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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世間磨難始開場

方竹夜裡睡的並不踏實,翻來覆去,半夜還爬起來喝了一杯涼水。

前頭石庫門裡的小男孩又調皮,他的媽媽半夜起來喝罵,男孩「哇哇」大哭,在黑夜裡,能量驚人。

方竹把自己蜷在床上,抱著膝蓋。

她小時候捱父親的揍,從來不會哭。父親揍她的原因,無外乎沒有完成他佈置的功課,沒有背好他教的唐詩。他安排的一切,都要她照樣做得踏踏實實。

還有一件事情,她一直存在心底。

念初中時,父親好幾個月沒回家,她貪看動畫片,稍微荒廢了功課。期中考試成績不算很理想,但她心裡琢磨,這成績還算過的去。

但父親覺得過不去,甚至擔心她因此考不上本校。

方竹覺得父親的擔心是多餘的,她一直是十項全能的好學生,父親根本就不瞭解學校裡的評分制度,只管看表面的分數。

後來,父親用了一個極端的辦法,保她免除所有障礙進了高中。她的名字上了學校的直升名單,而原本班主任同她說的好好的,要她發奮跳一跳,爭取為學校考高分。

方竹替下的名額是那一年參加市作文大賽拿獎的好友林暖暖的。

這件事情讓她愧疚又不齒了很久,可又無可奈何。父親劃的軌道,她必須不偏不倚地走下去。

長大以後,她不會再像小時候那樣無條件順從。先是拒絕去參軍,而後便是同何之軒結婚。

她拿了結婚證以後,一直沒有正式通知父親。直到有一回遇見了莫北。莫北一見她就罵:「瘋的家都不回了,你可真夠好樣的。」

方竹說:「哪裡是我家?以後歡迎你來我新家。」

莫北大吃一驚,聽了事情的原委,語重心長勸她:「還是得回家,難道你想讓別人以為你是無家可歸的孩子?」

他口裡的這個「別人」指的是何之軒的父母,何之軒同她說過自己的家庭和父母。他出生在北方一座靠近山海關的小城,父親是當老師的,母親曾是上山下鄉的知青,可生他時候難產去世了,繼母在工廠裡做車工。家裡經濟很緊張,老夫妻倆帶大他不容易,一直沒再要孩子。

她終於知道他為什麼會這樣留戀這座城市,因為這是他母親出生的城市。

何之軒領證的那天下午,就打了電話給家裡的父母,他和父母親說了很多話。她一直沒仔細聽,一個人在床上鋪床單。剛買好的蠶絲被,又輕又軟,抱在懷裡,都是輕鬆的,可是花了她一個月實習工資呢!雖然輕軟,但也是沉重負擔。

何之軒放下電話,過來輕輕抱住她,吻她的頸。他說:「我爸爸想要來看看我們,他希望請你爸爸吃頓飯。」

這是新婚兩個月來第一道霹靂。他們其實是盲目的牛郎織女,以為槐為媒就能作一家,渾不覺家同家之間,是要有牽扯的。

方竹第一個反應就是:「怎麼可能?」

何之軒望住她,他當然知道不可能,他們根本就是私奔的,拿了證還是沒有名正言順的底氣。

但何父很堅持,他甚至打電話給方竹。他說:「之軒是個耿脾氣的悶葫蘆,請你多包涵,有得罪親家的地方也要你拾掇拾掇,小兩口既然結婚了,咱們兩家就是一家,不向親家賠個罪,我這張老臉過不去。」

她還在電話裡聽到何之軒繼母的聲音。

「這事情不好就這樣辦了,一聲不吭就領了證,在親戚朋友面前我們怎麼做人?怎麼說也要辦酒席,還有聘禮該怎麼算?之軒這一走,多半得留那兒了,每年才回來兩回,不能讓她白撿一個女婿去。」

