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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雕廊畫棟飛宣閣

和從前一樣,江嬸來到了飛宣閣的側門,阿良站在門前,接過了江嬸送來的菜,又給她結了銀兩。

「麻煩江嬸了,又給我家小姐送菜。」阿良對江嬸十分客氣。

「不麻煩,不麻煩!凝煙小姐喜歡我種的菜,是我的福氣。這不,你們給的菜錢也多。」

「我們家小姐對吃食講究,這菜葉就喜歡帶著露水的、嫩的。江嬸,你送來的菜一直都撿最好的,怕菜被曬著,還特地蓋著,只怕太陽還沒出來呢,你就出門了吧。」阿良仔細端詳著江嬸,「江嬸,幾日不見你,覺著你越發好看了。」

「是嗎?你一小姑娘誇獎我這個婦人越發好看,這不是笑話我嗎?」江嬸的臉紅了起來。

「真不是笑話,江嬸,你看你的臉,水嫩著呢!這是抹了什麼呀!」阿良好奇地問。

「哎喲,你這麼一說,我還真抹了點兒東西。」江嬸從懷裡掏出一個小陶罐,「這是鄰家小姑娘給我做的,抹了這個,被曬疼了的地方好的特別快,我家老秦還笑話我說臉上就似能掐出水呢!」

阿良看了眼罐子裡的東西,好奇地沾了一點,在手背上抹了抹,很容易就推開,抬起來在鼻間聞了聞,香味很淡,但手背上漸漸湧起一抹清涼,彷彿浸在井水中一般。

「舒服吧,肯定比那些十幾錢才能買著的好使。」江嬸越想越得意。

「這是什麼啊?和恆香齋裡的香脂和乳脂都不一樣。」

「做這東西的小姑娘管它叫『凝脂』。」江嬸差點要說這就是用厚葉菜做的,轉念再一想阿良雖然是個婢女,但也是跟在柳凝煙身邊見識過世面用過好東西的,若是知道凝脂是用厚葉菜做的,估摸著要笑話自己吧,於是沒有繼續說下去。

阿良想了想,又對江嬸道:「江嬸,要不我再多給你三文錢,你把這凝脂給我用用吧。」

江嬸愣住了,趕緊搖了搖頭,「阿良姑娘要是喜歡,我送給你用就是了。本就不是什麼金貴的東西,怎麼好意思要你破費?」

「我看江嬸還是挺喜歡這凝脂的,我既然要了江嬸心愛之物,怎麼能一毛不拔?」

阿良將三個銅板硬是塞給了江嬸,江嬸不好拒絕,帶著錢回到家中,左想右想,還是找到了王氏,把三個銅錢還給了她。

「做凝脂的是曉香,這錢我可不能拿。」

李曉香聽完江嬸說的話,先是愣住了,隨後唇角笑得都快裂到耳朵根兒了。

王氏自然不會收江嬸的錢。

「妹子,曉香做凝脂的時候,用的厚葉菜是你給的,芝麻油也是你家的。凝脂能賣出去,靠的也是妹子你的人緣,這錢我們不能要。」

「那……這可……」江嬸還是覺著攥著這三文錢燙手。

李曉香緩緩勾起唇角,若是在前一世,大部分人都不會將這三文錢還回來,甚至於還有可能騙她繼續製作凝脂然後賣出,卻不分給她一分好處。剛穿越到這個不知名的朝代時,李曉香是茫然和不安的,這裡沒有豐富的物質沒有多彩的娛樂,但是卻有江嬸這樣看似普通卻善良真誠的人。李曉香忽然喜歡起這裡了。

「沒事兒,嬸子,你留著吧。」李曉香想了想,又問,「嬸子,你知道甜杏仁油嗎?」

「知道啊!都城裡見過!」

「那貴不貴啊?」

「自然是比芝麻油還有菜籽油都貴的。」

「哦……這樣啊……」李曉香有些失望地低下頭。

「怎麼了,曉香?你是不是喜歡吃甜杏仁油?」江嬸想著不然下回進都城給李曉香買一點,雖然貴,但哪怕買一點點能讓孩子過個嘴癮也成。

「千萬別破費!吃什麼油都一樣!這丫頭哪裡嘗得出來?」王氏想著趕緊打消江嬸的給李曉香買杏仁油的想法。

「江嬸你千萬別買,你要是買了,我娘該怪我了!我只是聽人說,甜杏仁的油抹臉比芝麻油舒服,想著要用甜杏仁油代替芝麻油製作凝脂呢!可如果甜杏仁油這麼貴,咱們普通人家,用芝麻油就成!」

「喲,原來曉香是做凝脂做出門道來了啊!要不你多做一點,嬸子下回進都城看看能不能給你都賣了?」

「真的?」李曉香眼睛澄亮了起來,如果自己做的東西這能換錢,就能好好改善在這裡的生活了,比如扯點兒布做新衣裳或者貼補給王氏飯桌上能多點兒葷?

