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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誰才是後宮之主

「當然看完了,他寫那麼多廢話不就是為了試一試朕會不會用心去看。朕知道此人的才華。朕留下他卻不委以重任,就是想給這匹野馬拴上韁繩,否則他一個隨性就會將朕摔傷的。」

凌子悅這才明白,此乃雲澈的御人之術。

凌子悅輕輕推開書簡,那飛揚灑脫的字體令人看了精神為之一震。一字一句讀下來,她的心境由混沌、迷惑再到豁然開朗。

「朕一直想要改變,但是朕只知道想這個朝堂這個國家變成什麼樣子,卻不知道要怎麼變化,這個歐陽琉舒的策文卻給了朕事無鉅細的答案!」

「前朝主張以嚴法家治國,按道理臣民們有法可依,這國家理應井井有條,可是前朝卻亡國了。子悅認為是前朝的法令過於霸道。而我朝矯枉過正,主張無為而治,以德化民,卻忽略了德是否有力度規束萬民。而以文御武更加弱化了我朝的軍隊的執行力。歐陽琉舒的理論便是在霸道的法令上披上一層柔和的外衣,以禮御法,萬民教化。三綱五常,以君為貴。」凌子悅看向雲澈,唇角揚起笑容。

「陛下,到了殿試的時候,可要好好問問這歐陽琉舒,讓滿朝文武都聽一聽他說的話。臣認為,不僅僅是老百姓需要被教化,這滿朝文武才是最需要被教化的人。」

雲澈原本略帶雀躍的目光拉長,變得深綿起來。

「陛下?」凌子悅好奇他的反應。

雲澈淡然一笑,「沒什麼,朕只是覺得……自從朕登基之後,許久沒見你這麼笑過了。」

凌子悅低下頭去,看著歐陽琉舒的上書,只是莫名的,半個字也看不進心裡了。

此時,盧順來到雲澈旁俯身相勸,「陛下,明朔已經入編禁衛軍,王都統說既然明朔得了陛下的賞識,王都統就更不能放鬆對明朔的訓練。」

雲澈十分滿意地點了點頭。凌子悅聽到這裡也十分放心。

盧順又道:「陛下,夜已經深了,不如安寢吧。」

「陛下,」凌子悅起身行禮,「明日陛下還要早朝,臣請告退。」

「都這麼晚了,就留在這裡睡吧。」雲澈仍舊坐在原處,仰著頭看向凌子悅。

「陛下……微臣乃男子,出入宮闈不適,還請陛下允准微臣回府。」凌子悅仍舊低著頭。

「什麼叫做出入宮闈?你躺在朕的榻上,朕親自看著你,你根本沒有機會接觸宮中女眷,誰敢妄自議論你?」雲澈的衣袖掃過那一排排書簡,「今夜朕意興闌珊,願與愛卿臥榻長談!」

盧順看雲澈的表情,便知凌子悅非留下來不可,趕緊出言勸道:「凌大人,這夜如此深,您離開雲頂宮回到府中,只怕睡不上幾個時辰天就亮了!陛下既然想與您秉燭夜談,也是君臣之間的美事,怎麼會有人妄議大人是出入宮闈而不禁呢?」

