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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很美,你也是

「我沒覺得不喜歡, 它真好看。」周夏低著頭說。

等周家的司機送周夏回去了, 張秘書回到書房裡, 就看見周老站在窗台上望著漸行漸遠的車燈。

「周夏小姐的身形和夫人的一模一樣。」

「所以我才說那個丫頭應該多吃一點, 長胖一點, 別像她奶奶一樣, 那麼容易生病。」

「哎呀, 她要是真吃胖了,就穿不下那身旗袍了。」

周老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到了晚上九點四十了。

這對於老人家來說該休息了, 但對於年輕人來說還早。

在一個靜吧裡,賀逍與洛衍之並肩坐著,兩人的面前還是老樣子, 一人一杯威士忌。

「怎麼樣, 在沃達森還好嗎?」賀逍隨意地問。

「對於我們這樣的人,哪裡都一樣。你呢?」

洛衍之輕輕晃了一下酒杯, 側著耳, 他喜歡聽冰塊互相撞擊時發出的碎裂一般的聲響。

「我從昨天開始, 一直在懷疑自己。」賀逍說。

洛衍之眉梢一挑, 笑容帶起一絲痞氣:「還有人能讓你懷疑自己, 看來對方段數很高。」

「嗯, 我提前做好了準備,自認為保持了足夠的神秘感,也刷夠了好感度。在行動的那天, 特地出現在她的面前等她主動來和我說話。」

「等等, 你可是反商業洩密的專家,怎麼現在聽起來你更像個商業間諜?」

洛衍之扯著嘴角,他知道賀逍失敗了。

莫名的成就感湧上他的心頭,他不得不竭力地克制。

心臟就像一個古舊的樹洞,被籐蔓落葉所掩埋,忽然之間一直兔子掉落下去,一切鮮活了起來。

他知道賀逍去測試的那個人很可能就是周夏,連賀逍都不能讓她動搖,這讓洛衍之莫名地有一種自豪感。

「是啊,我請她喝了東西,主動給她加糖,女孩子應該都喜歡這樣的對吧?」

「最重要是你還有好看的臉。」洛衍之繼續調侃。

「但我還沒碰到那個核心,她就立刻警覺了。」賀逍回答。

「看來你覺得她很有意思?」

「嗯,挺有意思。」賀逍反過頭來問洛衍之,「你呢?這世上沒有一個人讓你覺得印象深刻很想接近?」

那一瞬間,湧入洛衍之腦海中的是周夏站在游輪圖書館的梯子上低下頭來看他的樣子。

他多想要一把將她拽下來,扯去她的翅膀,摀住她太過明亮的眼睛。

將她困在他的世界裡。

「賀逍,你在用你自己的經歷造成與我『交心』的假象,好讓我說出我的經歷,讓你可以更加深入地評估我。」洛衍之說。

賀逍笑了:「我們現在還不是對手呢。」

「好吧,好吧,我有期待過一個心甘情願和我同生共死的人,是不是很俗套?」

「這不俗套,相反境界太高。如果真有人願意與你共死,估計我會忍不住跟你搶。」賀逍用自己的酒杯撞了一下對方的。

「你不會。因為你不想和我爭到你死我活。」

洛衍之抬起酒杯一飲而盡,撿起了椅子上的外套。

「這麼早就回去?」

「明天有個慈善晚宴。」洛衍之將外套甩上了肩膀,信步離開。

第二天的下午四點,周揚塵開著自己老爸的那輛車,不情願地來到了一個小區前,拿著手機撥通了張秘書的電話。

