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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簡側過頭來, 看著肖巖的眼睛,他的目光堅定不可動搖, 完全和從前抬起槍手指都會抖的菜鳥研究員不一樣。

「你確定要開槍?」簡一步一步靠近。

肖巖身後的兩名特種兵就要上前, 但簡卻做了一個手勢,他們停在了肖巖的身後。

「我會。」

「你那麼喜歡這個小子?」簡依舊在笑, 唇線劃出完美的弧度,目光裡的力度幾乎要將肖巖碾碎。

「我沒有太多的朋友。瑪亞少校是我為數不多的朋友中十分重要的一個。我不止會為他開槍,這也不是我第一次為他開槍。」肖巖手中的是冷凝槍, 他在基地修整時製作的另一個樣品。

簡看著肖巖,目光越來越森冷,但最終他還是放開了瑪亞

信步走到肖巖的面前, 簡刻意讓自己的胸膛抵在槍口上,輕鬆地掰開了肖巖的手指, 將這把冷凝槍別在了自己的腰間。他低下頭來, 覆在肖巖的耳邊, 輕聲說:「別讓我發現他對你而言不只是朋友。否則,我會讓他生不如死。」

他的語調極度緩慢,肖巖呆立在那裡不得動彈。

直到簡·沃利斯走遠, 瑪亞才一把將肖巖拽了過來,「喂!你沒事吧!」

「……我沒事!你才有沒有事呢!你怎麼會突然出現!好端端和那瘋子爭什麼!」肖巖狠狠捶了瑪亞一拳。

「什麼瘋子?那傢伙就是一變態!他剛才要親你!」瑪亞怒氣騰騰, 瞪向他身後的兩名特種兵, 「你們就這樣保護他!是不是沃利斯中校把他摁上床你們也在旁邊看著!」

兩名特種兵面不改色, 但眼中明顯尷尬。

「你差點被那傢伙給殺了!」肖巖怒斥, 看見瑪亞倒在血泊裡他的神經已經受夠了刺擊, 如今再來一次,他一定會心臟衰弱!

「那我也不能容忍他碰你!我答應過……」

「你答應過什麼?」肖巖歪過頭來。

「我答應過一個人,會看好你。」

「誰?」

「關你什麼事!」瑪亞生氣地轉過身去,用力向前走去。

肖巖趕緊追上去,雙手從後面搭上他的肩膀,「怎麼不關我的事啊!你那麼帥氣地要保護我!別生氣啦!我請你喝啤酒好不好!」

「你還能去喝啤酒嗎?你已經徹底監管,連特殊任務部隊總部都出不去!」

「要不這樣,我出錢,你去買啤酒怎麼樣?我們喝個爽快!」

「少來,你喝個十幾瓶就倒了,又是說胡話又是到處亂吐!」

「那不然怎樣……一起去餐廳吃飯?」

「還是吃飯吧。」瑪亞小聲嘟囔著,「不然把你灌醉了頭兒一定會找我麻煩。」

「哈?什麼?」

「沒什麼!我說我要吃牛排!」

兩人坐在餐桌前,牛排的裝盤一如特殊任務部隊般簡潔到沒有任何美感,口味也是幾十年如一日毫無創新。

「喂,你這傢伙最近還在對麗芙產生幻想嗎?」瑪亞狀似隨意地一問,肖巖差點沒嗆死自己。

「哈?什麼?對麗芙……」肖巖這才想起曾經和瑪亞探討過自己腦海中會產生幻覺的原因,當時對方誤認為自己的幻想對象是麗芙。

瑪亞好笑地撐著下巴,略微前傾,「其實麗芙很不錯啊!她處處護著你,擺明對你有好感。」

肖巖沉默了。

他不想去看心理醫生,不想去看大腦專家,也不想和凱西談起自己的那些錯覺和幻想,因為他知道自己將會被凱西一頓狂轟亂炸並且以後的日子也不會消停。

但是瑪亞不一樣。無論他表面上看起來多麼大大咧咧,他心思縝密否則不可能在殘酷的戰場上活到現在,他也有軍人的責任感,肖巖至今還記得他拚死保護自己的情景。他是一個值得信任並且守得住秘密的傢伙。

