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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小屁狼

小狼第一次這麼強烈地希望自己不是一隻狼, 不能說話, 不能準確表達,還不能出門。

自從徐嶺住了一夜走了之後, 小狼就沒有再睡過床,徐北到了睡覺時間就進臥室,雖說他並不關門, 但也不再像以前那樣叫它進去睡覺, 似乎意思就是隨便你睡哪裡都行。

可是他不發話,小狼不敢上床,於是只好一直睡在沙發上, 好在不變成人的沙發也夠睡了。

每天徐北就像養豬一樣, 買回很多吃的, 讓它可以吃得很飽,別的時間要不是發呆, 就是一個人出門, 話也很少,不跟從前似的, 可以摟著它說很多廢話,也不管它能不能聽懂。

現在小狼每天無所事事地趴在沙發上, 趴在地板上,趴在暖氣片上,一趴就是一天, 除了吃東西, 它基本上都不動。

唯一的好處是看起來身體恢復得不錯, 徐北看著它的毛色一天天亮了起來,摸上去也順滑了,心裡踏實了不少,給沈途打了個電話匯報了一下,說是沒問題了。

「行了,沈途說你沒事了,」徐北摸了摸小狼的鼻頭,濕漉漉的,「憋壞了吧,變過去吧,我帶你出去轉一圈放放風。」

這句話實在是比什麼好吃的都更讓小狼振奮,它扭頭衝進了臥室。

這幾天徐北一直在想該怎麼辦,每次他看到小狼委屈的眼神都有點心軟,但對那天的事又實在不能扭頭就當沒發生過了。

最後他總結出來的結果就是郎九接觸的人太少了,自打把他撿回來,他的生活裡就只有自己,除了江越和薜雅,他基本上沒跟別的人有過什麼交往了。

徐北一直擔心郎九的社會經驗是基本是零,總怕他會惹出什麼麻煩來,現在想想,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才他媽惹出了最大的麻煩。

「去哪裡?」郎九一邊提褲子一邊光著腳就從臥室裡跑出來了,臉上掛著笑容,酒窩很深。

「帶你去遊樂園,」徐北托著腦袋靠在沙發上看著他,郎九還光著上身,這讓他忍不住又聯想起那天晚上的事,皺了皺眉,「快穿衣服。」

「嗯,」郎九抓過衣服往身上套,又悶在衣服裡說了一句,「不生氣好不好。」

徐北愣了一下,沒說話,不生氣?現在他的確是沒生氣,他只是想冷靜地把這操蛋的關係處理妥當而已。

「你說,對不起沒有用,」郎九穿上衣服,走到他身邊蹲下,眼睛裡寫滿鬱悶,「可是應該怎麼辦,我不知道……」

「……老子也不知道,老子要知道還用煩躁麼,」徐北站起來穿衣服,他不能看郎九的眼睛,這小子眼睛裡太乾淨,就好像那天晚上幹出那種事的不是他,「快他媽穿好出門了。」

雖然郎九還有點鬱悶,但出門是件大事,跟徐北一塊出門就是更大的事,要再說跟徐北出門是去玩那直接就是天大的事了。

徐北想問他那天一個人跑出去碰上什麼事了,可看他這一副歡天喜地的樣子又忍下了沒問。

一路上他都小聲地在徐北耳邊十萬個為什麼,遊樂園是什麼地方?遊樂園裡有什麼?過山車是什麼?海盜船是在水裡嗎?

徐北咬著牙一個一個給他解釋,最後終於不耐煩了:「你給老子閉嘴,一會玩死你!」

遊樂園裡很熱鬧,雖說天氣還冷,很多項目都沒開,但扛不住過年在家憋了個把月的小朋友們熱情似火,就連個旋轉木馬都擠滿了人。

這場面對於郎九來說有點驚人,他離得大老遠就站下了,人群和嘈雜的聲音讓他有點吃不消。

「好多人……」他拉著徐北的胳膊不肯往前走。

「我跟你說啊,」徐北把他帶到一邊,點了根煙,手指在他腦門上點了點,「你要想像個人那樣生活,不光是學會說話,知道寫字就完了,你看到的這些,都是人的生活,你得習慣一下,你看……那邊的小狗都比你鎮定。」