方竹一路沉默,何之軒在她身邊握握她的手,說:「媽媽說話直率,你別介意。」

她後來才知道,何之軒的繼母何止是直率而已。

當時何之軒說:「我再找你父親一次。」

他們商量什麼時候回去,買些什麼東西,一直商量到很晚。

但是何之軒的第二次上門,父親依舊避而不見,連周阿姨和小張都不再出現。

沒過幾天,方竹被莫家媽媽叫過去做客,她其實是當說客的。她說:「傻孩子,你都惹了一些什麼事出來?你爸爸得多為難?」

方竹說:「這有什麼為難?難道我丟了他的臉?」

「女兒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說結婚了,你還想怎麼丟臉?你隨便找了一個小子,還是外地來的,換誰的爸爸都不會樂意,更別談你們這樣的家庭。」

方竹嚷:「阿姨,你自己都說不看門第的。」

莫家媽媽講:「那是我們莫北是男小囡,男人再吃虧能吃到哪裡去?痛一痛就過去了。女孩可不一樣,受的磨難挺不過去,一失足會成千古恨,看的長輩多擔心?你不好亂來的,要吃虧的。你爸爸這一次是傷透心了,除了你媽媽剛去世那會兒,從沒見師長飯都吃不下去,整天板著臉。」

方竹只憑胸中一口氣,講:「他又要想媽媽做什麼?媽媽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又不在。我已經成年了,未來的路怎麼走,我自己去走。」

她當時說得豪氣干雲,不知道後來莫家媽媽是不是將這句話帶到父親跟前,只是父親還是沒有鬆口要見他們。他這樣做法,十足打她同何之軒入冷庫,有冤無處訴,討個說法的地方都沒有。

方竹想,爸爸畢竟是軍隊出身,幹了這麼多年政治工作,鐵腕作風,迂迴手段,讓她被凍到心生畏懼了再來一把收拾光。

那時候是堵了氣的,從母親去世後的樁樁件件,她越想越不甘心低頭。

可辦法還沒想出來,何父就堅持來了。

何父何母來的這一天,正趕上莫北帶著幾個人來送禮,大件小件的擺在她的家門口。

莫北說:「我媽說你結婚都沒送禮,來一份大的。我見你這小屋少一件聽音樂的,正巧有朋友手裡有好貨,你瞧這套FM Acoustic怎麼樣?」

看著這套瑞士頂級的HI-END品牌音響,方竹實實在在嚇住了。

「阿姨太客氣了吧?」

莫北笑笑:「你不是小資嘛!早幾年就嚷著高考完了就要敗一套。」

方竹只想擦汗:「那是開玩笑的。」往自己的小亭子間瞧上一瞧,「你看都沒地方放。」

這可難不倒莫北,他指揮若定,幾個搬運工挪出一塊地方把大傢伙給搬了上去。收拾好準備走時,何之軒帶著何父何母進來了。

方竹同莫北告個別,就把訓練許久的笑容擺在面孔上,恭恭敬敬叫「爸爸媽媽好」。

何母把眼睛往屋裡一覷,就說:「之軒,這就是你們的窩?將來有了孩子準備往哪兒擱置?」

何之軒說:「會租一間大的,等幾年存好首付的錢就可以買房了。」

何母怪叫:「那你還不得苦死?聽說上海一間廁所就抵我們那兒一幢小樓。你說你跑來受這份洋罪幹什麼哦!」

方竹只裝著沒有聽見,忙進忙出給何父何母燒水泡茶。動作太忙亂,還被銅吊燙了一下。

何父瞧見了,忙說:「別忙別忙,都是自家人。」

他同何之軒有七分相像,眉眼慈祥,少一些嚴肅,多幾分寬容。方竹只覺得不好意思。

這時何母看見了莫北剛送來的音響,還沒把塑料紙全部拆乾淨,全新蹭亮,一看就是價值不菲,擱在狹窄的小屋子裡特別突兀。

方竹馬上解釋:「這是朋友送的結婚禮物。」

何母笑起來,她是細長的眼,笑起來像兩把刀子,方竹只覺得心都要顫了。她說:「多好的朋友送這麼值錢的東西?閨女出嫁的嫁妝都沒這麼值錢吧?」

她的話沒說完,就被何父給喝止了。何之軒淡淡說:「我們結婚匆忙,什麼都沒準備。」

那天方竹頭一回因為家務而忙碌。她在公用的灶庇間做菜,是對著菜譜練習了一個禮拜的。菜單也是仔細研究了,有砂鍋雞、鍋包肉,還有自己拿手的本地小菜開洋芹菜和番茄炒蛋。她還特地去東北菜菜館裡買了韭菜盒子做點心。