「其實,我的幻想對像不是麗芙。」

「啊?難道是雪倫……你喜歡雪倫……哦,天啊,對不起,我不該提起這件事……」瑪亞立即露出抱歉的表情。

「我很尊敬雪倫。我的幻想對象也不是她。」

「那還能有誰?你認識的女性特種兵只有她們兩個啊!」瑪亞皺著眉頭十分用力地思考著。

「對方不是女性。」

瑪亞微微一僵,「什麼?誰?」

「……」肖巖張了張嘴,還是說了出來,他必須說出來,否則他遲早會神經崩潰,「是伯頓上校。」

一切安靜得空曠。

直到瑪亞手一晃,叉子劃過盤子,發出尖銳的聲音,還好他們來得比較早,餐廳裡幾乎沒有人。

肖巖以為瑪亞會有更大的反應,但他很快將盤子撥回自己的面前,另一隻手按著額頭,十分小聲地問:「你幻想到什麼程度了?」

這個問題肖巖還真不好回答了。

「我甚至無法想像上校擁抱某個人的樣子,你有想像他抱緊你嗎?」

「嗯。」肖巖低著頭。

「接吻?」

「嗯……」拜託,這種問題有什麼好問的!

肖巖覺得自己就像第一次約會回來的小少年被自己的父親審問。

瑪亞沉默了兩秒,將那個終極問題問出口:「你的小菊花還好吧?」

「……」肖巖的耳根紅了起來。

瑪亞的總結讓肖巖有了想死的衝動:「不愧是三億兆的大腦介入速度啊!就連幻想都和普通人不一樣!」

「瑪亞……」肖巖很想咬死對方,「我對你說這些,就是想知道有沒有解決的辦法!那不是別人!是伯頓上校!」

瑪亞的笑容卻很輕鬆,甚至有幾分幸災樂禍的意味。

「肖巖,你有沒有想過你會有這些錯覺或者幻想完全是因為頭兒想上你。」

「哈……瑪亞你沒瘋吧?簡·沃利斯敲壞你的腦袋了?」這是肖巖聽過最離譜的一句話。

「特種兵的慾望是常人的幾倍,越是壓抑,爆發的時候就越瘋狂。我確定頭兒那個地方沒受過傷,所以當他想要上某個人的時候,他就算能壓抑住將對方拆分入腹的衝動不代表他能壓抑本能。成百上千倍被釋放出來的荷爾蒙是無法被控制的。這些確實是你腦海中的錯覺,但它們同樣也是頭兒給你的信號,他真的想上你。」

肖巖很想說服自己瑪亞此時正在編故事嚇唬他,可這兄弟的表情未免也太認真了吧!比科學院裡的教授還認真!

「不……伯頓上校如果看上了誰完全可以……」

「完全可以什麼?他會把你放在最安全的範圍,看住你,照顧你,用比別人高出百倍的標準來要求你,但他不會在現實中碰你。因為太珍愛,所以害怕一個衝動就把一切都毀掉。」

「聽著你好像成了伯頓上校。」肖巖實在無法相信瑪亞的話。

「因為我和伯頓上校有個共同點——我們都是特種兵。吸引我們的和我們所害怕的,都是一樣的。」

肖巖看著瑪亞的眼睛。每個人都以為特殊任務部隊風光無限,他們可以大肆揮霍,在短暫的餘生中盡情享受,但他們的痛苦永遠包裹在作戰制服之下。

「好吧,你的觀點成立的條件是當我產生錯覺和幻想的時候上校必須在我身邊,對吧。」

「是啊,不然你怎麼能感受到他的荷爾蒙?」

「可是我的幻覺可不僅限於啊他在我身邊的時候。」肖巖微笑著吃下最後一口牛排,緩緩起身,朝瑪亞眨了眨眼睛,「我跟你說的話如果被第二個人知道,我就跟你絕交,我還會剪掉你的頭髮!」

「什麼?你還有什麼時候產生過幻覺?」瑪亞跟在肖巖身後,可肖巖卻笑而不答。

「秘密。」肖巖沒有告訴瑪亞自己和凱西在終端裡聊天甚至於不小心在研究室裡睡著也曾夢見過海茵。

喝完啤酒,瑪亞送肖巖回去房間,兩名特種兵一直跟在他們的身後。

「你應該知道現在你這裡已經成為潮湧的目標了吧?」瑪亞的手指在肖巖的額頭上輕輕點了點。

「喂,我一點都不想記起這件事!」肖巖按住腦門苦惱狀,他知道瑪亞時故意提起這件事。

瑪亞莞爾一笑,與那兩名特種兵擦身而過,雖然只是短暫地一瞥,目光卻十分沉重,意思也很明顯:保護好他。

直到瑪亞走遠了,肖巖仍舊將手覆在腦門上。

瑪亞!你他媽太過分了!我已經將自己秘密的絕大部分告訴你了,不過想留點兒微小的隱私而已,你這傢伙用得著這麼嚇唬人嗎!