郎九回頭看了一眼徐北指著的那條小狗,是只小貴賓,正大模大樣地站在人堆裡,淡定的都懶得東張西望,他看了一會:「我又不是小狗……」

「就說啊,你他媽有人家十幾個那麼大……不止十幾個,二十幾個,」徐北拉著他往遊樂園裡走,「你還是隻狼,狼不比狗牛逼麼,你有點狼樣子行不行。」

郎九最終還是乖乖地跟著徐北進了遊樂園,一開始還有點緊張,一有人靠近他,他就想躲開,徐北帶著他轉了幾圈之後,他慢慢放鬆了下來,漸漸被遊樂園裡的東西吸引。

「那個是什麼?」郎九指著一個大鐵架子問徐北,眼裡有點小興奮。

徐北順著他的手看過去,大大的牌子寫著——人肉電梯。

名字起得很驚悚,其實就是很多遊樂園都有的,圍著一個鐵柱有幾張椅子,把人用安全帶固定好,升到十幾米的空中,然後突然鬆開,人跟著椅子自由落體到離地面兩三米的時候才剎住。

徐北以前跟朱小蕾玩過,當時坐在他們背後的一個姑娘下來的時候尿了褲子。

「你要玩?」徐北摸了摸下巴,到是真會挑,找了個這麼刺激的玩意,「一會別尿褲子啊。」

坐到椅子上的時候徐北扯著安全帶小聲交待郎九:「我跟你說,一會你害怕了也忍著,你可別他媽一受驚了就跳下去什麼的……」

「不會怕,」郎九笑笑,又很擔心地看著徐北,「你怕?」

「……老子怕個蛋。」徐北罵了一句,坐正了身子,仔細回憶上次坐的時候自己究竟有沒有慘叫?

沒等想明白,椅子突然動了,開始往上升,徐北心一下提了起來,猛地想起來上回自己叫得比朱小蕾還凶……

椅子升到頂的時候停住了,身邊已經開始有妹子尖叫,徐北被她們叫得老是覺得自己懸在空中的腿一陣陣發軟,操!

郎九突然伸出手夠過來在他肩上捏了一下:「不怕。」

「滾蛋,誰他媽怕了!」徐北對於郎九一個小屁孩居然一臉嚴肅地來安慰自己感到非常不能接受,「你一會尿了別……」

話還沒說完,椅子突然就落了下去。

「啊——」徐北一聲發自肺腑情真意切的慘叫脫口而出,夾在一群姑娘大爺們的慘叫中雖然並不突出,但也算是中氣十足了,而且他沒有繃住第二聲,「啊——」

等著椅子在一片鬼哭狼嚎之中停下來時,徐北跳下來,腿打著飄跟練著凌波微步似的就往外衝。

太他媽丟人了,太丟人了!丟人就算了,偏偏還在郎九面前丟!

郎九在後面大步跟著,他知道徐北心跳得很厲害,徐北害怕了,但他想不明白徐北害怕了為什麼會是這樣的反應,只得埋頭在後邊跟著。

徐北直接衝到小賣部買了杯加冰可樂,一口氣灌到肚子裡,然後凍得跳著腳蹦到人少的地方拿了煙出來,半天沒點著。

郎九從他手上拿走火機,打著火湊到他面前:「你怎麼了?」

「沒怎麼,」徐北抽了兩口,定了定神,發現郎九一臉淡定,「你剛才什麼感覺?」

「好玩,」郎九馬上笑得牙都露了出來,「像飛。」

「……是麼,」徐北慢慢吐出一口煙,靠到旁邊的樹上,想了想非常不爽,於是又一腳踹在了郎九腿上,「飛你個蛋,操!」

郎九也不躲,讓他結結實實在自己身上踢了一下,然後繼續笑著往徐北身後一指:「去玩那個吧。」

徐北回頭看了一眼,過山車,他咬著牙看著了眼郎九一眼:「滾!蛋!」

徐北從來沒見郎九這麼開心,雖然他總很容易就會開心,但像今天這樣笑得尖牙擋都來不及擋還是頭一回。徐北覺得這算是他邁入社會的第一步,所以對於郎九想玩的項目他都硬著頭皮陪著他上。