「子悅,朕只是想與你聊聊這些上疏而已……」雲澈的語氣柔緩起來。

盧順都在心中驚訝陛下竟然會用這樣近乎請求的語氣對臣子說話。

「陛下命臣留下,臣必得遵從。」

君命難為,凌子悅自是瞭解雲澈個性的。越是拒絕,雲澈便越是執著,只怕兩方僵持不下,只會更難收場。

盧順一聽得凌子悅回話,就趕緊去準備臥榻了。

入了寢殿,盧順張羅著宮人們準備,為雲澈更衣。凌子悅卻站在一旁沉默不語,側目望向寢殿門口。

雲澈看著凌子悅的側臉,沉聲道:「你們都退了吧,朕想清靜清靜。」

盧順愣了愣,只得示意所有宮人都退出去,然後朝凌子悅鞠了一躬,「凌大人,只能請您為陛下更衣了。」

凌子悅怔在那裡,而盧順卻已然退了出去。

殿門關閉的聲音,令凌子悅瞬間醒過神來。

「不知道為什麼,朕發覺你好像總是很害怕與朕單獨相處。」雲澈向前邁一步,凌子悅下意識要後退,卻硬生生止住了腳步。

「陛下,臣並沒有害怕陛下。」

「撒謊。從小,你一撒謊,朕就知道。」雲澈在凌子悅面前伸開手臂,示意她為自己更衣。

凌子悅伸出手,扣在雲澈衣襟邊緣,不知如何是好。

「子悅,你記不記得小時候你和我還住在攜芳殿的時候?」雲澈沒有以朕自稱,令凌子悅抬起頭來。

「微臣……」

凌子悅的話還沒有說完,雲澈的手按住了她的唇。

「我跟你說過,沒有人的時候,我還是我,你還是你。只是你從不曾記在心上,總是戰戰兢兢。我不知道是因為別人對你說伴君如伴虎,又或者……你心裡一直很清楚。」

清楚什麼,雲澈並沒有說下去。

「我今夜留你下來,就是為了要你知道,我會尊重你。」雲澈扯起一抹淺笑,眉眼間溢起一絲無奈,「我的心思,藏的越深,你就越安全,不是嗎?」

凌子悅驀地仰起頭來,她一直以為雲澈是銳利的,不屑於隱藏的,而此刻的他竟然為了自己想了這麼多。

「子悅,這一次的詔令,令我看到了希望。原來天下真的有那麼多才學兼備之人,一旦他們為我所用,朝中繁腐之氣必然為之一新。我想與你分享這一切,就像小時候我們趴在窗上看著天空說日後要金戈鐵馬,開疆拓土,一雪我雲頂王朝兵敗戎狄之恥。但是,你離朕越來越遠了。你看到帝宮之外的天地,感受的是宮牆之外的輕風,聽見的是無數種聲音。你說你要做我的眼睛,我的耳朵,那只是你逃離我的借口嗎?」雲澈的視線緊緊鎖著凌子悅,令凌子悅無法再度低下頭去。

「不是的……」凌子悅不知如何解釋。

「那就像從前一樣待我,不要變。什麼都可以變,子悅,只有你不能變。你若是變了,我會開始懷疑我自己。」雲澈一字一句極為用力,那不是君王對臣子的命令,而是他的信念。

凌子悅為他褪下外衣,雲澈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她微垂的眼簾。

她的唇角漾起一抹淡笑,「什麼都會變,只要阿璃你不變,我也不會變。」

雲澈吸了一口氣,仰起頭來望著高高的殿頂。

第二日的清晨的承風殿內,洛太后坐於銅鏡前,錦娘正在為她梳發。

「錦娘,哀家怎麼聽說昨夜陛下又將凌子悅留宿宮中了?哀家知道,陛下與凌子悅少時同窗感情深厚,可凌子悅畢竟是男子,加之君臣有別,陛下這樣實在不合適。」

錦娘歎了口氣道:「娘娘,您也不是不知道,陛下在朝中就只有洛大人和太傅容少均得以信任,心有抱負卻又施展不得,心中的鬱悶能找誰訴說呢?」

「那可以找他舅舅啊!他舅舅難道不會為他分憂解難?」

「凌大人畢竟與陛下年紀相仿,也最瞭解陛下的心思。陛下從凌大人那裡能聽見自己想聽的話。」

「那他總和凌子悅在一起也不是個辦法!寧陽郡主那邊已經在催陛下與雲羽年的婚事了,陛下登基快兩年了,卻還沒有立雲羽年為皇后,寧陽郡主要是再去鎮國公主那裡煽風點火,再不然與成郡王聯合起來,你以為陛下的帝位坐的穩嗎?若是凌子悅真心為陛下好,他就該勸勸陛下,早日大婚!」

