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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0章

嘟嘟是關冕的小女兒,今年才六歲,大名叫關都。若不是關止提醒,她都要忘記還有這麼個小人兒,也就這樣一提,她又想起來王鳳提過遠在國外的關懷,他的妻子近期也懷孕了。

七七八八,又多了好多親戚,藍寧差點想要寫一個族譜出來,實乃萬分感謝獨生子女政策讓自己的家庭這麼簡單扼要。

恰巧萬麗銀撥了一個電話給藍寧,藍寧絮絮叨叨對母親說著這煩心事兒,萬麗銀不客氣地講:“這你就煩了啊?結婚結婚,是兩個家庭的組合,也是要考做人工夫的。”

藍寧對著母親撒嬌:“那你還和他媽媽意見不一致呢!”

萬麗銀得意笑一聲:“你們小年輕道行就是淺,你要曉得的,娘家是你的後盾,我要是軟了態度,還不讓你被他們家欺負了去?我已經做了白臉了,你做個紅臉的本事總該有幾分吧?軟硬兼施是一門學問。而且這是給小關面子,老婆嘛就是要在關鍵的地方給老公撐腰,你不要看在家裡你爸都聽我的,要是出去了,你爸該是一家之主的大男人還就得是——”

實實在在是受教了,藍寧真的聽得連連點頭。

不管怎麼說,站在關止的立場,她也得有一個好的表現。

如此一想,便撇開後顧之憂,且就昂頭挺胸,準備赴約。

十五(下)

赴約的準備也已經做好了的,她特地又在網上搜索了一下松仁鹿筋的製作方法,當作溫故知新,也同三奶奶通了電話,囑她將鹿筋泡了軟了。

藍寧是歷來不願意麻煩關家人的人,但這菜式製作複雜,不得不同這位關家老保姆三奶奶打了一聲招呼。

三奶奶一個勁兒說請她放心,結果不好意思的那個是藍寧。

第二個準備便是為那位六歲嘟嘟的玩具禮物好好籌劃一番,巧在信息部一干同事在辦公室內討論一個半月後要揭幕的一個兒童玩具大賽,他們正準備去做一個市場調研,也是羅大年安排下來的工作。

藍寧聽信息部的頭頭在講:“‘童夢’有新款童車要參賽,不知設計得如何,看來會成為他們明年的主打產品,必定會做一個相當大的渠道推廣。”

原來羅大年對沒有拿下“童夢”至今耿耿於懷。

他原也是個好強的人,而且認真。

這是極端可取的職業道德,藍寧一直感佩,如今依然。她想,“時間維度”在羅大年的手中,也必定會有自己的發展軌道。公理婆理,最後發展才是硬道理。

她將文秀整理的簡報拿出來閱讀,這一次“力達”事件,羅大年也是出了心力,如今報紙報導此事,端的一個避重就輕,虛虛實實,逐漸就會銷聲匿跡。

無他,羅大年自有的一套理論是:“中國人做事情喜歡一窩蜂,事情過去之後,絕少會牢記會討要賬本,而且缺少鍥而不捨的精力。克林頓鬧一段辦公室緋聞,被美國民眾窮追猛打,若是放在中國,完全不可能。”

自是有其真理之處,而且簡單直白,從現象到本質,藍寧認為,羅大年的戰略思維都是建立在此基礎之上。

這一次,也許他又審時度勢地順利完成了任務。至少目前,媒體一片風平浪靜,這次風波,也許就此平息。

然而,“力達”承諾的實驗會不會繼續進行直至證明其原料可以食用?“力達”會不會減少產量?

藍寧自知在這問題上,她根本無法想的更深入。

走到前台打卡下班時,她望著那一行金字,又重重歎口氣。

她想,如果時維能同劉先達講兩句,該有多好?

但那已經不可能。

不可能的事情,就是無能為力。這是不能再想下去了。

有信息部同事同樣下班打卡,同藍寧道別,藍寧同他寒暄:“‘童夢’的新產品有什麼特別嗎?”

“設計上頭很別緻新穎,不過他們不肯吐露,真傷腦筋。”

藍寧靈機一動,又生個主意。

她轉道去了童夢的一個專賣店,店舖設在賣場當中,有“童夢”專職的銷售員坐陣管理。

當初謝東順發展賣場渠道,堅持的就是自家的銷售員直接進賣場服務,保證“童夢”的優質服務。如今倒是依然未變。

藍寧瀏覽一眾花花綠綠童車的時候,銷售員正在解決一檔客人投訴。

對方態度比較蠻橫,似乎因為新買的童車出現了故障,銷售員笑著安撫客人:“我們會派人上門進行質量檢驗,如果無法維修,我們可謂您更換一輛。給您帶來的不便,太不好意思了。”

一句話便已經非產得體。

儘管“童夢”的謝東順這兩年熱衷投資事業,但本業上頭絕對沒有放鬆。十年如一日的不變,此之謂也。她亦有寬慰。

銷售員安撫了那廂投訴的客人,又看到了藍寧,便過來服務。

藍寧問:“六歲的女孩適合用什麼樣的童車?”

銷售員問:“孩子多高?活潑不活潑?平時愛運動嗎?”

