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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彼刻(正文完結)

饒燦和程豆豆還有其他同學們一如既往地興奮給力。

陸然拍了拍江暖的肩膀, 指著觀眾席。

江暖抬起頭來, 發現不僅僅是同學們, 還有媽媽和外婆也來了!

媽媽不是說她要上班的嗎?

而且她一直不是很在意自己除了學習之外的東西。

外婆雖然一臉懵懂, 看著館內那麼多條劍道, 每個人又穿著相似的擊劍服, 她四下張望著, 找不到江暖。

江暖用力地揮手,媽媽拍著外婆的肩膀指著江暖的方向,江暖立刻轉過身來, 給她們看自己背上的名字。

「她們來看你,不是為了看你贏,是為了看你擊劍的樣子。」陸然說。

「嗯, 我知道。」江暖的眼裡熱熱的, 她太清楚外婆年紀這麼大,不遠千里來看她的比賽是多麼不容易。

還有簡明, 他穿著西裝, 正在給其他運動員們派發礦泉水。

從前江暖覺得自己樣樣都不如陸然, 覺得自己總是被拿來和他比, 就好像在他的陰影下低著頭。

但此刻她忽然明白, 只有對自己在意的東西堅持, 別人才能認同她的優秀。只有不在乎別人是否認同還能堅持自己想做的事情的時候,那麼所謂的陰影也就不存在了。

運動員開始檢錄了。

江暖來到父親的身邊,父親輕輕笑了一下:「昨天下午, 簡明和陸然教你的已經夠多了。今天我不是你的教練, 我想作為一個父親,看你的比賽。」

江暖轉過身,看見了喬毓凌。

身著擊劍服,手中握著劍的喬毓凌和在更衣室裡還有賽道邊看見的帥氣的樣子是完全不同的。

她的表情是從容而淡定的,略顯臃腫的擊劍服卻無法掩蓋她挺拔,隱隱透著一絲孤絕料峭的氣質。那雙小腿修長而富有勁力,它們移動的速度不僅僅快,甚至無法輕易預測方向和節奏。