「張阿姨,你們怎麼還沒出來啊?」

「女人準備總是需要時間的,你等你女朋友也這麼沒耐心?」

「女朋友是要哄的,不哄就會變成別人的女朋友。可是堂姐就算不哄,也不可能變成別人的堂姐。」

而且還是又土又乾癟的堂姐。

周揚塵點了一根煙,半撐著下巴,想要聽點兒音樂,結果他老爸在CD裡放的都是什麼高山流水,連首《千里之外》都沒有,再聽下去他覺得自己就要進養老院了。

這一次來接周夏,然後陪著一起去慈善晚宴,表面上是他的母親趙韻安排他去幫著周夏照顧爺爺,實際上就是去揣摩爺爺對這位剛回家的堂姐的態度。

「周家留給誰都沒關係……」

周揚塵輕哼了一聲,在他看來,周家就像古舊的廢宅,哼哼唧唧半塌不倒,拖拽著他的人生。

如果周夏真被老爺子看中了,周揚塵巴不得。

這時候,張秘書正帶著一個女孩兒向他走來。

周揚塵瞇著眼睛正在抽煙,在即將落日的餘暉下,那個小巧的身影就像是被繞上了流光,視線被悄無聲息的韌性所攀附,他第一次看清楚了自己的堂姐周夏,然後他被香煙狠狠地嗆了一下。

她有著孩子氣的額頭,微卷的短髮被收拾了起來,只微微留了幾縷,就像是毫不自知的花朵,被風一吹就落在他人的心尖,癢癢的卻撓不到。

旗袍沒有讓她顯得老氣,相反帶出了幾分純粹的稚氣,卻又融合了內斂與含蓄,讓人忍不住想要接近。

周揚塵把煙趕緊彈掉,但是並沒有下車幫周夏打開車門,而是不耐煩地催促:「快點!快點!你們女人最麻煩了!要是遲了,老爺子又要甩臉子了!」

周夏懶得跟這個堂弟說什麼,直接坐到了後面,張秘書坐在副駕駛。

周揚塵單手握著方向盤,另一隻手調整了一下頭頂的後視鏡,看著他的堂姐正側臉望著窗外。

嗯,嗯,他的堂姐還是很好看的。

這再一次說明他們周家的基因有多麼優質。

周揚塵開著車又去周宅接了爺爺。

老爺子坐了進來,周揚塵喚了一聲「爺爺」,周夏也跟著叫了一聲,周老爺子點了點頭,車子裡繼續安靜下來。

車子停在了S酒店門口,周揚塵將鑰匙遞給了門口的服務生,周夏小心地扶著爺爺走了出來。

對於即將面對的晚宴賓客,周夏倒是無所謂,因為他們都是陌生人,但是身邊的爺爺可得小心照顧著,摔不得,磕不得。

大概是感覺到了周夏的緊張,周老開口道:「你抓我這麼緊幹什麼?我走得動,硬朗的很。要不然你去推個輪椅來還更省事。」

周夏那個氣啊,我緊張是把你當我爺爺,要不然你摔了碰了,去找周揚塵吧!

等等,周揚塵呢?

這個臭小子已經迫不及待地在和另一位貌似也是來參加晚宴的女賓聊起天來了。

喂喂喂,你不是來照顧爺爺的嗎?

周夏的思想化作了小惡魔,跳上了周揚塵的腦袋,氣鼓鼓地在他的腦門上敲錘子。

她陪著周老走進了酒店大廳,正好就碰到了周老的老友,一行人說起了關於安全氣囊的生產。

她的爺爺聊得很投入,但是這對於周夏來說卻有點沒意思。

她就像是上課走神的學生,開始東張西望。

酒店大廳的西側有一面玻璃牆,牆體裡養著熱帶魚,正悠閒地游來游去。

周老感覺到了周夏的視線,拍了拍她的手背說:「你去那邊看魚吧,一會兒再過來。」

哎呀,被當成小孩子啦!

周夏卻沒意見,她走去了那面玻璃牆,彎著腰,看著那只黃色的黑斑熱帶魚。

尼莫,尼莫,尼莫!