藍寧頓覺她根本答不上來,吶吶了半天。

銷售員察言觀色,笑著建議:“那不如買一輛滑板車,文靜調皮的孩子都會愛,而且不一定需要會騎車。我們有一款滑板車是買了迪斯尼的版權,上面做了卡通人物設計,非常漂亮,女孩子一定喜歡。”

她介紹的果然不錯,車子本身就很漂亮,技巧也好掌握。

銷售員說:“這還是這一季的新品,把手有閃燈的功能,晚上開不但可供照明,而且有裝飾作用。”

藍寧非常滿意,她馬上決定要下來,銷售員還主動問:“您需要我們提供配送嗎?如果在環線範圍內,我們免費提供送貨上門的服務。”

這真是太過周到了,藍寧喜孜孜地留下了地址,囑他們在七點之前送達。

對方用心記錄下來。

總還是有人是認真做這盤生意的。

抵達關家的小洋樓,藍寧沒有立刻進去,而是在門外做了一個心理建設,然後敲了門。

來開門的必然是三奶奶,她見著藍寧頭一句話便是:“關止已經到了呢,現在陪著他爺爺媽媽說話。”

藍寧心頭石頭一落,不由感謝起這三奶奶的玲瓏,開頭一句就替她壓了驚,讓她覺得這小洋樓也並不可怕了。

她跟著三奶奶走至關家的大客廳的時候,還是怔了一怔。

關山例必是坐在首座的皮質沙發上,關止連同關冕坐在他的下手,旁邊的三人沙發上可就熱鬧了,大嬸二嬸婆婆,三位女性俱在。

好像在開家庭大會一樣。

關止朝她招招手,藍寧走到他的身邊,頭一個向關山問好,再依次向長輩們招呼下來。關山神色淡然的,長輩架子端得十足地問了兩句閒話,而後就是口令似的講:“你們的生活經過半年的磨合,也差不多了,應該慎重考慮孩子的問題了。”

關止笑道:“一直考慮著呢!”說完拉藍寧坐到身邊來。

他的母親王鳳顯然不這樣想,輕輕“哼”了一聲,讓藍寧比較無奈。

一邊關止的大嬸就著這話題講了一句:“是的是的,現在的年輕人想法老多。我們家關懷的愛人年輕時候拼事業不肯生,好容易現在才有了,前幾天工作一忙,又動了胎氣。我還真是擔心,正想請一個假去看看他們兩口子。要看他們通知了,我最近心神不寧的。”

二嬸也接著講:“這事情是要花一點精力,我們家也一陣沒辦喜事,最近一次還是關止的婚事。既然是奶奶的大壽,那真得花一些功夫。”

藍寧才明白他們聊的原來是邵奶奶的生日,但又不明白他們在唱哪出,便拿眼睛看關止,關止正笑著看著他的嬸嬸們。

二嬸繼續講:“可惜最近市裡正要做迎世博文明單位的評選,我老跑基層做動員工作。”她轉一個頭就對王鳳講,“關止媽媽,關止婚禮策劃的不錯的,你當初請的是哪一家策劃公司?我們請人公司給我們參謀參謀,好過咱們不專業又忙得很的人做出來不上檯面。而且你最近也是有空的。”

接著,所有人都望住了王鳳。

王鳳是有點點驚詫的,完完全全意想不到的樣子。尤其是關山還開口了:“二嬸說的也有道理,三嬸,你覺得如何?”

她一聽,更加面有難色。

藍寧本就是個眼神醒目的人,不是沒聽出半點門道,分明便是一樁他們眼裡難做的任務被層層推卸到了王鳳頭上,她壓根就沒有辦法也沒有餘地去拒絕。

而且,對於王鳳來說,這樁事情落在了她的頭上,她是出乎意料的。

連帶關止,也把眉頭輕輕皺了一皺,叫了一聲:“爺爺。”

倒是他身邊的關冕笑了,說:“爺爺要給奶奶大辦一場還不容易?我們自當奉命。小嬸嬸,我來做你的軍師。”

王鳳也許沒有想到開口相幫的是關冕,又是疑惑又帶些許的驚喜。

關止問:“你有什麼好主意?”

關冕則神秘一笑:“山人自有妙計。”

他的母親則斥道:“又不知道要打什麼鬼主意。”

恰好藍寧預定的滑板車送貨到了,關冕招了樓上房裡做功課的女兒下樓來收禮物。小小女孩果真十分歡喜,連說:“小叔叔,你這次買的禮物最合我的心意,好拉風啊!”

關止抱著侄女親了一口,說:“你要謝謝小嬸嬸,這可不是我買的。”

小關都眼睛一轉,看見了藍寧,甜甜說道:“小嬸嬸,小叔叔娶到你是他的福氣哎!”

童言童語的,笑壞了一群大人,也讓藍寧多了幾分羞澀。

關止的大嬸聽到心頭,講:“若是我家關懷得一個嘟嘟這樣的小鬼靈精,也是很好很好的。”

這話連王鳳都聽住了,拿眼睛看牢藍寧,藍寧只得腳下抹油,開溜去了廚房下廚。

三奶奶果然工夫地道,已經把鹿筋燙好,全等藍寧來開工。

關家的廚房十分的大,且還臨著花園,窗戶一開,鳥語花香伴蟬鳴,在此環境下頭開灶做飯,也不會煩悶。

這是藍寧頭一回發覺關家的好處。

三奶奶在一旁看了藍寧勞作手勢。她起了油,熱鍋,下了蔥姜爆香,而後倒入鹿筋爆炒,翻鍋姿勢熟練標準且美妙,還非常犀利,火候看的也好,鹿筋一軟,她就加進青椒、洋蔥和松仁,勾芡起鍋。裝盆也漂亮。

三奶奶嘖嘖稱讚:“關止是個有口福的。”

藍寧卻是汗顏,實則結婚至今,她沒怎麼給關止下廚精工細作過,便謙讓道:“我們在家裡就隨便弄弄。”

三奶奶講:“關止不挑嘴,這點比他兩個哥哥三個姐姐強,不過他偏愛吃南方菜,其實也不難弄。”

老人家話頭裡頭是有意思的,棉花裡頭也藏了針,細細一刺,竟在當時之間,讓藍寧自省起來。

她擦了手,三奶奶不再讓她做菜,指揮家裡一個廚子開工,藍寧又不想回客廳陪著波濤暗湧的關家四位長輩,便轉個方向,走出了門,往軍區裡溜躂一圈。

她小時候從不曾來過這裡,這裡綠蔭森森,高牆嚴嚴,總歸過於莊嚴。

藍寧記得關止小時候愛來老公房玩兒,實際上老公房的綠化和基建根本比不上這裡,這裡的籃球場足球場兒童樂園游泳池一應俱全,遠處幾個孩子在足球場踩單車,空間大,玩的爽,不知多愜意。

