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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蕭謠看著那酒杯,真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她此時已經感覺頭重腳輕,可是程仲謙又是長輩,實在拒絕不得啊。

有人以手掌撐住她的後腰,朗朗嗓音彬彬有禮,正是慕容聽風。

「程掌門,這杯酒在下代飲了。也祝願程掌門兒孫滿堂。」慕容聽風此話一出,程仲謙也注意到蕭謠兩頰發紅,恐怕自己再敬她一杯她就要就要倒下了。

飲下這杯酒,慕容聽風將蕭謠扶出了宴廳。蕭謠撐著牆,目光已經有幾分渙散了。

「葉逸那個傢伙呢……虧他給了程大哥解酒丹,我可怎麼辦……」

整場婚宴,蕭謠只在最開始的時候見到他,之後這個傢伙就消失了。

「葉神醫在打點程兄送來給他的那株金枝玉葉,你們這一路回去藥王谷顛簸不斷,他自然得想些辦法穩住金枝玉葉。而且他打算明天就帶你回藥王谷了,自然還要收拾行裝。」慕容聽風見蕭謠就快滑坐到地上,趕緊伸手將她扶住,輕輕摟向自己。

「我啊……本來想多吃點好吃的……偏偏他們都來灌我酒……你說奇怪不奇怪,每次我和你一起喝酒,一罈子喝下去都沒怎麼醉過……怎麼今天他們灌我幾杯,我就覺得……這麼暈啊?」蕭謠腳下步伐發虛,慕容聽風歎了一口氣,直接一把將她橫抱起來。

「那是因為每次我和你飲酒,選的都比較清淡。我知道其實你不怎麼能飲酒,你要是一下子就飲醉了,還有誰能陪我說話呢?」慕容聽風搖了搖頭,「你說你明天跟著葉逸回了藥王谷,等到他要煉製的丹藥煉好了,你們就一起回清塵築。那麼我呢?你打算如何安置我呢?」

蕭謠蹙眉,一副用力思考的模樣。

「要不然……你也退隱江湖,跟我回去清塵築吧……你和我師父……一定很聊得來……」隨即,蕭謠用力點了點頭,像是很滿意自己的這個主意。

慕容聽風放緩了腳步,周圍偶有賓客行過,看著慕容聽風抱著一個人本覺得奇怪,再看見蕭謠那雙眼失了焦距的神色便明白她是喝醉了。

「那為什麼現在你才邀請我呢?」慕容聽風好笑地問,「其實我一直在等你問我,要不要退隱江湖……其實我心中若無江湖,去到哪裡都是一樣的……如果不用記掛你的話……」

蕭謠又蹙眉道:「那你為什麼要記掛我呢?」

此時,他們已經來到了蕭謠的房門口,慕容聽風將她緩緩放在床上,褪下她的靴子,將她輕放在枕頭上,傾下身來,嘴唇觸上蕭謠緊蹙的眉心,「因為我喜歡你。」

那一刻,滄海桑田忽然退去,萬年恍若轉瞬。

蕭謠眨了眨眼睛,只覺得無聲的浪潮撲面而來,耳際海風陣陣,頃刻間酒醒過半,她一把抓住了慕容聽風的肩膀,問道:「你說什麼?」

「我說……莊生曉夢迷蝴蝶,我不知道到底你是我夢裡的那只蝴蝶……還是我不過你夢中的過客而已。」慕容聽風壓下蕭謠的被角,聲音輕柔如同夢囈,「睡吧。睡醒了,就不會再去計較夢裡有什麼了。」

慕容聽風隔著被子拍了拍蕭謠,像是哄孩子入眠一般極有耐心。蕭謠的眼皮很沉,她很想看清楚慕容聽風的表情,無奈視線就如同落進深潭一般,只能不住下沉當觸底的那一刻到來,蕭謠徹底沉入了夢鄉。

慕容聽風輕撫蕭謠的眉梢,笑道:「我真想知道,十幾、二十年後我們倆會是怎樣的光景?你是不是還像現在這樣喜歡吃東西,喜歡那些新奇的小玩意兒?我們如果偶遇,是不是仍然能坐臥高處,飲下一壇清泉,醉與不醉,唯心而已。」

「我慕容聽風這一世飲酒無數不曾醉過,而今終於明白,不是不醉……而是我一直都不願清醒。」慕容聽風一根一根掰開蕭謠握住自己的手指,當扯開最後一指的時候,他用力閉上眼睛,抽身離去。

蕭謠這一睡,便一直睡到了第二日的晌午。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整個腦袋都是暈乎乎的。她拚命捶了捶,腦海中依稀浮現出慕容聽風的臉龐,只是那臉上的表情與平時的瀟灑飛逸不同,多了幾分無奈倉皇。

「因為我喜歡你。」那溫柔的聲音似乎還在耳邊迴盪,蕭謠只覺得心臟驟然一緊,彷彿有無數鳥兒振翅欲飛。

那句話……是自己半醉半醒之間的幻想?還是慕容聽風他真的那樣說過?