周夏用手指戳了戳它,小東西擺著尾巴一晃而過,倏然間她對上了玻璃牆另一面的一雙眼睛。

如同要衝破這片脆弱的屏障將她淹沒,某種渴望與疏離感矛盾地揉雜在了一起,隨時要從對面的世界不顧一切地越界。

周夏的心臟猛地一顫,她直起了腰,想要避開那雙眼睛,但是對方的視線卻如影隨形。

那是不加掩飾的侵略,隔著這片汪洋也能攻城略地。

而她就是那片毫無防守的城池。

她向後退了一步,對方似乎要從那面玻璃牆之後走出來。

那是一個男人。

周夏的心中莫名產生危險的預感,她又再度向後退了一步,那個男人又向玻璃牆的另一側邁出一步,帶著一種被壓抑的迫不及待。

他……就是洛衍之。

那短暫地一瞬,他全然忘記了自己的情緒,近乎囂張放肆地看著她。

只需要一瞬,他就能辨別出她的眼睛。

怎麼會在這裡再次見到她?

為什麼還會見到她?

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今天的周夏太特別了,她穿著色彩溫潤的旗袍,女性的柔美與女孩兒的簡單融為了一體,她的身形被勾勒顯現了出來。

看到她的第一眼,他想到了暖暖的日光下小巧的、稚嫩的、隨時會迸裂開的豆夾,讓他想要握在手心裡,藏起來。

心頭彷彿響起了那場舊詩荒紙中被他捨棄的故夢,此刻卻又開始了灼熱的燃燒。

洛衍之的心底湧起了危險的預感,一種被掌控的,無法逃脫的預感。

此時的周夏正仰著頭看著他,這個男人的眼睛太特別了,當他專注地看著她時,她的視線就被他牢牢掌控,不得轉移。

你會被我欺負死。

她的心頭被那句早就忘懷的聲音掠過,血液奔湧而至,鼓動著,不知如何是好。

MISS YOU

時光飛速倒轉著回到她看見他的手指輕輕敲打在玻璃杯邊緣的畫面。

洛衍之又向前了一步。

周夏被驚醒了一般,迅速後退。

他還在看著她,看她的眉眼,看她的鼻尖,看她不知所措的表情。

與賀逍圓潤地融入一切的氣質不同,這個男人帶著一種冷厲的高傲,他不屑與庸繁的世俗相融。

這時候,有人在後面拍了她一下,帶著少年氣的任性的聲音響起。

「我還以為你在這裡看魚呢,原來是看帥哥啊。爺爺叫我們過去。」

周揚塵略帶不爽地瞥了一眼洛衍之。

「啊,哦。」

轉身那一刻,周夏有種像是從刑場上被解救下來的感覺。

洛衍之一動不動,看著她的背影。

當她走到了周老的身邊,洛衍之的耳邊響起了沃達森集團中國CEO高恆的聲音:「那個應該就是周老爺子的孫女吧,他的長子唯一的女兒,不知道看不看重。」

高恆現在就是洛衍之的僱主。

今天洛衍之同他一起參加慈善晚宴,就是從洛衍之的角度來觀察沃達森的這些對手,從而提供有用的信息。

「怎麼了?你喜歡那樣的女孩兒?周老爺子可不好惹。」高恆說。

洛衍之淡淡地笑了笑,將所有的情緒都收了起來。

他不明白高恆所謂的「喜歡」是什麼,他只知道去評估自己所能看見的聽見的和看見的一切信息。

但是他不知道要如何去評估周夏。

因為在他的心裡,任何形容詞或者規則,都不足以描述和概括周夏的存在。

周夏陪在爺爺的身邊,進了電梯。

當她轉過身來時,她發現那個男人仍舊站在那面玻璃牆面前,身後是水波粼粼和一群又一群漫遊而過的熱帶魚群。

之前那充滿侵略性的目光完全消失不見了,他正彬彬有禮地和身旁的男人聊天,彷彿一切都是周夏幻覺裡的被害妄想症。

「爺爺,那好像是沃達森的CEO高恆請來的顧問吧,聽說是紐約一個什麼信息分析公司的。高恆是想把華爾街那一套帶到這裡來嗎?我們可得小心。」

周揚塵一邊說,一邊斜著眼睛看著另一側的周夏。

周夏知道這些話是說給她聽的,周揚塵把她當成了看見好看男人就挪不動腳的傻瓜。

小混蛋,這些話你還是自己都收好吧!

