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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不喜歡我

兩人發起進攻的勢氣造成一種空氣撞擊眼球的力度感, 陸然的甩劈沒有擊中江暖, 而江暖擋下了陸然之後並沒有退離, 相反她之前擅長的是快速靈敏的前進和後撤, 但是卻在那一刻忽然連續兩個大幅度逼近, 攻擊距離瞬間遞進, 陸然的反應也是極為敏銳的, 立刻破壞江暖的擊劍線。

江暖立刻小幅度後撤,再後撤,一旁觀戰的簡明抬起手, 用力摁住自己的下巴,死死地盯著江暖的膝蓋。

她的重心略微後撤彷彿是要避開陸然的反擊,但卻一個反手抵抗之後, 毫無預兆地大幅度上前, 看起來毫無章法的逼近與後退,但細細體會就能感覺到一種極有韌性和耐性的變化。

在陸然調整重心的那一刻, 江暖肩臂速度超乎想像地將劍甩劈而出, 整個身體的重心和腳下驟然壓縮的步幅形成整體, 陸然被擊中。

整個擊劍館裡安靜了足足兩秒, 忽然之間爆發出了熱烈的掌聲。

陳露難以置信地搖著頭:「剛才還覺得她跟不上陸然的變化了, 沒想到她就直接扶搖而上了。」

這場練習賽越往後, 就越脫離對勝負的執著。

就像是一場探索,追求的不是刻意的改變,而是將他們這段時間以來對彼此的瞭解一劍一劍地向上翻新, 技術、速度、重心、步幅、讓這兩人之間的變化既難以預測, 又能在靜下心來的時候發現,他們並沒有拋棄自身的技術特點,而是讓這種特點變得更加明顯,更加讓對手難以抗衡。

當江暖的大幅度逼近,小幅度後撤之後再度逼近,就像不斷拍擊岩石的海浪,將陸然逼到劍道的盡頭,而陸然卻以驚人的速度突圍,反過來打壓江暖,在這樣一條劍道上,彷彿施展出了所有可以有的變化。

擊劍的較量通常短則不到一秒,而長也不過幾秒,可偏偏是這樣的幾秒,他們的相互碾壓,反抗與逆襲不斷交替,只是一個呼吸的時間,情勢極度逆轉,江暖在間隙間的極速一擊被陸然在瞬間調整重心抵擋之後直接壓劍還擊,斜刺她的胸口!

「喔……」

彷彿自己被刺中一般,圍觀的許多學員不是聳起了肩膀就是向後退了半步。

江暖沒有後退,她站在那裡,直到教練表示陸然贏下了這場比賽,她才呼出一口氣來,而凝滯的血液如同洶湧的洪水在身體裡奔流起來。

陸然走過來,掀起了她的護面,在她的額頭上輕輕拍了一下。

「輸了啊。」

他轉過身去,江暖反應過來,氣得差點沒原地跺腳!

這下陸然這個混蛋又要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不告訴她當初他那些神經病般的讓人誤會的要求到底是出於什麼樣的居心。

「不說就不說……我看你之前是一直就暗戀我。」

對面原本要把手套脫下來的陸然微微頓住了。

「你說什麼?」

江暖歪著腦袋,心想上學期自己不就是臉皮厚,所以在陸然刻意設計的緋聞陷阱裡活得逍遙自在嗎?

看我現在不讓你也嘗嘗被「緋聞」的滋味。

「我說——你暗戀我啊!」

江暖仰著腦袋,雄赳赳氣昂昂,說的在場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正擰開了保溫杯,喝了一口熱水的江懷聽到女兒的震撼發言,全部都噴了出來。

陳露她們幾個女學員也睜著眼睛看著她。

「要不然你對我那麼窮追猛打幹什麼啊?你製造那些緋聞假象是幹什麼啊?你暗戀我唄!你在我這裡刷存在感唄!你暗戀我,我又不喜歡你,所以你就搞得那麼多事兒讓人以為我喜歡你來讓自己開心唄!」

江暖越說越覺得自己邏輯圓滿,簡直就是一部狗血青春劇。

周圍一片安靜,他們兩個幾乎每週都要打,江暖自然是沒贏過,輸的次數多了,偶爾是要無理取鬧一下,只是陸然從來都沒當回事,大家還把江暖的無理取鬧當年度最佳電影欣賞一下,但是今天的電影台詞,著實不一般!

江懷摀住臉,覺得自己老臉都快掛不住了。

徐梓天張大嘴巴,「完了……陸掌門是要發毛了……」

陸然沉默了,他緩緩摘下自己的護面,那雙眼睛裡沒有怒意,也許是他生氣的目光早就在護面之下平息了。

而此刻他看向江暖的眼睛,就像是一直安靜而克制的黑色琉璃忽然流動起來,也許沒有人能看懂但是在那瞬間,江暖的心臟扶搖而上不止九萬里,因為他那彷彿要在燒起來的目光讓江暖驟然明白,她剛才……說對了!

