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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你的世界 08

    他冷哼著走出車子,砰地將車門關上,來到伊恩的車窗前,用力敲了敲,「你真的是聯邦探員嗎?說實話我根本不相信!亨特只不過想把我趕出門去罷了!」

    伊恩毫不介意地將車窗搖下來,朝他晃了晃手指。

    謝默的腦袋靠了過去。

    伊恩不緊不慢地說:「我終於知道亨特為什麼會對你不耐煩以及那麼不希望他的妹妹接近你的原因了。」

    「哦?為什麼?」

    「因為你實在太煩人。」

    「你說什麼?」

    謝默的手伸向伊恩的衣領,而下一刻,他的手被莫名其妙的甩開,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的腦袋已經被對方按壓在車窗玻璃上了。

    謝默完全愣住了,他根本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伊恩冰涼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首先第一點,你將車橫在馬路中間,是違反交通法規的行為。第二點,我說你太煩人,如果你不肯虛心接受的話,那麼亨特也不可能接受你。還有最後一點,我確實是聯邦探員。如果以上三點,你都明白了,請你點一點頭,我會放你走。」

    謝默想要點頭,可是他的腦袋被伊恩摁著啊,他怎麼點頭?

    「我……我明白了……我真的明白了!」

    伊恩鬆開了手,將謝默的腦袋推出了自己的車子,然後踩下油門繞過他的車,揚長而去。

    伊恩回到了家,擰開鑰匙的時候,他見到的是兒童福利署的卡羅娜抱著胳膊坐在沙發上。伊恩這才想起對方曾經說過每隔一段時間會上門評估他這個爸爸的「稱職度」。如果伊恩沒有通過科羅娜的評估,很有可能會失去對埃文的撫養權。

    克裡夫向伊恩聳了聳肩膀,而埃文則在一旁安靜地下著他的巧克力棋子。

    「科羅娜小姐。」伊恩將鑰匙放在鞋櫃上,他從科羅娜的表情中可以看出她的不悅。

    「康納探員,我很慶幸今天你這麼早就回家了。」

    科羅娜面前的桌上是一搭厚厚的資料。

    「最近有一個比較棘手的案件,很抱歉沒有給予埃文足夠的關心。」

    伊恩看了一眼克裡夫,而克裡夫機械式的管家訓練讓人看不出他的情緒。

    「你確實沒有給他足夠的關心。我可以不介意你請一個毫無關係的老人來照看埃文,也不介意你沒有給這個孩子尋找合適的教育機構,但是我聽說你還帶著他出去辦案?你的案子不僅僅棘手,而且還是兇殺案!埃文已經有溝通障礙了!你還要他對這個世界產生多少恐懼呢?」

    科羅娜的質問讓伊恩內疚了起來。

    「我很抱歉,我實在太忙了,只能將他帶在身邊。但是我並沒有將他帶入兇案現場,請你相信我……」

    「這並不是重點,康納先生。我理解你的工作性質,將埃文交到你的手上初衷也是因為你是他的父親,而埃文的母親臨終前也是這麼希望的……但這都是我的錯,我沒有做最全面的考慮。康納先生,如果你還想要將埃文留在你的身邊,我希望你能做得更好。否則的話,我只能考慮為他尋找更合適的家庭。」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玩著巧克力豆的埃文忽然桌上所有的東西推到了地上。

    巧克力豆從地面彈起,辟里啪啦。

    整個房間一片安靜,所有視線的焦點都集中在了埃文的身上。

    科羅娜側過臉來嚇了一跳,「埃……埃文?」

    埃文默默抬起伊恩的胳膊,鑽進他的懷裡,將腦袋埋進去。

    伊恩愣了愣,將他抱住,輕輕拍了拍埃文的後背,「我在這裡,小夥計,沒事的沒事的。」

    科羅娜來到埃文的身邊,低□來輕聲安慰:「埃文,對不起……我剛才的意思只是希望伊恩花更多的精力來照顧你,並不是指要將你們分開。」

    埃文還是抱著伊恩不說話。

    這時候克裡夫緩緩開口,用英國老紳士的腔調說:「我想科羅娜小姐,你該離開了。有時候後退就是留下空間。」

    科羅娜愣了愣,起身向伊恩告別。

    伊恩揉了揉埃文的小腦袋,笑著說:「好了,小夥計,科羅娜小姐已經走了。你的巧克力豆都沒了,棋局也沒有了。」

    埃文這才微微鬆開了伊恩,他開始翻轉自己的魔方,伊恩看見的是「餓」,隨即笑了起來。

    而當科羅娜下到公寓門前時,看見的是一位俊鋌而優雅的男子悠閒地坐在她的前車蓋上。

    柔和的夜風從男子的眉眼間掠過,流露出某種危險而誘人的氣息。

    就似從瘋狂纏繞著的荊棘叢中悄然盛放的花朵。

    科羅娜克制不住自己的心跳,因為對方正用戲謔的眸子看著她。

    那是蠱惑人心的致命邀請。

    「先生……那是我的車。」科羅娜試探性地開口。她不知道這樣一個外表出眾的男子怎麼會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我當然知道,科羅娜小姐。」