看見漂亮女人就挪不動腿的人,可是你!

當電梯到達晚宴的樓層,周揚塵剛邁出電梯,就聽見身後傳來一陣清朗的女人的聲音。

「現在的中國已經與世界接軌了,對於極度需要瞭解對手甚至於明確自身定位的高管決策層來說,對商業情報的正確研判有著致命性的作用。這點適用於華爾街,也適用於睿帆。」

周揚塵和周夏都忍不住回頭看她。

那是一個有著立體五官輪廓的女子,她應該擁有東方血統,一頭黑髮攀於腦後,一身墨色長裙,優雅而神秘。

「你是……」

「我是高恆先生聘請的顧問團隊之一,薇薇安·李。剛才聽小周先生的說法,似乎把商業情報分析和非法商業間諜活動混為一談了,所以忍不住開口。要知道所謂的重要參考消息大多數就在眼前,不需要冒任何法律風險就能獲取,只是你沒看見它們的價值而已。」

說完,薇薇安就瀟灑地路過周揚塵,進入了會場。

周夏笑了,她想笑的時候總是忍不住。

周揚塵當然看見了:「你笑什麼?」

「沒啊,我覺得那位薇薇安·李特別適合你,無論外表還是頭腦。你不上去搭訕聊天?」

「你以為我傻!」

兩秒之後,周揚塵立刻明白了周夏的暗示,什麼無論「外表還是頭腦」,就是說他周揚塵沒頭腦。

周老咳嗽了一聲,周揚塵哽在那裡,不說話了。

他們走進了會場,正好高恆也帶著自己的隨行人員從另一扇門走進來。

周夏一側臉就看見了洛衍之,他身著黑色的西裝,領口平整,整個人看起來嚴謹冷然,禁情割欲。

當他坐下來時正好面對著周夏,那雙眼睛沒有一絲波瀾,和那個隔著玻璃牆看著她時判若兩人。

周夏也陪著周老爺子坐下。

大概是主辦方精心安排,這一桌的都是和周老相熟的賓客。

老人家雖然很少露面,但仍舊是白手起家、德高望重的實業家,時不時會有人過來給周老爺子問好。

他們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著周夏,如果有人問起,周老就會用很平靜的語氣說:「我的孫女,周夏。」

其他的就再不多說了。

這也讓很多人對周夏猜測紛紛。

沃達森的CEO高恆坐在鄰桌,與身邊一位女士相談甚歡的同時,偶爾瞥向周夏的方向。

從他的角度,周夏的身影正好被周老給擋住了。

高恆身邊的女士開口道:「聽說周老爺子的長子早年就離家出走了,二十多年沒回過周家。所以這個周夏根本就不是在周老爺子身邊長大的。」

高恆點了點頭說:「我也注意了一下,周老爺子好像就沒對這個孫女笑一下。剛才大廳裡周老和老朋友聊天的時候還特地把孫女支開了,可能不是很信任。」

說完,高恆看向坐在自己身邊的洛衍之,洛衍之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既然沒有點頭贊同他的觀點,也沒有反駁。

