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薔薇秘境 15

當愛麗捨看見海利的時候,眼神中果然露出一絲慌亂。而海利的食指放在嘴唇上點了點,示意對方繼續演她的戲,他不會戳穿。愛麗捨這才呼出一口氣來,在圓桌前坐下。

所有人都入座,伊恩的坐在海利的左手邊,而坎波拉姆先生則坐在海利的右手。他不忘斜過身來覆在海利的耳邊小聲道:「通常情況下,我都不相信這些。」

「我也不信,所以很想試試看什麼感覺,會不會真的有亡靈出沒?」海利與坎波拉姆先生時不時耳語。

伊恩覺得不適應這種氣氛,他剛想要離海利遠一些,手卻被海利不動聲色地握住,當他狠狠瞪向對方的時候,偏偏海利正與坎波拉姆先生相談甚歡。

愛麗捨清冷幽遠的聲音響起,所有交談聲停止,燭火燃燒的微響如此清晰。

「我們在此懷念某個人,想念某個人,期待她跨過冥河的另一端,再度來到我們的身邊。我們在此模糊生與死的界限,撥開冥河的霧靄,引導她的歸途……」

愛麗捨說了什麼,伊恩沒有聽的興趣。他只是盡職盡責地觀察著某一個人的表情。

「現在請每個人握住身邊的人,閉上你們的眼睛,放空你們的心緒,從指尖到四肢,從四肢到大腦……摒棄所有的成見與懷疑,跟隨我的聲音。」

伊恩放眼望去,幾乎所有人都照著愛麗捨的要求低下頭,閉上眼睛,握著身邊的人。

包括坎波拉姆夫婦。雖然坎波拉姆先生表示根本不相信這種裝神弄鬼的東西,但此刻卻很配合。

反而是勞倫斯,端坐在伊恩的對面,睜著大大的眼睛,靠著椅背,唇上是嘲諷的笑容。

當他與伊恩對視,口型說的是:「騙子。」

難得他的父母花錢請了愛麗捨來為了讓他再度見到妹妹,沒想到這位年輕人一點也不給面子。

牆壁上的掛鐘一格一格地行走,凌晨即將到來。

伊恩很想鬆一鬆衣領,但是海利握住他的手越來越緊。

他能感受到海利手指的力度,骨骼的脆響,他的身體正在一點一點地發僵。

伊恩擔心了起來,這傢伙難道要「神經病發作」了?

不可能啊!他沒有見到露西亞,他怎麼進入「移情狀態」?

等等,海利說過,他也要好好演一齣戲。

但願他要演的這齣戲不會讓他們都穿幫!

「來到我們之間吧——露西亞!」愛麗捨忽然喊了出來。

桌面上的蠟燭驟然間全部熄滅,所有人心跳加速,時間彷彿驟然冷卻一般。

緊扣著伊恩的海利手勁兒緩緩鬆開,但是他整個人緊貼著椅背顫抖了起來。

「哦!我的天啊!他怎麼了!」坎波拉姆先生側過臉來,與伊恩一起按住海利。

坎波拉姆夫人站起身來,「天啊!他是不是有癲癇!我馬上去找大夫!」

其他幾個年輕人也全然慌了神。

伊恩的手掌按住海利的胸膛,他知道他沒有癲癇。如果有的話,他是不可能成為探員的。

這傢伙是真的在演戲嗎?

到底要不要這麼逼真?

「所有人安靜!」愛麗捨發出一聲吼聲,然後她身體前傾,來到海利的面前,「如果你是露西亞……現在請與我們說話。」

驀地,海利停止了抽搐,平靜地抬起頭,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微微側過頭,看向勞倫斯,目光猶如蝴蝶振翼時擴散而出的漣漪。

「勞倫斯,我很想你。你替我帶回了小兔子邦尼嗎?」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著海利,就連坎波拉姆夫人都傻了,「露西亞?你真的是露西亞?我是媽媽啊!」

「哦……天啊……」坎波拉姆先生也傻眼了。

只有伊恩在心裡覺得奇怪,小兔子邦尼是什麼鬼東西?