當過山車向下俯衝的時候,徐北都沒勁叫了,一個勁後悔,不該來遊樂園的,去哪也比在這強啊,這操蛋的主意自己怎麼就能想出來了……

「就到這裡了,少年,」從海盜船上下來的時候,徐北扶著郎九的胳膊,兩眼冒金星,「酷刑就到這了,吃飯去……不,我吃不下……」

郎九很緊張地摟著徐北的肩,歪著頭盯著他的臉:「你不舒服?」

「你這……動物,」徐北有些無奈地推開他,「估計你這輩子也不能瞭解老子此刻的感受,算了,先坐會。」

兩人在遊樂園轉了半天才在一個遠離遊樂設施的結了冰的水池子邊找到一張沒人搶佔的椅子。徐北把臉捂在羽絨服的帽子裡,開始閉目養神。

「我不是動物。」郎九坐在長椅上,突然冒出一句。

徐北睜開眼,有點莫名其妙,半天才想起剛才自己是說了這麼一句,他閉上眼繼續養神:「你不是只小屁狼麼。」

「不是小屁狼。」郎九皺著眉。

「喲,」徐北樂了,閉著眼笑,「那你是什麼,早上還是大毛球呢,這會就不承認了?」

郎九突然伸手掀掉了徐北的帽子,手捏著徐北的下巴把他的臉扳過來對著自己,徐北嚇了一跳,瞪著郎九有些反應不過來。

「我不是!」郎九看著他,沉著聲音一字一頓地重複了一遍。

說完這句話,郎九也不鬆手,就這麼捏著徐北的下巴示威似地盯著他看,徐北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做出何種反應,只得也盯著他,一副深情款款的樣子,四目對望了半天才他回過神來問了一句:「那你是什麼?」

「我是……人。」郎九咬咬嘴唇,話說得有些猶豫,但是眼神卻很堅定。

徐北看著他,心裡一陣翻騰,說不上來什麼滋味,這是他長麼大第一次有人用這樣的方式向他說明自己「是人」。他不知道郎九說出這話的時候心裡在想什麼,但他在這一瞬間心裡顫得一塌糊塗,他抬手拍了拍郎九的手:「鬆開,老子下巴要掉了。」

郎九鬆開手,不再看他,坐在椅子上低頭盯著自己的鞋。

徐北也不出聲,他挺能體會郎九的感覺。

渴望跟別人一樣,被人接受,不被當做異類的感覺。

自己也有過吧,雖然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種跟別人永遠都不一樣的被排斥的感覺,甚至沒有人試著瞭解你的想法的操蛋感覺。

「你是個人,」徐北在郎九腿上拍了拍,「而且是個帥哥。」

郎九迅速轉過臉,很期待地看著他:「真的?」

「……真的,雖然有點二,不過以後會好的……」徐北點點頭,眼睛突然有點澀,他拿出錢包,抽了幾張遞給郎九,「去買點吃的回來,就剛才那個店,會買嗎?」

「會,你想吃什麼?」郎九很積極地接過錢站起來。

「你看著買吧,我有瓶水就行了,現在不餓。」

看著郎九轉身往小賣部走去的背景,徐北揉了揉自己的臉,點了根煙,抽一口歎息一聲,他覺得現在要在他腦袋上找找,沒準能發現白頭髮。

等到看到郎九抱著兩大兜子吃的喜滋滋地回來的時候,徐北覺得自己頭上的白頭髮不是沒準有,而是肯定有,絕對有……

「沒有用完。」郎九把找回來的錢遞回給徐北,坐下來開始拆包裝。

徐北看著手上的錢,眼淚都快下來了,他扒拉著郎九買回來的東西:「這位同學,你倒是不手軟,花二百多買了兩袋零食……你當這是紙麼?」

「這是什麼?」郎九對錢完全沒有概念,在他看來,這紙片很有用,隨便一張兩張的能換很多東西。

「這是錢,錢,是很重要的東西,不是你寫字的紙,」徐北拿了包話梅拆了,一邊吃一邊教育他,「這東西不是那麼好來的,你花的時候也不知道省點……」

「怎麼來的?」郎九第一次聽說這紙片還來之不易,有些好奇。

徐北很想說我的錢就是偷來的,當然,這麼說肯定不行,他把話梅核吐出來:「這是工作掙來的,你幫別人做事,別人就會給你這個,要付出勞動,懂吧?」

「嗯,」郎九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沉默了一會突然轉頭看著徐北,「我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