她還看到了小關都,已經滑著閃著綵燈的滑板車了。

藍寧便想,真不知道幾片光禿禿草坪的老公房對關止有什麼吸引力。

她想著,便向著那個方向走了幾步,路過足球場入口的綠蔭時,聽見有人說話,而且講話的那一個正是關止。

“我聽說‘童夢投資’又請你代為周旋向銀行借貸的事情。”

“沒有錯,我們合作相當愉快。”

“二哥,‘童夢’的本業運作很健康,謝東順沒有放鬆製造本業,應該值得肯定。”

“一分勞力一分錢,他是實在商人。”

“‘童夢’也沒有資金問題困擾。”

“投資公司和製造公司各司其職,職能不一樣。關止,你別保守。”

然後一陣沉默,還是關止先開的口。

“兩年前,謝東順被控違規貸款。而‘童夢’確實不需要貸款,他去年在胡潤百富榜上有名。”

“嗨,最後還不是沒事兒?敲出一輛輛童車賺錢,和利滾利的來錢,確實是不一樣的。市場經濟,講究速度。謝東順個人非常讚賞你的才能,說你是個經營人才,我看他是沒看走眼,你還真是個實打實幹活的。”

“二哥,我希望你能夠慎重考慮。”

“得了得了,你什麼都不知道,我什麼也都沒說。你啊,何必這麼老實?”

“行了,二哥,還是希望你想想,有些事沒必要——”

“好了,我知道了。對了,回頭你跟小嬸嬸說,生日這活兒好辦。我有個熟人搞慈善,可以開一個慈善專場,就在奶奶生日那天,請一班政商界朋友捧場,你爸那兒還有電視台的演藝資源。老爺子心心唸唸不就是要在老太太面前重新亮個好相嗎?他也真是個死心眼,你倒是遺傳他。”

“那我代我媽謝謝你。”

“三個媽媽你推我搡的,就怕這燙手山芋砸下來。還不是怕辦不好,在老爺子面前吃力不討好。要我說,實際點,大家湊份子出錢把事情辦了,清爽。鬧這種心思,浪費時間不是?這世界只要你肯出錢,就沒有辦不了的事兒。”

他們似乎是講完了,關冕招呼關都回家吃晚飯。

藍寧的心頭亂糟糟,可還是靜靜悄悄往後退了一步,在他們回頭之前,先回了小洋樓。

PS:

接下來便是過渡到“童夢”的命運,“童夢”的命運,也是借鑒了某知名企業的案例,特此聲明,絕非“好孩子”了,而是另一家,後文會敘述。

在前面修改的章節中,已經加了關冕和“童夢”謝東順之間糾葛的線索,便於此後情節發展。

其實,我們的小關,真是個好孩子啊!

最後,路過的,拔下毛吧!

十六(上)

總的來講,這天關家的晚飯,藍寧吃得並不十分氣順。

關止和關冕的父親都回來一起用了飯,席間一家人話不多,都是關山在詢問個人的情況,小輩們的回答都像在匯報工作。

難怪氣氛老壓抑。

不過關冕能活躍氣氛,且,他同關慶國很是親近,兩人好幾個話題都說到一處去。反倒關止意外沉默。

這同前幾次來用餐不太一樣,關止從來同關冕一樣能在一大群家人聚在一處的時候插科打諢,面面俱到。

關山對藍寧叮囑的話並不多,只略略問了她工作的情況,藍寧斟酌字句答了。

大嬸在旁講道:“私營企業不太穩定,寧寧考慮過換一個環境嗎?”

藍寧笑道:“做長的工作,勝在手熟,習慣了什麼都好。”

大嬸對王鳳笑道:“寧寧和關止倒是志同道合。”

王鳳聽得面孔微微的板牢。

二嬸開口講:“有些大公司都要關止去呢,是不是,關冕?”

關冕答他的媽媽:“關止是炸子雞,人人搶著要。”

關止終於笑了一聲:“我還肯德基呢,哪裡像你講的這麼吃香。”

他的爺爺講:“關止,你一貫放縱也就放縱了,現在成家立業,也要把業立得正一點。耍嘴皮子討活口不是正經職業。”

藍寧抬起眼皮子瞅了關山一眼,老人家態度端嚴,但不刻板,關止不一定聽的進去。

果真關止就說:“我的爺爺,我又不是相聲演員,嘴皮子那麼值錢。”

關冕笑道:“他們這叫咨詢顧問。”

關慶國便接了話茬說兒子:“皮包公司罷了,什麼顧問不顧問說的好聽。他就聽不得家裡人勸,到現在都沒個正經文憑。”

這一說王鳳便不樂意了:“你這倒關心起他了,當初孩子死活要退學的時候,怎麼不拿雞毛撣子打斷他的腿?”

關慶國瞥眼自己的妻,冷笑一聲,並不答。二嬸打起圓場:“兒孫自有兒孫福,大家吃飯吃飯。”

藍寧扒著飯,心裡想,這一大家子老老小小,幾乎全部都對關止的職業不認可,連帶也對自己的職業有微詞。這算做什麼道理?

