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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再相見

「郡主……也許彭林與高虎只是想給皇后娘娘出氣吧!誰知道明朔會與凌大人同去飲酒,酒肆之中人龍混雜他們又不好動手。凌大人與明朔飲酒至深夜,誰知堂堂紫金大夫竟然與明朔同乘。我們的人見再不動手就沒有機會,於是鋌而走險……沒想到凌子悅的馬車暗藏機關,如銅牆鐵壁……彭林與高虎的人本來想要將這馬車拉到城外,煙熏火烤總有機會令他二人出來,誰知道還未及出城,明朔的好友王猛就帶人來救他了……」

「鋌而走險!你們明明知道那車裡的是凌子悅!天子的心腹近臣!一個明朔不過仗著頗有姿色的姐姐我寧陽郡主還能想辦法擺平此事!弄到凌子悅頭上那就是打陛下的耳光!陛下能放過我寧陽郡主嗎!誰要他們去行刺的!現在我寧陽郡主就是以死明志陛下都不會相信!」寧陽郡主握緊了拳頭,聽聞凌子悅傷的不輕,陛下定然要將那兩個被關在廷尉府的刺客嚴加審訊,就是把牙齒都打斷了廷尉也定然會撬開他們的嘴,到時候她寧陽郡主就是到了鎮國公主面前都理虧!

「速去派人將那二人處置了!決不能留下活口!」

「郡主……廷尉府日夜審訊,我等根本沒有機會啊!」

寧陽郡主臉上露出陰冷的神色,「那就請廷尉府的人上刑上的重些!讓他們不忍重刑而亡,未及開口說一個字!」

「是!」

看著凌子悅將一整碗藥都服下,雲澈托著她的後頸將她緩緩放在枕上。

「陛下……回宮吧,明日還要早朝。」

「也沒幾個時辰了,讓朕看著你睡。等你睡著了,朕就回宮。」雲澈的手指輕輕覆在凌子悅的頸上,「還疼嗎?」

「只要不說話,就不覺著疼……」凌子悅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雲澈。

「那你就別說話了。」雲澈的手指在凌子悅的鼻尖上一彈,「眼睛睜那麼大做什麼,睡吧!」

「子悅不能多看陛下一會嗎?」

雲澈莞爾一笑,「那你看。最好一輩子都看著朕。」

凌子悅笑而不語,慢慢地眼睛緩緩閉上,睡著了過去。

雲澈的目光緩緩傾側,掠過凌子悅眉眼的每一寸起承轉合,直到凌子悅的呼吸越來越平穩,雲澈才低下頭來,吻上她的唇。

屋外傳來盧順的聲音:「陛下……陛下……」

雲澈蹙眉起身,滅了凌子悅房中的燭火,來到門外,「何事?」

「陛下……廷尉府來報說……」盧順頓住,吸了一口氣,「那兩名刺客受不住重刑,死了……」

雲澈的唇角緩緩扯起,「寧陽郡主的勢力還真比朕想像中的要大的多啊!連廷尉府裡都有她的人了!乾脆,朕這個皇帝也讓給她做吧!」

「陛下!」盧順誠惶誠恐地跪下。

「擺駕回宮!」

雲澈離開凌府,入了馬車之後又喚了聲「停車」。

「盧順,命一隊禁衛給朕守住凌府!任何形跡可疑之人接近凌府格殺勿論!」

「是!」

回到宮中,宮人們便來告知雲澈,明熙因為擔心弟弟明朔的安危一夜未眠。

「你們去告訴明良人,有朕在,誰也動不了他們姐弟!」雲澈輕哼一聲,唇角的笑容越發冷冽,「盧順,遣人前去稟報鎮國公主,就說懷有身孕的明良人得知弟弟遇襲內心惶惶不安,夜不能寐,腹中皇嗣險些不保,泣稟朕曰卑賤之軀不敢承蒙皇恩,請辭離宮。」

盧順頓了頓,心中本猶疑明熙並未有向雲澈所言的那般情緒激動,但轉而便隱隱明白雲澈的意圖。

鎮國公主得知此事之後極為惱怒。她與雲澈縱然政見不合,但作為皇室元老,向注重顏面,自己的女兒為了後宮是非鬧到派門客刺殺侍衛的地步,傳揚出去何等難聽?她此時唯一能做的便是抬高明熙的身份,以示恩寵,平息雲澈的怒火。

當日早朝,雲澈便下詔納明熙為妃,封明朔為諫議大夫,秩比千石。

如今人人都知道明氏姐弟恩寵正盛。

而寧陽郡主得知此事,除了咬牙切齒之外根本沒其他的辦法。幾日之後,她前去承風殿請安,她向母親哭訴自己並未曾派人刺殺明朔,而是府中門客任意妄為。鎮國公主面色冷淡,此事一出,對她自己的聲譽也造成了不小的影響。