何父踱步出來,看著她忙碌的模樣,又瞧瞧她明明是不沾陽春水的手指頭,點頭說:「孩子,你們不容易。好好地過日子,會好起來的。」

他說:「你們的事兒我都知道了,是之軒這小子犯渾,攛掇你一個年輕姑娘就這樣沒前沒後和他結了婚。親家那邊我去說和說和,不能讓你委屈了。」

老人家這樣一說,方竹全部的委屈都被紓解了,就像孤立無援的人終於有人肯為她撐腰。她一個勁兒點頭,死死忍著沒有紅了眼睛。

那晚何之軒把父母安置到弄堂口的招待所,回到亭子間,方竹坐在床上不住搓手。他走過來,捧起她的手在檯燈下仔細看,兩隻手紅彤彤,還有些腫起來。

他皺眉:「怎麼回事?」

方竹沒同他說過,其實她的手一碰洗衣粉洗潔精就會過敏。此前的二十二年,她從來都不會碰這些活兒,何之軒也不知道她有這樣的毛病。她今天又刷碗又把何父何母換的衣服拿去洗了,活幹多了,這症狀才發作出來。

何之軒知道之後,就小心握好她的手。

她把自己埋在何之軒的懷裡,說:「我們什麼時候才能買房子呢?三室兩廳最最好,不但以後有兒童房,你爸媽來這裡也有地方住,不用擠招待所。音響可以擱客廳裡,放在這兒都不能聽。一開隔壁好婆就要吵相罵,真不知道莫北幹什麼要送這樣不頂用的。不過我第一個要自己買的就是全自動洗衣機和洗碗機消毒櫃,我不能老讓我老公替我洗碗洗衣服呀!」

她轉個身,越說越興奮,指著掛在屋子中間的熊貓塑料簾子,「我們可以把這個圖畫在兒童房裡,多有創意?」

何之軒輕輕吻著她。

她回應著他的吻,可還是說:「但我們的麻煩也真多。何之軒,你媽媽對我有意見,今天一頓吃下來她都沒一個笑臉。洗碗的時候,她說我洗碗的手勢不對,洗不乾淨還浪費水。洗衣服的時候,她又說我衣服絞得不夠干,明天幹不了。」

何之軒堵住她的嘴,深深吻下,不讓她再發牢騷。

臨睡覺前,何之軒說:「你說的對,我們的麻煩很多,你爸爸我媽媽,我們要一步一步來,早晚讓他們舒心,我們也放心。」

方竹緊緊抱住他,不住問:「我們真的做的對嗎?你後悔嗎?你才工作不久,負擔對你來說是不是過重了?你媽說往年你寄萬把塊回家,今年你才寄了幾千塊。」

何之軒翻一個身,頭一回用命令的口吻跟她說話:「方竹,睡覺。」

也許他煩了,但他畢竟沒說出來。方竹賭氣翻個身,背對著他睡。

可翻來覆去睡不著,她的腦海裡反反覆覆都是莫家媽媽的話,她說「受的磨難挺不過去」。她原先並不知道什麼叫磨難,後來想,住漏雨的亭子間是磨難,吃方便麵是磨難,自己做家務也能算磨難,計算著工資付水電煤還是磨難。