」小暖!你別鬧了!」江懷放下保溫杯,趕緊去把女兒拽回來,「你就那麼輸不起啊!」

陳露是女生,雖然這些日子她覺得江暖真的大大咧咧沒心沒肺,但是陸然對她真的太特別了,這一刻陸然的反應讓陳露驟然想到一句爛俗的話——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陸然是真的一直喜歡江暖啊!

作為兄弟的穆生意識到此刻自己必須要救場了,陸然喜歡江暖他早就看出來了,可是吧這樣當中拆穿,太不給陸掌門台階下了吧。

他走到陳露的面前,說:「師姐,你有沒有GET到輸了之後找會場子的新技能啊?」

陳露立刻意識到江懷在場,還有簡明也在,眾多師兄弟都在,做師姐的還是要維護師門和諧的。

「當然GET到了啊。以後我要是練習的時候輸給陸然了,就說『陸然你是不是暗戀我啊,不然幹什麼對我一個女生那麼較真窮追猛打啊』!」

「男士通用,而且殺傷力更大!」穆生哈哈笑了起來。

徐梓天跟了一句:「那陸然暗戀的人太多了啊!」

「整個師門!哈哈哈!」

江懷隱隱意識到了什麼,他低下頭來笑了笑,然後朝江暖招了招手:「你趕緊給我過來!」

「哦……爸……」江暖挪了過去。

「我現在是你爸嗎?我是你的教練!」

「哦,江教練。」江暖一邊說,視線的餘光卻看向另一邊的陸然。

陸然很安靜地坐在了長椅邊,喝著水。

簡明走了過去,在他的身邊坐下。

「我收回之前說過的話。」

「哪一句?」陸然淡淡地反問。

「判定你是小暖的玻璃頂。」

「即便你一直贏過我,在其他人的眼裡對你的期待和評價高過我,而我也一直試圖突破你到達的層次,我也從來沒有覺得你是我的玻璃頂。」陸然拎著礦泉水,看著江暖像是做錯事的孩子一樣背著手站在江懷的面前,低著頭聆聽父親對她的指點。

「陸然,你讓我充滿了危機感。」

「因為你站得太高了。」

「你真覺得我站得位置高嗎?」簡明莞爾一笑,「就連小時候追在我身後的小暖,也能從我這裡得分了。今天,你是在向我宣戰。你告訴我,在一個讓人驚訝的江暖身邊,是另一個讓人驚訝的你。你的戰帖,我收下了。」

「她真的很特別,從我再一次見到小暖,我就想像不出有一天我還能被另一個女生這樣吸引嗎?」

陸然放下了水瓶,和簡明一起看向江暖的方向。

她的劉海汗濕了,貼在額頭上,偶爾難耐地扯一扯自己的擊劍服。

「我和你不一樣。從我喜歡她開始,我就從來沒有想像過除她以外的人。」

簡明微微一怔。

這時候陳露來到了簡明的面前,揚了揚下巴:「師兄,來一場啊。」

江暖的身影被擋住了。

簡明頷首淡然一笑,站起身來:「好啊。」

當江懷對女兒點評完畢,江暖一側臉,就對上了陸然安靜地注視著自己的目光。

那雙眼睛充滿了力量。

而她被他鎖定了。

心跳脫韁一般的感覺再度來襲,江暖特地向一旁挪了挪,走進了其他人之間,和穆生還有徐梓天一起,觀摩簡明和陳露的練習賽。

但由始至終,她都能感覺到那一股看著自己的視線,熱烈的帶著一直無法消退的熱度。

她的指尖輕輕顫動著,她知道自己竭力地克制著,腦子裡面嗡嗡叫。

如果她剛才說的話是真的是胡謅,那麼陸然早就高冷地回答她了。

但是卻沉默了。

陸然的沉默比反駁更有力度。

所以說……從上學期開始,陸然就有別的心思了?

一想到這個看起來高冷無比,在其他人眼裡誰都無法接近的陸然,這個她父母眼中最出色優秀的男生,其實一直喜歡她?

江暖太起眼來,從人群縫隙間又看了一眼陸然,發現他起身了,正向著他們走來。

江暖緊張了起來,哪怕劍道上簡明和陳露正在交戰,她感覺到的卻只有陸然越來越接近的腳步聲。

此時的簡明一劍挑開陳露的進攻,直劈得分。

感覺到靠在她身邊的溫度,除了陸然……不會是別人了。

江暖下意識向穆生那邊靠,但是有人一把扣住了她的腰,將她牢牢摁了過去。

她幾乎緊貼著陸然,就在大家為簡明又一次精彩襲擊而鼓掌的時候,陸然側向江暖的方向。

「你都說對了。」

「哈?」

腦海中瞬間一片空白,彷彿無法讀檔的電腦。心緒沸騰翻滾,她的指尖顫動得比之前更加厲害。

就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陸然微微鬆開了扣在江暖腰上的手。

但是緊張並沒有被緩解,她側過臉看著陸然波瀾不驚的臉,彷彿那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秘密。

簡明與陳露之間的比賽結束,幾個教練輪流點評,江暖感覺到身邊的陸然已經走開,熾熱的空氣涼了下來,江暖的思緒從四面八方回歸。

從早晨到下午,江暖再沒有和陸然說過一句話。

但是那句「你都說對了」她的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迴響。

下午四五點,江暖在更衣室裡和其他學員們一起淋浴更衣,她趕緊洗完了走出來,心想著陸然是不是又像之前一樣在通道口等她。

她是第一個走出女更衣室的,出來之後走廊裡一個人都沒有……

江暖頓時覺得自己傻氣了,陸然就算動作再快,他也會洗好了再出來啊!