她向江暖略微頷首,週身有一種持重莊嚴的氣場,讓江暖第一次體會到所謂「敬畏手中的劍和對手」到底是什麼意思。

賽場外,何韻和張錦陽並肩坐著,何韻輕輕撩開自己的長髮,張錦陽單手撐著下巴。

「你覺得喬毓凌對江暖,誰會贏?」何韻問。

「論實力和經驗,應該是毓凌會贏。」張錦陽的手指在下巴上輕輕扣了一下。

何韻笑了:「你不肯定哦。不然就不會用『應該』這個詞了。」

「我以為自己能給江暖下馬威,但是差點被她挑下馬。我以為你能贏江暖,沒想到你輸了。」

何韻悶著聲笑了。

「所以我們心裡面覺得毓凌會贏,可是又忍不住期待江暖會創造奇跡?」

「且看看前三劍會是個怎樣的情況吧。通常情況下,第一次和喬毓凌做對手,會適應不了她出手的速度。」

「沒錯,那是男選手級別的。她和簡明在同一個俱樂部經常一起練習,和陸然最好的一次成績是15比14。」

此時,江暖和喬毓凌都摁下了自己的護面,站在了線上,相對而立。

在這一刻來到之前,江暖曾經有無數的想像,但是當她的劍尖指向喬毓凌,她發現這只是自己人生必經的階段。

裁判示意開始,喬毓凌瞬間奔襲到了她的面前,一劍甩劈而來,彷彿要將江暖所在的空間一分為二。

「啊——」程豆豆忍不住驚叫了出來。

第一次看喬毓凌出劍的張主任完全閉不攏嘴。

但是江暖卻直接將劍反手立在了自己的面前,不偏不倚擋下了喬毓凌這一擊。

只是她的心跳還沒從高處落下來,喬毓凌的第二劍已然點中了她的手臂。

快。

除了「快」,江暖想不到其他的詞來形容喬毓凌的劍。

只有全身,從腿部的步伐到腰背的發力以及手臂這一切都配合協調,才能達到這樣的神速。

裁判示意喬毓凌得分,她淡然地退了回去。

一邊走,一邊捏了一下劍尖。

「毓凌的第一劍就主動出擊,而且速度絕對是她的最佳狀態。但是江暖竟然擋住了,這讓我很驚訝。」何韻瞇著眼睛說。

「所以毓凌才會剛開始比賽,就去整理劍尖了。這說明她很看重自己的對手。」張錦陽回答。

江暖習慣性地抬了抬自己腳尖,又放下。

她知道,下一劍喬毓凌的速度會更快。

這一劍,江暖主動出擊,她卯足了自己的力氣彈向對方,她確定自己的腳步甚至於每一步的幅度都是最精準的,她認為從下肢到上身揮劍的速度都繃到了極限,她的劍劈了出去,劍尖直接利落地點向了喬毓凌的護面。

「喔……」張錦陽驟然坐直了背脊,因為從視覺的角度來說,江暖的這一劍太完美而且太有氣勢,如果當初和她比賽的時候,江暖也是這樣一劍點出去的話,自己根本無法避開。

但是喬毓凌的移動沒人看清,她向後的那一瞬,側頸,這一劍的劍尖沒有點中她的護面,但是她卻在後撤途中壓住了江暖的劍,順勢忽然向前。

江暖連續三個後撤步,敲擊在喬毓凌的劍上,但是她猛地從下向上一挑,出人意料的角度,劍尖甩在了江暖的身上。

2比0。

「看起來毓凌領先了兩劍,江暖剛才那麼有利的進攻都被反擊了,但是我們設想中的狼狽卻完全沒有。」何韻開口道。

「關鍵是速度。江暖的速度起來了。也許她本來就有這樣的資本,但是就好像一百米衝刺一樣,身邊沒有一個世界紀錄級別的對手,自己很難超過那個記錄。」

第三輪,江暖和喬毓凌就像是拼速度一樣,互相劈向對方,彷彿電子的碰撞,倏然分離。

裁判示意互中,不得分。

「你覺得誰更快?」

「如果毓凌有自信自己比江暖快一點的話,她會申請裁判根據錄像判定。她沒有申請,就說明在她的心裡,那一劍的速度確實不相伯仲。」

喬毓凌就像上癮了一樣,連續和江暖比起了速度。

在觀眾眼裡,每一擊都是彈指灰飛煙滅的氣勢。

但像是何韻還有張錦陽這樣的運動員,能夠感受到一劍比一劍更快的那種瀕臨突破的感覺。

簡明和陸然都靠在欄杆上。

「昨天的時候,我沒想過她能這麼快。」簡明看向陸然,「但是我知道,你的心裡肯定一點都不驚訝她能這麼快。」

陸然的目光很深很遠,如同看著自己最為遙不可及的夢想。

「她還能更快。只要讓她抓住那個瞬間一次,她就知道要怎樣打敗喬毓凌。」

「而毓凌,也很想知道,江暖能把她逼到到什麼地步。」

又是一上來就互相劈砍,但這一次江暖在瞬間變化了角度,擋開了喬毓凌的進攻。

但是喬毓凌一個躍步反應太快了,下一劍剎那就要擊中江暖的肩膀,但是江暖卻跳了起來,直接揮劈擋下喬毓凌,在還未落地之前忽然向前一甩!

這個時間差太精巧,喬毓凌想要閃避,雖然劍尖沒有落到肩膀上,但是卻碰到了她的胸口!

江暖終於拿下了1分。

「漂亮。」看台上的簡明拍了拍手。

「嗯。」陸然仍舊注視著江暖的身影。

2比1,瞭解喬毓凌的人就明白江暖這一劍意義非凡。

她沒有被喬毓凌所震懾,所壓迫,這位年輕的試圖攀登高峰的小將,擁有登頂的魄力。

喬毓凌低下頭來笑了笑。

有意思啊,這才是她想要的對手。

又是連續兩次的互中,純粹的速度和瞬間調配能力的較量,兩人就像是站在世界的兩端,當她們衝擊向彼此,如同兩個世界相碰撞,到底是誰先毀滅誰,又或者誰先佔據誰的領域?

