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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章魚小丸子

盧巖掛掉電話之後買了張報紙, 打算帶著王鉞回旅館。

「我們散會兒步吧,」王鉞拉了拉他胳膊, 「吃完飯不都要散散步嗎?」

「好, 那消消食,」盧巖往四周看了看, 「那邊有個舊貨市場,去那兒轉轉吧,有時候能有點兒好玩的小東西。」

「嗯, 消了食還可以吃點別的。」王鉞摸摸肚子。

「……還想吃什麼?」盧巖真覺得自己當初要是用食物引誘, 估計王鉞也一樣不會殺他。

「不知道,看到了才會想起來。」王鉞笑著說。

「先帶你買幾套衣服吧,都沒換洗的了。」盧巖摟摟他的肩。

「嗯, 」王鉞點點頭, 想了想又說, 「你的錢快花完了吧。」

盧巖笑了:「沒花完, 別擔心。」

其實帶著王鉞走進店裡的時候, 盧巖挺擔心的, 一直在考慮怎麼樣能在不傷王鉞小自尊的同時打敗他的審美。

讓他欣慰的是,王鉞走進店裡轉了一圈之後, 小聲說:「你幫我挑吧,好多啊看不明白了。」

「好!」盧巖立馬回答。

給王鉞挑了兩件外套之後他明白了為什麼王鉞會挑不出,因為店裡沒有紅色的衣服。

為了在不影響美觀的基礎上盡量挑得讓王鉞滿意, 盧巖把手上挑好的一件黑色外套掛了回去, 拿了件藍色的。

衣服褲子都買好之後王鉞全都自己拿在了手上, 盧巖要幫他拿幾袋他都不讓。

「我又不搶你的,幫你拿也不讓啊?」盧巖看著他一臉滿足地拎著好幾個大袋子。

「我要自己拿,」王鉞晃晃手裡的袋子笑著說,「我第一次有這麼多衣服啊,以前都穿你的。」

盧巖一陣內疚,之前他帶著王鉞很多時間都在躲,根本沒有這麼光明正大在街上溜躂的機會……不過似乎他的確也沒想過要給王鉞買衣服。

「再買幾身去。」盧巖想了想,轉身又往回走。

「啊?」王鉞趕緊跟上來,「不用了啊,夠了,別買了,花不少錢了。」

「沒事兒……」盧巖對於王鉞還能想著幫他省錢很感動。

「一會兒沒錢買吃的啦。」王鉞有些著急。

盧巖停下了腳步。

「我想吃小丸子。」王鉞笑了笑。

「……哦,」盧巖咳嗽了一聲,「我們去找。」

說是去散散步消食,結果變成了找吃的。

盧巖拿著兩盒熱乎乎的章魚小丸子有點兒無語。

「幫我拿一下吧。」王鉞終於把一直抓在手裡的衣服袋子遞給了他。

「慢點吃,燙。」盧巖放了一盒在他手上。

「嗯,」王鉞打開蓋子,閉著聞了一下,「好香。」

王鉞拿著竹籤吃丸子的樣子讓盧巖看著有點兒心疼,王鉞以前基本不會用筷子,拿勺也是拿得別彆扭扭,盧巖閒著沒事的時候教過他,但因為一直讓王鉞喝營養液,也沒機會實踐過,現在他拿著兩根簽子戳東西吃的樣子看著跟要捅人似的……

「我幫你捅吧。」盧巖歎了口氣。

「不用,」王鉞低著頭捅了一個丸子,很小心地仰起頭把丸子扔進了嘴裡,含糊不清地說,「自己吃才有意思啊。」

「別掉了。」盧巖提醒他。

「嗯。」王鉞笑了笑。

「嘴上全是肉鬆,舔舔。」盧巖指指他的嘴。

「哦。」王鉞有些不好意思地伸舌頭舔了舔嘴角。

「還一盒拿回去吃吧,大街上這麼吃容易灌風。」盧巖看他這樣子估計也不需要再遛食兒了。

王鉞點點頭,捅起了盒子裡最後一個小丸子。

正要往嘴裡放的時候,丸子從竹籤那頭滑了下去,掉在了盒蓋上,然後連盒子帶丸子一塊兒掉了下去。

「啊!」王鉞舉著竹籤喊了一聲。

「算……我操!」盧巖剛想說掉了就算了,結果發現盒子掉到了地上,但丸子沒有落地!