高恆早就聽說過CAC的高級顧問每一個都很擅長觀察人,他現在很想知道洛衍之到底怎麼看待周夏和周家的關係。

「你覺得呢?」高恆看向洛衍之。

「我和我的團隊不會輕易對一個人下定論,因為這會影響高先生您的決策和看法。」

洛衍之的笑容很淡,這種從容讓高恆明白了他的暗示——周老爺子很可能非常看重周夏。

只是高恆很好奇是什麼讓洛衍之得出這樣的結論。

當慈善拍賣開始,周夏就有點坐不住了,在她看來這一輪一輪的義拍和出價就像無限輪迴,她再看看周揚塵,這小兔崽子早就借口上洗手間遛了。

好不容易上了烤鴨,酒店為了賓客方便,是連面皮都包好了才送上來的。

周夏剛想要動筷子,卻發現整桌人都在互相喝著紅酒聊天,那盤烤鴨壓根沒人動。

早知道所謂的晚宴是這樣的,她該吃飽喝足了再過來。

這時候周老開口了:「叫你來照顧我,你連個菜都沒給我夾過。」

他這麼一開口,餐桌上所有人幾乎都看了過來。

正好北京烤鴨被轉到了面前,周夏趕緊夾了一個放進爺爺的碗裡。

周老的眉頭一蹙:「這麼油膩的東西,你不知道我這個年紀要吃的清淡嗎?」

「哦,對不起。」周夏趕緊把烤鴨裹的餅夾回自己的碗裡,然後轉動桌子,給周老夾了蔬菜。

桌子上的賓客們互相看了彼此一眼,似乎得到了什麼重要的信息——孫女不得老爺子的喜歡啊。

這時候,高恆已經來到了周老的身後,手中還端著一杯酒,洛衍之就跟在他的身邊。

高恆用眼神對身側的洛衍之說:你看看,老爺子嫌棄孫女已經挺明顯的了。

洛衍之還是笑而不語,低下頭來,正好可以看見周夏小巧的耳朵和後腦。

他其實不在乎周老到底中不中意她,他只知道自己有點想要揉一揉她的小腦袋。

「周老,藉著晚宴的光向您敬杯酒,祝您身體健康。」高恆低下身來,恭敬地說。

「哦,是高總啊!來,坐吧。」周老爺子指了指身邊原本周揚塵坐的位置,「我正好有些事情想當面問問你。」

高恆很自然地坐下。

「不知道周老有什麼問題要問?這倒讓我緊張起來了。」高恆鬆了鬆領帶,一副很鄭重的樣子。

「整個業內吧,都在議論我們睿帆和路拓關於安全氣囊公司收購的時候,因為底價洩漏而敗北了。而我們這個底價洩漏,應該不是你們沃達森在後面搞出來的吧。」

周老爺子話音剛落,無論是聊天的還是敬酒的都看了過來,一時之間安靜的讓人尷尬。

就連周夏也驚著了,這種話他的爺爺竟然當著別人的面就問出來了?

高恆果然愣住了,但很快就笑了:「老爺子開的什麼玩笑啊?這是睿帆和路拓之間的競爭,如果睿帆真的底價洩漏了,那也是路拓……還好路家的人不在,不然我可就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我們中國有句古話,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周老看了高恆一眼。

高恆的喉嚨動了一下,卻沒有說話,似乎在斟酌該說什麼。

周老繼續道:「沃達森難道不希望睿帆和路拓斗的越厲害越好,兩敗俱傷就最精彩。說不定,你就僱傭了類似這個什麼信息分析公司,用了什麼手段得到了我們的底價,然後轉賣給路拓,假意和他們聯手來對付我們睿帆。這麼一挑唆,睿帆和路拓兩大本土汽車品牌就要鬥個你死我活了。」

周老爺子的聲音很平靜,沒有一點情緒。

高恆頓了頓,立刻就笑了,然後看向站在一旁的洛衍之:「洛衍之,不如你向周老解釋下,CAC的業務內容到底是什麼?那些跨國食品公司、實業集團還有投資公司聘請你們做顧問,是做商業間諜嗎?」

周夏順著高恆的視線轉過身去,赫然發覺一個噙著淺笑的男人就一直站在自己的身後。

悄無聲息,她一點都沒有發覺!