她們追求的不是勝負,而是某個沒有答案的答案。

當兩人的速度和技術相當的時候,一點點關於角度的判斷都能成為決勝的關鍵,江暖劈向喬毓凌,而喬毓凌的劍卻比江暖壓得更低,如同被甩出的閃電,擊中了江暖。

江暖呼出一口氣,如果對比其他的選手,剛才自己的表現沒有任何錯誤,但是面對喬毓凌,她失誤了。這一劍揮劈給了喬毓凌進攻自己的角度。

緊接下來,喬毓凌不斷逼近,江暖後撤,卻又在喬毓凌的劍下行的瞬間迅速躍步向前進攻,側身劈甩,喬毓凌一旦抬手抵擋,江暖就有一種預感準確地判斷她能否擋住,然後迅速後退避開喬毓凌的防守反擊,卻又驟然加速再度攻擊。

觀眾們如同坐在雲霄飛車上,每一次江暖的逼近都讓他們汗毛直立,彷彿轉瞬她就會被喬毓凌擊中,而喬毓凌反擊的每一劍都像是擦著她的咽喉而過,冰冷的彷彿隨時切開她的血管。

而如同時間扭曲的一個間隙,江暖那個弓步如同追日的誇父,簡明心中大驚,這一步簡直就是自殺,因為不僅容易失去平衡,而且進攻失敗就不可能撤回防守了,可他的眉心還沒來得及皺起,喬毓凌的燈亮了。

喬毓凌剛從後撤的姿勢站穩,江暖直接跨了下去,看似贏得狼狽,但是這一劍的果決能辦到的人沒有幾個。

何韻和張錦陽不由得鼓起掌來,何韻笑著搖了搖頭,因為她知道自己也許會不顧一切這樣去進攻喬毓凌,畢竟在比賽的前半段冒險進攻還是值得的,但是絕不會邁這樣大的弓步,將自己送到一個無法掌控的地步。

「也許我們就是太想要掌控自己了,所以在毓凌的面前揮不出這樣的一劍。江暖,比我們更加隨心所欲。」張錦陽說。

喬毓凌低下身來,很有風度地扣住江暖的胳膊,將她帶了起來。

她輕聲道:「你怎麼這麼可愛呢?」

這句話不是調侃,反而像是滑入深淵的預兆——這是來自喬毓凌的肯定。

「毓凌對我說,她覺得每個人的心底都有一片黑暗,包括她在內。當她看見那些閃亮的,帶著天賦的對手,他們看著她,崇拜她,以她為目標,她就有一種想要把他們拖進那片黑暗裡的渴望。」簡明的手指捏了捏,似乎在確定什麼,「我也有。以前的你,也有。」

「我相信小暖沒有。」陸然回答。

江暖主動進攻,躍步逼近喬毓凌,出手迅速,劍尖即將點在喬毓凌的肩膀上,但是卻被喬毓凌一擋落空。

江暖立刻後撤,大多數人後撤過程中仍舊會劍指對手進行防守,但是在喬毓凌的劍甩劈向她的同時,她的劍已經擋在了胸前,後腳落地的剎那,毫無停頓即刻衝向前方,喬毓凌反應迅速立刻提擋規避,但是江暖這一劍斜劈而出,劍身形成弧度,劍尖點在了喬毓凌的後側。

「好!」觀眾們齊齊鼓掌喝彩。

三比三平局。

江暖的媽媽羅晨坐在觀眾席上,她一直不甘喘氣,緊張得就像是站在手術台上經歷著最驚險的時刻,她的病人正在大出血,而她必須果斷而迅速地處理,哪怕零點一秒的遲疑和失誤都會讓這個病人失去生命。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還年輕的時候,看著江懷的比賽,她攥緊了拳頭,全身的細胞擠壓著像是要裂開……這並不僅僅是一種熱情,她彷彿能從每一次劍與劍的交鋒之間,聽到江懷澎湃的心跳。

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已經習慣了平靜。而此時此刻,她卻心跳如鼓,年輕時代的激昂與瘋狂就這樣逆流而來。

江暖再次主動發起了進攻,她連劈三劍,都被喬毓凌從容地擋下,喬毓凌不斷地後撤,江暖一面繃緊神經一面迅速逼近,每一秒都被切割成無數個轉捩點,隨時迸發出不同的可能。

就在江暖瞄準了角度準備突襲喬毓凌,她卻先發制人,雁過長空,劈中了江暖。

驚呼聲一陣一陣。

喬毓凌很淡然地抬手整了一下自己的劍尖,而江暖卻還沒有反應過來剛才那一劍是怎麼回事?

