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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臣妾不敢。」

「不止你懷疑,朕也懷疑。但假若墨心視死如歸,朕又能奈她何?朕只想藉著墨心的事情,無論背後主使者到底是誰,都能收斂收斂!」

南園寢殿之中,路小漫抱著被子睜著大大的眼睛。

軒轅靜川側著身子看著她,捏了捏她的臉蛋,「你在想什麼呢?」

「……貝兒在內邢司會不會受苦啊?那裡又濕又冷……陰氣又重……要是落下什麼病根可怎麼辦?」

「放心,過了今晚,陳總管就去接她回來。」

「如果墨心不上當或者今夜沒有去找貝兒,那她是不是還要在內邢司待很多天?」

軒轅靜川無奈地一笑,手指輕輕捋過她額前的髮絲,「你還敢說……知不知道你把那碗藥喝下去的時候,我嚇的命都快沒了?你到底在想什麼啊?」

「……因為貝兒在難過,所以我要把藥喝了。」

「什麼?」

「她真正難過的是她從沒有想過要害我,哪怕自己的母親和弟弟真的被拿捏,她還是下定決心保護我。可這份心意卻被懷疑……這令她心寒。所以我把藥喝下去,就是為了讓她知道,我相信她。無論別人說了什麼,我都相信她!」

軒轅靜川閉上眼,無奈地一笑。

「可如果她真的要害你呢?如果你信錯了人呢?那麼受到傷害的並不僅僅是你自己,還有我們的孩子。」

「以前做乞丐的時候不覺得,可到了宮裡這麼些年卻越發覺著……信任一個人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懷疑別人更輕鬆,但也更痛苦。與其痛苦……我寧願將所有懷疑喝下去一了百了。懷疑……本就是毒藥啊。」