關止能夠堅持己見,確屬不容易。

她想著便看住自己的丈夫,關止也正轉頭看到她,還有心情眨個眼睛算是拋媚眼調情。

他的臉皮厚如銅牆鐵壁,從來不穿。

這也是至大的本事。

飯後關止必然又被王鳳扯到一邊講話。

關山招了藍寧到跟前來,讚了她幾句:“菜做的很好吃,確實是個能幹的丫頭。你和關止要好好互相扶持,他有荒唐的地方,你要勸著。”

一直以來,因為外公的關係,藍寧對丈夫的爺爺存了隔閡的心,不願意太親近,也不願意太瞭解,且就當一般長輩尊敬著。

不遠不近的態度,才是尊重,也策安全。但,並沒有必要親近。

他所說的荒唐無非就是席上爭論的,藍寧覺得自己既無立場也無必要由此對關止當一個勸夫的賢妻。所以,她只是唯唯點頭。

老人擺了擺手,讓她離去。

藍寧轉身之時,看到關山眼望著窗外樹梢月景,頗有幾分淒涼之色,不是不隱隱惻然的。

老人身後的其他人各自為陣地相互交流。關慶國同關冕父子講著話,大嬸二嬸逗著嘟嘟,王鳳扯了關止說話。唯獨老人沒有人在跟前說話。

她走到王鳳同關止身邊,王鳳一貫沒好聲氣地說:“凡事都要有個克制,不能下手沒輕沒重。”

一講好,藍寧的臉就紅了個透。

關止臉上的抓痕猶在,自然讓當母親的心疼了。

藍寧一害羞,就沒好意思多話,又被王鳳抓了機會數落幾句。

最後還是關止掏掏耳朵,扯了藍寧過來,說:“咱們回家了,明天還要上班呢!”

回家的路上,藍寧才恍覺自己是一直悶悶不樂的。

關止開了音樂,放達明的《萬歲萬歲萬萬歲》,音樂很奔放,可以教人熱烈起來。

但藍寧還是不開心地開口了:“你們家個個都歧視我們啊?”

關止糾正:“是歧視我們的職業。”

藍寧撇嘴。

“九十年代流行點子公司,我爺爺就認為是瞎扯淡騙人錢的皮包公司。”

藍寧問:“你當年幹嘛死活要退學?”

“我是發覺發展的方向發生了根本性的錯誤,及時糾正。”

又是說了等於沒說。

藍寧暫且放著,不提。

實則這個問題,他們交往的時候,藍寧也問過,每回都被關止隨意糊弄過去。但她是不深究的,並不放在心頭。如今自己再問,發現是真的好奇了,還想一問到底。

但關止不會答的就一定不會答,她也不得法,只好作罷。

他們回到小區的時候,差不多快十點了,關止一拐彎,預備進地下車庫,被藍寧拽住了胳膊。

“你出門的時候是不是沒關燈?”

“沒啊。”

兩人一起抬頭,看到自家的窗戶一片光亮。

關止立馬熄了火,同藍寧一起下車奔上樓。

打開門以後,兩人面面相覷,心下一沉,簡潔得不能再簡潔的小屋慘遭洗劫,抽屜裡的物品被胡亂扔在了地板上,衣服器具到處都是。

關止拿起手機撥了110,藍寧已經把幾個房間看了一遍。家用電器一件沒少,但是她同關止的筆記本電腦並PSP、MP3及數碼相機都沒了,打開的抽屜裡,存放的現金也沒了,首飾也沒了。她再翻,關止的名牌衣服也少了好多件。

關止咬牙切齒:“靠,這小偷把我吃飯的家什都給撈走了。”又發現自己Comme des Garcons襯衫一件不剩,開始哭笑不得,“我明天穿什麼?”

藍寧把兩人的櫃子又裡裡外外看了一遍,確認只有關止的名牌襯衫西服被偷了。

這是一起手下很留情的入室偷竊,藍寧同關止相對看一眼,心裡都光亮。

藍寧開始撥小保姆張愛萍的手機,的確在關機狀態中。

110的民警來了以後,把現場勘查了一遍,又從小區物業處調用監視錄像帶,結果物業處的保安攤手,門房的監視儀從來是擺設,竟然沒啟動拍過。

藍寧一瞬就惱怒了,比看見自家被竊還氣憤:“我每個月按時交物業管理費,你們就是這個工作態度?你們的物業管理制度上頭寫的清清楚楚,監視器要二十四小時開啟,監測小區安全,原來都是形同虛設?”

民警也認為保安不盡職,嚴肅地教育了一通。

關止拍拍藍寧的肩,要她順氣。

“你沒見閔行的大樓都倒了,我們這裡不過物業沒開監視器,小意思小意思。”

藍寧瞪他一眼:“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民警認真做了現場記錄,在民警看來,破案並不困難,不過還須關止一同去派出所做一個筆錄。關止讓藍寧先回家睡覺,藍寧歎氣:“家裡一塌糊塗,我怎麼睡的著?”

“沒事兒,剛才你媽給我電話,兩老要過來陪我們一晚。”

藍寧心中卻是一定,原來發生了突發狀況,自己期望身邊有親人陪伴的念頭這麼強烈。這算不算心理上頭並未斷奶?

但她口上埋怨關止:“這麼晚了還要他們過來。”

關止拍拍她:“他們擔心你,我讓他們一定打個車。”

兩人便分頭行動。

萬麗銀是例行給關止電話的時候,聽說女兒家遭竊,她是琢磨著兩個孩子一晚上會因這事情不能好好休息,疲於應付殘局,便拖著丈夫一同來了。

藍寧其時確有幾分手忙腳亂,要把所有雜亂無章的東西歸位,光是滿地的衣服就讓她頭大。小偷為了將抽屜櫥櫃中潛藏的有價物品翻找出來,幾乎是進行了地毯式的搜索,因此她同關止兩人所有的衣褲鞋帽,被褥床單全部被丟到地板上。

當然,一切潛藏好的有價物品也被一掃而空。

就剛才民警在現場的時候,記錄下來的就有她同關止的結婚戒指,她結婚時候長輩們饋贈的首飾,她和關止各自存放在抽屜裡的現金,還有兩人擱在冰箱上頭儲蓄罐裡互相平攤的生活費。

萬麗銀和藍森抵達的時候,藍寧正在收拾關止的房間,頹喪地坐在地板上一件一件疊衣服。

萬麗銀問:“被偷了多少?”