忽然,李曉香的腦門子給敲了一下,王氏好笑地說:「瞧你那樣子,都掉進錢眼兒裡了!也不想想飛宣閣裡住著的都是什麼人,那些舞姬的吃穿用度都十分講究,也就是見你用芝麻油做的凝脂新鮮所以試試,等新鮮勁兒過了,人家還理你?」

王氏的話讓李曉香頓時萎了。她心裡還有好些個想法想要試一試呢,但如果永遠都只有芝麻油的話,是不可能實現的了。

這天夜裡用完了晚飯,李宿宸晃到了李曉香的面前。

「這些日子你都在做什麼呢?神神秘秘的。」

「關你何事?」李曉香愛答不理。

她這位兄長雖然才貌俱佳,但兩人說話的次數不多,有好吃好喝的時候,李宿宸也從來當仁不讓,李曉香這個妹妹從沒有被關照之感。

「不說就算了。」李宿宸不以為意地直起腰,他已經比李曉香高出整整一個頭了,修長的身形,加上如玉的俊秀臉龐,襯著柔和的油燈光亮,李曉香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

李宿宸的唇線緩緩勾起,微微垂落的眼簾間彷彿有什麼要飛出來一般。

「曉香,為兄琢磨著應該把你藏了半罈子酒的事兒給爹說說。」

李宿宸就要轉身了,李曉香趕緊把他拽了回來。

「別說,你就那麼想看爹攥著籐條滿屋子抽我嗎?」

「是呀,挺好看的。」李宿宸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李曉香真想取了籐條來抽他。

「那不是我偷喝的酒,而是我做……花露用的酒……」

李曉香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自己用君影草做的那罐東西到底算什麼,只好隨口說是做「花露」。

本以為李宿宸會問她什麼是「花露」,沒想到他說的卻是:「聽說你還問起甜杏仁油了?」

「是呀……先不說那個,你先答應我不會告訴爹我藏了酒!」這才是李曉香最關心的問題。雖然現在的生活和從前天差地別,但李曉香真正最難以忍受的還是李明義的「家法」。

「成。不過往後無論你製成了什麼東西,都得給我看看,不得私藏。」

「……我制的都是女人用的東西,你拿來也沒用啊。」

「你要是不給我看,我就不給你杏仁油。」

「什麼?你能弄到杏仁油?」李曉香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李明義的咳嗽聲傳來,意在警告李曉香聲音太大驚擾了他翻書了。

「我當然能。」李宿宸笑了笑,李曉香真有些摸不透他。

翌日,李曉香的表姨,也就是王氏的表妹趙雲蘭和她的夫婿來到了李家。

正好李明義和李宿宸都不在,王氏將他們迎進了屋。趙雲蘭見了李曉香,十分熱絡地上前,揉捏了一把,「喲,上回來看你們,曉香才那麼點兒大,現在都這麼高了呢!」

現在的天氣逐漸熱了起來,趙雲蘭發間的香油味道散發出來,一股濃重的桂花和茉莉花味。李曉香嗅了一口,便憋住了呼吸。她猜想趙雲蘭怕是抹了兩種頭油,以為這樣好聞,但桂花和茉莉花兩種香味都比較濃郁,而且並不搭配,聞著雖然香,但卻有些俗氣。

李曉香忍不住開口說:「表姨,你頭髮上的是什麼啊,好香啊!」

趙雲蘭頓時得意了起來,捏了捏李曉香的臉說:「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這是都城裡明月坊的香油,抹上之後幾天頭髮上的香氣都不會散去,頭髮也是十分盈亮!」

趙雲蘭故意轉過頭來,讓李曉香看了看自己的髮髻。

李曉香差點沒笑出聲來,就算是抹頭油也沒見人抹這麼厚一層吧,灰落在頭髮上,彈都彈不掉。

「表姨,我怎麼聞到了桂花和茉莉花的香味?」

「那是因為你表姨父大方,給你表姨買了兩種香油!你不知道這香油有多貴啊,一小瓶就得十幾文呢!」

給你買了兩種香油,你就兩種都抹上?這兩種香味根本無法融和,多聞片刻只覺得膩味,除了俗還是俗!

炫富也不是這麼個炫法吧?

而趙雲蘭已經進入了自戀模式,說著幾文錢的香油她根本看不上,至少要明月坊的她配得上她現在的身份,她這身衣裳是什麼布料的,做工多麼精緻,是她丈夫從什麼地方帶回來的,云云。

李曉香的耳朵都快起繭子了。真正的有錢人那是很低調的,可不會像她這樣把什麼都掛嘴上。

當然,趙雲蘭說的這些倒是很中他丈夫泰安的意。

王氏一面與他們攀談,一面倒上茶水。表姨父泰安抿了一口茶,皺起了眉頭。

趙雲蘭見他皺了眉頭,趕緊接過丈夫的茶杯,笑了笑道:「表姐你別見怪,我們家泰安經常去都城裡做生意,打交道的都是城中富賈,這一來二去的見識的多了,嘴巴也難伺候了。」

表姨父泰安一副倨傲的神色,點了點頭道:「姐姐莫怪,我飲慣了雨後龍井,喝著綠茶總覺著味道不夠厚重。」

「雨後龍井與我們家普通的綠茶自然是無法比的。你們且歇息著,我去備些酒菜來,待你表姐夫回來就能陪著泰安好好喝幾杯了。」

「那樣甚好!」趙雲蘭坐在桌邊,動都不曾動一下,將李曉香再度拉了過來,「曉香啊,你娘可十分擅長女紅,當年我出嫁的時候,那張鴛鴦蓋頭還是你娘繡的呢!我還給了你娘十文錢做禮呢!不知道你的女紅怎麼樣啊?不然也繡個帕子送與表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