    男子的聲音柔和而繾綣,科羅娜覺得這一切就似自己的幻覺。

    「你認識我?」

    「我當然認識你。伊恩·康納是我的搭檔。我是海利·拉塞爾。」

    科羅娜露出瞭然的表情,「哦,所以你也是聯邦探員?」

    「是的。」

    「那麼你應該勸一勸康納探員,多花一些時間與孩子溝通。」

    海利笑了起來,彷彿聽見什麼荒謬的笑話。

    「據我所知,埃文並不是普通的孩子,也不是普通人能夠與他溝通,對嗎?」

    「所以我才認為康納探員應該多在埃文身上花一些時間。」科羅娜露出一本正經的表情。

    「一萬句無效溝通,比不上一句進入埃文心底的話。你心裡很清楚,像是埃文這樣特殊的孩子,無論你將他交給任何一個在普通人眼裡完美幸福的家庭,最後都會造成麻煩。因為埃文感受不到那些『普通』的完美幸福。你想要減輕自己的負擔,於是你將他交到他的生父手上。反正埃文不會說話不會向別人表達自己的情緒,而伊恩看起來對埃文母子又很內疚。你利用了他的責任心來甩掉自己的包袱,對嗎?」

    最後的反問,彷彿溫柔刀鞘中最鋒銳的利刃,挑過科羅娜的神經,她的思緒驟然開始惴惴不安。

    「你……是什麼意思?」科羅娜嚥下口水。

    「我的意思就是……」海利輕輕跳了下來,走到科羅娜的面前,單手抬起她的下巴,「你為了讓自己顯得對埃文不是那麼不負責任,於是來到伊恩家裡,對他指手畫腳,將自己的不負責任轉移到伊恩身上。這樣子,無論埃文過得好或者不好,負責的是伊恩,而不是最初決定將埃文交到伊恩手上的你。」

    明明海利的手指並沒有用力,科羅娜卻下意識抬起了臉,她的視線被拖拽入海利眼中的無底深淵,她的恐懼與不安彷彿成為對方的食糧,被對方吞噬著,不得解脫。

    「你……你這麼說實在太過分了……你……」

    「我只想告訴你,離他們遠一點。不要用你的標準來衡量埃文需要的是什麼。如果你真打算對這個孩子負哪怕一點責任,就別再試圖接近他們父子。如果有任何人,試圖打擾我搭檔的生活,我會不遺餘力讓他消失。」

    說完,海利揣著口袋從科羅娜的身邊走過。

    科羅娜半仰頭,海利帶給她的壓迫感仍舊未有散去。

    伊恩哄著埃文睡著了,這才將克裡夫送到了門口。

    「真的很感激你,克裡夫。」

    克裡夫有禮地頷首,「我很樂意幫助您。對了,拉塞爾先生說,明天打算去一趟波士頓瞭解梅根博士的生前生活。拉塞爾先生有一種預感,從梅根博士那裡一定能找到十五年前案子與現在的聯繫。」

    伊恩早就在心裡這麼打算了。

    「好的,我知道。」

    「明天早上九點,我會將拉塞爾先生送到您這裡來。先生說,你們去波士頓並不是調查兇案,不妨帶上埃文一起。」

    「謝謝。」

    當房門關上,伊恩仰起頭,扯起唇角笑了。這算不算他與海利之間的默契,覺得所有事件的原點與梅根博士有關?

    第二天一早,伊恩牽著埃文來到公寓樓下,而海利照例早早地等在了那裡。從這裡開車到波士頓需要三個多小時,克裡夫準備了一籃子的點心,這樣伊恩感覺自己是帶著埃文去郊遊,而不是調查。

    後車座上的埃文,一開始是玩著魔方,玩了沒多久腦袋就歪在一邊睡著了過去。

    海利笑著看了埃文一眼,緩緩開口:「你看過梅根博士的研究報告嗎?」

    「看過。正是因為看過,所以對他產生了懷疑。他最深入的研究就是人在危機情況下對待身邊至親至愛的反應。他的課題中特別研究了一些被新聞報道的案例。比如地震來臨,牆體坍塌,只剩下一道狹小的裂縫,新婚的丈夫推開妻子先擠了過去。再比如纜車從高處墜落,年輕的夫妻高高舉起懷裡的嬰兒。以及當車子因為意外撞出橋面落入水中,丈夫為了獲救拋下卡在副駕駛的妻子。」