果然,在瑪亞的精神折磨下,肖巖躺上床之後一直沒有睡著,半夢半醒之間還做了一個噩夢,嚇得全身冷汗。剛走進浴室準備沖涼,頭頂又響起一陣警報,肖巖狠狠摔了一跤。門外的特種兵不說二話衝了進來,看見的就是肖巖狼狽地坐在地上,頭頂的花灑囂張地淋在他身上的情形。

顧不上自己的狼狽,肖巖站起身來,「出什麼事了!」

「是特殊任務部隊備戰警報。有一支小隊在城外遭遇襲擊,今晚的備戰部隊將出去支援。」

「……潮湧的人進入夏爾了嗎?」

「現在還沒有。」

肖巖呼出一口氣,但這並不代表他安心。見肖巖沒事,兩名特種兵退出了房間。肖巖閉著眼睛,水流從頭頂澆灌而下,他的手掌覆在牆面上,緩緩握成一個拳頭。

在潮湧組織的研究基地裡遭遇的一切再度浮上心頭。

被撕裂的特種兵,無數的怪物,永遠不再醒來的雪倫……

這一夜,肖巖注定難以成眠。

不知道凱西怎麼樣了?像他這樣的天才也是潮湧的目標吧?

簡是不是已經離開夏爾了?

自己待在特殊任務部隊裡是不是就真的安全了?門外的特種兵會不會就像科爾一樣其實是潮湧的潛伏者?在夏爾外徘徊的潮湧組織殺手會不會悄無聲息地潛入,即便是被嚴密防範的特殊任務部隊真的就不可攻陷嗎?說不定在睡夢中他的大腦就被取走,明天早上被人發現他冰冷的屍體留在床上……

他一直是個懶人,思考是一件很費勁的事。就算天塌下來也能睡到天昏地暗,可現在的這種焦慮不安到底是怎麼回事?彷彿一直支撐著自己的信念被驟然抽空了一般。

他以為自己已經不再害怕,甚至死亡沒什麼大不了。

但他還是在恐懼,恐懼某一天自己思考的不再是他想要思考的,他所得出的結果他的一切成就不是為了那些他在乎的人而是傷害他們的武器。

房間門被推開,肖巖的神經驟然緊繃,背脊僵硬了起來。

是誰?

對方越來越接近,肖巖閉上眼睛假裝熟睡。

到底是監管他的特種兵進來查看,還是……潮湧組織的人?

心臟跳動的厲害,肖巖就快裝不下去了。

對方在他的床邊坐下,微涼的指尖劃過肖巖的眉骨,讓人莫名安心的力度。

肖巖緩緩睜開眼睛,即便是無邊的黑暗之中,他也能辨識出對方深刻的輪廓。

他真的以為沒有任何人能夠扯住這個男人的衣角令他駐足,即便是糾結全世界的期待也無法將他壓垮,但此時此刻,他就坐在自己的身邊,在視線的盡頭留下最為真實的表情。

「伯頓上校!」

肖巖下意識就要撐起上身。

怎麼可能是海茵·伯頓?這傢伙怎麼會進來!

對方的身體緩緩傾下,這樣不斷靠近的距離令肖巖的思緒不受控制地紛亂。

他的手掌就壓在肖巖的耳邊,溫熱的氣息流瀉在肖巖的唇間,那是一種悄無聲息的入侵,肖巖第一次感覺眼前的男人不再那麼高不可攀。他從接近天際的懸崖邊墜落,沒入了自己的眼中。

「給你三分鐘的時間,如果無法睡著,我會讓你暈過去。」

沒有波瀾的語調,沒有起伏的音質,命令式不容拒絕卻又天經地義的口吻,除了海茵·伯頓不會再有其他人。

他的手指抬起,輕輕覆在肖巖的眼睛上,閉上他的眼簾。

這個冰冷而不可一世的男人,卻很少有人知道他的掌心是暖的。

肖巖想起自己和海茵在防風洞中度過的那個夜晚,海茵也是這樣守在高燒的他身旁,好像他成為了這個男人必須守護的人。

他的心中有那麼多的問題,特別是瑪亞對他說的那些話,此時一字一句敲擊著他的心臟。

你是不是想擁抱我?

曾經想吻我?

甚至比這些更不受控制?

但是肖巖知道一旦問出口,他只有兩種結果:海茵會像當初在核電站裡那樣抽出利刃毫不留情刺穿他所有的想像,又或者直接上他。但無論是怎樣的結果,肖巖知道自己還沒有強大到去接受的地步。

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屬於海茵的氣息滲透入他的思維深處,在似夢非夢之間,彷彿有什麼柔軟的東西觸上他的嘴唇,輕輕地一抿,萬物沉淪。

當他再度醒來的時候,床頭的電子鐘顯示不過早晨七點三十分。肖巖洗漱之後有些茫然,他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推開房門,果然看見兩名特種兵站在門外。

「請問一下,昨天晚上有誰進入過我的房間嗎?」

肖巖不明白自己滿心的期待到底是為什麼,甚至於在對方張開嘴唇的瞬間緊張了起來。

「只有伯頓上校進來過。」

一直按捺著的思緒終於不受控制四散開來。

昨夜那個坐在床邊守著他入睡的海茵竟然是真實存在的!