酒肆之中,雲盈倚著小窗露出一抹淺笑。

「郡主笑什麼呢?」一旁的婢女好奇地問道。

「想知道我笑什麼?」雲盈倒了一杯酒推到婢女面前。

婢女受寵若驚頷首行禮,將那杯酒一飲而盡。

「我笑的是,寧陽郡主以為自己多有權勢,卻不知道她府中門客有不少都是我雲盈的人。包括那天行刺的人。所有人都以為他們的目標是明朔,但其實是凌子悅。無論這些刺客成功與否,陛下都會算到寧陽郡主頭上。寧陽郡主想要跟我兄長爭,我也想看看她有沒有這個命!只可惜凌子悅沒死,不然陛下的臉色一定很好看!」

婢女倒吸一口氣,忽然覺得血氣上湧,睜大了眼睛看著雲盈。

「知道太多,好奇心太重的人,往往活不到最後。」雲盈的手指點在婢女的肩頭,對方應聲倒下。

凌子悅在家中養傷,接連幾日未有上朝,她頸上傷口遲遲不得癒合,連看了兩、三個帝都中有名的大夫都不得其法,就連雲澈都著急起來。

沈氏入側坐於凌子悅身旁,為凌子悅縫補衣衫,歎道:「陛下也真是的,外面那群禁衛把凌府看守的就像是銅牆鐵壁!帝都城中人還道是子悅你犯了國法,陛下要查你,命軍士看住你嚴防你畏罪潛逃呢!」

凌子悅一聽不由得笑出了聲,「也是……」

「唉,陛下都快有子嗣了……倒是子悅你啊……母親我在想,你這官再當下去何時是盡頭啊?陛下若真是中意你,倒不如為你做好安排,像那明熙那般有個名分……」

「母親,休得多言!此乃大禁!若被人發現我凌氏九族必遭滅頂之災!」

「那子悅你倒是告訴母親,你是不是真的喜歡陛下!如若不然為何甘心……」

凌子悅沉下臉來不再言語。沈氏長歎一聲。

她何嘗不懂雲澈的心思。現在,凌子悅是他的知己,他朝中唯一的心腹,他並肩而戰的戰友。一旦雲澈大權在握,當沒有任何人能凌駕於他的皇權之上,真正天下俯首之時,雲澈只怕不會再需要她這個戰友了。那時,他要的就是一個女人,一個完完全全屬於他的女人。

凌子悅寧願一世都是他的戰友,他們二人比肩而立不離不棄,她願意傾盡所有承擔他的大夢……但她不願做後宮裡的一個女人。

無論是此刻貴為太后的洛瑾瑜還是當初風華茂盛的程貴妃,她們都是帝王的女人,但她們的男人始終沒有全心全意地愛過她們。

若是做後宮的女人,凌子悅寧願一騎輕塵遠離這榮華沉浮之都,再不回頭。

或者雲澈就是太瞭解她的這種心思,於是時時刻刻都在看住自己。

她凌子悅若真是一株花,只能為雲澈盛開,頹敗之時也要死死被捏在雲澈手中。

日日臥於寢居之中,凌子悅也甚為無聊。

如意端著湯藥入內,稟道:「大人,宮中丹藥房的歐陽琉舒大人與友人一道前來探望您,」

「歐陽琉舒?」和他的朋友?

凌子悅狐疑,歐陽琉舒會帶什麼人來?

她著起衣衫,靠在枕上望向門口。

歐陽琉舒老神在在地走了進來,唇上的笑意高深莫測。

「聽說凌大人頸上的傷口遲遲不得癒合,在下特地帶了一位醫術高超的朋友前來為大人診治。」

凌子悅這才發覺歐陽琉舒的朋友一直站在他的身後,微垂著頭。但那熟悉的氣息迎面而來,凌子悅的心臟狂跳起來。她不動聲色扣緊床榻的邊緣,對正在奉茶的如意道:「如意,你且先出去吧,我也好與歐陽先生好好聊一聊。」