    「哦,看來你做了不少功課。」海利的手指伸長,在即將觸上伊恩臉頰之前,卻停了下來。

    這就好像是晚上睡覺前,樓上的鄰居脫下一隻鞋發出了聲響卻遲遲不脫下另一隻鞋。

    伊恩不想承認,自己等待海利的手指碰上自己臉頰已經幾秒了,這傢伙卻將手收了回去,他竟然有些不爽。

    難道自己真的習慣了海利的騷擾,等到這傢伙不再騷擾自己了,他反而還不習慣了?

    「他的研究必須建立在量化的基礎上。而單從報紙雜誌上是很難得到足夠多的案例的,這也是他的論文一直受到業內抨擊的原因。他認為的理論是,當一個人的生命面臨威脅時,傾向於犧牲自己所愛人的概率高過自我犧牲。他對已知的案例分析得十分透徹,但最大的問題是這些案例並不能代表所有人,甚至於大多數人的基數都沒有達到。所以在學術界,他的理論飽受爭議。」

    「但實際上,我們心裡很清楚他的分析並是主觀的,相反很冷靜。他脫離了一個普通人的情感,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分析所有案例,我個人其實很欣賞他的研究。」

    「也許因為你們是同一種人。」

    海利笑了起來,「你確定你知道我是怎樣的人?」

    「我確實不知道你是怎樣的人。只是十五年前的案子,兇手並沒有寄錄像帶給受害者家屬,我們當時的分析是兇手的目的是『享受』,但如果放到梅根博士身上的話,我認為不是『享受』而是『研究』。他在研究受害者的行為,將他們當做自己的研究數據。在論文以及觀點提出之前,用於研究的數據應該是保密的。所以梅根博士不會將受害者的視頻寄出。當然,這一切都建立在我們認定梅根博士就是十五年前一系列謀殺案兇手的基礎之上。」

    「伊恩,你不覺得自己越來越接近兇手的思維了嗎?」

    「也許是因為跟你待得太久了。」

    「你與我相處的時間,離『久』這個說法還太遙遠。」

    車子在加油站停了下來。還有一個小時的車程才回到波士頓,伊恩決定帶著埃文在加油站的快餐店裡吃點東西。而埃文坐在座位上,將他的巧克力糖豆擺了出來。

    海利撐著腦袋看著他,觀察他每一次挪動巧克力豆的規律。

    當伊恩端著餐盤走過來時,竟然發現海利正在挪動紅色的糖豆。

    伊恩將牛肉漢堡遞給海利,「你看得懂他的規則?」

    「你知道他有『規則』說明你這個爸爸的智商應該超過了一百三十。」海利戲謔地說。

    大部分的家長不會以為孩子在下棋,反而會責怪他們浪費糖果。

    「你能記住每一個糖豆所代表的含義?」伊恩觀察了一兩個小時,而海利則用了幾分鐘而已。

    如果海利認為伊恩的智商超過一百三十,那麼他自己呢?

    「當然,我過目不忘。」海利興致勃勃。

    半個小時之後,他們棋局仍在繼續,而埃文的表情十分專心致志,看來海利是個不得了的對手。

    海利則撐著下巴,手指悠閒地點在耳邊。感覺這考驗記憶力以及邏輯能力和記數能力的棋局對於海利來說是小菜一碟。

    終於有人難住埃文了。

    伊恩沒有打擾他們,因為小埃文皺起眉頭的樣子讓伊恩覺得他終於像個普通的小孩,他甚至有種捏一捏埃文臉蛋的衝動。

    一個小時之後,伊恩站起身去了洗手間。

    餐桌前只剩下埃文與海利。

    「其實你知道自己並不是伊恩的孩子,對嗎?」海利緩緩開口。

    對面的埃文沒有任何表情,彷彿完全沒有聽見海利說什麼。

    「你很聰明。不僅僅是比一般人聰明,而是比其他人聰明太多。你不和人說話,是因為你能輕易看穿他們的想法。一個皺眉一個眼神,他們的心思在你面前就像被打開的一本書。所以在你心裡,你是凌駕於他們的。你看待他們,就好像普通人看待豬狗牛羊。你有著與生俱來的優越感。對嗎?」

