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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正大的青梅竹馬

一旁的陸然轉過來, 什麼都沒說, 從江暖手裡拿過了調料包, 輕輕一撕就開了, 然後掀起了她的泡麵, 擠了進去。

陸然都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樣子, 江暖也慢慢緩和了下來。

江暖和饒燦在女生裡面算是手和腦子都算好用的, 但是豆豆這位豬隊友在,雖然陸然由始至終一句話都沒說,江暖卻能想像到幾分陸然快要心力交瘁的心情。

玩了一個多小時, 只聽見不遠處有幾個男生嚷了一聲:「張主任來了——快跑!」

江暖他們幾個戴著耳麥沒反應過來,但是程豆豆卻敏銳地捕捉到了重要消息,迅速摘下耳麥, 就看見那幾個男生如同驚弓之鳥, 衝出了網吧。

程豆豆立刻拽了饒燦和江暖一把:「趕緊走!張主任來了!」

「張主任?這裡離學校老遠了!張主任怎麼可能會來!」饒燦發出疑問。

但是確實看見那幾個落荒而逃的男生,形勢不大秒。

「不管了!咱們趕緊逃!」江暖一把摘下了陸然的耳麥, 拉起他的手腕, 「咱們扯!」

陸然被她拽了起來, 他們直接衝出了網吧, 沒命地瘋跑。

一邊跑, 程豆豆還想回頭看情況如何。

「你還回頭!生怕張主任認不出你的臉啊!」江暖拽住了她。

但是陸然卻停了下來。

應該說以陸然的速度, 是他拽著江暖跑,但是他卻好像一直跑的不怎麼「盡力」。

「你們跑什麼?」陸然反問。

「我們跑什麼?沒聽見嗎?張主任來了!那幾個哥們兒跑的多快啊!」江暖無奈地摁著自己的腦袋,心想陸然真的是來網吧的經驗不夠豐富。

「可是你口中的那幾個『哥們兒』穿的是十六中的校服。」

陸然一說完, 江暖、程豆豆還有饒燦都沉默了。

他們的身後傳來怒斥的聲音, 估計那幾個「哥們兒」還是沒逃離魔爪,被抓了。

程豆豆轉過身去,這一次,沒人攔著她轉身了。

只見那幾個穿著綠色校服的男生都縮著脖子,跟忍者神龜似的,被一個禿頂啤酒肚的男人大聲訓斥。

他……估計就是所謂的「張主任」,甚至有可能是「章主任」……

「當你們不把自己當賊的時候,就不會覺得『做賊心虛』了。」陸然說了一聲,就揣著口袋往回走了。

江暖她們三個迅速跟上。

程豆豆捂著自己的臉,不斷地說著「在男神面前丟人了呀」。

儘管因為他們幾個忽然離開,被對方抓到機會殺到「嘔心瀝血」,但在陸然的力挽狂瀾之下,離開網吧的時候他們也沒太淒慘。

他們這一次玩得很爽,但也明白見好就收的道理,不然回家太晚,以後就真沒有機會出來玩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們仍舊沉浸於遊戲的興奮中。

程豆豆忍不住問:「陸然,我總覺得你是那種特別有自制力,生活中沒有什麼娛樂的人,沒想到你的遊戲竟然打的那麼好!」

聽到這裡,江暖莫名感覺得意了起來。

因為如果沒有她的話,這個世界上所有人,包括他們的老師同學,他們的父母,都會以為陸然是一個只有學習和擊劍的人。

但其實不是的。

他和他們,是一樣的。

「我的生活中,娛樂很豐富。」陸然回答。

江暖一聽,覺得有點不順兒了。這傢伙娛樂豐富,她怎麼不知道呢?

