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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戴維坐在狹小房間的狹小床上,嘴裡叼著一支煙,出神地望向窗外。

樓下大街上車水馬龍。正值下班時間,人潮湧動著,偶爾看見幾個身材不錯的OL走過,長髮隨著走路的頻率勾勒出流暢的弧度,戴維會在心中吹起口哨。

一輛銀灰色的奢侈轎車開過,戴維會目送著它離開,順帶用手指摩擦著自己的下巴。

他是這個繁忙市區中難得的誘人風景,金棕色的短髮,沒有多餘的修飾。鼻樑高鋌而俊美,唇角輕扯時的風采,雖然內心深處湧動著輕佻的念頭,那笑容卻看起來古典而紳士。

可惜這個時間裡沒有人仰頭看見他,而戴維也只能孤芳自賞。

和他的俊美不相稱的是滿房間的垃圾。吃完的罐頭隨手扔在地上,煙蒂橫七扭八地摁在裡面。披薩的紙盒也攤在那裡,幾隻蒼蠅停留在盒子的邊緣享受著大餐。這個僅有十二平米的房間裡,因為沒有落腳的地方而顯得更加擁擠。

戴維低頭看向腕上的手錶,低聲說了一句:「時間到了。」

哼著不知名的歌曲,他來到洗手間的鏡子前,刮起了鬍子。回到房間裡,從衣櫃中取出唯一一條還算平直的領帶,戴維替自己打了一個穩重的雙十結,取出一套西裝穿上。這套西裝是他花二十美金買下的,買回來之後,他又細細修剪了西裝上的線頭,並且憑借自己對時尚的敏感度,在某些地方加了幾針,讓它看起來更有質感。

好在戴維的身材不錯,讓這套廉價西裝在他的身上顯露出休閒隨意的氣質。

穿戴整齊之後,他忽然想起了什麼,然後蹲下身來小心翼翼地在那片垃圾中翻找,終於找到了那瓶唯一不算廉價的男士香水。

在頸間噴了噴,戴維露出完美的笑容,走出了這間房間。

他擠上了一輛公交車,因為是下班時間,有些擁擠。車廂裡已經有不少女人看向他了,雖然臉上是平靜的表情,但是他的心中是得意的,他享受被人注目的感覺。

公車搖搖晃晃開過了七八站,在某個歷史博物館門前停了下來。

這一周有一批來自埃及的古代文物在這裡展覽。戴維對展品一點興趣都沒有,而他真正有興趣的是那只「肥羊」。

看著緩緩走上來的路易斯太太,戴維展露出一抹顛倒眾生的笑容,迎了上去。

「您好,路易斯太太。」

「哦,戴維,我已經說了很多遍了,你叫我翠西就好了。」五十二歲的路易斯太太拍了拍戴維的手背,雖然眼角和臉頰上已經起了些許的皺紋,但是高雅的儀態以及五官的深度讓她看起來風韻猶存。

「好的,翠西。」戴維側身,路易斯太太很自然地挽著他走進了博物館中。

展覽的第一天,來的都是一些社會名流。

路易斯太太經營著一間畫廊,再加上丈夫留下的大筆遺產,她的生活奢侈而寂寞。

埃及木乃伊與陶罐讓戴維極度地睏倦。可惜路易斯太太對這些沉悶的東西非常感興趣,戴維也只好睜大眼睛裝作認真鑽研的樣子。

「親愛的戴維,明天我想要你陪我去現代畫家歐利文‧凱恩的畫展,你可不要遲到哦。」路易斯太太的手指撫過他的手心,既有一絲曖昧有似乎只是在表達她的親切。

「榮幸之至。」戴維頷首親吻上她的手背。

兩個月前,戴維正在一家奢侈品店裡消磨時光,正好路易斯太太將手袋落在了店裡,被戴維撿到了。一個普通的騙子撿到這個有無數張信用卡的手袋想到的事情應該是在失主掛失之前盡情的消費,但是戴維想要的卻更多。

他將手袋還給了路易斯夫人,當對方要答謝他的時候,他卻微笑著離開了。

路易斯夫人在那家店裡結賬的時候,出示了一張會員卡,這就意味著她是這家店裡的常客。

戴維在新品上市的時候,故意經常「路過」那家店,果然再次碰見了路易斯太太,他需要的就是驀然相遇的浪漫。

在那之後,路易斯太太請他吃飯、聊天、聽歌劇之類的水到渠成。而兩個月之後,她竟然萌生了要將自己的那家畫廊交給戴維打理的想法。

如果真的成為那家畫廊的管理者,戴維就能脫離那種被壓迫在社會底層的生活了。

他只是勉強念完高中而已,之後就出來工作。雖然他長相不錯,但這並不代表他就能找到一份體面的工作。日子渾渾噩噩地過去了,他依靠自己的長相騙倒了幾個有錢女人的心,每次穿幫之後,他又要從一個城市轉戰另一個城市。