江暖扣緊了自己背包的帶子,心裡面又激動了起來。

陸然暗戀她啊!

陸然暗戀她啊!

陸然暗戀她啊!

重要的事情重複三遍以免變成假的!

之前的所有事情走馬觀花一般掠過她的腦海。

陸然坐在她的桌邊教他化學的樣子……

我的老天啊!

她竟然還問他知不知道自然界最少和最多的元素是什麼!

是「砹氫」啊!

她轉過頭去,腦袋抵在牆上,真想把腦殼子撞開來,看看裡面裝的是什麼啊!

這可不會是陸然耍她玩的新把戲吧?

不可能不可能,陸然是不會犧牲自己的「名節」來耍她玩的。

他當時看著她給他打開水,騎著自行車追他後面,替他擦黑板和值日……還有織毛線圍巾的時候,心裡到底是怎樣的?他會暗自和開心嗎?

毛線圍巾……毛線……

「你這是在表演面壁思過麼?」陸然的聲音響起來。

江暖側過臉來看著他,這傢伙還是一副「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樣子。

她一把拽過他。

「你幹什麼?」他兩隻手揣在口袋裡,一副他承認暗戀她,但是他才是大爺的樣子,慢悠悠地跟在江暖的身後。

「我有話問你。」

她把他拽到了俱樂部的後面,站定了才鬆開他。

「我問你,我外婆給我織的毛線挎包,是你給我弄好的?」

陸然沉默了幾秒,江暖覺得自己有的是耐心。

「是我。」

腦子裡差點辟里啪啦放爆竹了。

天啊,簡直難以想像陸然勾毛線的樣子。

總感覺他的手如果不是握著劍,也該是握著筆做著奧數題。

「你……你視力也沒問題,故意換過來做我同桌的?」

陸然看了江暖好一會兒,兩人對視的越久,江暖越覺得自己在陸然的眼裡是不是個智障?

「這不是明擺著的麼?」

「還有……還有……」江暖的腦子裡千頭萬緒,忽然之間發現如果明白陸然喜歡她,那麼他之前做的那麼多事,都是有跡可循的!

比如他會為了和他完全沒有關係的程豆豆進去教務處和張主任理論,比如他會在得知她因為借漫畫被張主任抓住之後趕去教務處替她擋下來,比如他在她被十六中的籃球砸到流鼻血之後對籃球比賽從來沒興趣的他竟然會上場,還抱著摔傷了膝蓋的她跑了那麼遠……

「還有什麼?」陸然問她。

自己就像被關在一個氣球裡,氣球一點一點的膨脹,「砰——」地一聲被戳破之後,世界豁然,可是她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了。

「你還幹了什麼我不知道的?」江暖問。

「你不知道的,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喂,是你喜歡我,你還這麼囂張?」江暖插著腰,劉海都要炸起來了。

「我囂張嗎?」他反問。

江暖在他的眼睛裡捕捉到了那一絲明顯的笑意。

「你知不知道什麼才是真的囂張?」陸然低下頭,像是要用鼻尖來蹭她。

江暖向後退一步,說了句:「不想知道!」

她正要從陸然的身邊繞過去,對方直接伸出胳膊來將她攔住了。

「你把我叫到後面,大家都不來的地方,問我這個問我那個,然後又說你不想知道。可我想你知道。」陸然側著身,靠近她,「看看你的臉是不是又要皺得像燒賣了。」

江暖冷不丁想起在那天的路燈下,陸然低下身來側著臉靠向自己……那傢伙當時是真的要親她嗎?

還有那天他端著《三行情書》,裡面夾著他和她的大頭照……那傢伙是真的在親照片上的她,只是正好被她推門撞見了而已!

莫名其妙的緊張感湧上心頭,那是比和陸然對戰更加讓她心緒斷裂的感覺,空氣變得很乾燥,他身上的雪松味道讓吸入肺部的呼吸彷彿要把江暖給燒起來一般。

她要向另一側挪開,誰知道陸然穩步隨著她一動,伸出另一隻手,把她再度擋下來。

「本來覺得你一驚一乍的,又很容易被干擾,所以我一直沒問你。你喜不喜歡我?」

江暖的臉上熱辣辣的,就快冒煙了。

她猛地推了陸然一下,剛抬起他那只胳膊,正要鑽出去,誰知道那傢伙直接抬起腿,「匡啷」一腳踩在牆邊,把她又給堵住了。

「喜不喜歡我?」

那聲音有點暗啞,山雨欲來,而且比之前更沉穩。

如同在劍道上被逼到盡頭,對方的劍一直壓著她進攻,每一劍都是殺招,她已經應接不暇,重心都被對方逼迫到失衡,就快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心臟像是被對方死死捏住,血液流通不暢,就快要裂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