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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學壞了

徐嶺要到安河實習的事徐北完全不知道, 他和徐嶺自打過年見過那一面之後就再沒有聯繫過,這是他們的常態,一年不聯繫也不是什麼稀罕的事。徐北覺得這樣挺好,他不想徐嶺接近他的生活,他希望他和徐嶺永遠沒有交集。

徐北靠在床頭想了很久, 他竟然不知道徐嶺快要畢業了, 在他的印象中徐嶺還是個小孩子, 只會跟在他後面一邊喊哥哥一邊拚命追著他跑的小孩子。

「居然要實習了,真快啊……」徐北莫名其妙有些傷感, 他一面想要把自己放在一個沒有人可以觸及他內心的地方, 一面又覺得孤單。

「你怎麼了?」郎九坐在他身邊,手輕輕碰了他一下,有些擔心的樣子。

「沒事, 你還記得我弟麼,上回跟我回家的時候見到過吧。」徐北拿出根煙叼上, 郎九馬上伸手抓過火機打著了湊過去。

「嗯。」

「他要到安河來實習了……不過我不知道, 」徐北覺得身上有點軟,往後靠了靠, 郎九跟個靠墊似的穩穩地頂在他身後,「你喬叔都知道了,他沒告訴我……他是我弟啊, 什麼也不跟我說……」

「嗯。」

「不過, 我的事不願意他知道, 還想知道他的事, 這樣不公平對吧,」徐北苦笑了一下,抬手往後摸了摸郎九的臉,「你說我這人活得是不是特別沒勁。」

郎九聽不懂徐北在說什麼,只是能感覺到徐北情緒很低落,他很著急,不知道該怎麼樣能讓徐北變回像平時那樣,他只能根據自己從這些自言自語似的話語裡聽出來的一星半點意思回了一句:「我會的。」

「會什麼?」徐北笑了笑。

「我的事都會告訴你。」郎九學著徐北的樣子在他頭髮上輕輕抓了幾下。

郎九能明顯地感覺到徐北的身體顫了一下,他下意識地抱住了徐北,不知道自己這句話是不是說錯了。

「你真是你爹的小……」徐北覺得鼻子有點酸眼睛有點澀,抬手在眉心上捏了捏,又拍拍郎九的手,他想說小棉襖,又覺得那是丫頭專用的詞,於是又換了個詞,「你真是你爹的小褲衩。」

對於自己為什麼一會是兒子,一會是弟弟,最後變成了小褲衩,郎九並不是太明白,但他能從徐北的表情判斷出來這是一句好話,是徐北在表揚他,於是放下心來。

徐北在做完小褲衩的總結之後靠在他身上不說話了,像是在想什麼。郎九也不再出聲,偏著頭看徐北,徐北皮膚很細,不算白,但他看到就有想摸一摸的衝動。

郎九知道徐北身上有很多傷,但唯獨臉上沒有,不像沈途,臉上的疤他每次看到都會有不安的感覺。當然,他不知道徐北從小到大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臉和手,碰上打架鬥毆什麼的,那是拼著一死也不能傷了這兩個部位的。

徐北嘴上被咬破的地方已經基本消了腫,郎九回想起那天的事就有些不好意思,但看著徐北叼著煙的嘴又覺得真是很好看。跟江越說到抽煙的問題時,他說過徐北抽煙樣子很好看,江越想了一會糾正他說,那個叫性感。

於是現在郎九就覺得徐北看起來很性感,他往徐北那邊湊了湊。徐北把煙拿下來轉過頭看著他:「幹嘛?」

就是想碰一下,郎九是這麼想的,也沒猶豫,湊過去在徐北的唇上碰了碰,然後又停下,研究徐北有沒有生氣。

這一下輕輕地觸碰甚至算不上是個吻,所以徐北基本沒什麼感覺,只是覺得這孩子太愁人了,不喜歡妹子也就算了,整天對著自己一往情深的以後可怎麼辦?