「你不可能是露西亞。」勞倫斯堅定地搖了搖頭,狠狠瞪向自己的父母,「你們覺得聯合聯邦探員我就會相信你們嗎?」

「勞倫斯,你為什麼不理我了?不是說好了你會用一萬朵白色薔薇為我編織長裙嗎?」

勞倫斯停下腳步,呆呆轉過身來,「你說什麼?」

「勞倫斯,你不是說會娶我做你的新娘嗎?為什麼你回來了卻不再理我了?」

所有人聽到這句話都呆住了。

坎波拉姆夫人抹開眼淚,笑著說:「是的,真的是露西亞……露西亞小時候總是說要嫁給勞倫斯!這個傻孩子……」

小兔子邦妮是許多年前流行的一種棒棒糖。糖果廠家將糖做成小兔子的形狀,包在漂亮的玻璃紙裡。

漸漸的,這種糖被其他口味更佳的糖果取代。而小兔子邦妮糖果廠也瀕臨倒閉,他們的經營範圍局限於波士頓。

如果露西亞曾經喜歡這種糖果,也許勞倫斯曾經答應替她從波士頓買回來。

勞倫斯嚥下口水,他看著海利,手指顫抖著觸上他的臉頰,緩緩將他抱緊,越勒越緊。

「你還會娶我嗎?」海利的神情虔誠而聖潔,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我會。」

「就算我的肌膚被泡脹,就算我的身體生出蛆蟲,就算我不再是我……你還會娶我嗎?」

「我會,我會!」勞倫斯的懷抱越收越緊,而海利的腰則一點一點向後仰去,折出誇張的角度。

「啊——我無法呼吸了勞倫斯……我只看見水光……我呼喚著你的名字……勞倫斯!勞倫斯!你不是每次都說別害怕!就算我親愛的露西亞跌入湖水裡,你也會將我托起嗎?」

「對不起!露西亞!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你會溺水!告訴我真相!告訴我真相!」

勞倫斯托住海利,卻無法直起他的腰身。

彷彿有什麼巨大的力量,要將他攔腰截斷。

所有人都驚恐地縮在一邊,抱著彼此,看著海利露出這樣扭曲的姿態,他的五官並不猙獰,可是他的目光卻似乎仰望著死亡的彼端。

「快點停止這場通靈!再這樣下去要鬧出人命了!」坎波拉姆先生一把拽過愛麗捨。

「不可能的先生!亡靈一旦請來,除非她自願離去!」

「勞倫斯!那不是露西亞!你快放開他!」坎波拉姆夫人也嚇壞了,她試圖拉開自己的兒子,卻沒想到勞倫斯完全陷入瘋狂。

「告訴我發生了什麼!露西亞!告訴我你為什麼會跳下湖!告訴我!」勞倫斯睜大了眼睛,他的臉龐之上淚水驕縱。

「我看見了水……我的身體在下沉……我只要一喊你的名字就被水流堵住……」

「有沒有人把你往水裡按?有沒有人……」

「勞倫斯!」坎波拉姆夫婦一左一右將勞倫斯拽開,不得已將他按在地上。

他卻執著地揚起頭,看著海利緩緩直起腰,痛苦掙扎的表情逐漸遠去,剩下的是無慾的冰涼。

「再見,勞倫斯……還有,我愛你……」

海利向後倒去,伊恩眼明手快趕緊撐住了他。

「開燈!現在馬上開燈!」

房間裡的燈亮起,所有人都心有餘悸地看向海利。他閉著眼睛,額頭上都是汗水,倒在伊恩的懷裡。

「露西亞呢!露西亞哪裡去了!」勞倫斯的拳頭捶著地面,試圖起身,卻被坎波拉姆先生按住。

「冷靜!勞倫斯!冷靜!」

坎波拉姆夫人抱著胳膊來到愛麗捨的面前,「你告訴我,這到底怎麼回事?你不是說整個通靈過程都是假的嗎?為什麼海利拉塞爾探員會變成那樣!」

愛麗捨呼出一口氣,「夫人,我只是說我不會盡全力去完成這場儀式,但為了讓儀式的流程看起來真實,所以……它的形式基本是真的……只能說你的兒子太過想念露西亞,他強烈的願望召回了露西亞。而恰巧,拉塞爾探員的身體靈力也許遠超過我,他將這場通靈當做是真的,於是……露西亞就降臨到了他的身上……」

「我不接受你的這些解釋!你現在馬上離開坎波拉姆家,我不想再看見你!」

「可是夫人,你還是得付費用給我。我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拿去!這是支票!你走得越遠越好!」

伊恩抱著海利,俯下身來在他耳邊悄聲道:「好了,愛麗捨已經配合你把戲演完了,你可以睜開眼睛了。」

海利仍舊閉著眼睛,十分虛弱的模樣。

伊恩蹙起眉,覆上他的額頭,心裡一陣下沉,「他在發燒!我的搭檔他在發燒!這到底怎麼回事!」

愛麗捨來到門前,回過頭來說:「因為露西亞的到來消耗了他身體大量的能量。他現在很虛弱。」

「走遠些吧!你這個胡說八道的騙子!」坎波拉姆第一次風度全無,吼了出來。

大家七手八腳將海利抬到了坎波拉姆家的客房。

「真的很抱歉,如果不是我們把愛麗捨請來,拉塞爾探員也不會遇到這樣的事情。無論你們需要什麼,我們坎波拉姆家都會全力配合。」

「道格醫生去市區參加研討會,要明天中午才回來。讓我和我的搭檔在你們家打擾,實在不好意思。」

伊恩坐在海利的床邊,輕撫過他的額頭。

他忽然想起了八年前,他帶著十五歲的海利逃出那片樹林。海利因為背上的傷口發炎而開始發燒,他心急如焚,帶著他在鎮上找診所。

時間模糊了一切,只留下他對他的懷疑,從而讓他對他所做的一切都不認可。

勞倫斯站在床邊,盯著沉眠中的海利,喃語道:「露西亞還會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