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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可罵出來了,對方哪裡聽得懂是什麼啊!

等等,難不成這傢伙真被李宿宸說中了?他對她李曉香有意思?

說不定他看慣了那些鶯鶯燕燕的,就喜歡她現在這種沒長成的幼齒的?

李曉香腦洞大開,背脊一片涼颼颼的。

如果楚溪真的是變態,再配上他顯赫的家世,這到底還要不要人活了?

「你跟著我做什麼?」

是啊,想想這傢伙多奇怪!明明可以天天紙醉金迷,卻三天兩頭的跑來十方藥坊找師父下棋!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想想自己在恆香齋甚至於盛興布行,搞不定與這位楚公子的「偶遇」都是有意為之,李曉香忽然有了炸毛的衝動。

忍住!忍住!這位楚公子比金三順還要財大氣粗!小心被他碾死!

可是忍不住啊!她怎麼會遇上這麼個變態!

楚溪看著李曉香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抬起胳膊晃了晃,所有的陶工都退了出去,只剩下楚溪與李曉香大眼瞪小眼。

「柳姑娘猜想的沒錯,楚某確實派了人跟著你。」

李曉香睜圓了眼睛,她組織了半天的語言,最後還是沒按捺住說出了心裡所想:「我一姑娘家,楚公子你派人跟著我,你覺著合適嗎?」

「確實不合適。」楚溪抬起長腿,勾過一條凳子,大喇喇坐了下來。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記得楚某曾經對姑娘說過,希望姑娘白手起家,開闢一番自己的天地。」

「所以呢?」

「所以,楚某想知道姑娘每日在做什麼,可曾遇到什麼難事?姑娘對楚某心有芥蒂,或者是因為你我二人家世懸殊,又或者因為男女有別。但楚某真心想要成為姑娘的助力。姑娘希望燒製一套用於制香的陶具,如若不是楚某,姑娘只怕尋遍都城陶窯,無人可為姑娘製出眼前的泥胚。」

楚溪的表情極為真誠,目光坦蕩到讓李曉香幾乎慚愧。

但李曉香隱隱感到楚溪並不像他想像中那麼簡單。

所謂無奸不商。楚溪雖然是富家子弟,但他背後的可是楚家。能夠運營起大夏天字號的銀樓,楚家的手段自然不用說。楚溪在這樣的家族中長大,怎麼可能是省油的燈?

李曉香想起李宿宸的警告,她也不得不掂量自己的身份。

她知道,如果自己真想要做香脂生意,哪怕白手起家也得有自己的人脈。

但楚溪到底算是她的人脈還是禍端,根本無從得知。

這傢伙可以遊戲人間,可她李曉香重生一回,每一個決定都無比認真。

「李姑娘……為什麼你就不能似韓釗、蘇流玥還有陸毓那般,淡下心來與在下為友呢?為什麼一定要有如此之多的顧忌與猜忌呢?」

楚溪的眼睛本就有著很深的輪廓,此刻微微蹙起的眉頭,使得他的目光中有一種莫名的力度,拖拽著李曉香的思維,不斷下墜。

她明明幾乎對他一無所知,可莫名的自己的心就似有針尖挑過,瞬時疼痛起來。

「楚某能在李姑娘這裡得到什麼呢?權勢?地位?還是在下貪圖姑娘的美色?」

李曉香終於有一種被打臉的感覺。

她沒錢、沒權、沒臉蛋身材。整一個三無產品……她還真沒什麼值得楚大公子費心思來討好。

「如果姑娘不是對在下戒心重重,總是拒絕在下的好意,在下用得著以這種方式來瞭解姑娘嗎?」楚溪低頭指著泥胚道,「如果楚某沒見過姑娘所繪的圖樣,姑娘覺得有哪個陶窯能為你燒製出這樣的陶器?」

李曉香沉默了。

「楚某並非刁鑽刻薄之輩。能與姑娘相識也是緣分。楚某只想問姑娘,如果他日也有人似楚某這般,姑娘是不是也要一一敬而遠之?」

楚溪又上前一步,那氣勢是李曉香從沒見過的。

她想要別開目光,想要向後退縮,想要解釋反駁,但在對方的注視之下,她什麼都做不來。

宛如忽然被下了定身咒一般。

明明是自己要拿楚溪興師問罪,這傢伙派人跟蹤一小姑娘,這多沒下限的事情啊!

怎麼變成楚溪在她李曉香這裡受足了委屈?

「今楚某只問姑娘一句話。」楚溪緩緩低下身,拎起一條長凳,懸在泥胚上方,「到底楚某做得做不得李姑娘的朋友。」

李曉香傻了。

如果她回答「做不得」,楚溪就會鬆手,長凳砸下來,將泥胚砸個稀巴爛。好不容易製出來用來蒸餾精油的陶器就這麼拜拜了。

如果她回答「做得」,那算不算迫於楚溪的威脅?