郎九見徐北沒反應,又湊過來碰了一下,這一次就大膽多了,在徐北的唇上停留了好幾秒,徐北的呼吸撲到他臉上,他全身的毛孔似乎都舒服得張開來了。

「你這是練習呢?」徐北看著郎九小心翼翼的樣子有點好笑,忘了自己正常情況下應該發火才對。

郎九看著徐北的笑容,動作頓了頓,接著腦子一熱,不管不顧地就吻了過去,這次是結結實實地吻上了,甚至還由於動作過大,牙跟徐北的磕了一下。

「嗯……」徐北皺著眉往後躲了躲,伸手連推帶搡的把郎九推開,「打住,你這技術,再把老子牙磕掉了我就真服你了,一邊去。」

郎九挺鬱悶地坐在沙發上,徐北去對門找薜雅了,說是要問蛋糕店的地址給他訂個生日蛋糕。這是個讓他開心的事,可是他還是有些鬱悶,技術是什麼意思?

「超市拐過去就有一家,是我自己去訂還是你一塊去,」徐北推開門探了腦袋進來問他,「要不一塊去吧,你去挑個自己喜歡的口味。」

聽徐北這麼一說,郎九立馬跳了起來,把技術問題放到了一邊,這個以後可以問江越,現在的重點是跟徐北一塊出門買東西,這事很美好。

徐北除了巧克力,不愛吃別的甜食,像蛋糕這一類的基本不吃,從小家裡買的蛋糕全都是徐嶺吃掉的,不知道為什麼,每次他看著徐嶺吃掉自己的那份蛋糕的時候都特別滿足。

薜雅介紹的這家蛋糕店很小,但是據說東西都做得很精緻,味道也很好,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這蛋糕店有一個非常莫名其妙的名字——綠球球。

徐北和郎九走進綠球球的時候,裡面的店員妹子很熱情地迎了上來,喊了一句歡迎光臨綠球球。與此同時郎九偏著頭打了個噴嚏,妹子離得太近。

「我們要訂個生日蛋糕,」徐北對小姑娘笑笑,回手一把拉住正準備扭頭出去的郎九,壓低聲音警告他,「你給老子消停點。」

徐北這一把抓在郎九的手上,郎九愣了一下,很開心地反手握住了他的手。徐北有點尷尬地甩了一下,沒甩開,小姑娘迅速把臉轉向一邊:「生日蛋糕有很多款,先生來挑一下吧。」

連甩了三次都沒能甩掉郎九緊握著他的手,徐北只得歎了口氣,拽著他過去挑蛋糕。

可供選擇的圖片有很多,妹子推薦了一大堆,郎九捂著鼻子皺著眉拿不定主意,折騰了十幾分鐘,終於他一指圖片:「這個。」

圖片上是只小狗坐在雪地上,不過是只小花狗,徐北笑了:「就這個,不過能把狗做成白色的嗎?」

「那就白成一片了呀,下面是奶油哦,」妹子提醒了一下,「可能會不好看了。」

徐北看了一眼郎九,他估計看不出來好看不好看,他只是想要一個和自己差不多的蛋糕罷了:「沒事,就這個,一片就一片。」

「好的,那寫什麼呢?」

「祝糊糊生日快樂。」徐北接過小姑娘遞過來的單子,東倒西歪地在上面把字寫下來。

喬謙一直說徐北的字是天下一絕,別人寫得丑點就丑點,起碼自己還能認出來,徐北寫的字一扭頭他自己都不認識,初中的時候寫完了作文,老師叫徐北上去唸唸,他憋了好幾分鐘愣沒看明白自己寫的是什麼。

現在他寫字用的是左手,他覺得左手雖然從來沒有寫過字,但憑這隻手出神入化的境界,他寫出來的字不應該是現在這個樣子的……完全是學齡前兒童的筆跡。

他對著字發了一會愣,突然想起來,用手把字一蓋,看著郎九,表情嚴肅地教育他:「你寫字別看我的,千萬別看,你就按江越的字那麼寫,明白了?」

「嗯。」郎九也很嚴肅地點了點頭,他不知道徐北為什麼這麼說,但他能看出來徐北的字和江越的區別非常大。

挑完圖案之後郎九扒著櫃檯玻璃把所有的蛋糕挨個聞了一遍,最後挑了栗子蛋糕。徐北心裡緊了一下,又無端端地想到了徐嶺,徐嶺愛吃栗子蛋糕……

出門的時候郎九有些不解,一直回頭往綠球球店裡看,兩張寫著100的紙給了店裡的姑娘,只換回來一張紅色小薄紙片,他忍了一會實在是忍不住了,拉了拉徐北的袖子:「蛋糕呢?」

