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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回煞

庚申木年 二月廿九日

甲辰火鬼建日

招搖號木星, 當之事莫行,相剋行人阻,陰人口舌迎。

攀寐多驚懼,屋響斧自鳴,陰陰消息理, 萬法弗違情。

七太太被倒了的南牆砸死後的第七天,吳長風做好了回煞的準備。

之前請柳道長掐掐七太太回煞的日子, 偏是這麼一天, 吳長風心裡一直打鼓, 怕這麼個日子又弄出什麼蛾子來。

殃榜倒是早就貼了出去,寫了七太太的年庚,何時小殮,何時大殮,何日迎煞,斜貼在門上。其實吳長風倒是覺得, 這殃榜貼與不貼, 並沒有什麼作用,齊家早已經敗落, 人也死沒了, 族裡跑的跑散的散, 哪還有什麼人需要避這個煞的。

但心裡想歸想,還是把該做的都做足了, 將七太太屋裡的擺設都按生前模樣放置好, 放了靈床, 平時穿的衫褲放了一套平鋪在床上,布爐灰,設祭品,一樣也沒缺。

布爐灰時,吳長風很仔細,不為別的,七太太的死蹊蹺得很,加上手裡那個還魂符,若是真有什麼事,回煞這天就能看出來了。不少人只是想著,回煞便是逝者魂靈回到故居看看,找個念想,卻不知道這回煞實在不是這麼檔子事,這煞是隨著逝者一道回來的,布了爐灰就是為了看看,留下的是個什麼腳印,所謂的布灰驗跡便是這麼個意思。

東西都準備停當,日頭也落了下去。吳長風在七太太屋裡點了燈,轉身便離開了,燭火忽明忽滅地跳動著,幾次幾乎要滅掉了,卻又跳了幾下亮了起來。

回煞這一晚,屋裡不能留人,吳長風細細檢查了院裡,這齊家已然沒了親眷,但保不齊有膽大多事的,怕藏在暗處等著看是個什麼煞回了來,要鬧出事來,他可擔當不起。

四處檢查停當之後,吳長風回了自己家。這個家早幾年就由老爺幫著置辦了,雖說吳長風一輩子心在齊家,也沒娶妻生子,只從親戚家接了個孩子養著,但十幾年視如己出地養著,也算是有後。

老爺還給這孩子起了個名字,叫澤之。吳長風一直也沒琢磨明白,這澤之的意思,也不是讀書人家的孩子,從小野養著的,卻起了這麼個文氣的名兒。

「林家的二丫頭,」吳長風進門的時候,澤之坐在院兒裡,手裡拿著根竹竿子在地上一下一下敲著,「撿了雙鞋回來,說是七太太的。」

「什麼?」吳長風嘴唇抖了抖,七太太出事那天的衣物,他是燒乾淨了的,「小孩子家,不要瞎說,這是能妄說的事麼!」

「就是七太太的,我見了,七太太上月還穿來著,繡著那種紫色的花……」澤之這話剛出來,吳長風的臉就白了。

這紫色的花,他們這裡只有一種,就是吊鐘花,因為只開在墳邊上,都管這花叫鬼花。繡著這樣花樣的,著實只有七太太那一雙,這鬼花銹在鞋上,確是誰也不敢的事。

「你看真了?二丫頭穿了沒?」吳長風轉身就要出門,這鞋是萬萬留不得的東西。

「真真的,拿回來就穿著了。」

吳長風聽了這話,扭頭就出了院門,但還沒邁開步子,就聽到對面林家嫂子哭叫的聲音。他心裡一沉,出事了。

跑進林家的小院子,就看著二丫頭坐在院裡的小凳上,正抹著淚,嘴裡念叫叨著。

「這人也不能就這麼走了……我心裡不甘哪……這孩子當初也不是我讓留著的……這養了許多年了,生說是鬼孩子……棺材裡哪裡有人喲……」

吳長風一聽二丫頭嘴裡反來復去唸唸叨叨的,說的竟是七少爺的事!再看二丫頭的腳上,真真切切穿的是那雙吊鐘花的鞋子,一時間眼前有些發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院裡圍了些人,這會都沒了主意,只是喊著是上身了上身了,拉著就要往前衝的林家嫂子,卻沒一個敢動的。

正猶豫間,吳長風看到人縫裡擠進來一個身影,向著二丫頭衝了過去,伸手一把就把她腳上的繡花鞋給扒了下來,拿在手上。

仔細一看,這身影竟是澤之。

「你……」吳長風一時語結,看著澤之滿不在乎地拎著那雙鞋,說不出話來。

澤之拿著鞋,走到火塘前,手一伸,鞋被扔進了火裡。

周圍的人群裡發幾聲驚呼,都知道澤之養得野,沒成想能野到這個地步。

「什麼鬼啊魂兒的,」澤之回過頭來衝著吳長風說,「不肯走的,送走就是了。」

吳長風沒顧得上回答,臉色煞白的只盯著他身後的火塘,那雙鞋被扔進火裡時,火苗子一下竄了起來,竟是綠熒熒的。

陸遠坐在床上,看著蘇墨。

蘇墨也不避他的目光,就那麼坐著也看著他。

說完那是血咒之後,不管陸遠再怎麼問,他也不再開口。陸遠有點無奈,又不能真的把蘇墨怎麼樣,於是就麼著對視著,不知道再說點什麼才好了。

「你起碼告訴我,她是不是在咒你?」陸遠咬咬嘴唇,面對蘇墨這種你進我退,你不進我也退的態度,他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誰敢。」蘇墨笑笑,臉上帶著嘲弄的表情。