蕭謠伸手按住自己的心臟,忽然覺得昨夜的酒氣是不是還沒有散去,為什麼自己就像坐在雲端之上,那般的不真實?她忽然很想看見慕容聽風,推開房門便奔了出去。當她一把推開對方的房間時,只看見整理好的床榻,人早就不在了。

一個小廝路過房門口,蕭謠一把抓過他:「我說,慕容聽風哪兒去了?」

「慕容公子嗎?今早他就向堡主辭別了!還有那位身著紅衣的姑娘也跟著走了!」

「走了?」蕭謠揚眉,「今早什麼時候的事情?」

「很早了,現在只怕都出了山下的鎮子了。」

蕭謠站在原地眨了眨眼睛,她忽然覺得什麼地方一下子就空了。

為什麼……為什麼不跟我道別呢?

到底昨天晚上你對我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呢?如果那一切都不是我的幻覺,為什麼今天你要不辭而別呢?

慕容瘋子!你實在太可惡了!

蕭謠在桌前坐下,伸手用力拍在桌面上。她忽然發覺,自己其實一點都不懂慕容聽風。

她站在窗前,望著窗外的峭壁風光還有蜿蜒的棧道,忽然有種想要哭泣的衝動。因為她知道,今日一別,他們卻不一定後會有期了。

回到房中,阿媛正在那裡等她,「蕭姑娘,你可回來了!主人說用過午飯我們就啟程趕回藥王谷了!誒,蕭姑娘你怎麼了?眼睛紅紅的?」

「沒什麼,我昨天被人灌太多酒了,一直頭疼。」

「沒關係!阿媛這就去幫您煮一些醒酒湯!」

那天下午,蕭謠和葉逸一起乘坐馬車離開了花家堡。

車廂裡,蕭謠看著那株亭亭玉立的金枝玉葉發起呆來。

「怎麼了?」一旁的葉逸輕聲問道。

蕭謠眉頭一顫,忽然側著腦袋靠在葉逸的肩頭,車子一顛簸,她的眼淚便再承受不起重量,紛紛落了下來。

葉逸只感覺到自己的肩頭濡濕,伸手撫上蕭謠的腦袋。

「告訴我,怎麼了?」葉逸再度問她。

「……我說不出……」蕭謠抿了抿唇。

她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情,那些細小微弱的瞬間。那個身著白衣的男子,每一抹背影,每一次頷首淺笑,每一聲低吟,原來自己都記得清清楚楚。

也許那一切都是自己喝醉時候的夢,但就是這個夢令得她驟然醒來,卻不知為何抓不住夢裡的一切了。

日落時分,慕容聽風與賀小梅在鎮外的一處農戶家中借宿。小梅看著自家公子負手立於院中,望著天邊的晚霞出神,輕聲問道:「公子,您那麼急著離開花家堡,是為了避開大公子和夫人嗎?」

「不是。」慕容聽風的聲音淡淡的,有些清冷。

「那怎麼走的這麼急,都不和蕭姑娘告別呢?」

「因為我怕自己會傷心吧……與其讓她看著我離開,或者讓我看著她離開,不如就這樣離別最好。」

「公子……」賀小梅頓了頓,還是開口問道,「你是不是喜歡蕭姑娘啊?」

慕容聽風側身,晚風拂起他的髮絲,撩撥著千絲萬縷,「你覺得我有多喜歡她?」

「很喜歡。公子喜歡她比公子對世上其他女子的喜歡加在一起還要喜歡。」

「這麼多個喜歡,你把我都繞暈了。」慕容聽風嗤笑了一聲,「只是連你都能看出我喜歡她,看來我藏的還不夠仔細。」

「那是因為小梅關心公子,公子每一次為什麼而笑為什麼開懷,小梅都看的清清楚楚。喜歡就喜歡,公子為什麼還要把這番心意藏起來呢?」

「因為她和我一樣,喜歡自由多過這世上所有的一切。而我慕容聽風終歸是不得自由身的,既然如此,我不願束縛了她的自由。」慕容聽風垂下眼簾。

「小梅不明白,公子怎麼會不自由呢?」小梅歪起腦袋,慕容聽風笑而不答。

幾日之後,蕭謠隨葉逸路過天山,採摘到了天山紫竹。

那紫竹與一般人想像的生長地方不同。它成長於溪邊石縫之中,生長緩慢,十年才能長出五、六寸的高度,通體呈現出紫色。且不說它極難長成,就算從石縫中長出來,也有山中的樵夫會誤以為是野草而已,更不用說他們找到的小溪位於天山深處,若不是憑借高超的輕功在一日之中進入山林深處,一般人也不會貿然前來。

「蕭謠,你快來看!」

循著葉逸的聲音,蕭謠趕了過去,看見葉逸半跪在溪水邊,石縫之中一株紫色的植株迎風搖擺,風姿綽約,它只有小指般粗細,高不及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