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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大的運氣

張主任身邊的聶老師驚訝了:「陸然?你昨天去打籃球了?你……你不是一向不關注這樣的……這樣的活動嗎?」

「我覺得這樣的活動很有意思, 我們這些被別人當作書獃子和四肢退化的重點高中學生, 贏了四肢發達的十六中。張主任, 您覺得呢?」

陸然表情淡然地反問。

張主任氣急, 手指著陸然, 肩膀都在顫, 他看著聶老師說:「這個陸然……他是不是……青春期到了?啊?這個學期什麼都有他的份兒!」

聶老師看著陸然, 滿臉無奈。

「陸然,你要知道現在都是高二下學期了!沒幾天就要期末考試了!你們寒暑假和別的學校的人一起打籃球也就算了,在期末考試之前這樣, 還有這麼多同學浪費時間來圍觀?你真覺得這樣合適?」

江暖知道陸然口才好,只要他想,一定能把老師懟到啞口無言, 但那樣事情就會鬧大。讓張主任和聶老師沒面子, 只會不斷地消耗他們對陸然的好感。

江暖伸手拽了拽陸然,陸然沉默著沒有開口。

張主任又說:「除了陸然, 沒別人了麼?這是打籃球還是二人轉啊?他和曹力兩個人就夠了?」

坐在講台邊的賀正低著頭站起身來:「還有我……」

聶老師哀怨地看了賀正一眼。

張主任對賀正倒是見怪不怪了, 目光掃過整個教室:「還有別人嗎?」

後排的李鐵頭也站了起來, 摸了摸後腦勺說:「張主任, 到我為止, 咱們班就真沒別人上場打球了。」

「行, 既然你們三個都站起來了,寫檢討!晨會的時候和曹力還有林覓夏一起念!」

張主任轉過身去,就要去其他教室繼續審問了, 這時候一直作為班長的林覓夏卻開口了。

「張主任, 我和曹力,作為這次籃球比賽的策劃者,寫檢討表示在期末考試之前組織大家去看我們和十六中的籃球賽就夠了,其他的同學們,無論是陸然還是賀正,只是因為我們是班幹部而被邀請過去的,讓他們也寫檢討,太過嚴重了,請張主任您看在他們都站起來承認的情況下,原諒他們吧。」

教室內無數雙眼睛看向張主任,張主任低下頭來歎了口氣,然後看向站著的那幾個同學。

「那就一個一個地來吧。你們每個人肯定都覺得我們教務處去抓你們看籃球賽,是小題大做沒事找事,管你們管得太寬泛,簡直□□,對不對?我們老師就只想著你們的考試成績和升學率,所以要你們沒日沒夜地看書學習,對不對?」

這簡直就是在場每個人的心聲。

有幾個還點起頭來。

「你們幾個之中,最擅長說話的莫過於陸然了,條理分明邏輯清晰,總能把我懟到無話可說。

行,陸然我估計你這位年級第一的心裡肯定也憋著話呢,那就當著全班同學的面說出來。」

張主任這態度反而讓整個教室的學生們愣住了。

這完全不符合張主任以成績為中心,好好學習為唯一世界觀的思想及行動主旨,更重要的事,張主任從來都是對的,又怎麼會給其他人討論的空間。

但是陸然和其他人不一樣,他是年級第一名,進入師大附中之後,他大大小小的考試成績從沒有跌出過年級前十,在這裡也許只有他擁有與張主任叫板的實力。

「張主任,您想要所有的學生們都把除了吃飯睡覺上廁所的時間拿來學習,是不現實的。我相信您也認同,強壓下的學習也需要調整,比如聽聽音樂,收看讓我們瞭解社會的新聞聯播。」

「當然,所以你想說你們打籃球和聽音樂還有看新聞聯播沒有什麼不同嗎?」張主任一副我早就料到你就說這些的樣子。

「不,我想說的並不是這些。因為當曹力邀請我和大家一起去看籃球賽的時候,我覺得這不但無意義而且浪費時間。首先,這是學生們私下約成的比賽,它的比賽結果並不能挽回我們在新苗杯上落敗的事實。第二,我們師大附中在體能上的水平遠低於十六中,我們輸掉的概率比贏面要高很多,所以沒必要自取其辱,無論是去看比賽還是打比賽。第三,如果輸掉,就會讓本來對體育方面信心不足的我校同學更加喪失信心,以後面對十六中的挑釁,更加抬不起頭來。綜合以上三點,無論是和十六中比賽還是觀戰,都是不明智甚至愚蠢的決定。」

班主任聶老師一開始還緊張陸然又要言辭犀利地論辯,讓張主任下不來台,但是剛才陸然的話應該是在反省了。

誰知道張主任卻拍了一下講台,鎮得全班同學都聳了聳肩膀。

「陸然,你很會挑動我的情緒嘛!又是新苗杯落敗,又是輸掉比賽的概率大,是自取其辱!你是想讓我覺得你們和十六中的比賽合情合理!如果你真的那麼覺得,怎麼又會自己親自上場比賽呢?我記得你擅長的是擊劍,並不是籃球啊!」