在觀眾的眼中,這兩人的較量每一個回合都太快了,以至於他們根本就無法辨識出這其中微妙毫釐所導致截然不同的結果。

「毓凌鎮住江暖了。」何韻的眉頭蹙起。

「這一劍,你和我都接不住。只是希望江暖不要陷進去。賽場上的心態太重要了。」

「江暖會陷進去。你和她比過,就應該知道她對擊劍的感知能力很強。喬毓凌那一劍,她會很用力很深入地去揣摩,特別是當她沉浸下去之後。喬毓凌那一劍的時機掌握的太漂亮了,江暖根本不可能不去琢磨。」

何韻的評價成為了之後比賽的預測。

喬毓凌凌厲出擊,連下三個回合,每當她逼近自己,江暖腦海中浮現過的都是喬毓凌顛覆了她距離感的一劍,於是連續判斷失誤,導致連失三分。

比分被拉到了7比3,四劍的差距,就她們之間的實力來說,是巨大的。

喬毓凌不緊不慢地轉身,就像一個優雅的藝術家,絲毫不介意留給江暖時間來揣摩自己的劍。

江暖低著頭,她有點恍惚,喬毓凌那一劍帶給了她巨大的誘惑,拖拽著她去思考,去摸索,想要在虛空之中勾勒出一個形狀來。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繼續想下去了,必須要恢復狀態,她的眼前彷彿有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她得腳尖已然沒入其中。她的思想蹬踹著,想要擺脫這向下的引力,但是她無法停止思考。

「這是小暖的優點。她能從對手突如其來的精彩發揮裡抓住屬於自己的東西,但是……喬毓凌是一個抓不住的對手。」簡明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明明站在賽場上的並不是自己,他卻很著急。

哪怕是在現場看著全世界最頂級的比賽,他也沒有這樣著急過。

「她所遇見過的對手裡,喬毓凌並不是最登峰造極的那一個。只要她想明白這一點,她就會從這種狀態裡返回。」陸然的聲音依舊沉穩。

江暖橫下心來,再度與喬毓凌在中線上對峙,劍的相觸短暫而富有力度,兩人迅速拉開距離,緊接著第二次進攻對峙迅速開啟。

她們之間,快到每一個開始就是結局。

江暖右腳的腳跟落地,喬毓凌的劍已經晃了過來,她向後仰去隨時將會失去重心,她的經驗指揮著她的身體,而她的大腦告訴自己,接下來她會被喬毓凌擊中!