熬過這些磨難,她的路可以自己走出來。但如今一聽何母的話,想起父親的態度,又發覺有太多的磨難。

她這一夜徹底失眠,一整夜都在計算到底每年得給何父何母寄多少錢才不算少。

原來是愛的代價

方竹一覺睡醒,她坐在寫字檯前對著鏡子梳好頭髮,一絲一縷都理乾淨了,才撥電話給莫北。

莫北很意外,不過挺高興的,把她爸爸住的醫院和病房號給了她。

她問:「到底什麼病?」

「你自己個兒幹嘛不去問問?」

她咬牙,說:「莫北,你好——」

莫北心情不錯,說:「我是挺好。」可是又說,「有些話我說了算僭越,不過『小豬』,你爸未必如你想的那樣。當年我家老爺子落馬,他為朋友兩肋插刀,整整奔波了大半年,我家的沉冤得雪那是靠他。就這點,我這輩子都服他。」

方竹歎氣:「他對外人都挺好,就是對自家人不大好。這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的事情。」

她又哪裡不知道?父親的口碑好,他對朋友對部下都好,連勤務兵小張都當他自己父親般的待。前些年小張的哥哥得了肝癌,父親為這樣不相干的人治病都出力不少,讓小張感激涕零。

小張勸她最常說的話就是:「方竹,你多幸福啊!有這樣一個爸。」

可是這樣一個爸,當年面對她憤怒的質問,他只是淡淡地說:「方竹,你要清楚。我坐在此地聽你不分尊卑的質問已十足給了你面子。你父耐心有限,自信當初在你胡作非為之前沒有綁你回家關禁閉已算仁至義盡。我沒有你想的那麼無所事事,請你收起你所有的意見,你時至今時今日的失敗,足以證明你的選擇是愚蠢的。你踏出這個家門悉聽尊便,我不會再打你,也不會罵你。你是大人了,自己的生活自負盈虧,沒有人有義務承擔你的得失。」

當時,她流著眼淚,聲音顫抖地問:「爸爸,您就是這樣高高在上,把別人的尊嚴踩在地上狠狠碾碎。您冷冷地看著我的失敗,在心裡一定鄙視過我千百次。」她退出了自家的大門,說,「對,您說的對,我的生活要我自己來自負盈虧,我沒有理由再來找您。好的,爸爸,今天我回來就是一個錯誤,我承擔我的錯誤。」

她這樣一轉身,就再也沒有回過家。

開始是純粹賭氣,及至後來,她想,回家能幹什麼呢?父親的生活自有小張和周阿姨料理。自己回轉去只會想起過往平添不快罷了,更何況在那個家沒有了媽媽,又發生了那樣的事,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和父親交流了。

莫北是在她一個人獨居的半年後找上了她,時常會約她吃吃飯,聊聊天,管的寬些的事就是為她在他們報社裡打了招呼,還有在適當的時候幹些扛煤氣罐的男人活。

鄰居們瞧見了,開始以為是她男朋友,可莫北笑瞇瞇對人家說:「我這妹妹脾氣強,大家多包涵。」

她覺得莫北動機不純是在一年前,她同莫北私交雖然甚好,但這樣的照顧無異於待女朋友或親妹妹了。只是她一直沒有說穿。

方竹在弄堂口吃了早飯,才招了出租車去醫院,一路上又在想是不是要買些什麼?但此時甚早,她找不出應當買的東西。

這讓她無端端又悲哀,不論是同何之軒,還是同父親,她都一種無所適從的彷徨。當初斬釘截鐵做出各種決定的是自己,可如今在茫茫人海裡找不到北的也是自己。

出租車裡在放一首歌,很老,叫做《愛的代價》。

「還記得年少時的夢啊,像朵永遠不凋零的花。」

她不知道她年少時的夢年少時的花算不算已經凋謝了。

前幾天和楊筱光電話聊天,楊筱光直截了當說:「你和我們領導復合的機會有多大?」

這可怎麼說?