藍寧悶悶答一句:“結婚戒指都沒了。”又低聲說,“蠻好戴在手上。”

藍森安慰:“人沒事就好,我們一聽小關說家裡被偷了,擔心得要死。”

但藍寧不這麼想。

她想她從來沒在乎過結婚戒指,但是突然發現結婚戒指被偷了,心情居然沮喪到了極點。在她獨自一個人坐在一片凌亂的家裡收拾殘局的時候,這種沮喪又被無限放大。

萬麗銀指揮藍森幫女兒一同收拾,看藍寧還是悒鬱不樂,便說:“戒指沒了再買一對,你們當初也是人家送的。”

話是這麼說沒有錯。

當初關止向她求婚成功,問她要買什麼戒指,藍寧選的是某洋牌子旗下的三金戒指,用了黃金、白金、玫瑰金的指環相繞,但並不鑲鑽。款式複雜,但並不花哨,且絕對吸引。

覺得不妥的倒是王鳳,說:“結婚戒指不鑲鑽,小丫頭真想的出來。”

關止卻寫了一篇專欄,說:“愛情,不計付出、終身守護;友誼,一生分享、患難與共;忠誠,風雨兼程、執著追索。戒指的故事足夠驚艷全球,何況設計更加錦上添花。這就是產品的附加價值,有時候附加價值也許遠遠超過實際價值,也就值得我們超值付出成本。”

一時間算給別人做了軟性廣告,新人對此款戒指在那段時間,趨之若鶩,又絲毫不損洋牌子高貴形象。對方公司的高層大樂,便送了這份結婚厚禮。

藍寧瞠目,關止要得到什麼,簡直手到擒來,別人還覺得是欠了他人情。

但在婚後,兩人大約都覺著手指上多戴一枚戒指,不方便之處多多,不約而同地便都沒戴。

此時想戴也沒的戴了,這一重遺憾,是重而又重的。

PS:

關於番外,在此文後,我會寫一篇非常長的番外,但並不是補敘關止對藍寧的感情。關止對藍寧感情的脈絡,會在本文交代清楚,而不會用番外形式進行補充,這樣結構是不完整的。

十六(中)

萬麗銀講道:“得了得了,事已至此,多想無益。”

到底是父母手腳麻利,一時半刻便把東西收拾好了。等關止到家,藍森都做好了白木耳糖水給女兒女婿當夜宵。一家四口人坐在桌前喝糖水。

客廳裡就開了一盞暈黃小燈,關止和藍森講著近來的時事,觀點總能相同。

不快似乎是淡了。

藍寧洗碗時,萬麗銀打了下手,一邊講道:“小關話頭話尾總能討你爸開心。”

藍寧從玻璃窗戶上可以看到父親和關止私語情形的倒影,這是一對甚為談的來的翁婿。

“寧寧,這一年來,小關說的,都做到了。女人哪,一輩子不就找個可心的男人一起過日子?要求可以變的,因為人心會變。”

母親話內有深意,藍寧不是不明白。

夜裡她在床上輾轉。

今夜她同母親睡在關止房裡,關止同父親睡在她的房裡,翁婿倆剛才說了一陣還意猶未盡,想要秉燭夜談。

萬麗銀收拾得累了,一沾床就著,唯留藍寧側著身子,瞪視窗外。

她重新同關止談戀愛,是一個極其平淡的開始。

在那之前,年復一年,她原本激越的青春在流逝,要面對的是一個很長,又絕對很短的人生,還有人生中的柴米油鹽醬醋茶。

首先坐不住的,是她的父母。

萬麗銀見她大學畢業之後,全心投入工作,並沒有戀愛的意思,不禁發急,私下同藍森說:“二十七快二十八的大姑娘,沒有半個男人來約會,收工以後不是和女朋友逛街吃飯就是待在家裡上網,一點都不急,”

父母相對憂愁,萬麗銀拚命想轍,不願坐以待斃,甚至厚住臉皮拿著她的簡歷相片跑去人民公園替她相親。

藍寧在禮拜天午後尾隨而去,看見母親頭頂烈日,帶著老光眼鏡看著曬成一排的男青年徵婚簡歷,還用筆記本仔細記錄。

她的父母,如此愛她,一生一世都不可卸載。她迎著這裡的穿堂風,亦步亦趨,不能夠再花更多時間傷春悲秋,清楚明白自己還須踏踏實實走下去。

和關止重逢後的第一個約會,是關止請她去看演唱會。

他買的還是VIP貴賓席,看的是達明一派的演唱會。

藍寧接到他的邀請,狠皺了一下眉頭:“關止,你什麼意思?”她認為他們的熟悉程度,應該可以坦誠相訴。

關止第一次就坦陳了,他說:“我是未婚男青年,你是未婚女青年,我請你去看演唱會,除了想追你,不會有談生意的念頭的。”

關止還說:“藍寧,你要是覺得我討厭,就不用來,要是覺得可以考慮一下,我在萬體館1號門門口等你。”

藍寧在那一天,心都沒有定,她上了好幾趟廁所,其實只是對著鏡子審視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做好準備。

這些年裡,不是沒有男人追求她,她也被父母催著相過親,但是轉來看去,最後全部都無疾而終。她不明白原因是什麼,也許那些沒有同她有正式開始的對象,都看到她沒有入場的意思,便全部退卻了,也許她沒有緣分等到合適入場的人。

藍寧走出來,看到助理文秀手裡拿著一份報紙,刊載了關於達明的宣傳,稱他們做“非主流的主流”,還說,現在已經沒有多少人值得去看現場演唱會了,所以在能看的時候,一定要看。