她就像是一隻在狂奔途中折斷了腿的小獸,而喬毓凌已然死死咬住了這一個瞬間。

這決然的一劍在江暖的眼中折射著森冷的銀光,她的眼前是陸然失去平衡之後向側面躲開攻擊即刻反擊的畫面。

身體被一股力量推動著,她跟著腦海中的陸然移動了起來,喬毓凌的劍被江暖反手擋下,這樣扭曲的姿態卻在觸劍的瞬間爆發出一種力量。

江暖的劍靈敏地一個轉動,繞過了喬毓凌,她腳下早就已經移動,那一劍彈過來,近距離頂在了喬毓凌的腹部。

如果說之前的喬毓凌顛覆了江暖對距離的認知和感覺,那麼此刻喬毓凌也睜大了眼睛,她低下頭回憶著江暖是如何擊中了自己。

江暖的腳尖點地,維持了自己的平衡,與喬毓凌擦身而過。

那一刻,她的眼前豁然開朗。

她覺得那片即將吞沒她的黑暗正逐漸地下沉,她得頭頂是成片的光亮。

不需要去揣摩去思考去想像對手最精彩的一瞬。

直接超越它就好。

江暖仰起頭,抬起自己的護面,思維從四面八方奔湧著回到她的大腦,所有的不堅定瞬息間沉落。

喬毓凌轉過身來,她的目光很冷,就似山巔不可攀附的千年冰雪,而江暖正逆風而來,留下一個又一個清晰到無法填平的腳印。

從此刻起,氣氛變得異常膠著,攻守之間的轉化令人應接不暇,比分交替上升著一路來到了12比9。

三劍的差距對於喬毓凌來說根本不算鎖定勝局,她面前的女孩兒已經拽住了她的衣襟,她站在高處,被她拖拽著不得不彎下了腰。

似乎又回到了速度與決心的較量,喬毓凌猛地衝向了她,劍尖逼近的瞬間江暖腿部的動作明顯慢過了喬毓凌。

就是這一念之間,喬毓凌的劍從江暖的耳邊穿行而過,而江暖卻狠狠地擊中了她的腹部。

「這不僅僅是前進和後退之間的距離,還有她和喬毓凌之間的橫向距離。江暖看起來比喬毓凌慢,可是在那麼短暫的瞬間,她在邁開步子的時候向左邊傾側,如果側開的多了,會影響她對喬毓凌的攻擊。如果側少了,她還是會被喬毓凌擊中。」何韻開口道。

「毓凌出手比很多男選手都要快,但是看她的比賽錄像就知道她不僅快而且精準。當江暖對距離和攻擊的控制也變得精準起來,就意味著這兩個人真的旗鼓相當了。」張錦陽深深吸了一口氣,「好不甘心。」

「我知道。我們兩個用了那麼多的時間和精力在到達現在的地步。江暖卻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到了。」何韻地搖了搖腦袋。

這一劍讓江暖將比分追到了12比10,她下意識抬起頭來尋找著,望見看台上陸然的那一刻,她的心底由衷地感激自己遇到了他。

他們揮出每一劍的敵人從來不是對面那個看似不可戰勝的對手,而恰恰是對自己的瞭解。

越是瞭解自己,就越會產生自己需要拚命追趕對手的幻覺。

其實,我們生而強大,能走多遠就看在邁出去的那一刻到底有多相信自己而已。

喬毓凌抬起護面,擦掉了自己脖頸間的汗水,她活動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江暖剛才的那一劍就像一場不可思議卻又聲勢浩大的幻覺。

這樣的對手,她終於遇到了。

接下來的對抗是對速度和協調的極限追求。

喬毓凌在半秒不到的時間內兩次出劍,江暖左右兩次抵擋,卻在那個間隙驟然出擊,兇猛地襲向喬毓凌的面門。

喬毓凌後撤的瞬間已經預料到了江暖的二次襲擊,抬劍穩穩地防禦了下來,順勢壓劍還擊,誰知道江暖竟然再次躍步向前,擊中了她的手臂。

而這一場驚心動魄的較量,在從雙方邁開腳步到江暖擊中喬毓凌,一秒多一點的時間內完全結束了。

觀眾們根本記不清發生了什麼,而何韻與張錦陽的神色則越來越暗沉。

她是個可敬的對手,同時也是最可怕的對手。

12比11,喬毓凌低下頭來輕笑了一聲。

她很享受,這種神經都要斷裂的感覺,除了和簡明的較量,她真的沒有體會過。

就好像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她無法克制自己那成癮的感覺。

江暖的心越發沉靜,這樣的沉靜並不是因為連續擊中喬毓凌所帶來的自信,而是醞釀著另一場更加肆意的爆發。

喬毓凌一個躍步,江暖的第一步點地腿部繃緊即將發力的瞬息,喬毓凌竟然一大步直接躥到了江暖的面前,一劍襲來,江暖收住自己繃向前方的力度,側身防守,但是喬毓凌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刻,那一劍擦過了江暖的劍身,直落落刺在了她的肩頭。

