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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別鬆手!

    劉燕摘下了鼻樑上的眼鏡,盯著盧巖的臉看了一會兒:「肖少爺最近有不少事兒吧,新的舊的。」

    盧巖沒說話,這種模稜兩可的話蒙不了他,誰還沒點兒煩心事,晨便沒拉出來還有人能鬱悶一天呢,再說沒事兒誰上這兒來。

    劉燕大概是看出了他臉上的不屑,於是說了句比較抓耳朵的話:「你最近會有麻煩,你一直躲的麻煩會來找你。」

    對於盧巖來說,這句話稍微有那麼點兒意思了,肖睿東雖然不學無術整天吃喝玩樂,但低調很少惹事,敢說出這樣的話,要最後麻煩沒找上門來,她這就是打自己臉。

    「我的麻煩?」盧巖笑了笑,「跟這個一直跟著我的東西有關係麼?」

    「我在這裡在這裡!」王鉞站到劉燕面前揮著胳膊喊,又回過頭看了看盧巖,「她看不到我,騙人的。」

    「沒髒東西跟著你,」劉燕背光站著,一臉陰影看著很玄妙,語氣也跟著變得有些玄,「不過,你的確是有點兒怪。」

    盧巖沒說話,抬手看了看手錶。

    「也許……是它們近不了你的身,你進屋的時候,這屋裡有倆,都跑了,」劉燕也不再繞圈子,神色凝重地看著他,「我看不到它們,我能感覺到,可現在都感覺不到了。」

    盧巖看了劉燕一眼,這句話在他心裡如同狂風刮過。

    「反正他們看見我就像見了鬼一樣嚇得到處亂跑,一下就沒了。」

    這是王鉞曾經說過的話,鬼見了他就會跑……

    「你感覺不到我身邊有東西?」盧巖雖然覺得劉燕這話很呼嘯,但任何事情在百分百確定之前他都不會輕易相信。

    「肖少爺,你身邊沒有需要趕走的髒東西,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去問問別人,」劉燕看了看茶几上的信封,「錢也要花得值嘛。」

    盧巖笑了笑,轉身準備走,王鉞突然攔在了他面前,皺著眉:「趕走?是要趕走我嗎?」

    「走了。」盧巖說了一句,擦著王鉞的身影大步走出了劉燕家。

    「趕走誰?」王鉞緊緊地跟著他進了電梯,跟復讀機似的重複著,「是要趕走我嗎?」

    「沒,」盧巖抬手擋著嘴,「你別瞎猜。」

    出了電梯之後王鉞還是很鬱悶,跟在盧巖身後:「你來找她就是想知道怎麼趕走我對嗎?其實你不想跟我談戀愛我知道……」

    盧巖覺得後脊樑發寒,王鉞這狀態似乎又有點兒把持不住了。

    一個鬼,敏感到這種程度行走陰陽兩界是不是有點兒太危險了!

    他迅速幾步轉進了兩棟樓之間,在一看就長期沒人打理的花壇邊站下了,確定了四周沒人之後,他看著王鉞:「我們談談。」

    「你要想讓我走直接說就行了!」王鉞沒聽他要說什麼,提高了聲音。

    「我就想知道你是怎麼回事兒而已。」盧巖覺得手心裡都出汗了。

    「你想知道什麼?」王鉞的視線終於落在了他臉上。

    「你是鬼,我能看到你,為什麼我看不到別的鬼?為什麼別的鬼見了你就跑?劉燕的話你聽到了,無論是猜的還是真的……」

    「我就是鬼!」王鉞喊了起來,「我死了!我見過孟婆!見過奈何橋!只是沒有喝到孟婆湯!」

    盧巖沒說話,不敢說了。

    王鉞也沒再喊下去,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聲音低了下去:「我就是個投不了胎的野鬼,白天,夜晚,我就每天來回轉悠,沒人理我……你不會懂的,就算你是殺手,你殺人,可你還是有朋友,有可以說話的人,有認識你的人……」