而且此刻他的微笑得體,就像是被精確計算過一般,全然沒有在大廳玻璃牆相遇時那樣。

心臟一陣收緊,周夏握緊了自己的筷子,腦子裡卻忍不住想:剛才這個男人是一直在聽她的爺爺和高恆聊天,還是像是剛才透過玻璃牆一樣用力地看著她?

周夏想要夾菜來掩飾自己莫名的慌亂,但是面前正好是一盤西芹百合。

筷子剛夾起百合,它就掉落下來,正好滾到了自己的盤子邊,周夏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還在看著我嗎?

周夏的後頸熱了起來。

「我們主要從事的是商業信息分析、商業信息洩密風險評估以及反商業間諜活動。」

洛衍之的聲音從周夏的身後響起。

周夏還記得上一次在游輪圖書館聽著洛衍之的聲音就覺得耳熟,現在仍舊覺得耳熟可就是想不起來。

他的聲音很特別,帶著精銳的審度意味,以及一種發自內心的驕傲。

他的聲音不大,微微低著頭似乎是向周老表示尊敬,但周夏卻能感覺到溫熱的氣息觸上自己的後頸。

還有非常淡的如同高嶺雪松的冷峻味道。

周夏忍不住去分辨,那不是男士古龍的味道,因為一點都不明顯。

好像是須後水的味道。

恍然之間,周夏的筷子第二次讓百合掉落了下來。

她在緊張。

身後的男人伸長了手,繞過了周夏拿起了她的勺子,很輕鬆地替她舀起一勺西芹百合,放在了碗裡。

如果不是座椅將他們隔開,周夏幾乎就是被對方半抱入懷裡。

但對方就像是計算清楚了他們之間的距離,顯得充滿紳士風度,只是在照顧一位一直夾不到菜的女士。

可周夏卻有一種錯覺,這個男人正悄無聲息地兵臨城下,正溫柔地試探著她,像是在緩和在酒店大廳重逢之時,他的目光帶給她的壓迫感。

勺子被他輕緩地靠放在了瓷盤邊,明明沒有聲響,周夏卻緊張地向一旁避開。

他正保持著低著頭的姿勢,仍舊溫和有禮。周夏側目的瞬間與他相對,她看見了他眼底不甘於任何束縛的桀驁,以及笑容裡隱晦的野心。

他很擅長偽裝。

他在大廳玻璃牆下看著自己的目光,才是最接近真實的他。

周夏趕緊側過臉去,卻不知道這樣就讓自己脖頸的線條完全呈現在了洛衍之的眼中。

纖細唯美的,等待著被破壞,被撕裂的線條。

他的心裡蠢蠢欲動,但是臉上卻不動聲色。

這是一場始料未及的重逢,他早已收拾好的心情從第一眼看到她……便週而復始,翻湧而來。

洛衍之直起了背脊,繼續不緊不慢地解釋著CAC的業務到底是什麼。

「當然,只有清楚知道那些商業間諜的手段是什麼,才能幫助我們的客戶保護自己。我們絕對不會用任何非法手段獲取商業信息,因為那很容易讓我們的僱主身陷□□。」

同桌的賓客點了點頭,而周老爺子沉默不語。

「比如去年媒體大肆報道的KS日用品集團收買競爭對手高管反而讓自己陷入法務訴訟;比如曼森科技公司派私人偵探拷貝了對手的技術總監的筆記本電腦硬盤後卻被私人偵探反咬一口。我們的存在就是為了避免僱主急功近利陷入以上進退兩難的局面。」