她用胳膊肘頂了頂陸然:「你平時娛樂些什麼?別告訴我看什麼奧數、通信工程論文也算娛樂啊!」

「你。」陸然揣著口袋繼續向前走。

「什麼?」

倒是旁邊的饒燦反應過來了,忍笑回答:「陸然的意思就是——你是他人生中最大的娛樂!」

江暖怒了,正要踹陸然,誰知道陸然早就以腿長的優勢走到了她的攻擊距離之外了。

這個時候,程豆豆卻開口了:「啊,是百盛百貨。」

「不會吧?你現在不回家,想要去逛商場嗎?」

「不是啦……你們還記得嗎?我們小時候經常在這個商場下面的那個小型遊樂場裡玩。」

「就是一塊錢一個幣的那個遊樂場?」

「對啊。聽說要撤掉了,超市要擴張,然後裡面的遊戲項目也比較老了。」

無論是程豆豆還是江暖和饒燦,她們都是有些懷舊的人。

江暖側過臉來,看向陸然,剛想要說什麼,陸然卻已經先開口了:「那我們就進去看一下吧。」

江暖立刻開心了起來,拉上饒燦她們一起去了商場的負一樓。

遊樂場裡的音樂有些尷尬,放的是《喜洋洋與灰太狼》,一些大人正帶著他們的孩子在那裡玩一些比如說砸蟑螂、投籃之類的小遊戲。

江暖他們去買幣的時候,售幣員也告訴他們,遊戲幣今天要用完,因為明天這裡就不會再營業了。

江暖他們正在商量買多少的時候,陸然卻拿了一百元給對方。

「全部買掉嗎?」

「全部。」

江暖傻眼了,趕緊拽住他說:「我知道你零花錢比我們多,但是……」

「我們有四個人,每個人二十五個幣是肯定能用完的。而且,你也想留下幾個做紀念的吧。」

江暖點了點頭。

她總覺得陸然這樣「實用主義」的人,應該是理解不了女生對於「紀念」的執著。

雖然理解不了,但是他會尊重。

她們先玩著投籃的遊戲,饒燦和程豆豆都是運動神經不怎麼發達的類型,反倒是江暖一出手,就知有沒有,十發十中。

「陸然,你要不要來試一下?」江暖轉過頭去問那個揣著口袋淡淡地看著她們的少年。

「你們玩吧。」

江暖有點遺憾,不過這些遊戲可能真的吸引不到陸然吧。

在電子射擊,三個女生全軍覆沒。

江暖抱著電子槍看了半天,心想自己也不是眼睛有問題啊,「總覺得瞄準有誤差啊!」

一直沒有說過話的陸然終於把它從江暖的手裡接過去了,「我來試一下。」

「好啊!好啊!」

三個女生都聚集在了陸然的身後,但是前兩槍陸然也都脫靶了。

「果然,連陸然都不可以嗎?」

但是陸然只是側了側臉,第三槍就上靶位了。

江暖愣了愣,從後面拍了陸然一下:「行啊!兄弟!」

「男生的腰是你隨便摸的?」陸然瞥了江暖一眼。

「……」

饒燦和程豆豆都樂了。

陸然第四發又更准了。到了第十發的時候,竟然命中靶心了。

饒燦和程豆豆都鼓起掌來。

玩到最後還剩下了二十多個幣。

「咱們去夾娃娃吧!」程豆豆提議說。

江暖皺了皺鼻子:「夾娃娃那不就是把錢送給遊樂場了嗎?反正肯定是計算好了不讓我們夾住的!」

饒燦笑了:「那也許有陸然在就不一樣了呢?之前咱們不還是一直都命中不了靶子麼?可是陸然不就做到啦?」

「對啊!咱們從小就沒有夾住過。就連我爸媽來都沒辦到!假如陸然能夾到的話,就像是完美的ending一樣!」