「哎喲,這麼一大早太后就不高興,我還以為是為什麼呢,不就是陛下與凌大人秉燭夜談嗎?」

洛太后一回頭,便看見了自己的弟弟洛照江。

洛照江向洛太后行禮之後便以眼神示意錦娘,錦娘隨即帶著宮人們離開。

「怎麼了,你是要說什麼還得屏退左右?」洛太后起身倚坐於案邊,拍了拍案幾示意洛照江坐下。

「姐姐啊,你沒聽說陛下下詔令選拔賢良嗎?而陛下中意的策文論述的全是以文御武的弊端,姐姐,弟弟這麼說您明白了嗎?」洛照江睜大眼睛問。

「不就是一幫讀書人妄議朝政正好對了陛下的胃口嗎?」

「唉,姐姐!」洛照江拍了拍桌子,壓低了嗓音道,「鎮國公主極為尊崇以文御武,滿朝文武有幾個不是以此為依據鞏固自己勢力的?可是陛下這次偏偏點中那些與之相悖的學子,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能撼動鎮國公主,掌握真正的大權嗎?」

聽他這麼一說,洛太后頓然醒悟了。

「姐姐,在這後宮之中,您本來才是主人,可鎮國公主一直壓在您的頭上,您心裡不憋屈嗎?這朝堂之上,鎮國公主夫家也比我們姓洛的舒坦,別人封侯弟弟我也封侯,可這侯與侯之間的差別,你我心中清楚的很!」

洛太后一把抓住洛照江的手,緊張道:「那……你都能猜到陛下的心思,鎮國公主歷經三朝又怎麼會猜不到?她會不會對陛下……」

「那是必然的!只是要看鎮國公主能忍到幾時才出手罷了!所以陛下一定要盡快迎娶雲羽年,將寧陽郡主與我們栓在一起。鎮國公主就算看在寧陽郡主的面子上,萬一陛下沒有贏得大權,至少不會連皇位都輸掉!」

「那……那我這就去勸他……要不讓陛下別再搞這什麼科考了……」

「這科考一定要做,若是陛下真的贏了,姐姐才能得以翻身啊!姐姐與我去勸陛下娶雲羽年,陛下只會越聽越煩,只有凌子悅。他陪在陛下身邊長大,這話該怎麼說,怎麼勸,他比我們要拿捏的穩妥啊!」

洛太后一向對洛照江言聽計從,他這麼一說自然覺著有理。

晨起,宮人們為雲澈更衣早朝。凌子悅早在宮人入內之前整理好衣衫,待到雲澈戴好帽冠,雲澈便揮了揮衣袖,「都下去吧。」

「是。」盧順低著頭,帶著宮人們離開了寢殿。

凌子悅看向雲澈,「陛下,時辰不早了,不如……」

雲澈卻淡然一笑,伸手輕輕為凌子悅整理起帽冠。

「陛下……」凌子悅心驚,哪裡有為君者為臣下整理帽冠的?

「昨天還好好的,今天怎麼又變回去了?」雲澈笑了笑,指尖掠過凌子悅耳邊的那一縷碎發,「好了,我們走吧。」

殿門之外,日光傾灑而落,雲頂宮的樓闕在晨曦之中熠熠生輝。

凌子悅離開雲頂宮已經過了晌午,他的馬車行駛在帝都熱鬧的市集之中。路過一家翰瑄酒肆,駕車的僕從回身道:「大人,要不要去那酒肆嘗一嘗他們的酒?」

「怎麼了?莫不是你嘴饞了吧?」凌子悅好笑道。

「大人有所不知,在陛下開科取士的盛舉之下,不少有學識的青年才俊都聚集到了帝都。而這翰瑄酒肆雖然小,但釀製了一種獨特的清酒,名喚瑄釀,吸引了不少士子啊!」

「哦?是嗎?據你所知都有誰常在這裡飲酒的?」

「這個……」僕從抓了抓頭,「大人,小的能記住的也只有莊潯……對了,聽說那歐陽琉舒也經常在這裡飲酒,每飲必醉!」

歐陽琉舒?

凌子悅心中一動,望向那看起來有些簡陋的小酒肆。帝都雖然繁華熱鬧,但它在這片繁華之地實在太不起眼了。凌子悅經過這裡無數次,都未曾留意這家小酒肆。難不成它還真是這帝都城中的滄海遺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