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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蕭謠嚇得就要尖叫,正欲爬出,那銅像的頭部卻正好撞在了牆上,止住了倒下的勢頭,抖落一片煙灰,蕭謠僵在那裡。剛才那三人雖然不像好人,可是那少年卻能在五招之內將他們擊斃,想來也不是什麼善類。自己還是躲在這裡不要出去的好。

那紅衣女子還未氣絕,發出一聲輕笑:「我等兄妹三人,命喪於此……也算盡了結義時的誓言……」

白衣少年發出一聲歎息,向前走了一步:「我給過你們罷手的機會。」

「比起我們莫窟三傑……二少爺要可悲許多……」

白衣少年唇上綻開一抹笑意,「如何可悲?」

「你的父親不看重你……你的兄長要暗算你……你的青梅竹馬要嫁給別的男子……你還有什麼呢?」

「我自己。」

那一聲,輕如鴻毛。像是贈給這紅衣女子的臨別箴言,又似是對著廟中神明私語,或者歸根結底不過是他對自己說的。

少年頷首垂眉那一刻,紅衣女子竟然用最後的力氣從口中吹出一抹煙霧。

「糟糕!」少年回過神來之時已然晚了一刻,向後幾步退去,屏氣寧息,胳膊遮擋在眼前。

待到空氣中煙霧散去,少年緩緩睜開眼睛,只感覺到一陣劇痛。

他點中自己週身大穴,靠著廟中廊柱緩緩坐下。

銅像之後的蕭謠並不清楚事情到底發展到了什麼樣的程度,他們是同歸於盡了?還是……

「夜遊神身後的那位,你打算看到什麼時候?」那少年閉著眼睛,冷聲道。

蕭謠身體一顫,僵在那裡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半晌的寂靜之後,那少年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又不會殺你,你怕什麼?」

你不會殺我?那外面死了的那三個不是人,難道是鬼麼?

蕭謠還是一動不動,就怕那少年朝著自己的位置拍上一掌,她可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命活。

這樣的沉寂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少年哈哈大笑了出來,聲音爽朗無比。

「我說你別藏著了,如果我要傷害你,直接將那銅像震塌,你就被壓死了。」

經他這麼一提醒,蕭謠蹭蹭就從銅像下面爬了出來。剛趴到亮堂一點的地方,就看見那老叟睜著眼睛躺在那裡,口中鮮血沿著臉頰流淌到地上,與灰塵混雜在一起。

若是以前,蕭謠必然一陣尖叫,但是她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場景了,只是身體向後一縮,背脊撞在桌角上,疼得她冒冷汗。

「過來吧。」少年唇上噙著一抹笑意。

蕭謠緩緩站起來,一邊走一邊四下張望,想知道那另外兩個人怎麼了。

那紅衣女子栽倒在神像之下,雙眼仍然睜在那裡,唇間含著一小節麥管般的東西,身體癱軟,看來真的是死了。

剩下的那個黑衣男子,靠著廊柱,兩眼睜大猶如銅鈴,嘴唇微張,雙手仍然握著短刃,胳膊僵直,他的咽喉處有一道劃痕。看來是對方出劍太過迅速,劍刃劃過,瞬間致死。

蕭謠再看向那靠坐著的少年,劍眉入鬢,有幾分瀟灑恣意,鼻骨直鋌而俊秀,唇間笑意點點,彷彿剛去與親朋飲酒作樂歸來,哪有半分像是了結了三條人命的模樣?

站在離他六、七步遠的地方,蕭謠停下了。

那少年緩緩開口:「你怕什麼?他們收了別人的錢財來要我的命,我不殺他們,他們就要殺我。」

蕭謠點了點頭。

「他們殺完我之後,你知道他們要幹什麼嗎?」

蕭謠搖頭。再看見那少年閉著眼睛,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麼。

「他們會殺了你滅口。所以,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了,對不對?」

蕭謠點頭,雖然這個推論找不到反駁的地方,但怎麼聽怎麼覺得怪異。其實追根溯源,如若這少年不曾入得這座寺廟,蕭謠自然也不會遇上這場事端。只是她剛受了驚嚇,一時半會兒腦袋反應不過來。

「那現在你的救命恩人受傷了,你是不是應該對他多加照顧呢?」那少年繼續道,聲音裡帶著幾分蠱惑的意味。

蕭謠別過頭去,想了想,然後點頭。

「你叫什麼名字?」少年輕聲問。

「……蕭謠。」蕭謠說完之後就在後悔自己怎麼傻到把真名告訴對方,真想一錘頭捶開自己的腦殼看看裡面長了腦子沒有。

「逍遙?」少年唇上駁裂開一抹清澈的淺笑,看得蕭謠失了神,「你的名字取得可真好!」

「是歌謠的謠。」蕭謠糾正他,雖然娘親給她取名蕭謠也有諧音「逍遙」的意思,希望她能夠永遠快樂,逍遙於天地之間。

「那也是很好聽的名字。你是女孩子,聽起來年紀也很小。多大了?」

「十三。」

「一個人?你是乞兒嗎?」

「你才是乞兒呢!」我蕭謠離了村子到現在為止還未曾向人討過一文錢!