所以藍寧決定赴約。

這天場內的氣氛很熱烈,但人其實並不多,故此他們才叫做“非主流的主流”。

黃耀明的現場比CD更加的好,嗓音圓滿而流暢激越,劉以達也破天荒的話多了起來,顯得與常不同的活潑,同他在周星馳電影裡的表現一致。

這個城市裡的粉絲們的表現,讓他們坦然接受著意料之外的熱情,於是奉獻了精湛的表演。

在藍寧的記憶深處,還有一場演唱會,最後變成了絕唱。

那場演唱會上,那位天王巨星說:“我要在能唱的時候,讓你們聽到我的現場。”

藍寧站在椅子上歡呼,時維靜靜坐在她的身邊,扶住她的腿,護她不會摔下來。

那時的時維,身體狀況並不好,他不能夠太勞累,所以不能長時間站立。他的面色蒼白,但說話依舊有力。他會牽著她的手,帶她來看這場演唱會。

天王巨星唱:

“當你見到天上星星

可會想起我

可會記得當年我的臉

曾為你更比星星笑得多

我像那銀河星星

讓你默默愛過

更讓那柔柔光輝

為你解痛楚

當你見到光明星星

請你想想起我

當你見到星河燦爛

求你在心中記住我”

藍寧在歌聲裡,安靜地落淚,就像流星在剎那滑過夜空,不會讓誰發現。

這是太久太久之前的回憶了,久到藍寧幾乎要忘記。

但是,當黃耀明在台上說:“下面這首歌,是我要紀念一位故人。”

藍寧一下就繃直了身體,她身邊的關止也發覺了。

於是,天籟一樣的聲音灑下,遠離人間的曾經的天王巨星的聲音在他們的耳畔響起來:

“離開書店的時候,我留下了一把傘,希望拿了它回家的人,是你——”

全場的人,在這個演唱會,懷念著另一場演唱會,呼喊另一個人的名字。

半圓的萬人體育館,變成巨大的懷念磁場,思念來的波濤洶湧。

所有人都沒有忘記那個人。

這不是不諷刺,但,也不是不心酸。

達明很好,可逝去的那個,已成為傳奇。

這是世間的無奈,人們只可承受。

這也是藍寧第二次,在一個演唱會裡,安靜地落淚。

那天關止送她回家的時候,把車開得風馳電掣,驚得她提心吊膽。

她那時候雖然不知道為何他改開了這麼一輛廉價又平凡的小車,但她也知道在這種車型的安全性能並不怎麼樣。

到了她的家門口,關止問:“我的意見,你覺得怎麼樣?”

藍寧問:“你現在沒女朋友?”

關止豎掌發誓:“真沒有。”

“幹嘛想追我了?不是蓄意報復吧?”

關止“哧”地笑一聲:“你腦袋裡裝的是什麼呀?言情小說看多了?我說我喜歡你,你信不信?”

她在當其時,還真不敢信。

因為大學裡的一段往事,她還深悔自己的荒唐,對方既往不咎已足矣,遑論有這般念頭?

關止彈了彈方向盤:“這麼說吧,藍寧。我年紀也該結婚了,想找個合適的,我們倆知根知底,何必捨近求遠?”

他歪了歪頭看她。他一貫是帶一點痞勁的,看她的眼神也是三分認真三分好笑還有四分的道不明。

但這雙眼睛足夠明亮,帶足了誠意,好似天上星辰一樣真切。

藍寧只在想,算了,也就這樣吧。

他們的約會就像一般的情侶,看電影逛商場,他還經常去她家裡拜會她的父母。

萬麗銀一開始嘀咕過,只認為關止不大可靠,但看了兩個月,自己倒勸了藍寧,看準了就定下。

藍寧啼笑皆非,不過兩個月,關止就把她的父母全部安撫。

關止自然也帶她同他的朋友們玩兒,和梅紹望岳平川等人泡吧,談著他們都感興趣的行內話題,藍寧一點都不拘束。

原來分別了這麼多年,關止到底是正經幹活起來了,不再是念大學時候那個混日子把妹的紈褲子弟。

她也開始買時尚報紙,看關止的專欄,看他給一個個癡男怨女解答愛情雜症,當面笑他是不是經驗豐富。關止很誠實,講前一個女朋友談了三年。

但藍寧沒有太大的興趣知道其中原委。

關止做了一個男朋友卯足勁該做的一切,還帶她晚上去錦江樂園做過山車。黑魆魆的夜裡,到處是霓虹閃動。他們升到半空,就要在地心引力的吸引下下墜。

遠離了底下的喧囂,四周是靜寂的。所有人都屏息等待失重的一刻。

在那一刻前,身邊的關止喚了一聲“藍寧”,她一轉頭,他就湊了過來,很快速地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然後,她整個人都失重了,隨大流開始尖叫。

這樣還算甜蜜地談了半年的戀愛,結婚已經變得順理成章。

因此,當關止提出結婚,她考慮了兩天,妥協地想,時光匆匆,最後也許每個人都要敗給時光,愛情同婚姻,有時候並不能完美融合。

藍寧一直一直說服自己堅信,如果自己努力,生活是能夠爭取到平靜至上的狀態,安全而和平,沒有波瀾,更加無危險。多少人就是這樣過了一輩子。

這就是她對生活的全部需求,僅此而已。

她答應了關止的求婚,儘管他的家裡略略起了一點小風波。

王鳳曾氣勢洶洶要她站在自己跟前聽訓,對她下了一個重重的下馬威,對她有質疑,也有不滿。

藍寧閒閒站定,坦然講:“一,我不會讓關止餓著;二,我不會讓關止穿沒洗乾淨的衣服;三,如果關止需要,我可以付出一位妻子應盡的公關義務。反之亦然。”

王鳳學識有限,詞彙也有限,一下對不上來,又要矜持著自己的身份,只能把眉毛氣得要燒起來,對關止牢騷:“人要當王熙鳳呢!你就等著吃苦頭吧!”