於是他們又圍到了娃娃機那裡。

陸然低下頭,看著裡面一堆的粉色小豬,微微皺著眉頭,問了一句:「這是什麼?」

「小豬佩奇啊!你不知道?」程豆豆說。

陸然沒說話,江暖摸了摸後腦勺:「我還以為這就是豬呢,沒想到這豬還有名字?」

陸然手握操縱桿,身邊的女孩兒們嚴陣以待,機爪移動了起來,第一次抓空了。

江暖笑了:「哈哈哈,你還真是不負眾望啊!」

饒燦卻說:「陸然是經驗累積型的。等到他摸透了這個機子,就肯定能夾到的。」

「行!咱們還有好多個幣可以讓他積累經驗,哈哈哈!」

陸然瞥了江暖一眼,只說了一聲:「似乎我的失敗特別容易取悅到你。」

「對啊。」江暖不嫌事大地攤了攤手。

陸然連續三次都失敗了,一旁的饒燦和程豆豆豆一臉緊張到爆肝,江暖看著的不是那一堆小豬佩奇,而是陸然的側臉。

那是他除了學習和擊劍之外,露出認真的表情。

她忽然發覺,對於她來說,這個遊樂場留給她最美好的,不是因為這裡即將消失。

而是它消失之前,陸然陪著她來到了這裡。

又是幾次之後,陸然將自己校服的袖子都撈了起來,露出他修勁緊碩的小臂線條。

陸然也許沒發現,饒燦帶著欣賞,而程豆豆則快要掩飾不住花癡的表情,看著他的小臂。

三、四次的嘗試之後,陸然還是失敗了。

「這個機子肯定有問題吧。」饒燦說。

「遊樂場也太小氣了吧,明天都要結束了,今天也不大方一點。」程豆豆抱怨道。

陸然又要從口袋裡拿遊戲幣塞進去了,江暖忽然想起過年的時候,陸然的媽媽說起他初中時候對模型比賽的執著。

她伸出手,扣住了陸然的手腕,「其實永遠夾不到也挺好的,這樣每當我們路過這裡,就會想起這裡的娃娃機有多厲害。不要為了一個娃娃機把所有的幣都用完了啦。」

陸然看著江暖,他點了點頭。

江暖笑了,指了指那台照大頭貼的機子:「我們去照相好不好?這座城市剩下的大頭貼照相機本來就沒幾個了!這裡再拆掉,說不定以後我們都照不到大頭照了!」

「對啊!我真的再沒見照大頭照的地方了!」程豆豆立刻同意。

「而且這裡照相有美顏效果,不像我媽,以毀掉我的形象為己任。」江暖攤了攤手。

饒燦立刻笑了起來:「確實不能更同意了!」

於是幾個女孩兒又擠進了照大頭貼的地方。

「陸然,你不進來嗎?」江暖問。

陸然微微搖了搖頭:「不了,你們三個女生照吧。」

但是江暖卻伸長了胳膊一把把他拽到裡面來。

「你現在已經是『少女之友』了!」

正在擺姿勢的饒燦還有程豆豆的都沒形象地笑了。

江暖抓住機會,摁下了摁鈕。

「不要啊!太難看了!刪掉刪掉!」

「就不要刪。可能是人生最後一次照大頭貼了,你們還要那麼虛偽地凹造型,真沒意思呀!」

江暖就是不讓他們刪。

「算了算了,最後一次,不跟你計較。在你心靈的陰暗角落裡,肯定是很想把我的醜樣子珍藏一生一世。」

「不過陸然,真的跟我們畫風不一樣啊!」

程豆豆一說,江暖一看才覺得陸然那一副沒表情卻很帥氣的樣子和她們張大嘴巴笑的樣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張好!千萬留著!」