有這麼逼著別人和你做朋友的嗎?

公子,你是有多寂寞啊?

見李曉香遲遲未有回應,楚溪的目光逐漸冰涼起來。

那種冰涼並非因為無情,而是因為失望。

可是,她李曉香真的能和楚溪做朋友嗎?

這裡不是現代,而是男女有別的古代。而且就算是現代,有這麼個富二代成天地關注自己,也是件需要小心謹慎的事情啊!

楚溪閉上眼睛,歎了口氣。

他將長凳放下,與李曉香擦身而過。

那一刻的楚溪,有著輪廓分明的側臉。就似懸崖峭壁。

李曉香茫然轉身,目光隨著楚溪的視線而去。

對方的背脊挺拔,如同利刃一般刺入她的眼中。

李曉香鬼使神差地高喊出來。

「楚溪!」

楚溪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過身來。

「你若真心與我為友,那麼便答應我三個條件。」

楚溪緩緩轉過身來。他的面容在日光之下猶如通透的玉璧,溫潤潔雅,令人目不轉睛。

「姑娘且說。」

「其一,楚公子不得以權勢欺人。」

「那是自然。且至今為止,楚某也未曾做過任何恃強凌弱之事。」

「其二,不得再遣了任何人跟蹤我!楚公子方才提及韓釗等人。他們既然是楚公子的朋友,楚公子可會派了人跟著他們,將他們的一舉一動報知?」

「此事是楚某做得欠妥,姑娘所言極是。」

李曉香沒想到楚溪又是這般坦蕩,心裡忽然不知道第三個要求該提什麼了。

看她良久沒有再說話,楚溪反倒開口了,「姑娘,你方纔所說是三個條件。你已說明了兩個,請問第三個條件是什麼?」

李曉香撇了撇嘴,第三個條件有些難以啟齒,但不說又不行。

畢竟王氏和李宿宸都如此介意,她現在十三歲,可明年呢?後年呢?

雖然自己琴棋書畫樣樣不同,涵養品味壓根沒有,臉蛋長得也是一般般,但有句話說得好,蘿蔔青菜各有所愛。

萬一他楚溪不愛海參鮑魚,就喜歡路邊的野菜呢?

李曉香候著臉皮開口道:「第三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無論何時何地,你都不得對我有非分之想!」

果然,楚溪的表情僵住了。那種想笑又壓抑著沒有笑出來的模樣,讓李曉香又想衝上去胖揍他一頓了。

這要求怎麼了?

這要求明明很合理不是!

「好吧。既然李姑娘向楚某提出三個條件,楚某也應禮尚往來。但楚某的條件只有一個。」

楚溪抱著胳膊,唇上是一抹淺笑。

比起剛才他帶給自己的壓迫感,李曉香必須承認自己更喜歡他此刻皮笑肉不笑的王八樣。

「楚公子請說。」

楚溪向前走了半步,在李曉香的面前傾下身來。

這是李曉香第一次如此清楚地看著對方的眼睛。他的眼眸中是難以言喻的深度,世間萬物包羅其中。

也包括她,李曉香。

「無論你發生什麼,無論我問你或者沒有問你,只要你覺得苦惱,遇到了麻煩,請你告訴我。」

李曉香眨了眨眼睛,她沒有想到楚溪提出的條件竟然是這個。

「你確定?」

楚溪,你就快趕上太陽了!燃燒自己散發光和熱!

「否則當姑娘苦悶煩惱之時,身為友人的楚某卻毫不知情,那麼楚某與姑娘並非朋友,只是泛泛之交而已。」

李曉香點了點頭。話雖如此,但她的苦惱,有些會告訴他,有些自然不會。

楚溪在李曉香的面前伸出手掌,朗聲道:「擊掌盟誓。」

李曉香伸出手,有些猶豫。但楚溪的手掌已經拍了上來,發出清脆的聲響。

那一刻,有什麼塵埃落定一般,李曉香忽然覺得天塌下來當被蓋,有啥好擔心的!