太快了……

江暖心裡很清楚,當自己第一步邁出來的時候,喬毓凌就一定估測好了距離和時機,這致命的一擊簡直避無可避。

江暖在內心深處欽佩著對方,因為看起來失去平衡向前躥的喬毓凌,落步的那一刻相當穩健,她對於步伐與慣性的控制爐火純青。

兩人彈性十足的弓步在中線上狹路相逢,又是一個氣勢十足至死方休的互中。

她們很有默契地相互整理劍尖,回到了準備線。

江暖一個氣勢洶洶的大弓步跨越了中線,襲向喬毓凌,喬毓凌即刻後退緊接著就要一劍劈砍而來,這麼誇張的弓步江暖卻在瞬間退回,喬毓凌一劍劈空第二劍緊隨而至,就是瞄準了江暖平衡身體的瞬間。

已經對戰了這麼久,江暖就像條件反射一樣抬劍擋下喬毓凌,毫無預兆地劍尖劃過面前的空間,點中了喬毓凌的護面!比分來到了13比12!

空氣變得緊張而乾燥,偌大的擊劍館彷彿在瞬間坍縮成了一個微小的粒子。

心臟被擠壓著不得跳動,血液堵塞著無法向前奔流。

江暖的喉嚨動了動,她們之間的勝負即將到來。但是她相信,正是因為是最後的兩劍,喬毓凌的發揮必然會讓她此生難忘。

她握著劍,在原地跳動了一下,就像一個孩子。

這讓現場的觀眾們有些驚訝,他們以為江暖會很緊張很緊張,但是她卻像是在排隊登上雲霄飛車一樣。

喬毓凌向後仰了仰後腦,她能在眼前這個女孩兒的身上看到自己所沒有的東西。

當她以為自己已經看盡了這條劍道,理解透了這瞬息的勝負,可是江暖卻對一切都充滿了期待和渴望。

喬毓凌兩步剎那間逼近緊接著躍步奇襲江暖的側腰,流暢貫通一氣呵成,彷彿時間被壓縮到了極限,但是當江暖銳利地擋下即刻防守還擊時,那被擠壓到無法動彈的時間又再度向前衝湧!喬毓凌後撤,抬劍防守著江暖,江暖也知道當她靠近喬毓凌要麼自己擊中她,要麼被喬毓凌擊中。

有人對她說過的呀,寧願華麗地迎向交鋒地瞬間也絕不猶豫徘徊!

江暖瞬間衝向對方,她的大腦彷彿精密清晰到不屬於自己,她的眼中是那個最簡潔最發揮自己速度的軌跡,劍尖沿著那道軌跡劈甩而出,掃過了喬毓凌。

而喬毓凌的劍也刺中了江暖。

兩個人的燈幾乎同時亮起,裁判員不得不回顧錄像確定自己的判斷。

喬毓凌閉上眼睛,她的內心已經知道結果了,她相信對面的江暖也有這樣的自信。

果然,裁判宣佈江暖得分,比分終於到達了13平!

江懷的手緊緊地抓著自己的胸口,剛才的那一刻他甚至以為自己會因為心跳驟停而昏過去!