「是。」

待到如意離去,歐陽琉舒轉身將房門掩上,此時他身後之人這才抬起頭來。

對方的眉眼緩緩展露在她的面前,仿若抽絲,凌子悅只覺呼吸不能。

沒有了錦衣華服,沒有前後簇擁的宮娥,他的神態依舊清俊,唇角那一絲淺笑彷彿清流,令她捨不得闔上眼睛。

「子悅。」

一聲輕喚,凌子悅的眼淚難以自已地滑落。

他信步而來,每一步都停留在她的思緒之上。

「你……你果真還活著……」凌子悅伸出手來,對方的手指與她相觸的瞬間,那溫暖的感覺令凌子悅的心緒決堤般奔湧而出。

他不是別人,正是雲映。

「別哭……我以為我還活著會令你喜笑顏開,怎的反倒哭起來了?」雲映的手指抹開凌子悅的淚水,她像個孩子一樣撞進他的懷裡,長久無言。

雲映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原本平靜的表情在那瞬間糾結起來。

「你真傻,子悅。原以為你也嚮往自由,卻偏偏讓自己走到今日這一步。」

「你比我更傻,已經得了自由,又為何要再回到帝都來?一個不慎,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就……」

雲映握住凌子悅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我要的一切都在這裡,身外的世界是怎樣的根本無所謂。」

當日雲映落入阿陵江後,本應命喪江水之中,可鬼使神差他竟然被衝上岸邊,被漁民所救。之後數年,他四處遊歷拜訪名醫修習醫理,終於能在他鍾愛的領域一展所長。

而他能與歐陽琉舒成為朋友果真因緣巧合。歐陽琉舒乃家中次子,歐陽家雖然不是富甲一方,但是在當地也是小有名氣富貴人家。其父病故,歐陽琉舒的嫂嫂為了保證丈夫能獨佔所有家產,於是每日在歐陽琉舒的飯食之中放入一些發作緩慢的毒藥,兩、三月之後歐陽琉舒便日趨虛弱大病不起,當地的郎中均束手無策。恰逢雲映遊歷至此,他不但找到了歐陽琉舒的病因,還將他治癒,兩人遂結為朋友。歐陽琉舒並沒有追究自己的嫂嫂,而是放棄了所有家產離開了歐陽家。

凌子悅此時的目光一寸一毫都鎖在雲映的臉上,那麼多年了……她時常在夢中見到他,而此時此刻她終於可以將他看清楚。

雲映淡然一笑,輕輕撩起凌子悅的發,露出了她頸間的傷處。

「聽說你月前就受了傷,可至今傷口都未曾癒合,讓我看看。」雲映眼簾輕垂,側過身去,熟稔而小心地摘下繞在凌子悅頸上的布巾,

他的氣息近在咫尺,這麼多年,他彷彿仍舊是那個立於御花園中在春花秋日間自得其樂的男子。

雲映看著凌子悅的傷處,眉頭緩緩蹙了起來,「敷在傷口的藥,是哪裡來的?」

「宮中太醫開的藥方,如意去十方藥坊抓的藥。」凌子悅頓了頓,「是不是這藥有什麼問題?」

雲映將布巾平鋪在案上,將茶水倒下,原本褐色的藥漬竟然隱隱透出紅色來。

「這……這是什麼?」

「這是一種藥性並不強烈的毒藥,不慎飲用也只會引起腹瀉。但若是敷在傷口上,就會使傷口難以癒合,久而久之導致潰爛,潰爛眼中自然會讓傷者喪命。」雲映閉上眼歎了口氣,「他到底是怎麼保護你的?有人要你的性命都不知道嗎?」

「這不關他的事。他是這世上最想要保護我的人。」凌子悅低下頭。

雲映輕笑一聲,「高坐於廟堂之上,層層宮牆擋在他的眼前,他什麼都看不到。」

「我替他看見就好。」

就在此時,門外響起歐陽琉舒的聲音。

「快走!明朔來了!」

雖然明朔並不認識雲映,但是知道雲映存在的人越少越好,更不用說如今明朔經常出入宣室殿,若不小心提及雲映,雲澈必然會懷疑。

「雲映!」凌子悅下意識扣住了雲映的手,隨即又迅速鬆開,原本起伏的心緒瞬間冷靜下來,「你快走吧!不要再來看我,不要再管我!離開帝都,越遠越好!」

雲映唇角漾起,從袖中掏出一隻瓷瓶,「將這瓶中的藥粉敷在傷處,你的傷很快就會好了。」

凌子悅心中顫動,她想要握緊他卻只能推他走。

雲映明白,如同從前的每一次轉身,他看起來那般雲淡風輕。

門外的歐陽琉舒領著雲映從後門離開。

房中的凌子悅用力地看著他的背影,彷彿自己越是用力,他就越是平安。

直到再看不見了,凌子悅才閉上眼揚起頭,隱忍著不讓淚水落下。

良久,她披上外衫行至外堂,便見明朔一襲深色長衫,髮絲全部束於帽冠之中,整個人看起來愈發爽利,頗有幾分清風襲來,落石無瀾的風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