「曉香,我已經拜託了陶窯的工匠,製作出三、四個一模一樣的泥胚,再以不同火候燒製,看到底哪種火候的泥胚成形之後最合你的心意。」

楚溪的「曉香」二字與王氏還有李宿宸不同。

王氏的聲音輕柔,濃濃的寵愛之意。每當王氏喚起她「曉香」,她就覺得自己彷彿落入一大團棉花裡。

而李宿宸,總是帶著幾分戲謔之意,以及屬於兄長的穩重。她在他的心裡,就是一個小孩。

但是楚溪的「曉香」,彷彿從時光的另一頭傳來。撥開層層塵埃,一切恢復到最原本的樣子。

哪怕自己和楚溪現在是「朋友」了,他一個男人這麼稱呼自己這個未出閣的女子也是不合適的。但李曉香卻不由自主忽略了這個問題。

李曉香點了點頭,「多謝楚公子了。」

「今日時候也不早了,楚某送姑娘回清水鄉吧。」

「不用了。江嬸還在都城的集市上賣凝脂呢。楚公子若真要送我,將我送去江嬸那裡便可。她的凝脂若未及賣完,我也好在一旁幫一幫她。」

楚溪點了點頭。

李曉香上了楚溪的馬車。

當車簾落下時,李曉香才發覺自己與楚溪竟然獨處於這樣一個狹小的空間裡,她不禁窘迫了起來。

不知該望向何處,李曉香只得掀起窗欞前的布簾,望向窗外。

楚溪的馬車十分沉穩,絲毫不見搖晃。車內瀰漫著淡淡的檀香氣息,令人心曠神怡。李曉香已經在盤算著,如果陶器燒製得當,自己就能著手用那些檀香木的碎屑蒸餾精油了!

「曉香,如今江嬸可是每日都在天橋下的集市擺攤販賣凝脂?」

「是的,不過每日都有些不夠賣。」

李曉香點了點頭,老實說氣氛有些沉悶尷尬,還好楚溪打開話題,不然真的要悶到死了。

「那麼每日能賣出多少罐?」楚溪撐著下巴,手肘壓在窗沿的另一側。

李曉香一側目,便對上楚溪含笑的眼睛。他閒適淡然,全然不似李曉香的窘迫。

「這幾日均是十幾、二十罐。一些老顧客只要看見會時不時來買,還會帶來一些新客人。」

二十罐的凝脂,都是芝麻油為底料的,從前是一罐五文錢,後來李曉香照著客人們的反映,調製了不同配方的凝脂,將價格提到了八文一罐。二十罐就是一百六十文。比每日賣菜要賺得多。江嬸的幹勁越發充沛。現在是李曉香不在鄉里的時候,江嬸會自行上山採集制香常用的花草。像是石蠟紅、清心草、鼠尾草之類,江嬸會自行蒸餾好了等李曉香回來調配。

兩人的默契漸佳,李曉香存在王氏的小錢庫也是越來越沉甸甸了。就在前兩日,王氏將銅錢送到都城的楚氏銀樓,兌了五兩紋銀。

別小看這五兩紋銀。李明義與王氏夫妻兩要省吃儉用半年未必能有這般積蓄。

李曉香心裡是自豪的。所以楚溪提起自己的凝脂生意,李曉香也放鬆了起來。

「十幾、二十罐,這數量已經不少了。」楚溪點頭道,「如果香脂鋪子不是開在香粉街而是一般的市集上,一日能賣出七、八罐面脂的都是少數。可見曉香你與江嬸的凝脂生意已經有些名堂了。」

「是啊。本來還想要做更多拿去賣,可惜一來江嬸也背負不起這麼多的陶罐。要知道從清水鄉到都城的路程可不近。再來凝脂中添入了一些花草的精華甚至於草藥的藥汁,倘若制的多了來不及賣出去,凝脂中的香氣隨著時間將會消散,這樣的凝脂是不能賣出去的。」

楚溪的食指在眼角邊輕輕點了點,又道:「其實你有沒有想過在都城中租一個小鋪子。門面無需太大,但你可以將盛凝脂的陶罐都放在這個鋪子裡。每日,你們可以像那些米糧鋪子、乾貨鋪子一般開門。不需要做上百罐的凝脂存在鋪子裡,只需就著付了定金的客人制做凝脂。在下知道,製作凝脂需得使用新鮮的花草。所以,你與江嬸可以在鄉間將凝脂制好,裝入輕便的木桶中,背至都城的店舖裡,再灌入存在鋪子裡的陶罐中。」

李曉香眨了眨眼睛,這麼現代的運營模式,就被楚溪輕飄飄地說出來了?

果然不愧是天字號銀樓未來的董事長兼CEO啊!這想法,走在時代前列!

如果是以木桶或者更加輕便的工具來盛放制好的凝脂,自然比起每次背著那麼多陶罐趕山路要輕便得多。

以收定金訂製的方式運營,一方面可以避免製作過多的凝脂造成成本浪費,另一方面也能盡可能地滿足市場需要。

只是租小鋪子什麼的……都城可是個寸土寸金的地兒啊。

別看那些米鋪、糧鋪之類開得歡實,但那些鋪子大多都是自家的鋪頭,祖祖輩輩傳下來的,根本不用租金。而且誰都要吃米用油,這些生意的盈利擺在那裡,就算是租鋪頭做生意也不虧。可是看看那些小本生意,比如賣煎餅果子的,做糖人的,有幾個會租鋪子?