最後的那顆丸子像是被按了暫停,懸在空中。

盧巖一身冷汗都嚇出來了,這不是在下西村上西村的野地裡,這是在人來人往的汽車站大街上!

「玩溜溜球呢你!」他趕緊把手裡的袋子都拎起來擋在了王鉞身前,壓低聲音,「要不就吃要不就扔,趕緊的!」

王鉞很快地用手拿過丸子放進了嘴裡。

「回去,」盧巖輕輕推了他一把,「我們得談談。」

「談什麼?」王鉞跟在他身邊,「我不是故意的,掉地上就少吃一個啊。」

「掉了一個我再給你買一盒,你這樣讓人看到怎麼辦?」盧巖走得很快。

「我不是故意的,我現在都不會去感覺別人,也不會……」王鉞在一邊小跑著有些鬱悶,「我不是故意的啊,就是一著急……你慢點兒走。」

盧巖放慢了腳步,輕輕歎了口氣。

「要不你再把我鎖起來唄。」王鉞低著頭。

「鎖也鎖不了全部,只能鎖大招……」

「那你殺了我唄!」王鉞皺著眉喊了一聲。

盧巖看了他一眼,沒再說話,悶頭往旅館走,王鉞也不再出聲,低頭跟在他身後。

進了屋,盧巖把手裡一堆袋子扔到桌上,拉著王鉞的手把他按到床上坐下,再把那盒章魚小丸子放到他手裡:「先吃。」

「嗯。」王鉞還是皺著眉,但手上動作一點兒沒猶豫,打開盒子,也沒用竹籤,直接捏了一個放到嘴裡。

盧巖坐到椅子上,點了根煙叼著。

王鉞把一盒小丸子吃光了之後,盧巖慢慢吐出一口煙:「你是不是說過想像別人一樣生活。」

「嗯。」王鉞點點頭,看著手裡的空盒子。

「普通人沒這些本事,」盧巖掐掉煙,胳膊撐在腿上,聲音放得很緩,「普通人的丸子掉了都掉地上,不會懸空吊著。」

「我知道。」王鉞垂下眼皮小聲說,睫毛輕輕顫著。

「我沒說就讓你下一秒完全就不用了,」盧巖站起來走到他身邊坐下,「那也不可能,但就是想讓你稍微悠著點兒。」

「我知道了。」王鉞聲音更低了。

盧巖本來還想說兩句,聽他這聲音又有點兒不放心,捏著他的下巴把他的臉轉了過來:「你沒哭吧?」

「沒,」王鉞看著他,眼睛還挺亮的,「我盡量試一下吧。」

「好的,」盧巖沒再繼續說這個問題,「還有個事兒。」

「嗯?」王鉞應了一聲。

「你脖子後面這玩意兒,」盧巖摸了摸他脖子後面的那條疤,「我想把它弄出來,主要是因為……我怕你死了,項鏈要是被人拿走,你就得完蛋。」

「誰拿得走。」王鉞笑了笑。

「那哪有準兒呢,你想想,這所有的事都是崔逸計劃的,他一開始能想到最後事情會變成這樣嗎?」盧巖輕輕嘖了一聲,「這鏈子要是斷了,掉地上,咱倆都沒發現,嘩啦啦還往前奔呢……」

「哎!」王鉞喊了一聲,一把抓住了胸口的墜子,「你別嚇我!」

「無論什麼事,都要盡量慎重點兒,能堵的都給它堵上,」盧巖在他臉上勾了勾,「我睡會兒,晚上去把沈南弄出來。」

盧巖幫王鉞把藥給換了之後躺到床上閉上了眼睛,王鉞不再說話,安靜地團在他身邊,沒等他睡著,王鉞已經在他耳邊發出了輕輕地鼾聲。

「心真大。」盧巖偏頭看了他一眼,起身去把窗簾給拉上了。

盧巖並沒有睡意,只是習慣性地要養養神,順便想想晚上的事。

沈南被放在療養院裡,具體是什麼狀態卻並不確定,是正常的,昏迷的,還是受傷了?

無論研究是否還能繼續下去,療養院肯定還會有研究所的人,想進入療養院對於盧巖來說不難,但要把狀態不明的沈南安全帶出來,就相當有挑戰性了。

沈南不是殺手,也沒有任何受訓經歷,就一個技術流的花花公子。

盧巖閉著眼歎了口氣,怎麼弄出來?