「蛋糕要明天才能拿,是預訂的,人家要幫我們做好了才可以啊……」徐北看著郎九一臉糾結的樣子,拍了拍他的臉,「你在這等我一下。」

徐北回到店裡買了一塊小栗子蛋糕給郎九,這孩子對蛋糕似乎有些一見鍾情的架式,拿到手上三口兩口就塞完了,然後嘴角帶著奶油看著徐北:「你不吃?」

「吃毛線啊,」徐北突然想逗逗他,皺著眉很憂傷地看著郎九嘴角的奶油,「你都吃完了才想起來問我啊……」

郎九想也沒想,手直接往徐北兜裡一掏,拿出了他的錢包,接著轉身就走:「我幫你買。」

「哎哎哎,行了行了,我不愛吃這個,」徐北過去拉住他,在身上找了半天也沒找到紙巾,只得用手把郎九嘴角的奶油擦了,然後隨手蹭在自己的牛仔褲上,「我不愛吃蛋糕……你拿老子錢包拿得很利索啊……」

「利索。」郎九重複了一遍,把錢包放回徐北口袋裡,接著手一掠,錢包又回到了他手上。

這個過程很短,像徐北這樣的老手如果不是看到了這個動作,基本不會有任何覺察。

徐北看著郎九拿著他錢包時臉上帶著幾分得意的笑容,一下覺得掉進了冰窯裡,全身冷得發疼。每當郎九學會了新東西需要得到徐北的肯定時,都會露出這樣的笑容。

他學會掏包了。

徐北覺得腦袋一陣陣炸著疼,吸進肺裡的冷風像是結成了冰塞得他呼吸不暢,他從郎九手上把錢包拿回來,控制著語調問了一句:「這是從哪學來的?」

「看你……」郎九感覺到了徐北的情緒,回答得有些猶豫。

「操!」徐北踢了一腳地上的雪,拿了煙出來抽,但手有點抖,半天沒打著火。

郎九拿過火機,打著了幫他點上了煙,徐北狠狠地抽了一口,嗆了兩下:「回家。」

掏包是徐北十幾年來的生存方式,從家裡斷了他學費那天開始。

老混蛋的意思是,徐北成績就那樣,整天搗蛋,這書念了也是浪費錢,不如不念了。但徐北覺得雖然去學校唸書他沒興趣,但這跟從此以後不上學了是兩回事。

最終的結果就是家裡不再給他交學費,而徐北繼續念到了高中。在被學校開除之前,學費的來源一直是掏包,在這之後,掏包成為了他保障生活的最主要方式。

民工不偷,病人不偷,買年貨的錢不偷,老人的錢不偷……這基本上就是他最後的底線,他覺得這樣也就差不多了,日子反正也就這麼過了下來。

只是沒想到,有一天他會因為掏包這件事頭痛如裂。

「兒子,」徐北回到家把門一關,把郎九按到沙發上坐下,自己蹲在他面前,「你爹現在腸子都快悔青了,你怎麼見什麼都學呢,啊?」

郎九沒吭氣,看著徐北,不知道自己哪裡沒有做對會讓徐北連調子都有點變了。

「我跟你說啊兒子,別人身上的東西不能拿,懂麼?那叫偷,」徐北抓著郎九的手,狠狠地掐了一把,「偷別人的東西……最他媽操蛋了,這種行為你不許再有,聽到了沒!」

「可是你……」郎九低頭看了看徐北在自己手上留下的幾個深深的掐痕,有些茫然。

「我怎麼了!我什麼樣你就得什麼樣嗎!」徐北一巴掌拍在了郎九嘴上,跳起來指著他,「我他媽最不願意的就是有人跟老子一樣這麼操蛋!這種事要再有一次,老子就剁了你!」

徐北喊完這通,也沒再看郎九,一甩門出去了。

身上沒多少現金了,給郎九的生日禮物他是打算買個手機,明天一早出去順幾個活把手機買了就完事了。可現在他決定去銀行取錢,卡裡有點救命錢,本來不到沿街要飯他不打算動,眼下這情況在他看來比他現在去要飯更麻煩。

卡裡的錢都是以前打工掙來的,偷了十幾年讓他就此立地成佛金盆洗手是不可能的,這一點上徐北有自知之明,但給郎九買的第一份生日禮物,必須得用乾淨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