藍寧不知道結婚以後,會是個什麼樣子,就用商量口吻同關止溝通,約法三章,家務分攤,經濟獨立,分房而治。

關止笑得皮皮:“你在做合同啊?”

藍寧誠懇說道:“這是一個新開始,我們都在學習。關止,我也不知道到底該怎麼做。”

那就一切跟著感覺走。

藍寧自認,生活如此進行,是可以將人生進行到底,這真的是一個新的開始。

至於關止是怎麼想的,她從沒好好琢磨過。

但這半年來,他們相敬如賓,生活悠閒,也有私人空間,一切一如她的最初規劃。

想到這裡,藍寧就有些累了,身邊的母親睡得頂熟,輕微的鼾聲終於感染自己。她想她最後還是敗給了睡神。

 

十六(下)

次日一早的收掇自又不必小夫妻倆動手,萬麗銀和藍森把早餐早清掃全部包辦。

藍寧難得看到關止積極地要從藍森手裡搶掃帚,腹內誹:“兩面派。”

萬麗銀還念叨:“小關蠻能幹的。”

關止的確能幹,把岳父母哄得樂呵呵。

值回的票價也不菲,早餐有白粥、生煎、素蟹粉、小醬瓜、蔬菜色拉,還有兩個加了龜甲萬醬油的七分熟荷包蛋,把藍寧吃撐了。她收拾櫥櫃時還發現父親炸了大蝦,拌了海蜇,做了鹵雞翅放著,生怕他們小夫妻因為沒有保姆懶待了自己。

關止看著豐盛的菜餚,對藍寧說:“你從小過著多麼幸福的日子啊!”

藍寧白他一眼,被他親到額頭上。他說:“多虧爸媽過來,不然咱們就要手忙腳亂的。”

藍寧沒好氣地講:“我們是啃老族。”

關止還點頭表示同意,他自告奮勇開車送岳父回家,送岳母去證券交易所看行情。倒像他們是正宗的一家三口,出門時候有說有笑,互相扶持,令藍寧難免生出醋意。

但也好笑,她搖搖頭,想起昨夜關家的家中宴席,醋意就杳無蹤跡了。她在廚房間的窗口目送關止開車送父母離開。

這天的工作她也是同關止分了工的,關止會負責派出所的聯繫事宜,她則負責家裡的修整。

昨晚合計出來,家裡的數碼產品損失慘重,如果贓物追不回來就得再去購買,只是電腦裡有許多文件資料,這才是最頭疼的。

一想,她就咬牙,暗恨自己走了眼,引狼入室。這是自己識人不清得來的教訓,應引以為戒。

藍寧一直到單位都不能有好心情。

然而,壞她心情的不止這一樁。

梅紹望鄭重地給了她一個電話,講道:“小藍,我認真考慮過你的建議,但是綜合考慮了‘時間維度’一貫的業務範圍,你們在渠道拓展方面成功案例比較少。當然,我是指時維之後的時期。”

藍寧捏緊電話,等待他的下文。

“渠道外包的預算不菲,作為一間餐飲企業來講,是非必要,預算可縮減則縮減。這是我們站在朋友立場,我的開誠佈公。”

“老梅,你的意思是?”

梅紹望頓了一會,似乎是要讓藍寧充分考慮他的潛台詞,而後才丟出他的真心話。

“講真的,我情願把咨詢費給你。你做了一個好案子,但我更希望你是站在朋友立場來給予我提點。事實上,你確實做到了一個朋友應盡的建議,就如當初關止一樣。”

這叫藍寧如何再講下去?

如此看來,這梅紹望壓根就沒打算放棄融資的念頭,但又真的被她的建議打動,預備雙管齊下。若果如此,成本確是他首要考慮的。作為經營者來講,他沒有錯。

這一宗業務真的落入“時間維度”頭上,策劃成本、渠道成本、廣告成本、培訓成本均不可或缺,但梅紹望採用她的建議,在企業內部執行,則能節約不少預算。

她算來算去,卻沒有算到坐莊的資本家對資本永遠看的牢,不會輕易浪費一分一厘。

這是兜頭的冰水,淋得藍寧啞口無言。她確實事先沒有考慮周全。

梅紹望還講:“同羅大年做短平快的小合作,無傷大雅,如果是長期的大業務,我需要考慮。請你諒解。”

這口黃連勢必需要她吞下去了。

這叫做朋友歸朋友,生意歸生意,路數得清爽。

藍寧突然能明白關止為何同梅紹望劃得這麼門門清,現實畢竟殘酷。

而梅紹望的決定,又將她置在“時間維度”內至何處?

藍寧放下電話那瞬間,幾乎暈眩。

她是誰都不能責怪,唯怪自己想法幼稚,在這事情上的處理,竟生出貪靠關止的關係去打通關節,如今重重跌一跤,純屬活該。

這個句號,壓根不能圓滿。

當藍寧向羅大年做匯報的時候,羅大年聽完,毫無意外生出幾分氣,嚷:“開什麼國際玩笑?梅紹望他他媽的白相人?這種搞餐飲的私營企業家就是沒腔調,豁不出錢來做什麼大生意!”

藍寧無詞以對,一直低垂著頭,不爭不辯,連心裡的想法也沒有,頭腦完全一片空白。

接著羅大年又講了些什麼,她都沒怎麼聽進去,最後低頭認錯講一句:“羅總,這次是我疏忽了,下次我會注意。”

這樣心甘情願領受責罰的藍寧,也許讓羅大年也意外,他畢竟還是念著舊情的,眼見她兵敗如山倒的模樣,並沒有百上加斤地繼續講,僅歎一句:“小藍,你要學要看的還很多。不要以為把時維教的會做了就能闖蕩江湖了,尤其感情用事要不得。”

羅大年說的極犀利,也極有道理,藍寧受教,更加羞愧,更因為羅大年完全沒出現落井下石的言行而感激。

這便是世間的許多面,像多稜鏡,永遠看不完。

藍寧回到自己的格子間內自我省視。

她想,她以前是不是瞎子摸象,摸到哪裡算哪裡?抑或她以前的平衡狀態陡然失衡,她便失措?