要按以前,盧巖會很有耐心地在療養院四周轉上幾天,摸清所有出入口的情況,對方有多少人,在哪裡,吃飯休息換班的規律……

但現在他沒有時間,已經過去了四五天,他再不進去,沈南被滅口了做鬼都得纏著他。

只能看一步走一步了。

王鉞一直睡到晚飯的點兒才醒了,盧巖已經出去打包了幾個菜回來。

「你湊合吃點兒,這會兒我們沒時間出去找飯店吃了,」盧巖把菜放到桌上,「你是不是愛喝鴿子湯,專門給你要了一份。」

王鉞揉著眼睛下床趴到桌上看了看:「很香!這是回鍋肉嗎?這個是茄子吧?」

「嗯,吃吧。」盧巖抓抓他的頭髮。

「你不吃?」王鉞拿了筷子準備吃的時候發現盧巖點了支煙坐到了一邊。

「不吃,吃了東西影響我琢磨事兒,把沈南弄出來再說了,」盧巖抬了抬下巴,「你快吃,一會兒涼了。」

「哦,」王鉞低頭夾了塊肉,「我吃不完的,給你留點吧。」

「真體貼。」盧巖拿過自己的包,打開了一樣樣檢查裡面的東西,槍,繩索,刀,還有點小炸彈什麼的,看著挺齊全,這些東西他未必用得上,但有沒有這些東西直接影響他的心情。

王鉞食量還是不大,心滿意足地吃飽之後菜都還剩了一大半,又都小心地把餐盒蓋好了。

盧巖打開了房間裡的電視,轉了兩圈,找了個九十年代香港搞笑片沒滋沒味兒地看著。

王鉞趴在床上倒是看得很愉快,盧巖連嘴角都沒動一下,他笑得一直捂著肚子。

盧巖看著他笑成兩條縫的眼睛歎了口氣,這笑點都低到南半球去了。

傻片兒看完的時候時間過了八點,盧巖收拾好東西背著包帶著王鉞走出了房間。

王鉞換上了新衣服,走路都小蹦著,凡是經過能映出人影的東西,什麼鏡子玻璃不銹鋼牌子他都要瞅瞅自己。

「好看嗎?」王鉞問他。

「好看。」盧巖點點頭,這回答挺由衷的。

他給王鉞配的是灰色的休閒褲和藍色的呢子小外套,不看鞋的話很舒服,出門的時候他還摟著王鉞親了兩口來著。

盧巖沒有打車,還是老習慣地公汽兒地鐵來回倒著到了療養院。

療養院遠離市區,依山不傍水,但地段卻並不僻靜,隔著一條街就是兩個正在建著的新樓盤。

盧巖帶著王鉞進了一個樓盤的工地,工人這會兒正好去吃飯,他倆很快地走離路邊最近的那棟樓,上了五樓。

「來這兒幹嘛?」王鉞小聲問。

「看看風景。」盧巖走到還沒裝玻璃的窗戶邊,從包裡拿出個望遠望,盯著對面療養院四周慢慢看著。

「看到什麼了?」王鉞也往那邊看。

「一會兒讓你看。」盧巖盯著那邊看了幾分鐘,把望遠鏡遞給了王鉞。

「哇!」王鉞低聲喊,「好近啊。」

「門口有輛車,車上大概有三個人,」盧巖從包裡拿出槍,「從大門進不去,只能從山那邊翻進去,但他們有兩個人一直在外面轉悠……」

「你要……」王鉞放下望遠鏡,盯著他手上的槍,「殺人嗎?」

「不一定,」盧巖把槍放到腰後,「如果……被攔了的話。」

他知道王鉞害怕他殺人,考慮到那天無奈之下他逼著王鉞殺了18的事對王鉞的刺激不小,他說得很模糊。

「我來吧。」王鉞突然說了一句。

「什麼?」盧巖愣了愣,「來什麼?」

「我來,」王鉞沒等他反應過來,扭頭就往樓梯跑,「你有一分鐘時間。」

「你回來!」盧巖趕緊追上去,「你幹什麼!」

王鉞沒有回答,一溜煙地往樓下跑。

盧巖沒有走樓梯,從欄杆那裡一蹬一跨,直接跳到了下一層樓梯上,攔在了王鉞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站著!」