    王鉞的聲音越來越低,帶著無奈,盧巖輕輕歎了口氣:「斧頭。」

    「可是你不信,」王鉞突然笑了笑,「算了,走啦。」

    沒等盧巖再說話,他轉身就走,速度相當快,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盧巖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快走到花壇那頭了。

    「去哪兒!」盧巖問了一句。

    「找個人死一死看能不能投胎。」王鉞頭也不回地繼續走。

    「哎!」盧巖趕緊追過去,王鉞這狀態他怕出事。

    王鉞已經走到花壇盡頭,再過去就是小區的路,盧巖不想讓人看到自己跟傻子似的追著空氣玩,但王鉞走得很快,也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等等!」盧巖快跑了兩步,下意識地一把往王鉞雄赳赳氣昂昂甩得很起勁的手上抓了過去,「你別瞎……」

    王鉞猛地停下了腳步,盧巖也愣在了原地。

    「別鬆手!」王鉞回過頭喊了一聲,又一連串地喊了起來,「別鬆手別鬆手別鬆手!」

    盧巖沒有鬆手。

    掌心裡王鉞有些削瘦的手腕觸感清晰。

    他稍微收了收手指,還在。

    指尖能清楚地摸到腕骨。

    「別松……手。」王鉞瞪大眼睛看著他。

    「沒……松。」盧巖回答,手是沒松,可他腦子裡嗡嗡響著,不鬆手也不知道該幹嘛。

    「親,」王鉞突然說,「親我一下!」

    「啊?哦。」盧巖愣了愣,向王鉞靠了過去,親哪裡他沒多想,王鉞矮他半頭,湊過去正好能親到腦門兒。

    瘋了。

    一定是瘋了。

    居然光天化日青天白日地要親一隻鬼。

    然而就在盧巖感覺自己要親到王鉞腦門兒的時候,掌心突然一空,緊緊抓著王鉞手腕的手猛地握成了拳。

    一陣寒意捲住了他的身體,他的身體微微晃了一下。

    親了個空。

    「怎麼了!」王鉞很著急地喊了一聲。

    盧巖沒說話,慢慢退開了。

    「怎麼鬆手了啊!」王鉞皺著眉把手舉到他面前。

    「我沒鬆手,」盧巖歎了口氣,手從王鉞胳膊上輕輕劃過,「你……」

    王鉞盯著自己的胳膊,突然往盧巖身上撲了過來。

    盧巖沒來得及躲,王鉞已經從他身體上穿了過去,透心涼,晶晶亮。

    他低頭沖地上打了個噴嚏,坐到了花壇邊。

    王鉞撲空之後就沒再動,站在一邊背對著盧巖一動不動地出神。

    盧巖沒催著他走,點了根煙叼著,從旁邊的草叢裡揪了一叢枯草出來,把葉子一片片往地上扔。

    是鬼,不是,是鬼,不是……

    我瘋了,沒瘋,瘋了,沒瘋……

    「盧巖。」王鉞聲音很低地叫了他一聲。

    「嗯?怎麼了。」盧巖抬頭,看到王鉞還是背對著他站著。

    「幫幫我,」王鉞慢慢轉過頭,「我想知道我到底怎麼了……」

    王鉞眼睛裡細小的閃爍著的淚光,盧巖一直覺得鬼還會哭挺哏兒的,但現在看到王鉞的眼淚卻不太好受。

    他把煙在腳邊按滅了:「好。」

    「還跟我談戀愛嗎?」王鉞小聲問。

    盧巖忍不住瞅了他一眼,這種憂鬱的時刻居然還能記得這個事!