他的聲音謙和卻很堅定。

周老終於是、被吸引,轉過頭去看向他。

「年輕人,你很驕傲。」

冷不丁這樣一句話,讓這張桌子上的來賓包括高恆在內都在猜想洛衍之是不是說錯了什麼惹周老爺子不高興了。

「心有驕傲的人,不屑做雞鳴狗盜的事情。」

周老這句話說完,在座的人都呼出一口氣來。

沒有人想看到周老和沃達森在公開的場合關係緊張,互相鬧得不愉快。

「如果哪天你和沃達森的合作終止或者破裂了,我歡迎你來睿帆。」

周老剛說完,高恆就笑出聲來:「周老,CAC是顧問公司,他本人是不能去你們睿帆接受職位的。」

「哦,這樣啊。」周老沒怎麼說話,看向一旁的周夏,說了句,「剛才上了魚膠,你怎麼沒給我盛?」

因為洛衍之站在自己的身後,一直僵著一動不動的周夏拿起周老的碗,趕緊給他盛了一碗。

當她剛舀起第二勺的時候,周老露出了不耐煩的表情。

「你是不知道老人家吃不多嗎?過猶不及,你不懂嗎?」

周夏頓了頓,只好把已經盛起來的第二勺魚膠放進了自己的碗裡。

「周老,話都說開了,那我就回去我那邊了。」

「嗯,你也別怪我說話直接。我喜歡直來直往,有誤會就解除,有話就直說,當面解決了就不會在背後玩陰損招數。」

「那是當然。」

高恆起身離開,洛衍之卻沒有急著離開,而是垂下眼來,目光落在周夏的身上。

「你身上這只玻璃種的翡翠蝴蝶真的很美。」洛衍之開口。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的唇舌間還帶著紅酒的氣息,聽在周夏的耳中,醇厚帶著一絲沙啞。

周夏對面的一位女賓立刻點頭,和洛衍之聊了起來。

「我看到周小姐的時候,第一眼也被這只蝴蝶吸引了!」

被人這麼誇獎,周夏下意識低下頭,輕輕抬起了那枚蝴蝶,聽著洛衍之和那位女賓聊著它的雕工和種水。

他低下了頭,似乎是在欣賞被周夏托在手指尖上的翡翠蝴蝶,明明已經隔著那麼一段距離,周夏卻有一種錯覺,對方的呼吸落了下來,停留在蝴蝶的翅膀上。

鄭重的,帶著不容拒絕的氣場。

周夏趕緊將那只蝴蝶放了下來,屏住呼吸不敢開口說話。

「你也是。」

洛衍之轉身離開時,落下了這麼一句。

什麼意思?

這句「你也是」在她的耳邊百轉千回。

對於弄不明白的東西,她總是會忍不住不斷摸索和思考。

包括洛衍之留下的意味不明的這一句話,不斷勾引著周夏去想著它,從而想著他。

當賓客們繼續開始聊天,周夏卻像是被關進了另一個世界裡。

她從頭到尾回憶著洛衍之說過的每一句話。

你身上這只玻璃種的翡翠蝴蝶真的很美……你也是。

是這樣嗎?

是這個意思嗎?

如果是這樣,這個男人真的有點可怕。

在游輪圖書館裡的那句「你會被我欺負死」,敲在玻璃杯邊緣的「MISS YOU 」,還有此刻的「你也是」,就像是這個男人留給她的謎題,引誘著她不斷思考著答案。

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可以在游輪的圖書管裡似笑非笑地調侃她。

可以用手指敲著摩斯密碼對她說「MISS YOU 」,然後什麼都沒留下就離開。

他可以那樣放肆地看著她,卻又能溫和充滿禮節地對周圍所有人說話。

好像只有她知道,這個男人是充滿攻擊性的,當他明確自己的目標就會像一輛氣勢如虹碾壓一切的戰車。

高恆一邊走一邊對身邊的洛衍之壓低聲音說:「你看,一個老人如果寵愛孫女,就不會是這樣挑剔。」

「是嗎,我倒覺得周老爺子對孫女寵的很。」洛衍之回答。

「什麼?說來聽聽。」高恆沒有立刻回自己的位置,而是走去了遠離賓客的角落。

他很好奇,實在沒有耐心等到晚宴結束,他就想要知道洛衍之到底是怎麼看出來周老對孫女很看重。

洛衍之隨手將酒杯放在了侍應生的托盤裡,揣著口袋從遠處繼續望著周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