「我不殺人,」王鉞看著他,「你也不用殺人。」

盧巖沒說話,王鉞臉上的冷靜讓他有一瞬間感覺自己面對的是槓二。

「你也做個普通人吧,你從現在開始,我從救出沈南之後開始,」王鉞很平靜地說,說完之後皺了皺眉,有些著急地補了一句,「好不好啊?」

盧巖看著他半天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最後只問了一句:「你是誰?」

「斧斧啊!」王鉞愣了愣突然瞪圓了眼睛,「我是斧斧啊你不認識我了?」

「沒沒沒沒……」盧巖抱住他,在他背上用力搓了搓,「你突然這麼高大上我有點兒不適應。」

「不要再殺人了行嗎?」王鉞把臉埋在他衣服裡悶著聲音說。

盧巖摟著他沒動,這個要求對於他來說其實不算多高,他本來也想著這事過了以後就退了。

但現在他卻很猶豫,現在不殺人的條件就是王鉞去控制,而他最不願意的就是王鉞再動用這種沒天理的能力,這跟用刀柄砸人腦袋不同,跟給章魚小丸子點穴也不同,這是精神控制。

他沒說話,手在王鉞軟軟的頭髮裡輕輕揉著,腦子裡在不斷地衡量比較。

兩分鐘之後他鬆開了手,扶著王鉞的肩看著他:「你打算怎麼弄?」

「就讓那幾個人什麼也不知道……」王鉞小聲說。

「像那天那只鴨子那樣?」盧巖問。

「嗯。」王鉞點點頭。

「不用一分鐘,三十秒就夠了。」盧巖說。

「好的。」

兩人從這個半成品樓盤走到街上,往療養院大門走過去,距離那輛車和那兩個人還有差不多一百米距離的時候,其中一個人看了過來。

王鉞抬了抬手。

「別急!」盧巖趕緊說了一句。

王鉞抬手在臉上抓了抓,又放下了。

往那邊又走了二三十米之後,那人回了回頭,另一個蹲在路邊的人站了起來,往車子旁邊走了過去。

「現在。」盧巖說。

王鉞一揚手打了個響指。

兩個人的動作在這一瞬間停了下來,都站在了原地。

「靠,」盧巖這是第一次親眼看到王鉞控制人,感覺實在詭異,他拉起王鉞胳膊往前跑過去,「走。」

這種如同從凝固的時間裡穿過的場景讓盧巖有種說不上來的滋味兒,這還是他第一次如此輕鬆地從對手眼前潛入目標地點,簡直是……閒庭信步。

要不是時間場合都不允許,盧巖都想唱兩句兒了。

春季裡開花十四五六,啊六月六我看不出我春打六九頭……

他拉著王鉞衝進了療養院的大門,掃了一眼旁邊指示牌上的地圖。

病房在最裡面。

「好了,我們去裡面。」盧巖拉著王鉞靠到了路邊的陰影裡。

「嗯。」王鉞挨著他應了一聲。

「累麼?」盧巖握住他的手,迅速看了看四周,沒有看到保安。

「不累,」王鉞搖搖頭,「還好。」

病房那邊還亮著燈,盧巖看了看時間,帶著王鉞藏到了假山噴水池後面的灌木叢裡。

「等關燈。」他拉著王鉞蹲下,輕聲說。

「好的。」王鉞也壓低聲音,靠在了他身上。

二十分鐘之後,病房那邊開始熄燈,幾分鐘之後一棟樓裡只剩下了走廓裡的燈光。

「你在這裡等我。」盧巖捏捏王鉞的手,進了樓之後還要找到沈南,這不是件容易的事,他怕王鉞跑來跑去吃不消。

「你知道他在哪裡嗎?」王鉞問。

「不知道,要找……」盧巖說到一半頓了頓,「你知道?」

「進來我就感覺到了,」王鉞閉上眼睛,「18控制過他,還能感覺到一點點……」

「在哪裡。」

「就在二樓或者三樓吧,大概……18死了,我已經快感覺不到了……」

「在這裡等我,」盧巖捏著他下巴,「聽到沒?」

「嗯。」王鉞很聽話地點點頭,坐在了地上。

盧巖飛快地在他腦門兒上親了一口,轉身貓著腰順著樹影往樓側面跑了過去。

崔逸很狡猾,他沒有把沈南放在什麼隱蔽的地方,而是只放在了樓下幾層的普通病房裡。

盧巖從樓側的管道爬了到了二樓,從走廊開著的窗戶輕輕跳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