每一個女人都是一次成長,讓他的騙術更加高明,他明白要讓自己顯得高雅並且值得相信,單單知道那些上流社會的禮儀是不夠的,他必須要有知識而且要懂得把握那些寂寞女人的心理。於是,他經常出入圖書館,閱讀了大量的書籍,並且觀察那些女人的行為舉止借此瞭解她們的想法。

由於他對藝術品的鑒賞能力,使得路易斯太太對他極為欣賞。這一次她邀請他去歐利文‧凱恩的畫展,明顯是要給他更多熟悉現代藝術的機會。看來路易斯這只肥羊已經送進了他的嘴裡,只差咬下去了。

當晚回到那間狹窄的房間裡,戴維有些發愁了。

明天的畫展他當然不能再穿今天穿過的西裝,而路易斯太太送給他的那套衣服正皺巴巴的落在衣櫃的地上。

戴維挑了挑眉梢,燒了熱水,倒進杯子裡,用杯底一點一點地將那套西裝熨平。幾個小時過去之後,那套西裝終於恢復了第一次離開商店時的樣子,筆鋌而優雅。而戴維的襯衫已經被汗濕了。

離天亮只有幾個小時了,為了保證充足的精力,戴維倒在皺巴巴的床單上就睡著了過去。

鬧鐘響起之後,他就從床上彈了起來,衝進洗手間裡,將臉上打理乾淨。因為沒有發蠟,他只好用自來水將額前的髮梳到腦後。前後左右看了看,他覺得自己的形象非常滿意,對著鏡子露出了近乎自戀的笑容。

找出襯衫,打上領帶,信步走出了門去,戴維在現代藝術紀念館的門口與路易斯太太碰面了。

這一次參加歐利文‧凱恩的畫展,不是藝術鑒賞家就是富有的收藏者。

戴維踏進畫展的第一眼,心臟一震,整座展廳的裝潢很簡單,與其他現代畫家一樣,體現出典雅簡潔之感,但是隱隱又有什麼情感要從那種簡練的束縛中撕裂一切奔馳而出。

歐利文‧凱恩並不是個多產的畫家,但是每一幅畫都價值連城,甚至於已經放棄了的底稿都能賣出十幾萬美金的天價。

今天的畫展,讓人有機會觀看他所有未賣出的作品,也將是收藏家們的戰場。傳聞一些底價為一百萬美金的作品現在已經被炒到了八百萬。

戴維雖然沒有上過正規的藝術鑒賞課程,但是在圖書館裡積累起的閱讀經驗以及以往與那些富有女人相處時所見識到的藝術品,使得他的鑒賞能力並不亞於業餘鑒賞家。

在整個畫展中最受矚目的是一幅只有黑色和墨藍色的畫作。畫面上是一個女子在窗台邊的剪影。而畫作前已經圍了十幾個人,戴維只能陪同路易斯夫人隔著人群與它遙遙相望。

「這幅畫裡充滿了諷刺的意味,就像歐利文‧凱恩的冷笑。」一位雜誌記者瞇著眼睛說。

「……看起來更像是抒發一種陰鬱的情緒。」某個鑒賞家戴著單邊眼鏡小心翼翼地揣摩著畫作的每一根線條。

「空洞到引發無數的想像。」

現場的人們議論著,路易斯太太緩緩轉過頭來看向身旁沉默了的戴維,這才發現這個年輕人微仰著腦袋,目光游離在了大腦之外,穿越層層人群,凝注在了那幅畫上。

路易斯太太莞爾一笑,勾了勾戴維的手臂,笑道:「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你這麼專注的表情。」

「哦……」戴維回過神來,看向路易斯太太,「我只是覺得這幅畫很……美……」

「很美?」路易斯太太頓了頓,「這樣的色調與畫面,竟然能夠看到美好的東西?」

戴維的眼神回到那副畫上,思緒似乎再次飄遠,「我感覺似乎有亮光從黑暗中衝出來……」

路易斯太太歪了歪腦袋,幾秒鐘之後輕聲道:「是啊……似乎確實有什麼力量要從畫面裡破繭而出一般,你不說我都沒有發覺……」

戴維輕笑了一聲,側過臉去,不自然看見畫展入口處的一名男子。

他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高挑與優雅。

戴維打賭那名男子身上的淺棕色寬大毛衣絕對不是小店裡的便宜貨,就連身上的那條牛仔褲都洗得有些泛白但卻襯得腿型修長穩健。既然他能夠進來這畫展,再加上他並沒有像那些上流人士一樣西裝革履,這傢伙恐怕也是一個藝術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