藍寧頭大如斗。

手機響起來的時候,她幾乎沒有什麼好聲氣。

關止在那頭詫異:“誰惹你生氣了?”

藍寧不響。

關止講:“小偷去派出所自首了。”

藍寧一陣訝異。

“民警讓咱們清點失物。”

在派出所再看到張愛萍,對方蓬頭垢面,並不如以往整潔。她是來自首的。

民警將作案動機和經過複述。

小保姆張愛萍有一個親密的男朋友,是個小裝潢隊的包工頭,平素薪酬亦可夠小兩口日常生活。但小包工頭好賭。

所有的罪惡念頭都生在怠惰的習性上頭,小包工頭利滾利地輸了錢,這回再也還不起,對方是地痞,揚言要砍手指。小包工頭實在害怕,便來找了女朋友,做這鋌而走險的事情。

民警說:“小保姆不是初犯,在前幾家人家也做過同樣的事,只是小偷小摸金額少,東家沒發現,發現的也沒計較。”

可幸運不會回回眷顧,這一次他們偷多了,預備還了錢亡命他鄉,於是把東家的衣服都一起偷了去。

這實實在在是幼稚而掩耳盜鈴的想法,好在小保姆上火車的時候後悔了,不知是什麼驅使她來投了案,那時候民警也差不多鎖定了搜捕範圍。

不過畢竟是她自動投案了。

張愛萍一直哼哼唧唧地哭,連筆錄都做不好。

她斷斷續續只是說:“我做的好,小藍多給我錢,我再偷他們家東西。我再也不想——偷東西了。”

藍寧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說才好,想責怪她,又見她這般可憐樣,不忍責怪。

關止一件一件釐清了失物,簽字確認。

藍寧不想再看可鄙又可憐的小保姆,便陪在關止身邊清點失物。最後點到結婚戒指,紅絲絨的心型盒子,打開來,兩枚三金戒指好好在裡頭。

關止一把拿過來,講:“麻煩死了,還是戴著吧!”執起藍寧的手,往無名指上頭套好,又把另一隻套在了自己的無名指上。

兩人雙手一展,多了些光輝。

關止講:“多好,我又省錢了,本來還得重新買。”

這次藍寧沒有給關止白眼,她不過是對著手指上的婚戒重重歎口氣。

民警過來收取他們的簽收單,說:“嫌犯家屬想見見你們。”

他身後跟著一個衣著樸素甚至有點簡陋的男孩子,穿老實的白襯衫和黑長褲子,不過二十出頭的樣子,個子不高,皮膚黑裡透紅。他一見藍寧和關止,就九十度鞠躬。

民警介紹:“這是小保姆的弟弟,陪他姐姐來自首的,一定要等受害人來道歉。”

關止拍拍男孩肩膀,請他直起身子。

男孩又鞠一躬才起來,說:“對不起。”

關止說:“我們的東西一件都沒少,而且也不關你的事,你不用這樣。”

男孩漲紅了臉,可聲音很清晰,說:“我姐姐犯了錯誤,我如果不能代替我姐姐向受害人道歉,於情於理於法都不合,太沒道義,太不負責任了。真的——很對不起。”

關止笑:“把責任背這麼重。”

男孩悶著頭,沒說話,也許在羞愧。

民警送他們出來的時候,說:“慣犯一般很難被說服,不知道他怎麼說服他姐姐的。到底是名牌大學的大學生,守法講理的。”

關止問:“他們家裡是不是挺困難的?”

民警答:“家裡就一個媽媽,沒有田地,靠吃救濟金。是姐姐供弟弟唸書,現在姐姐被抓了,孩子看來得靠學校幫一把。”

藍寧心生感歎,說:“如果姐姐學學好,姐弟倆雖然艱苦,但不會有牢獄之災,天倫之樂總是有的。”

民警笑:“理想狀態總歸好的,不過生活充滿了意外,看個人努力扭轉意外吧!”

PS:

為配合本段情節,將前面十五章裡小關小藍和老梅談完業務之後的段落,稍稍修改一下,把線索修改得更加明確一些。

修改段落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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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寧給他一個不相信的眼神。

“你和他合作這麼多年。”

“你也說了,是合作。義務和責任,一紙合同上不過是銀貨兩訖。”他突然對藍寧說,“談歸談,做歸做,盡力而為,懂嗎?”

藍寧的心,猛跳了兩下,頓生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關止想要表達什麼?但她還來不及細想,關止又說:“我們不能陪客戶一路走下去,能同行一段已經是緣分。”

藍寧問:“你什麼時候開始和老梅合作的?”

===

這個段落,讓小關的暗示更加明顯一些。

因為小藍在興頭上,小關不能一頭冷水潑上去,有些挫折,要小藍慢慢體會的。

當然,這之後的情節,便是小藍意會到之後,加以改正。

這就是小關對小藍的教育。

十七(上)

這一晚,藍寧清點了失而復得的物品,心緒逐漸平靜。

這一位張愛萍和她的男朋友,下手頗有幾分準頭,把二手市場能夠吸納的,他們又帶的走的物品全數竊走,而且這部分物品還不招眼,難怪在小區保安眼皮子底下潛逃。

明明是存了心預謀好了的,只是突發情況,急於逃命,行動粗獷了點,把家裡翻了底朝天。

這麼一個存了心的人,最後被勸回來自首,也真真難得。

回家路上,關止同她講:“這個男孩子不但是勸了親人迷途知返,可貴的是把眼前利益拋開,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