「因為我也有自尊心。我是屬於師大附中的一員,當我們節節潰敗,當我們的對手覺得我們師大附中的學生都是書獃子不堪一擊的時候,我應該挺身而出。當我聽見身邊的同學看見我方失利就想要離開的時候,我希望他們能留下來,像對面十六中的學生一樣為我們的籃球隊吶喊到最後一刻。張主任,這件事對於您來說,重點在『期末考試前聚眾打籃球』,但對我來說,卻是要證明我們師大附中的並不是只會死讀書而已。」

不少同學們都點起頭來,甚至還有眼睛紅起來的。

「張主任……我們都知道高中三年的時間緊張,也知道就算我們說『考試分數不該是判斷我們是否優秀的唯一標準』,但社會裡大多數人都是這麼認為的。您希望我們心無旁騖考出最好的成績,可是我們真的需要一場籃球賽來讓我們被重壓的生活有一點點的躍動……我們也有想要證明的東西,我們也想要像其他人一樣擁有吶喊的權利。張主任,我們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您就像是來抓捕『聚眾鬥毆』的警察一樣來抓捕我們,要我們老實交代,好像我們都是罪犯。」班長林覓夏也開口了。

「除了站起來的人,還有誰參與了籃球比賽?」沒有人看得出來張主任到底在想什麼,陸然和林覓夏的話他到底聽進去了沒有。

教室再度陷入了沉靜,好像陸然與林覓夏試圖與張主任建立起的溝通根本就沒存在過。

江暖吸了一口氣,站了起來。

「張主任,您說的是『還有誰參與了籃球賽』對嗎?那麼我選擇去觀看籃球賽,去支持我們的同學,我也算參與了籃球比賽吧。」

緊接著,饒燦也站了起來。

幾秒之內,陸陸續續的,班上去看過籃球賽的同學都站了起來。

班主任聶老師的臉色變了,生怕張主任要咆哮起來,趕緊緩和氣氛:「你們這些孩子!張主任都是為你們好,你們懂點事兒吧!張主任的意思是問有誰參與了上場打籃球和與十六中的學生聯繫策劃這場比賽……」

聶老師的話還沒說完,張主任就打斷了他。

「不,我就是問所有當時在場的人有哪些。」

整個教室裡所有的學生都站了起來,哪怕是當天並沒有去的人。

如果說從前他們恐懼張主任帶隊去網吧抓他們打遊戲、巡視考場、早戀等等一系列問題,但是這一次他們真的覺得自己什麼都沒有做錯。

「其實那天,我聽說的是你們約了十六中的人為了『新苗杯』的事情要決鬥。決鬥啊,你們這些傢伙知道我們老師聽到這個消息是什麼心情嗎?你們要是但凡跟我們說一聲你們覺得新苗杯上吃虧了,想要贏回尊嚴和面子,我們可以在期末考試之後為你們安排,以學校的名義去向十六中提出邀請,你們正大光明在有老師看著的情況下進行比賽,難道不好嗎?」張主任的手在桌面上敲了敲。

站在講台邊的賀正低聲嘀咕了一句:「那要真告訴你了,你還不得把我們全都關起來?」

張主任當然聽見了,大家都看向賀正,雖然覺得他說出他們心中所想讓人暗爽,但是……萬一激怒了好面子的張主任,說不定會所有人都跟著一起倒霉。

「你以為我沒有在『新苗杯』的比賽現場?你以為我看見十六中的人把我們學校的韓睿撞傷的時候,我心裡不心疼?你們認識韓睿也就兩年,可是我看著他三年了,我不比你們心疼我自己的學生!我就那麼沒血性?沒錯,你們的考試分數很重要,因為這是你們對學校、對父母甚至於對那些不認識你們、不知道你們有什麼優點的人的證明。但你們的自尊心我也同樣看中。當有人說我們師大附中堂堂全市第一的重點高中的學生什麼四肢發育不良,什麼五體不勤,我能不發火?我能不生氣?但是你們自己告訴我,你們在期末考試臨近之前跑去和十六中約戰籃球比賽,很積極很正能量,但是受傷了怎麼辦!你們心裡懷著不甘心,沒有老師或者公正的第三方為你們判決,如果他們又有人像是在新苗杯上撞傷韓睿一樣撞傷你們,你們確定自己不會衝動!你們確定自己不會上去要和他們打架?你們如果受傷了,或者因為輸了球心情低落,期末考試沒考好又該怎麼辦?」

張主任的質問讓所有人都低下頭來。

「陸然,我知道你一向很有想法。可以,這一次你把你的想法說出來!你是年級第一,也許你自己覺得成績好只是你一個人的事情,但是,其他的同學都看著你,你是整個年級的表率!」