軒轅靜川吻上她的額頭,她的眉心,舌尖輕輕舔過她的鼻尖。

「你要做什麼!我可是懷了孕的!」

路小漫向後躲,嚴陣以待的樣子令軒轅靜川莞爾一笑。

他的手掌覆上她的小腹,輕聲道:「放心吧,我比你還期盼這個孩子。」

「我餓了。」

「我讓御膳房給你準備吃的。」軒轅靜川撐起胳膊。

「我要吃烤地瓜。」

軒轅靜川頓了頓,「我上哪裡給你找烤地瓜?」

「你不是還讓人在冬天裡給你找枇杷嗎?我現在要吃烤地瓜。」

「你是報復我從前騙過你吧?」

「沒有。」

「現在你八成在心裡罵我『死騙子』呢!」

「誒?」

「露餡了吧?還烤地瓜呢?你再不乖乖閉上眼睛安寢,我就把你吃了!」

「哼!」

路小漫翻了個身,背脊卻僵了起來,生怕軒轅靜川來真的。但對方只是將胳膊搭了過來,摟著她的肩膀往懷裡帶了帶。

第二日清早,陳順將王貝兒從內邢司接了回來。

姐妹倆在稀疏的南園樹影中擁抱在一起,沒有多餘的話語,良久,路小漫拉著王貝兒回到偏殿。

火盆子已經生起來了,陳順進來告訴王貝兒,她的家人已經沒事了。

王貝兒呼出一口氣來,眼角還沾著淚水。

宮裡面議論開來,有人說路小漫的孩子沒了,也有人說孩子仍在。但整個南園對此事避而不談,太醫院的安太醫依舊日日來為路小漫把脈,但到底是調養身子還是安胎沒有人說的上。

墨心在內邢司受了諸多酷刑,可仍舊一個人扛下一切。

容貴妃親自來到南園向路小漫請罪,軒轅靜川將路小漫支入房中,他與容貴妃說了什麼沒人知道,但路小漫心想容貴妃再厲害只怕也繞不過軒轅靜川的太極拳。

皇上對於容貴妃管教無方,任由墨心因妒生恨卻全然不知,罰她閉門思過,抄寫經書三百遍。

墨心被賜死,聽說白綾送去的時候,軒轅流霜也在。

這一場風波終於告一段落,靜妃為了維護路小漫著實費了一番心神。

趁著這兩日日光正好,王貝兒陪著路小漫前去鸞雲殿拜望靜妃。

迴廊之中,宮人們穿行而過,看見路小漫的時候都忍不住多瞥兩眼。

「皇子嬪的氣色看起來還好,你看她肚子裡到底還有沒有孩子啊?」

路小漫聽見這聲議論,狡黠地一笑,踩上了迴廊邊的矮欄。

「小漫!你做什麼呢!」王貝兒趕緊上前扶住她。

路小漫伸長了手臂,一搖一晃,低下頭壞笑道:「貝兒,你說我肚子裡還有小娃娃嗎?」

來往宮人們也下意識停下腳步看著她的背影,不敢出聲。

萬一她還有身孕,摔下來有個什麼,所有在場的宮人都難逃責罰。

「別使壞了,快下來吧!」

其中一個腦子轉得快的宮人見王貝兒這麼緊張,就猜到路小漫的孩子絕對還在,趕緊上前跟著扶住了她。

「皇子嬪,您快下來吧,真有個什麼,奴婢們可擔待不起!」

其他人也反應過來,都湧到路小漫面前要將她從高處抬下來。

忽然,一隻手抬住了路小漫的指尖,她側目的瞬間,心裡一悸,差點跌落。

對方卻輕鬆地托住了她的後背,將她扶穩。

「你們都散開吧,這麼七手八腳的,會嚇著皇子嬪的。貝兒,我陪著她走一段,她好動,真要讓她中規中矩,她會難受的。」

「晉王殿下!」

宮人們紛紛行禮。

「可是……。」王貝兒有些猶豫。

「別擔心,我會抓著她,不會讓她摔下來的。」

軒轅流霜笑容清朗,令人難以拒絕。

今日的他除了身著墨色銀邊的錦衣,肩上還圍著狐裘,襯得臉龐更為白淨優雅,多了分雍容高貴。

王貝兒轉身對著那些宮人道:「各位姐姐手頭上應當還有事吧,奴婢在這兒照顧著就好,姐姐們去忙吧。」

宮人們盡皆離去,只剩下路小漫與軒轅流霜走向迴廊深處。

路小漫被他扶著,緩步向前,兩人的影子交融在一起,一遍一遍掠過斑駁的石板。

她本以為他是有什麼話要說的,可他卻沉默不語,彷彿只是在享受閒庭散步的時光。

「三個多月的身子了,也沒見你圓潤起來。是害喜害的嚴重嗎?」

路小漫面前是一個廊柱,再走不過去了。

她剛要下來,沒想到軒轅流霜將她攔腰抱起,輕輕放在地上。

「殿下……。」路小漫睜大了眼睛,軒轅流霜這麼做是不合適的。

「你擔心什麼?現在父皇都知道我愛慕你了。」軒轅流霜的笑容坦蕩。

「……墨心……她說了什麼嗎?」路小漫低著頭,她憶起當年自己第一次在重華殿外見到墨心的情形。她看起來就似一朵清雅的茉莉,單純地在風中搖擺。

到底改變一個人的是時間還是這座皇宮?

又或者她從沒有變過,只是路小漫未曾看清楚她。

「她問我,都是沒有家世背景伺候人的奴婢,為什麼我會愛慕你,卻不曾對她動心。」

「……殿下是怎麼回答的呢?」

「大概是你出現的方式與別人都不一樣吧。當其他人都低眉順目的時候,你卻仰著頭毫不遮掩自己想要飛出去的期待。我只能看到他們的頭頂,卻能將你臉上的表情看的清楚。」

「所以,我只是特別而已。殿下喜愛的也許只是我的特別,而非我本身。」

軒轅流霜笑了,「也許我們都本末倒置了。我是因為愛慕你,才會用你的特別作為理由。」

對於路小漫而言,每一個皇子都是一棵樹,他們奮力地扎根在堅硬的土壤裡,想要爭取自己的一席之地,根扎的越深,就越沒有移動的可能。他們只能畫地為牢,將自己的心也牢牢圈住。可軒轅流霜卻看見了她……愛慕成為了一件危險的事。

