

「太子殿下節哀,容老奴宣百官上殿接旨。」哭得雙目充血的總管太監秦福低聲說道。

高熙點點頭,搭住名內侍的手站了起來,邁步走上龍庭合上了明帝的雙目。

國不可一日無君。夕陽沉入地平線的時候,新的帝王正式登基。高熙改國號為宣景,大賞功臣,封杜昕言為安國侯。下旨國喪二十七天,同時緝捕定北王高睿及其謀逆亂黨。!

僅一日,太子府前,皇宮宮門前的血污屍體,殘箭斷兵又被新雪覆蓋。

全城戒嚴,隸清高睿亂黨。百姓關門閉戶,雪下得更急,簌簌如雨。京城冷清得像座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