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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殊途

陸遠看著那人, 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他沒有聽懂這句話的意思,也無法理解眼下這樣的場景。但他現在也不想去弄明白這一切,他唯一想要的只是確定孟凡宇的安危。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只要告訴我,凡宇他怎麼樣才會醒過來!」陸遠皺皺眉。

「該醒的時候就會醒了,」那人嘎嘎地笑了兩聲,「還會有人這麼關心他, 真是不可思議啊……」

陸遠沒有接他這句話,轉頭看了看韓旭, 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了, 這人說不能靠近孟凡宇,他不知道真假,眼前的狀態讓他不敢輕舉妄動, 可現在是在這裡僵持著,還是離開?韓旭也看著他, 似乎同樣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做是好。

「回去吧……」那人慢慢往前靠近他們, 陸遠看著他,他這種像動物一般地用四肢前行的姿勢讓人心裡有點發怵, 「這個人不值得你為他付出什麼……」

「值不值得我自己有數, 不需要你來說。」

「你信不過我……你信不過我……」那人停在離他兩步遠的地方,慢慢地直起了身體, 陸遠和韓旭都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 這人一直佝僂著的身體站直了之後, 竟然相當高大,如同一塊被黑霧包裹著的岩石,讓人有壓抑的感覺。

那人緩緩地抬起手,指甲閃著黑光地指著他:「你怕我……可我原來也和你一樣,是人……你為什麼怕我……因為我現在是個怪物,被你一心一意想救走的這個人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我不會相信你說的話,」陸遠看著他,儘管自己現在並不確定現在說出來的話自己還有多少自信,但他面對這個怪人,還是要咬死這一點,「我和孟凡宇是十幾年的朋友,我瞭解他。」

「16年麼?」那人的聲音有些嘲弄,緊接著突然提高了嗓子,幾乎有些尖銳地喊道,「16年你就敢這麼確定了嗎!他叫了我70年師父!可又能怎麼樣,只要他需要,他可以犧牲掉任何東西……他的心裡是空的,他沒有別的慾念,唯一的目的就只是要對付蘇墨而已!」

陸遠猛地抬起頭看著這個人,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孟凡宇要對付蘇墨?雖然他知道孟凡宇和蘇墨之間肯定有某種瓜葛,卻怎麼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關係。

「你……」那人的指甲又慢慢伸了出來,指著陸遠,「如果有需要……他一樣會犧牲掉你……不會猶豫……」

「別說這些沒用的,我們連你是個什麼東西都不知道,你說的話,」韓旭冷冷地開了口,「也不要指望誰會相信。」

「那就去試試吧……」那人對於韓旭的話並不在意,指了指陸遠,慢慢地又佝下了身體,伏到了地上,一點點地退到了孟凡宇的身邊,「用你的血。」

這句話剛一說完,陸遠猛地覺得原本包裹著他的那些黑霧全都消失了,腳下如同踩著棉花又踩不實的感覺也消失了,這一刻他就像是突然被置於純淨的空氣當中。

陸遠還沒有適應這種突如其來的變化,眼前的東西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黑暗,身體就像灌了鉛一般,在黑暗當中飛快地向下墜去……

「韓旭!」陸遠清醒過來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韓旭有沒有在身邊。

「嗯……」旁邊傳來韓旭有些不太清楚的回應。

陸遠鬆了一口氣,這才真正地清醒了過來,看清了自己正躺在孟凡宇家客廳的沙發上,韓旭靠在他旁邊,還閉著眼。

他下意識地伸手摸了一下胸前,墜子靜靜地掛在脖子上。他坐起來,在韓旭的臉上輕輕拍了兩下:「醒醒。」

韓旭身上看起來一切正常,他檢查了一下,沒有傷口。

「怎麼回事?」韓旭開了口,聽聲音應該是沒有受傷。

「不知道,我們上來了。」

兩人在沙發上坐著,都沒有動,也沒有說話,腦子裡還是剛才在通道的盡頭碰到的事,那個詭異的空間,和那個詭異的人影。

陸遠想了很久,慢慢地開了口:「這個墜子是孟凡宇的,邦哥說過,縛靈瓶是渡鬼的人用的東西,渡鬼的人……是什麼意思……」

「渡守,」韓旭輕輕地接了一句,「孟凡宇是渡守。」

「渡守?」

「引導鬼魂渡河的人,把他們送入輪迴。」韓旭嗓子有些發澀,他從來沒有想過孟凡宇不是個普通人,只是覺得有些沒來由地討厭他,沒有想到他不僅不是普通人,還會有這樣一個身份。

「你知道?」

「小時候聽說過,渡守是遊走於生死之間的人,那些遊魂,被送入輪迴,不肯走的,煙消雲散,」韓旭笑笑,「我小時候還挺羨慕,覺得這樣的人很酷。」

「蘇墨是遊魂?」

「不知道,應該不是吧,如果他只是個遊魂,孟凡宇談不上『對付』他……」

陸遠閉上了眼睛,他想起了從陸家嶺出來的那天晚上,肖雨在他眼前消失的情景。肖雨……就是個遊魂吧,在孟凡宇面前,消失得那樣輕而易舉。如果蘇墨只是一個遊魂,孟凡宇要送走他或是消滅他,只是彈指之間的事。