就在他發愣的時候,聯絡器顯示收到一條通知:從即日,所有研究人員將進行統一的軍事化訓練。

點擊聯絡器,全息影像上彈出訓練日程,從最基本的體能訓練到格鬥技巧,前三個月他們的時間基本被訓練佔據,直到考核通過之後,他們才被允許回到各自的研究崗位。以往不被考察體能及格鬥技巧的技術兵們也將和軍政部、偵訊部隊一樣經歷一個月一次的軍事評估,如果無法通過就要回到訓練營接受訓練。

肖巖呼出一口氣來,一直以來軍部的武裝部隊就責怪以研究員為代表的技術兵在危急時刻缺乏戰鬥能力無法成為完成任務的助力,甚至於是負擔,他們一再要求對技術兵進行統一的軍事化訓練。而中央科學院則表示技術兵的職責在於科學研究和對武裝部隊的技術支持,如果有限的精力被分散將會降低研究效率。於是武裝部隊的提議一直沒有被通過。但從最近幾次在研究院發生的事情看來,這已經成為了必要。更不用說上一次的任務,如果自己有武裝部隊的戰鬥力,雪倫也不至於……

可視電話響起,馬克那張誇張的臉出現在屏幕上。

「嘿肖巖!我來給你送作戰服了!」

「哦,謝謝!」

肖巖打開門從馬克手中接過作戰服,手掌覆了上去,這和軍隊的制服完全不一樣的觸感,柔軟貼合,卻又能保持體溫並且防止外部傷害,除了獵殺喪屍的利刃,沒有什麼能輕易穿透它。

還沒來得及和馬克攀談,廣播聲就響起。

「所有研究人員請注意,所有研究人員請注意,五分鐘內前往三號訓練場集合!「

「這麼快?」

「趕緊把作戰服換上,要是錯過集合時間,教官一定會給你好看!」

一直嬉笑的馬克收斂了笑意,催促著肖巖。

急匆匆套上作戰制服,肖巖的身體被勾勒了出來。

馬克摸了摸下巴看著肖巖,搖了搖頭,「你全身上下可真是一點看頭都沒有啊!」

肖巖走過鏡子,尷尬地笑了笑,如果馬克是上等的牛排,那麼他只能算是乾癟的通心粉了。

兩人快步行走在通道之中。

馬克望著肖巖嚴肅的側臉,眨了眨眼睛,「喲,心態看起來不錯嘛,菜鳥!很多研究員聽到這個消息都一副要他們去死的表情呢!」

「與其等待從天而降的拯救,不如自救。」

作為一個預備役技術兵,肖巖已經厭倦了自己在喪屍面前的無力,沒有自保能力意味著他永遠沒有機會走出飛行器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無論他多麼擅長思考,也只是別人的負擔。

自由一旦離開強大,脆弱到不堪一擊。

馬克拍了拍肖巖的肩膀,儼然把他當成自己小兄弟的架勢,「菜鳥別狂妄啊,你們的體能訓練計劃可一點都不輕鬆!不然以你這樣的身板,連一拳都挨不住!」

肖巖沒有說話。

無論經歷怎樣的訓練,他都無法達到馬克他們的水平,但是至少……他還記得海茵扛著自己走回二號基地時內心的不甘,也記得簡為了保護他以身體墜地全身骨裂時的脆響,甚至於麗芙為了替他引開炮火不得不暴露自己差點送命,還有永遠停止呼吸的雪倫。曾經他接受了自己的無能,只是每次海茵的視線都在提醒著他,哪怕只有一點,一點點也好,他渴望能夠更加接近海茵·伯頓的領域。

當他跟著馬克來到訓練場時,看見十幾名研究員都身著作戰服站在一起交頭接耳。

「搞什麼啊?如果連我們都要學什麼格鬥技術之類的,那還要特殊任務部隊做什麼?」

「我們的工作不是研究嗎?」

「我都快四十歲了,難道還需要出去作戰嗎?」

「肖巖!」

肖巖順著那聲喊望過去,看見了凱西。

「凱西!」

肖巖剛上前,凱西就一把將他抱住,這傢伙的力氣還是那麼大,肖巖的骨頭都快被他捏碎了。

「輕點……凱西……我快喘不過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