那一夜何之軒握住她的手,她輕輕抽離,他望著的她的眼神平靜無波,好像能知道她的所想所思。他說:「方竹,你真的一點都沒變。」

她笑得苦澀,非要裝作是堅強。她說出口的是:「何之軒,一切都過去了,我們都應該有個新開始,不是嗎?」

後來何之軒坐了坐就離開了。

分開的這些日夜,她思念他,但是從沒有妄想他會折返,再度同她牽手。牽手連著心,她怕她補不回當初破碎的東西,再面臨一次失敗。

破鏡重圓是一個很美好的成語,但她想,鏡子上的裂痕永在,婚姻裡的雙方,怎麼才能在裂痕裡天長地久?再後來,何之軒並沒有再找過她。他對她的愛是否依舊如當初?她也在猜的,幾番的相遇,淡淡的情愫仍舊縈繞在他們之間。

只是太淡了,遮不住永恆的裂痕。當何之軒回想以往,想起當年的情景當年說的話,也許感想依然。

他們結婚以後最慘烈的一次冷戰,何之軒有整整兩個星期沒有出現在她面前。這兩個星期的空虛令她徹底崩潰,待何之軒回來之後,她用極力平靜的語調說:「何之軒,我想過了,我們再這樣過下去沒意思,要變成怨偶的。我們離婚吧!」

這句話她在心頭滾過好多遍,她想與其讓他提出來,不如她先提出來。這些年的很多個夜晚,她一閉眼就能看見當初何之軒死灰的一張臉,他的聲音淡漠而乾澀,不復以往的磁性。他說:「方竹,不是你所想的就是當然的。你武斷又衝動,我竟然陪著你一起衝動,你說的沒錯,我們都失敗了,我從來沒有像今天敗的這麼徹底。再這樣下去,我們會互相抱怨,及至互相傷害,確實沒意思。」

他當年也是負氣了的。

方竹對楊筱光說:「阿光,你們都想錯了,其實當年錯的那個是我,不是他。」就這樣一句,若干年後是她的低頭,可在他面前,她不好低頭。

一昂頭走了過去,就不能回頭了。

就像歌裡唱的——

「走吧,走吧,人總要學著自己長大。

走吧,走吧,人生難免經歷苦痛掙扎。

走吧,走吧,為自己的心找一個家。

也曾傷心流淚,也曾黯然心碎,這是愛的代價。」

這就如父親所說過的,一切需要自負盈虧,不好埋怨他人的。方竹想,她還是能正視自己的。但路怎樣走,這是一道論述題,她不能去多想。

一路到了醫院,方竹不必費什麼力氣就打聽到父親的病房,值班的護士還多事叮囑:「要送禮的話直接給他們家保姆就行了,病人要靜修,沒有什麼空來管別的閒事。」又瞧方竹手裡並沒有什麼禮物,只是覺得奇怪。

方竹無奈笑笑,去了病房。

父親病房所在的這層樓安靜整潔,一條走廊通到底,並排沒幾間病房,裡頭都是複式的,她知道。她看好門牌,那門正巧半掩,方竹想要敲門,裡頭有人說話,聲音也是小小的,怕驚醒床上的病人似的。

「得這病可不能吃火腿,容易上火,你別亂來。」

另一個人的聲音似乎是周阿姨的,她壓低聲音說:「我曉得,這師長啊,聞不到這個味兒睡不實,只是擱這兒給他聞聞。醫生您放心。」

「這是什麼習慣?可真稀奇。」

周阿姨輕輕歎氣:「以前師長太太最拿手就是做這個,我是做來做去做不到那個水準,也就這香氣都還像一些。師長好這口,聞一聞也是安慰。」

方竹抓緊門邊,深深吸口氣,又呼了口氣。她咬一咬唇,輕悄悄退了出來。

外頭的日頭升的高了,陽光斜斜灑到眼睛裡,一下就刺激得流下淚。她慌忙用餐巾紙擦了個乾淨,往醫院旁的小店處轉上一轉,只有賣鮮花的開了門。百合清艷,在陽光下姿態嫣然。她買了好大一束,抱在懷裡又回到樓裡。

這一次她才走到病房門前,周阿姨剛巧送醫生出門,看見是她,又驚又喜。

方竹低聲問:「爸爸睡著了?」

周阿姨喜不自勝地點點頭。

方竹說:「不要叫醒他。」

她把花遞給了周阿姨,周阿姨順手緊緊拉住了她:「小竹,你不陪陪你爸爸?」

方竹只是站在門口不肯進來,她說:「我還要上班。」

「下了班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