陸然側過臉來看了江暖一眼。

江暖立刻就明白了他在想什麼。

她伸出自己的手,他們都站著,又被張主任看著,儘管她很想握住陸然的手,想要告訴他被籃球砸到或者摔傷膝蓋都不是他的錯,但是她知道陸然內疚了。

於是,江暖也僅僅是用自己的食指輕輕碰了碰陸然的食指而已。

「我確實有做的不對的地方。當曹力來問我要不要去籃球賽的時候,我就應該勸他把這場籃球賽約在期末考試之後,精心地準備,請體校的裁判員來幫忙也好,應該讓整場比賽擁有秩序,無論輸贏都應該公平。只有公平才能讓同學們保持理性,最大限度地避免傷害性事件發生。」陸然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張主任愣住了,他沒有想到陸然竟然沒有像之前漫畫書事件一樣來反駁他。

而曹力還有班上其他的同學看向陸然的目光也變了。

在他們的印象裡,陸然是高傲的,永遠不會錯的,所以也永遠不會承認自己「做的不對」。

他依舊背脊挺拔,沒有一絲猶豫,可正是這樣的背影,有著莫名的說服力。

良久,張主任點了點頭。

原本學生和張主任之間似乎要對峙起來的氣氛跟著緩和了下來,張主任的聲音也沒有了之前的低氣壓。

「其實,我們老師過去籃球場,根本就不是去抓你們打籃球。打籃球總比到網吧裡沉迷遊戲要好吧?比某些同學抱著漫畫書一本又一本,那邊還有那麼多模擬卷沒寫完要好吧?我們去籃球場是因為我們要去確定你們所謂的『決鬥』是比籃球,而不會演變成『鬥毆』!如果真的是不讓你們打籃球,還能等到你們比完了?你們進球的時候,我們老師也在外面鼓掌啊!比如說賀正,你射籃很準啊!比如說李鐵頭,你也上籃得了好幾分嘛!還有陸然,傳球和運球都很漂亮啊!最後一個灌籃,很帥氣啊,聶老師都在我身邊吹口哨啊!」

張主任的話剛說完,不少同學都忍不住笑了。

「可是誰知道,老師猛於虎啊,你們一回頭發現我們幾個老師來了,就嚇得沒命跑!你們跑什麼?你們真正讓我生氣的並不僅僅是你們都不報備老師就和外校學生相約在期末考試前打籃球,而是你們之中竟然沒有人到老師的面前來承認。你們幹了什麼?一窩蜂全跑了!留下誰?受了傷的曹力,還有你們的班長,一個女生——林覓夏!我生氣在你們沒有擔當!有做的勇氣卻沒有承認的勇氣!」

這一次,沒有人笑了,每一個人都羞愧的低下頭。

「退一萬步,今天我這個教導處主任就是把升學率當成命根,就是說你們除了學習之外其他事情都不可以做,但是你們怎麼能讓曹力和林覓夏為你們承擔一切?我到這麼多個班來抓你們這些打籃球的,我就是要知道一個晚上過去了,你們到底有沒有人能站起來承認!我本來是很失望的,但是當你們所有人都站起來的時候,我總算放心了!我放心的不是當你們有一個人真的做錯事的時候所有人都來幫這一個人扛,而是當你們覺得你們自己沒做錯事的時候,都能像今天這樣站起來支持彼此,而不是逃避自己的責任。就是這樣。」

說完,第一堂課的上課鈴聲響了起來。

如同一場大夢被驚醒。

張主任站起來:「好了!上課!你們誰要是期末考試不認真對待,我就真讓他寫檢討到晨會上念!」

當張主任離開,所有人稀里嘩啦拉開椅子坐了下去。

「哎媽呀,嚇死寶寶了,還以為這一次真的沒命了呢!」賀正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大概是張主任也被我們拚搏的精神給感動了吧!所以這一次沒追究我們!」

「你沒覺得張主任變了麼?之前他要是知道我們搞什麼課餘活動,肯定是要說我們不務正業的嘛?」

「你沒聽見張主任說什麼?期末考試沒考好,還是要晨會上念檢討的呀!」李鐵頭說。

這時候陸然回過頭來,說了一句:「張主任說的是『不認真對待』,而不是要考高分。」

饒燦則打趣地對江暖說:「你行啊,除了他們幾個打籃球的,就你第一個站起來,之前還怕張主任怕到要死,關鍵時刻還是能頂住壓力的嘛!」

「那是當然!」

江暖剛想要拍一拍自己的胸口,忽然意識到,桌子下面,自己的手正被人握著。

緊緊的。

那是陸然。

江暖沉默了,她看向陸然,對方的神情似乎沒有面對張主任的時候那麼緊繃,但是他還在介意她受傷了。

「雖然你說你做的不對,可是你的不對,在我看來卻是天大的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