「謝謝。」

軒轅流霜的手掌覆在她的小腹上,微微歎息了一聲。

「殿下,若你真的那麼喜愛我,就不要與五皇子兵戎相見。」

「世事本無常,萬般不由我。」

軒轅流霜向後退了一步,輕身離去。

大理寺對廉親王挪用賑災物資一案的審理終了,端王軒轅凌日雖沒有直接參與此案,但其府中幕僚收受廉親王賄賂,以端王府為廉親王挪用的賑災物資過賬,端王有不查之過。

朝中本以為光烈帝會將端王貶斥為郡王,沒想到光烈帝保留了他親王的爵位,但卻將其遣派至滇川思過,改善那裡的民生。

滇川地處荒涼,遠離京都,「思過」二字雖不及「貶斥」嚴重,王爵猶在,但誰都知道此番去了,端王只怕再沒有回來京城的機會,說不定就此客死異鄉。

散朝之後,軒轅凌日默然走出朝堂。

午後的日光落在他的肩頭,寥落中又有幾分暖意。

群臣從他的身邊悉數而過,有人偶爾駐足,卻也只是露出憐憫的神情,最終什麼都沒說還是離去了。

軒轅凌日轉身抬頭,在高高的角樓上看到了那個嬌小的身影。他的唇角緩緩凹陷,轉身行向角樓。倚立在樓邊的女子見到他的瞬間,露出吃驚的表情。

「殿下。」

「貝兒,這一次你該不會又說自己是在賞雪吧?」

王貝兒愣住了,她從沒有見過他這樣的笑容,冷峻的冰川融化,顯露出最柔和的線條。

「奴婢……奴婢是……。」

「我就要去滇川了。」軒轅凌日來到王貝兒的身邊,背脊抵著牆,側目低眉。

王貝兒吸了一口氣,良久眼淚滑落下來。

軒轅凌日的手指掠起她的淚,歎了口氣道:「你不知道在冬天裡是不能隨便落淚的嗎?臉上會結冰碴的。」

「眼淚是鹹的,不會結冰的。」

「是我要去滇川,又不是你去,你哭什麼呢?」

「……是奴婢的錯……如果不是奴婢……殿下也許就不用去滇川了。」

軒轅凌日沉默了許久,一陣冷風襲來,王貝兒打了個顫。

「我聽說五弟的皇子嬪差點兒出事,也知道有人威脅你,看你現在的模樣,多半他們還拿了我來威脅你吧。沒想到前朝的鬥爭竟然連你都被捲進去了。父皇將你押入內刑司的時候,我就知道你一定沒有做任何背叛皇子嬪的事,因為你有你的原則,哪怕頭破血流刀山火海,你也會遵循自己的原則。」

「什麼原則?」

軒轅凌日輕笑一聲,有什麼悄無聲息地和著他的笑聲墜落。

「對的就是對的,錯的就是錯的。是非皆有判定,你不會因為有人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就去做錯的事情。」

「可這樣的原則卻會讓我在乎的人受到傷害。有時候,我自己也在懷疑這樣是對還是錯。」

「如果要你放下心中的對錯來幫我,我寧願萬劫不復。」

王貝兒抬眼看著他,這個男人的正直與清冷使他不容於混沌的朝綱,他的抱負就這樣淹沒在其他人的權欲之中。

「我真的有些想不通了,父皇為什麼不斥奪我親王的爵位,要是真什麼都沒有了,也許反倒真正的快意輕鬆了。」

「殿下……。」

「別再讓眼淚落下來,女人哭的時候絕不像你想像中楚楚動人。」軒轅凌日將自己的披風解下,蓋在了王貝兒的肩上,「回去吧。以後我不在這裡了,你要照顧好自己。」

就在這時,聽得角樓下傳來陳順的呼喊聲。

「王貝兒——我的小姑奶奶啊!可算找著你了!你讓皇子嬪擔心的要命啊!」

王貝兒趕緊應和道:「奴婢這就下來——」

軒轅凌日點了點頭,「去吧,我再在這裡待一會兒。從小在宮中長大,卻忽然發覺未曾將它看清楚過。」

王貝兒點了點頭,下了幾步台階又是回頭。

軒轅凌日的身影在風中凝結成霜。

回到南殿,就看見路小漫坐在火盆子前,而軒轅靜川正用樹枝串著一隻地瓜烘烤著。

「貝兒,你總算回來了!今晚上咱們吃烤地瓜!」

她的臉頰上還有一道淺淺的煙灰,王貝兒的手指撫過,歎息道:「五皇子這麼寵著你,我也就放心了。」

「放心什麼?怎麼說的好似你要離開一般?還沒到二十五呢!」路小漫的眉頭皺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