    「跟,」他站了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老覺得還有之前抓著王鉞手腕的那種觸感,「本來什麼事兒都沒有,我說了帶你來就是想弄明白你是怎麼回事兒,結果你……」

    「她說要趕走我,還說我是髒東西,」王鉞皺著眉,「我一聽就急了,我哪裡髒了,我一點都不髒,我死之前每天都洗澡……」

    「你急什麼,她說你不是鬼我還沒急呢,」盧巖轉身慢慢往外走,「你要不是鬼,我就有可能是神經病你懂麼。」

    「你有病啊?」王鉞追上來跟他並排著走,「我不會嫌棄你有病的……是因為病了才不能做殺手了嗎?」

    「……你先不要說話,」盧巖覺得再這麼聊下去他真的需要聯繫一下他的心理醫生了,「先回家。」

    「好。」王鉞點點頭。

    關寧坐在辦公室巨大的落地玻璃前,太陽斜著照進來,灑滿了大半個屋子。

    「盧巖差不多該來找我問了。」關寧用腳尖在厚厚的地毯上點了一下,椅子轉了一半圈,面沖沙發停下了。

    沙發上坐著個男人,叼著一隻雪茄。

    「這麼肯定?他應該知道你不會告訴他。」男人笑了笑。

    「所有的可能他都會嘗試,他就是這樣的人,」關寧又把椅子轉回去對著玻璃,「你下次不要不打招呼就過來,再碰到你,他會懷疑。」

    「躲起來就行了。」男人不以為然地抽了口雪茄。

    「太天真,」關寧嘖了一聲,「你現在從這裡出去,半小時以後他進來,可以知道你是男是女,抽的是什麼牌子的煙,知道你習慣用左手還是右手,老彭,他是我手下最優秀的人,哪怕他賣了兩年半烤串兒。」

    「我也沒說什麼啊,」男人笑了起來,「這麼護犢子。」

    「我年紀大了,將來遲早一個孤老婆子,還指著他給我養老呢。」關寧看著窗外的大片高樓。

    「那我先走了,你這邊我安排了人,但是還是要注意安全。」男人站起來往門口走。

    「嗯,你也注意安全,」關寧敲了敲椅子扶手,「記著我說的話,不要讓人跟蹤他,不要監聽,這些都不要做,他會發現,一旦他覺得我有問題想要查清楚,那我們全都得有麻煩。」

    「知道了,」男人走了兩步又停下了,「我知道你想等他自己想起來,但他要一直想不起來呢?」

    「他會想辦法讓自己想起來。」

    「這麼肯定?」

    「除非他想起來了不告訴我,」關寧站起來轉過身:「老彭,我們派了那麼多人過去,只有他活著回來,而且xt從那天開始就不再有任何活動跡象。」

    「那就這樣吧,」男人回過頭歎了口氣:「你真有自信。」

    「謝謝,」關寧拿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用飄柔,就是這麼自信。」

    門關上之後,關寧坐下,盯著電腦屏幕很長時間。

    這個男人叫彭遠,跟她算得上生死之交,在多年以前還談過幾個月戀愛,當時覺得合作這麼愉快的倆人談起戀愛來也一定會是配合默契,沒想到唯一的默契就是親密接觸一段時間後他倆都覺得對方滿身槽點,想吐都無從下口,只好退回生死之交的關係。

    不過盧巖雖然是她一把屎一把尿喂大的,卻並不認識彭遠。

    彭遠只存在於關寧到死也不能公開的另一個身份裡。

    「三狗寶貝兒啊,」關寧閉上眼睛伸了個懶腰,「你還要讓我們等多久?」

    「巖巖,」王鉞把手伸到盧巖面前,「摸我一下。」

    盧巖叼著煙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順手往王鉞胳膊上劃拉了一下。

    「還是不行。」王鉞皺著眉。

    「你不說要看電視麼,」盧巖彈彈煙灰,「打開了讓你看又不看了。」

    「看,」王鉞扭臉衝著電視,「哎?這人剛才不是跳樓了嗎?」

    「跳樓的是他仇人。」盧巖在沙發上躺下,該吃午飯了,可他沒想好該怎麼向王鉞表達自己想吃飯的意願。

    堂堂的殺手s,退役之後賣烤串兒也就算了,居然連吃個午飯都要三思而行!