「要試試嗎?」韓旭看著陸遠。

「什麼?」

「那個怪物說的,用你的血。」

「怎麼做?」

「我不知道,滴上去?如果是要泡在血裡那就不要試了,」韓旭嘖嘖了兩下,「主要是也不知道這樣做了會發生什麼事。」

陸遠看著韓旭的表情,笑了笑:「這墜子也沒多大,就算要泡,也死不了人。」

「不值當,沒譜的事。」韓旭搖搖頭。

「也許……能知道點孟凡宇不肯告訴我的事。」

「沒準是你不願意知道的事。」

「我和孟凡宇談過這個墜子,當時我說,如果他想要,給他就是了,」陸遠把墜子摘下來,拿在手上輕輕地捏著,「但是他不要,他說要我真正願意給他的時候才要,我一直想不通什麼叫我真正想給他的時候,我一直是想給他的,我拿這東西也沒什麼用……」

「你是說,他的意思是你知道所有的事之後?」

「嗯,那些他不能告訴我的事,我知道了這些之後,我覺得是這個意思。」

吊墜靜靜地躺在陸遠的手心裡,陸遠看著它,這個掛在他脖子上十幾年的東西,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仔細地觀察過它。

「準備好了?」韓旭站在他面前,手裡拿著把匕首。

「嗯。」陸遠接過匕首,沒有猶豫,在自己的左手食指上劃了一刀。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用左手,也許是因為順手,也許潛意識裡,蘇墨和孟凡宇特別的左手影響了他。

血慢慢地湧了出來,陸遠將手指移到吊墜的上方,一滴鮮紅的血如同淚珠一樣滴落在了墜子上。

陸遠一直不知道這個吊墜是什麼材質的,像是石頭,卻又不像,那種無論你體溫有多高,都不能讓它有一點溫度的特質是任何石頭都不具備的。

血滴落在它上面之後,並沒有像通常情況那樣滑過,而是在瓶身上保持著剛滴上去時的狀態,過了一會,血滴起了變化,它在慢慢變小,就像是被瓶子吸收了一樣,很快就消失了。

「怎麼樣?」韓旭站在陸遠身邊,很緊張。

「沒有感覺,沒有變化。」陸遠想了想,又往上滴了一滴血。

直到第四滴血滴上去,吊墜都沒有任何變化。

「不會是真的要泡在血裡吧……」陸遠有點不明白了。

「不要,你有病吧,」韓旭湊過來看了看,「也許是方法不對?」

陸遠看著手心裡的墜子,有些無奈,這倒底是要怎麼弄?他歎了口氣,把墜子握在手心,閉上了眼睛,那人並沒有說應該怎麼做,現在這樣讓陸遠有些煩躁,他想知道更多的東西,想要明白在他的周圍到底發生了什麼。

「哥……」韓旭的聲音有些微微地顫抖。

聽到他聲音的同時,陸遠覺得左手掌心有些發熱,他睜開眼,眼前是一片柔和的白光。

光線來自他的左手。

他有些驚訝,慢慢鬆開了緊握著的左手,看到了被他握在掌心的瓶子終於有了變化,就像上次在馬村冥障時發生的情況一樣,瓶子發出了亮光,不同的是,這次是白色的光芒。

「這是……」他抬起頭,想和韓旭說這是怎麼回事,卻發現,韓旭已經不在眼前。

或者說,不僅僅是韓旭不在眼前,而是一切都不在眼前了。

陸遠有些暈,就像是原地旋轉了幾十圈之後靠在牆上的感覺,眼前的景象正在飛速地掠過,就像坐在高速行進的列車上,或者說,速度更快,他根本看不清這些一閃而逝的畫面。耳邊傳來各種各樣的聲音,忽遠忽近,有的呼嘯而過,有的喃喃細語,但都聽不清是人聲還是別的聲音……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能靜靜地坐著等待。

當這種混亂的感覺消失之後,他的視線像失焦的相機一般,一片模糊。

「我告訴過你,這東西不能離身,一但你失去它,要想再拿回來,就不是那麼容易了!而且,沒有了這東西,你還能撐多久,誰也不知道……」一個沙啞的聲音在他前方響起,陸遠努力地睜大眼睛,想要看清是誰在說話,但卻只看到了無數重影。說話的這個人,聲音他似乎在哪裡聽到過,卻想不起來。

而當另一個聲音響起時,陸遠全身一顫,這沉穩而熟悉的聲音他就算是在嘈雜的人群中也能馬上辯識出來……

「他只不過是想拿走這東西,我不想傷了他,至於我還能撐多久,你也不用管。」

這是孟凡宇的聲音,孟凡宇就在他身邊,陸遠掙扎著努力想要看清眼前的一切,層層疊疊的影子在慢慢重合著。

他漸漸看清了站在他面前的兩個人。

兩人都是側身站著,同樣的黑衣,一個人衣服上的帽子將他的臉遮得嚴嚴實實,另一個,是孟凡宇。

「你的力量也會減弱,你拿什麼去對付他!」

「我自然會有辦法,你告訴過我,不計代價,不擇手段,」孟凡宇笑了笑,「我的目標只有一個,哪怕是我自己化成灰燼,也會在這之前把他送進輪迴。」

「你打算……」黑衣人的話沒有說完,聲音嘎然而止。

陸遠沒有看清孟凡宇的動作,只覺得眼前一花,孟凡宇的左手衣袖中伸出的那把黑霧幻化出的長劍,已經刺入了黑衣人的身體。

「這就是我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