那少年又笑出了聲來,「那麼你一個人要去哪裡?」

「南陽。」蕭謠一開口,又說了實話。她就應該隨便和這個少年說個地名,然後兩人分道揚鑣,最好永生不見。

「我也要去南陽,我們一起上路好了。」

什麼?和你一起上路?我還要不要活命了?

「那個……那個什麼……我自己知道路去南陽……我……」

少年動了動,側著身子撐著腦袋,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我方才被那個女人暗算,她朝我吹了毒煙。這種毒煙的名字叫做『迷走』。就算吃了解藥,一個月內眼睛還是看不到的。」

哦,你已經瞎了啊。蕭謠撇了撇嘴。

「我算是救了你的性命了,你難道不該照顧我去南陽以為報答嗎?」

報答?我敲暈你算不算報答?蕭謠伸手在空氣中揮了揮,她知道此人厲害,只怕瞎了眼捏死自己也比捏死螞蟻容易。

「再者,這一路前往南陽山高水遠,你一個女兒家無人結伴,要是被人盜走了盤纏錢財該怎麼辦?」

這句話倒是正中了蕭謠心中所想。

「被人盜走了錢財,那還是小事。萬一被人販子擄去了,賣給人家做家僕奴隸是你幸運,賣去了青樓你一輩子就毀了。」

蕭謠被他再這麼一說,心中更是害怕。

「而且一路辛苦,沒有足夠的銀兩,你就天天只能露宿在這破廟之中,如果連個破廟都沒有,你就只能寄宿在他人屋簷之下,比起乞丐又好的了多少?」

蕭謠知道自己離家就這樣前往南陽,很多事情不是沒有考慮過,而是沒有辦法,只是被這個少年直落落全部抖落出來,心裡的惶惶不安就愈加嚴重了。

「行行行!你別說了!我們一起!一起走!行了吧!」

「你還沒問我叫什麼名字呢。」

「哦,你叫什麼名字?」

「慕容聽風。」

「哦,你好,慕容公子。」

什麼慕容聽風,我看是慕容瘋子還差不多!

「你放心,我也不用你鞍前馬後伺候我,相反,跟著我有吃有喝的,不是也很逍遙嗎?」

我哪有時間逍遙?

「那麼蕭謠,麻煩你幫我打點水來吧。」

「行!」廟的庭院裡有一口井,蕭謠曾經伸著腦袋看過,裡面有水,水桶也還在,只可惜缺了邊兒,只能打起半桶水來。

她費力地將水桶拎到了慕容聽風面前,「喂,洗吧!」

慕容聽風對她的態度倒也完全不在意,撕了衣角浸入水中,將水擠入眼裡。

蕭謠看著他那白衫,心裡不知多難受了,那麼好的衣料就這樣白白被撕了條口子。

「我們還要待在這裡嗎?」蕭謠看著那三具屍體,心有餘悸。

慕容聽風自然瞭解她心中所想,笑道:「我們向西走,有一個鎮子。只怕到了那裡之後就是天光了。不過也倒可以方便我們洗漱,稍作歇息。」

「成。」蕭謠知道,這一晚她注定沒得舒坦了,「我也得和你約法三章。」

「哦,怎樣的三章?」慕容聽風露出玩味的表情。

「第一,我只是給你帶路的,就像你說的,不用鞍前馬後伺候你。」

「對,我是這麼說的。」

「第二,你吃什麼我也要有的吃,你喝什麼我也要有的喝,你睡什麼我也要有的睡……」

「你這丫頭還挺會佔便宜的。」

「那要不然呢?你吃你喝你睡,我在旁邊看著得多難受啊!」

「行,有人陪我吃吃喝喝也算一樁美事。」慕容聽風唇角輕揚,別有一番雅致,「那麼第三,是什麼呢?」

「第三就是,你的仇家來找你尋仇了,我第一時間逃跑。你可別說我沒義氣。」

話音剛落,慕容聽風捧著肚子笑的更開了。

「成!若真有仇家來尋仇了,你不逃跑難道還站在原地讓人砍嗎?」

蕭謠看他答應的如此爽快,嘟囔了一聲:「你也不算太壞……」

對方逐漸收起了笑容,緩緩道:「我從來都不是個壞人。但是不夠壞的人就不夠狠心。不狠心就只能步步退讓,但即使我退讓了,對方也不見得就會罷手。」

「哦,我知道。」蕭謠點了點頭。

「你知道?」

「這叫做『得寸進尺』。」

這句成語還是葉逸教她的呢。

然後,慕容聽風本來有幾分寥落的表情又再度舒展開來,「對……沒錯,那就叫做『得寸進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