    「摸我一下。」王鉞又把手伸了過來。

    盧巖拿著遙控器往他胳膊上敲了敲,敲空了。

    「還是不行啊……」王鉞拉長了聲音,「哎——」

    你摸我一下這個活動從他倆到家就開始了,現在已經進行了快兩個小時,一部電影都演到尾聲了,還沒有要結束的樣子。

    「不用老叫我摸你,」盧巖看了王鉞一眼,「你想試的時候隨便摸個東西就成。」

    「不想摸別的東西!」王鉞擰著眉坐在沙發旁邊的地上。

    「那你直接摸我。」

    王鉞點點頭,摸手往他褲襠上摸了一把。

    「嘿!」盧巖坐了起來,「往哪兒摸呢,齁涼的,現在秋天了知道麼!」

    「那夏天能摸麼?」王鉞收回手問。

    「夏……哪天也不能瞎摸。」盧巖差點兒順嘴就說夏天可以摸了。

    說起夏天,盧巖扯了扯褲子,烈日當頭的時候還他真挺希望襠裡有個電風扇……

    「哪有談戀愛不讓摸的啊。」王鉞雖說把手給收回去了,但還是挺不滿地小聲嘟囔了一句。

    「你這不是特殊情況麼,你跟坨冰似的,」盧巖伸手往他腦門兒上彈了一下,彈了個空,「再說你又摸不著。」

    「誰說的,我出去找個人……」王鉞站了起來。

    「快別了你,」盧巖趕緊往他腿上撈了一把涼氣兒,「你那不叫找個人,你那叫找個死人,懂麼。」

    「就摸你一下的時間不夠人家死的,我最長的一次用了人家身體差不多三天他才死的!」王鉞對盧巖有些不滿,「一個殺手,還是什麼敬業的殺手,怎麼膽兒這麼小,沒訓練過啊!」

    「喲,」盧巖讓他說樂了,「挺能說啊,一套一套的,還知道殺手要訓練呢?」

    「當然知道,我也訓練啊。」王鉞說。

    王鉞說完這句話就愣住了,看著盧巖。

    「你訓練?」盧巖瞇縫了一下眼睛,坐了起來,「訓練什麼?」

    王鉞有些著急,就像他說出一星期沒吃飯也沒餓死的那句話一樣,訓練這話也是脫口而出,自然而然卻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王鉞咬了咬嘴唇,「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怎麼會說這句話。」

    他不知道盧巖會不會相信他,但除了不知道,他卻找不到更合適的話了。

    盧巖躺在沙發上沒動,叼著的煙燒出老大一截了,他才彈了彈煙灰:「不知道?」

    「嗯,」王鉞蹲回他身邊,有些擔心地看著他,「你是不是不信啊?」

    「沒,我信。」盧巖笑了笑,這句話他信,王鉞撒沒撒謊實在是太好分辨了,簡直是高清無|碼。

    只是他還沒弄明白王鉞為什麼會這樣,就像失憶的人偶爾眼前閃過混亂的片段嗎?

    想到這個,他也失憶了,他為什麼從來沒閃過最後任務有關的片段……別說片段了,哪怕是閃幾個畫面也行,可從來沒有過。

    「你不吃飯嗎?」王鉞突然問。

    盧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眼淚都快下來了:「我……」

    「你吃吧,我現在不饞。」

    「麵條沒了,」盧巖看著他,「我要吃得出去。」

    「嗯,」王鉞點點頭,「那你出去吃吧,我看電影。」

    盧巖感動地掐了煙:「我電腦裡有不少電影,你想看什麼?我幫你放。」

    「談戀愛的有嗎?」王鉞站起來跑到電腦旁邊,「我想看談戀愛的。」

    「什麼?」盧巖愣了愣。

    「談戀愛的啊,我覺得你好像不太會談,我看完了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