    埃文還是沒有反應。

    「像是你這樣的孩子,學習任何知識都輕而易舉。只要你想,掌握引導其他人的情緒也很容易。所以你覺得整個世界都很沒有意思。對吧?」

    埃文放下了手中的糖豆,向後靠著椅背,抬起眼睛,冷冷地看著海利。

    海利唇上的笑容更深了,「就是這個眼神,這樣才有意思。你是不是很好奇我為什麼會看穿了你?」

    埃文歪起腦袋,仍舊沉默。

    「因為我們太相似了。你是不是在看見伊恩的第一眼起你就知道,他會保護你,會將你與這個庸俗的世界聯繫起來,讓你不那麼空虛?所以你費盡心思想要留在他的身邊。」

    埃文的手指緩緩握緊。

    「但是他是我的。」海利扯起的唇角有幾分殘忍的意味。

    埃文抿起了嘴唇,手中的那粒糖豆已經被捏碎了。

    「不過我不介意你留在他的身邊。只是別讓他看穿你,永遠扮作脆弱無害的樣子,那麼他會至少永遠保護你疼愛你。別讓他失望,埃文。」海利端起可樂,做了一個碰杯的姿勢。

    而埃文猛地抓起一把糖豆,扔向海利。

    就在那個時候,他的手腕被穩穩扼住,伊恩的聲音落了下來。

    「埃文,糖果是用來吃的,砸人是不對的做法。」

    埃文的手鬆開,然後蹭進伊恩的懷裡,小小的身影顯得異常委屈。

    伊恩揉了揉他的腦袋,冷冷對海利說:「走吧。」

    「你不問我,埃文為什麼會這樣?」

    「因為你說了他不想聽的話,或者做了他不想看見的事。」

    當他們來到車前,埃文小跑著打開了副駕駛的門,坐了進去,並且十分迅速地為自己繫上了安全帶。

    海利揣著口袋笑了起來,「伊恩,你的小寶貝已經打算要把我們分開了。」

    「如果你老實一點,我會很感激。」伊恩打開車門。

    他們來到了波士頓,路過了幾所世界知名的大學,伊恩一邊開車一邊告訴埃文。

    雖然埃文一直低著頭抱著手裡的模仿,但伊恩知道他在聽自己說話。

    他們來到了梅根博士的舊公寓。

    現在住在裡面的是他的遺孀。

    梅根太太打開房門,請他們進去。發現伊恩手中牽著埃文,一直沒有孩子的梅根太太取來了許多餅乾和糖果招待他,埃文安靜地坐在桌前繼續擺著他的巧克力豆。

    「梅根太太,我們此次來是想要瞭解摩根博士。」伊恩開口說。

    「我不知道你們想要瞭解什麼。他是一個好人,認真的學者以及體貼的丈夫。」梅根太太的眼底是對丈夫的無限懷念。

    「請您別誤會,我們想要瞭解的是梅根博士的研究。他因為學術研究曾經採訪過連環案件的受害者,我們只是想知道他有沒有留下什麼採訪記錄或者研究手稿?如果能找到這些東西,將對我們分析案情將有很大的幫助。」海利絕口不提他們懷疑梅根博士是十五年前兇案策劃者,反而用欣賞與尊重的語氣說話,卸下了梅根太太的心防。


    梅根太太果然十分配合,「我丈夫生前的研究成果已經全部交給了他的學生。如你所見,他留給我的遺產就只有這個公寓了。」

    「他的學生有哪些,你知道嗎?」

    他的學生也許保留著梅根博士所有有關研究的錄像、數據、採訪以及手稿。

    「經常來的我當然知道。你稍等一下,我去找一下他生前的通訊錄。」

    海利與伊恩粗略地瀏覽了一遍通訊錄裡的名字,其中有幾個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

    比如哥倫比亞大學的一位教授社會行為學的門德博士,亨特恰巧也在那所大學就讀。

    伊恩拿起手機走到了一邊,打了一個電話給潔西卡。

    「潔西卡,你能幫我查一點消息嗎?」

    「嗯哼?我可是收費的哦。」

    「我會請你喝咖啡。」

    「咖啡是不夠的,你得送我鮮花外加燭光晚餐。」

    「可以。請幫我查一下一位哥倫比亞大學的門德博士。他發表的論文以及觀點與梅根博士有沒有什麼相似或者相近之處?」

    幾分鐘之後,潔西卡回答說:「當然有!門德博士是梅根博士的學生。以往梅根博士所有的論文裡,在第三或者第四著作人裡都有門德博士的名字。到了梅根博士最後的兩篇著作中,門德博士已經被提升到第二著作人了!」

    「謝謝你。」

    「別忘記我的鮮花和燭光晚餐。」

    「我盡力。」

    「是盡力滿足還是盡力不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