而且自己的產品線也很單一。

柔膚水還沒搞定呢!怎麼著也得弄出個美容三部曲吧潔面、柔膚、保濕。

只是楚溪的話說到她的心坎上了。她也不想江嬸成日那麼辛苦,也不想永遠擺地攤啊。

馬車在天橋下街市停了下來。此刻正是人流旺盛之時,馬車不便入內。

李曉香下了車,朝撩起車簾的楚溪揮了揮手手,咧著嘴笑著。

楚溪點了點頭,神色溫和。

駕車的逢順在心中嘀咕,他家楚公子終於和這鄉下丫頭搭上話了。

就著午後的日光,李曉香膚色明亮,眼睛裡的活潑勁兒還真挺討人喜歡。

逢順心裡想著,他家公子已經數日未曾去飛宣閣欣賞柳凝煙的舞姿了,看來這位柳姑娘並非被公子看中之人。倒是那鄉下丫頭,三番四次令公子費心。就好比一個人大魚大肉的吃得多了,最後還是發覺青菜小粥最爽口。鄉下丫頭是做不得主母的,但誰說正妻才受寵呢?自己可得好好巴結起這鄉下丫頭,指不定哪天就飛入楚府做了鳳凰。

馬車行了起來,直到見不著李曉香的背影了,楚溪才將車簾落下。

「這丫頭,連頭都沒回。嘴巴上說一套,心裡想著的卻是離我越遠越好!想得美呢!」

楚溪嗤笑一聲,閉目養神。

江嬸還是在老地方擺著攤子。當李曉香來到她身邊時,發覺她帶過來的二十罐凝脂竟然賣得只剩下兩罐了!

自從上次搶錢袋的事情發生,江嬸就將錢袋捂得緊緊的,揣在懷裡。

李曉香看她的模樣差點沒笑出聲。上一世,在路邊擺攤子賣皮包的小商販們和江嬸的表情一模一樣。

李曉香在一旁幫著江嬸吆喝了起來,不到半個時辰,兩罐凝脂又賣完了。

一邊收拾著,李曉香將楚溪對自己說過的話講給了江嬸聽。

江嬸聽完之後,用力拍著大腿道:「哎喲,曉香啊!這回你終於和嬸子想到一塊兒了!」

原來江嬸也有了開個香粉鋪子的想法。

「曉香,你還記得有一位大姐經常上我們這兒買凝脂嗎?後來還帶了她女兒來!」

「記得!那位嬸娘好似姓張!」

李曉香還記得張氏一開始是對他們製作的凝脂半信半疑,後來用了好用還把女兒也帶了來。她女兒有些過敏,臉頰上泛紅蛻皮。後來用了李曉香的凝脂,症狀得到了緩解。這對母女也就成了李曉香與江嬸的忠實客戶。

「張大姐的夫家在這條街上有一處小鋪子。之前這鋪子被一對小夫妻盤了去,做得是布鞋生意。生意不算太好,但溫飽有餘。可就是幾天前,小夫妻告訴張大姐一家,鄉間的老人身體只怕不行了,他們打算回到鄉間照顧老人。這鋪子就空了下來!張大姐問我有沒有興趣盤下來,她給我們算便宜些!」

李曉香這麼一聽也心動了,擇日不如撞日,她喚了江嬸帶她去看那處鋪子。

那鋪子果真不大,僅僅七、八尺寬。「趙記鞋鋪」的招牌仍未摘下來,鋪子裡靠著牆的地方打了一排木架子,架子上還放著一些布鞋。

一對年輕的夫妻正在鋪子裡與張氏商量著什麼。

李曉香站在鋪子門口,回過身來,看著經過這裡的人流。鞋鋪的對面是個茶葉鋪子,茶葉鋪子外還有幾個賣小吃的小攤。

閉上眼睛,李曉香幾乎可以想像如果自己將凝脂鋪子開在這裡,以新鮮的花草裝點,掛上屬於她自己的匾額……

江嬸四下看了看,小聲道:「這鋪子倒不大。盤下來應當用不了太多銀兩吧!」

李曉香卻覺得這間鋪子無論大小,還是位置都很是理想。

凝脂不宜制取太多,如果在短時間內賣不出去,很有可能變質失去效用。所以她們要走的路線正如同楚溪所建議的,為客人定制適合她們的凝脂。所以這間鋪子最大的功用就是盛放樣品供有意向的客人試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