當他們走出來的時候,程豆豆和饒燦都在看著照片,挑選自己喜歡的留下。

「陸然,你這下可是留下和我們一起『鬼混』的證據了啊。」饒燦回頭說。

這句話忽然提醒了江暖。

她也得留下一點陸然來遊樂場的證據呀。

口袋裡還剩下最後一個遊戲幣了,她拽了陸然一下。

「走啊,我們兩個也去照一套。」

她本來以為陸然會站在那裡不動,或者說什麼擠兌她的話,但是陸然卻點了點頭,說了聲「好。」

他們再次進去,沒有了其他人,只剩下他們兩個。

小小的空間裡,屬於陸然的氣息變得清晰起來。

他就在她的身邊,他們都穿著土氣的校服,沒有任何多餘的修飾。

心緒平靜下來,剩下的變成了細緻地想要感受對方的期待。

「陸然,你在今天之前照過大頭照嗎?」江暖問。

「沒有。」

江暖抿了抿嘴唇,忽然有很多話想要對他說。

「今天我很開心,也很謝謝你一直幫我考到了我人生中目前為止最好的成績。所以,我想今天和你拍的大頭照特別一點。」

「怎麼特別?」

「就是……我知道你是一個特別信守承諾的人,所以可不可以今天之後你不會再和別人拍大頭照了?」

雖然,江暖知道就算自己不說,大頭照也已經過時了,當這裡被拆掉,陸然應該也不可能再和別人拍大頭照了。

但是他承諾她的,和他沒有機會再拍是兩回事。

「只有我一個人信守承諾,你不覺得不公平?」陸然淡淡地反問。

「啊……那你想怎樣?」

「你以後也不能和別人拍大頭照了。」

「什麼?饒燦和豆豆也不行?」

「她們不算。」

「那我可以答應你。」江暖伸出自己的大拇指。

陸然的手伸過來,在她的大拇指上摁了一下。

「成交。」

他們轉過身來,看著機子裡的自己。

陸然就那麼站著,當然他怎麼樣都是完美的,而江暖想了各種搞怪的姿勢想要陸然笑出來,陸然的表情都沒變過。

「誒,你不要這麼不配合啊!」

「你為什麼非要做醜樣子,是為了讓自己特別?」

江暖無語了。

這時候外面傳來饒燦的聲音。

「你們兩個能不能快點!不會在裡面做什麼『不可描述』之事吧?」

江暖趕緊站直了,她還沒來及笑,陸然就摁下去了。

「喂!你慢點!」

就在江暖看向他,不滿地嚷出來的時候,陸然的手又摁下去了。

「什麼姿勢都沒擺呢!」

江暖正要去阻止他,誰知道陸然的手直接摁著她的額頭,將她帶了回來,她不滿地要把他的手揮開,結果眼睛鼻子皺在一起的樣子,又被陸然給拍下來了。

「啊呀!不活了啦!」

「還有最後一張,好好照完吧。」

陸然這麼一說,江暖就不鬧了。

她想了半天,因為身邊的是陸然,好像也沒啥姿勢可以擺的。

「最簡單的,不就是最好的嗎?」

「啊?」

陸然的手伸過來,輕輕壓在江暖的腦袋上,將她靠向自己的肩膀。

那一刻,江暖的心都快要蹦出來。

那只有短暫的一秒而已,他請她靠向他,他請她接近他,他的唇緩慢地彎起,眼睛裡是不甚明顯但是卻讓江暖的心都柔軟起來的淺笑。

他的手離開,摁下了摁鈕。

「卡嚓」那一聲,沒有將時間定格,卻在她的心頭戳了一下。

「這張怎麼看著這麼像是……」江暖歪著腦袋,卻沒說出來。

「像結婚證上的照片。」陸然直截了當地說了。

「哎媽呀,如果我做個醜樣子還好意思把它放在書架上。可這麼正經,如果被我老媽看見了,肯定要問我和你怎麼回事!」江暖一副大剌剌地樣子,心臟卻跳得很快。

陸然,你會怎麼回答我呢?

是擠兌我一下,還是撇清呢?

你會給我一點,哪怕一點點你很在乎我的暗示嗎?

「那你就告訴你媽媽,我們是光明正大的青梅竹馬。」

江暖傻傻地看著陸然。

陸然一定是知道的,「青梅竹馬」不僅僅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男孩和女孩。

「青梅竹馬」有著最簡單純粹的期待和可能。

「好了,打印吧。」陸然說。

「嗯,打印吧!」

但是讓他們意想不到的是,照片沒有出來,被卡在裡面了。

機子顯示打印故障。

「啊!不會吧!怎麼這樣!」

江暖蹲下來,倒騰半天,希望那張照片出來。

她能隱隱看見那張照片就在那裡,但是根本就捏不住她。

「我去找一下工作人員。」

但是工作人員卻告訴他們,要明天才有人來維修,但是實際上明天這裡所有的機器都要被挪走了,根本就不會來維修。

江暖不知道該怎麼說,她很想哭,但是卻要忍住快要掉出來的眼淚。

「啊?好遺憾啊!能不能想想辦法啊!」饒燦和工作人員交涉了半天,但是這裡都要停止營業了,又怎麼可能會找人來維修機子浪費維修費呢?

而工作人員只是賠償了他們幾個遊戲幣,讓他們去玩別的遊戲。

江暖攥著手裡的遊戲幣,捏的很緊。

「算了吧,我們回家吧。都這麼晚了,還有作業沒做不是?」江暖說。

「也對,咱們回去吧。而且我們四個人的合照不是還有麼?一人一張!」

他們離開了這裡,上了公交車。

這個時間段的公交車人已經很少了。

江暖坐在靠窗的位置,陸然就坐在她的身邊,他們就像每一次乘車的時候一樣安靜無言,公交車晃晃蕩蕩的,直到饒燦和豆豆都下了車。

「喂,陸然,你有沒有想過啊……」

「想過什麼?」陸然問。

「就是很多我們很喜歡的東西,都會消失不見,比如說大頭貼……會被lomo相機或者各種美顏相機取代。比如我們喜歡的遊戲,會被新的遊戲取代。比如……小學時候紅紅火火的租書店也會漸漸沒落都消失……好像不是因為我自己主動不喜歡的,而是時間讓它們消失了,我就不記得自己喜歡過它們了。」

說完這些話,江暖就覺得自己是個大傻。

這些關陸然什麼事呢?

「但是我會記得,我答應過你不會再和別人拍大頭照了,而你也這樣答應過我。」

江暖側著臉,她的眼睛泛紅,忍不住要笑,但是卻不好意思被陸然看見。

心裡面,如同有無數的翅膀在振動著,像是要飛出來一樣的滿溢。

走到電梯裡,江暖一拍手忽然想起了什麼。

「啊呀!對了!我寫在五彩瓶裡的心願達成了!週末我要去廟裡面還願啦!」

「還沒達成吧。」

「你又不知道我許了什麼願!」

「不就是怕我沒考進年級前三麼。」

「啊?你怎麼知道?」

「你擔心這個擔心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