他很清楚,當他還是江暖這個年紀的時候,根本沒有她這樣的速度和決斷力。

江暖握緊了拳頭,13平並不是結局,而是她和喬毓凌之間真正較量的開始。

那思維延伸到極限,而身體也跟著行動的感覺,就在剛才,她牢牢地抓住了。

而喬毓凌的心中也很清楚,自己危險了。

是真正的危險了,因為江暖已經自信了起來。

兩人的劍交鋒,牽動著所有人的視線,喬毓凌瞬間下沉重心,由下至上從江暖的防守縫隙裡戳了上來,她整個人都快蹲坐在地上,江暖的胸口被擊中,喬毓凌勉強維持平衡沒有跌倒。

14比13,喬毓凌再度領先。

「很凶險的一劍,但是卻把對身體的控制能力完全發揮出來了。」簡明看向陸然,「你和喬毓凌打練習賽的時候,她有這麼拼盡全力過麼?」

「她以為自己拼盡全力了,但其實還能更拼。比如剛才。」

喬毓凌站起身來,她想起了在更衣室裡何韻對自己說過的話。而現在的她,就正在逐漸地滑入深淵。她不會掙扎,因為她也有她的態度。

輕輕地揮劍,她看向江暖,用自己的心告訴她——這會是最後一劍。

江暖閉上眼睛,心臟彷彿還保持著被喬毓凌刺穿的狀態,那來自大腦深處的隱痛沿著血液四下蔓延,她還沒有輸,她會擺脫這一切。

江暖兩個小步接一個大步,以極快的速度衝到了喬毓凌的面前,而那一刻,喬毓凌才剛要落下自己的第二步,江暖揮劍襲向喬毓凌,看起來太過直接但卻充滿殺傷力,她的劍尖彈在了喬毓凌的劍身上,緊接著喬毓凌刺向江暖,空氣中的塵埃都飛速地向後而去。

繃住江暖——繃住——

緊張到快要斷裂的神經帶動她的身體,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動起來的,一劍壓下去,在喬毓凌被這一劍打壓到肩膀略微傾斜向下的瞬間,江暖一個飛刺!

喬毓凌後撤,可她的肩膀卻能感覺到那股堅定而明確的力度,那是一次致命的爆發。

「十四平。」簡明喃語著,憋著的呼吸從喉間緩慢地溢出。

陸然仍舊沉默,他看著她,極為用力地看著她,想要她知道接下來的那一劍,不是勝負。

邁出你所能調度的最完美的步伐,揮出最完美的角度,把握那無法用肉眼看見的最完美的時機。

揮出無限完美的一劍。

最後一劍,在眾人的視線之中,喬毓凌與江暖中線猛烈地相互攻擊,觸劍之後迅速分開,但是喬毓凌卻驟然一個大步跨到了江暖的面前,劍尖帶著沸騰的戰意呼嘯而來,江暖的世界從四面八方坍縮成她與喬毓凌之間的距離,那一步落下的地方就像是驚起千萬米高的巨浪,江暖抬起肩膀側身還壓,破浪而出!

喬毓凌的腳步帶有極大的彈性,瞬間收了回去,江暖的劍已經夠快了,快到何韻和張錦陽都以為喬毓凌中劍了,卻沒想到她在那麼驚險的瞬間避開。

喬毓凌腳下發力,這一步的衝擊力像是要將江暖撞成塵埃,但是江暖卻反手一劍穿行而來,裹挾壓境——點在了喬毓凌不用劍的那隻手肩膀後面!

悄然而堅決地穿透了所謂的一切可能!

世界驟然安靜,就像是等待著末日的宣判。

江暖喘著氣,她聽見自己胸膛裡那如山似海的聲響。

裁判舉起了手,江暖安靜地站在那裡,聽見延綿不絕的鼓掌與吶喊。

她單手撐著膝蓋,她的腿和腰背因為用力而隱隱酸疼,她無暇去顧及自己贏了還是輸了,她抬起自己的護面,看向陸然。

她在心裡問他:你會一直看著我嗎?你會一直記得我剛才的那一劍嗎?