「這些和許佳音失蹤有沒有關係?我該怎麼救她?」陸遠不再糾纏血咒的問題,換了個方向,希望能從蘇墨那裡再得到些線索。

「有關係,你救不了。」蘇墨回答,站起身,準備離開。

陸遠拉住蘇墨的胳膊,看著他的臉:「她沒死,對不對,如果沒死,就不可能救不了。」

蘇墨沒回頭,眼睛看著門外,也沒甩開陸遠的手,也沒動,只是那麼站著。陸遠有點尷尬,也站了起來,但卻還是抓著蘇墨的胳膊。

隔著衣服,他能感覺到蘇墨胳膊上傳來的寒意,這不是一個正常人該有的現象,就像自己抓著的是一塊冰。然而蘇墨給他按摩的那一次,手上卻是溫暖的,這種變化,讓陸遠不由自主地有了些自己都覺得難以接受的想法。

「你不會……不是人……吧?」陸遠很艱難地把這句話說了出來,又覺得自己實在是傻得透頂,他鬆開手,等著蘇墨嘲笑他。

蘇墨回過頭:「如果我說不是,你打算怎麼辦呢?」

陸遠沒說話,悶悶地坐回到床上。

「這世界上是人或者不是人,誰能說的明白。」蘇墨扔下這句話,向門外走去,路過六六的籠子時,伸出左手沖六六打了個響指,六六後退了一步,呲著牙衝他發出了威脅的低吼。

血咒。

陸遠躺倒在床上,這幾天以來,許佳音的事似乎有了不少線索,卻又一點點變得越來越混亂,就像是放在眼前的一個線團,你能看到無數個線頭,卻沒有一個你能解開。

他堅信許佳音還活著,以某種他現在無法理解的方式,存在於某個空間裡。但他找不到突破口,他找不到進入這個所謂「空間」的路,唯一能為他提供線索的蘇墨,卻閃閃爍爍地說一半留一半。

陸遠坐起來,從桌上拿過許佳音的那本日記。

這是個很普通的日記本,不帶鎖,就是文具店裡很常見的那種。他翻開第一頁,許佳音熟悉的字跡躍入眼簾。

有些事,你越想忘記,就越無法忘記。

3月16日雨

今天不飛,原計劃是去逛逛街,沒想到會下雨,結果只能悶在家裡了。我現在越來越討厭一個人在家,空空如也的房間,說話的人都沒有,拿手機翻了個遍,卻連一個可以打電話的人也沒找到。

我還是沒有刪掉他的號碼,每次看手機時都會看到,心裡很難受,卻無論如何也捨不得刪掉。許佳音,你真沒出息啊。

PS,昨天沒有做奇怪的夢,最近莫名其妙很想他,會不會是因為這個才總做怪夢呢?

又PS,真的有能幫人實現願望的鬼魂嗎?

幫人實現願望的鬼魂?陸遠皺皺眉,許佳音還會有這樣的想法,讓他覺得很意外。陸遠的印象裡,許佳音是個很要強的女孩子,她很少會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更不要說寄托在鬼魂身上了。

你有什麼願望,會讓你想到鬼魂?

3月18日晴

下了兩天的雨,終於放晴了,可惜明天又要飛了。這兩天不知道是不是下雨的原因,全身都酸痛得厲害,差點想打電話給他了,如果是以前,他肯定會跑過來帶一堆吃的吧,唉……

昨天晚上還是夢到那個東西了,我居然沒有害怕,真的是和他在一起時間長了嗎,對死人啊屍體什麼的有抵抗力了?或者還是說,我真的很需要擁有這樣的力量,讓我忘記了害怕?

許佳音的日記寫得很隱晦,不知道是因為有所顧忌,還是本身對於要記錄的東西沒有一個整體的印象,只是幾行字簡單地記錄下來。陸遠看得雲裡霧裡,但如果結合許佳音失蹤的事情來考慮的話,至少可以認定,在她開始寫日記的時候開始,已經有什麼不尋常的事情在她身上發生了。

3月21日晴

我一直沒有想過我有什麼很想得到的東西,但這幾天我卻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從夢裡一直想到醒過來,還在想。我沒有想到,當初他提出分開的時候,我明明是那麼乾脆地同意了,但現在過去這麼久了,卻還是放不下。

我倒底是怎麼了?我從來沒有這麼強烈地想念過他。

我很害怕,我昨天在夢里許了個願,我想回到他身邊。

3月23日陰天

心亂如麻!心亂如麻!

我應該去相親了,是的,一定要去相親才對,這樣下去我會瘋掉的。我一直提醒自己,過去的事就過去了,不要再想著,可是越是這樣,就越不能停止想他。它說了,要正視自己的內心,我的內心有什麼?

它說了,任何願望都可以實現,只要是我真正想要的。

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麼?是陸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