他的視線悠長深遠,卻帶著獨特的屬於陸然的隔絕一切喧囂的特質。

這是他們所認同的擊劍,對錯失的瞬間絕不猜忌,對擁有的此刻絕不放縱,用劍尖刺破每一個即將到來的未來。

「你贏了。」喬毓凌的聲音響起。

她向她伸出了手,不是握手,而是碰拳。

「不過只是此刻而已。」喬毓凌的身上依舊是比賽開始前那持重莊嚴的氣質,彷彿她頭頂的王冠從不曾被任何人觸及。

是的,只是此刻而已。

未來還有那麼多的「此刻」,充滿了變數。

喬毓凌仍舊瀟灑地拎著她的護面轉身,她聳了聳肩膀,笑著將它甩給自己的教練。

「那個小丫頭今天太完美了,拼不過啊。」

江暖轉過身來,看見老爸的眼眶紅得那麼厲害,她快步走上前去,用力地撞進他的懷裡。

江懷將她抱得緊緊的。

「老爸,這一戰我打得超級開心!」

「開心就好……小暖,開心是最重要的!」

簡明和陸然走了下來,江懷拍了拍她的肩膀,說

了聲:「去謝謝他們,快去!」

此時在觀眾席上,江暖的媽媽羅晨十分激動地拉著旁邊的觀眾說:「那是我的女兒!我的女兒拿冠軍了!冠軍啊!」

旁邊的觀眾被她的喜悅所感染,「是你的女兒啊!真的太厲害了!」

「這就是奔著奧運會去的節奏啊!」

「你女兒到底從幾歲開始練擊劍的啊!我女兒六歲就開始練了,但是比起你的女兒那可差遠了!」

在這樣的讚美之中,羅晨的眼淚掉落了下來。她忽然間明白,自己之前對成績的看中,對女兒的管束,對她所熱愛鍾愛的事物的懷疑,都有可能毀掉她的天賦和未來的可能。

她的女兒最大的天賦並不是擊劍,而是堅持。

她抹開自己的眼淚,看著那個她曾經覺得很脆弱很小的女兒,那個她總想要為她做決定的女兒,她真的長大了。

「喂!喂!喂!我覺得自己可厲害了!是不是你們得給我獎勵啊!我沒白費你們的心思啊!教我的投資回報率真的很高啊!」江暖用力地拍了一把簡明的肩膀。

簡明低下頭來,眉眼之間都是清淺內斂的笑意,他將一顆費列羅遞給了她。

「你長大了,小暖。享受這個領域帶給你的快樂。」

「謝謝。」江暖看著他,那一刻就像是小時候,她坐在俱樂部的台階前把那一袋被自己用力咬過卻一個都開不了的板栗遞給他的時候。

「最幸運,你出現在我的身邊。最遺憾,我沒能在你的心裡。」他的聲音淹沒在即將到來的歡呼聲裡。

「什麼?」江暖想要上前一步,但是簡明卻轉過身去背對著她揮了揮自己的手。

他揣著口袋,走進退場的人流中。

喬毓凌回到更衣室,坐在長椅上閉上眼睛,她的指尖抵著她的額頭,專注地回想著江暖擊中自己的每一個瞬間。

這時候,有人用可樂瓶碰了碰她的臉頰。

「好不容易輸一回,就不要再那麼認真了。」

喬毓凌睜開眼,發現張錦陽坐在自己的身邊。

「我以為,你會來問我被人拽下頂點的感覺是怎樣的。」

「能是怎樣?從一個頂點下來,不就是為了踩著那個贏了你的人的肩膀,踏上另一個更高的頂點?」張錦陽側著臉老神在在地回答。

喬毓凌忽然一把抱住了張錦陽,悶著聲說:「你真是我的小太陽。」

「起開。我沒有發揮餘熱溫暖他人的愛好。」

此刻的江暖,被熱情的同學們緊緊地圍著,他們本來想要將她抬起來,扔向空中,誰知道剛飛起來,掉下去的時候竟然沒一個靠譜的人能接住她!

陸然一個箭步上前,發出一聲悶哼將她牢牢抱住了。

許多許多年後,她還記得他沒有把她放下來。

「你到底喜歡費列羅,還是大白兔?」

「你覺得呢?」

「你會記得大白兔,但是你更喜歡費列羅。」

「你說對了一半。」她用得意的表情看著他。

「哪一半是錯的?」

「我可以永遠吃不到費列羅,但是卻永遠忘不了大白兔。費列羅很好吃,但是大白兔讓我成為我想要成為的我。」

尾聲:

江暖趴在桌子上,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你不是都保送了嗎?你就別那麼用功了,讓自己歇一歇,讓我也歇一歇……」

化學,化學,要命的化學!

「我選擇保送,就是為了把剩下的時間全部用來帶你。」陸然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你昨天睡夠了八小時的,起來,這道題又錯了。」

「江暖已死,有事燒紙……」

「起來。」

「不起來。」

「再不起來我就念你寫的情書。」

「你造謠污蔑呢吧,我什麼時候寫過情書了?」

「有人喜歡山澗溪流,也許是因為沒有見過其實旁別的大海。我感受過日出和日落的溫度,卻還是只喜歡……」

「那是你寫給我的情書!」

全班同學看過來,江暖用力把化學課本壓在腦袋上。

「我不起來!」

——記錄在她和他的大學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