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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佚的回憶

周佚是在高中認識的陳立果。

那天他在籃球場打球, 一個穿著校服的男生慢慢的走過來,說:「同學。」

周佚以為他也想打籃球,於是正準備說來啊,一起。卻見他瞇著眼睛笑著問了句:「同學,你這礦泉水瓶子還要嗎?」

這句話太特別了, 於是周佚便再也忘不掉這個人。

那時候周佚還不知道陳立果的名字, 只知道這個學生是一班的, 成績很好,是個孤兒。

同他說這些事情的那個同學言語之際全是憐憫, 那個同學說:「陳立果太可憐了, 沒有爸爸媽媽,還得自己賺學費和生活費,也不知道怎麼活過來的。」

周佚聽到他的言語, 想起了陳立果的模樣,心中莫名的有些不舒服。

那時候的陳立果因為營養不良有些矮小, 和一些女生的身高差不多, 整個人瘦瘦小小,周佚覺得自己把他整個人舉起來都一點不成問題。

只是他們兩人一直沒有什麼交集, 雖然周佚在暗中關注陳立果,但也沒有貿然上前和他搭話。畢竟陳立果看起來,似乎沒有那麼多時間來處理同學關係。

周佚並不想他苦惱。

就這麼過了三年, 轉眼到了高考。

整個高中為止, 周佚和陳立果的關係, 止步於普通同學。

高三那年的高考數學題特別難, 周佚做完之後就知道不少人要哭了,果不其然,考試結束的鈴聲一結束,考場裡一片哀嚎。

不少女生一邊抹眼淚,一邊往外走。

看到這麼一幕,周佚腦子裡卻冒出一個想法——不知道那個瘦瘦小小的陳立果考的怎麼樣。

幸運的是數學是陳立果的強項。

最後分數出來的時候,陳立果的數學比周佚還要高上幾分。只是其他科目都比周佚要稍微差一些,但上一所好大學,是沒什麼問題了。

分數出來後,周佚報考的A大,A大是全國最好的理科學校,也是周佚一早就決定的高考志願。

讓周佚沒想到的是,陳立果也報的是A大。

在大學裡第一次看到陳立果,是在同鄉會上。

周佚本是被他班上的同學,硬拉去參加的,他一進去就注意到了坐在角落裡的陳立果。

陳立果長高了一些,但還是瘦小,手裡正拿著個單詞本寫寫唸唸。

周佚想了想,過去同陳立果打了個招呼。

陳立果見到周佚,頗有些受寵若驚的味道,他說:「沒想到在這裡能看到你。」

周佚笑了,道:「不都是一個學校的麼,你不知道我也讀A大?」

陳立果說:「知道啊,只是這學校這麼大……」

周佚又詢問了陳立果一些事情,得知了他的近況。

陳立果看著周佚,笑容很甜,就像吃到了很美味的糖果。

看到這幅表情的陳立果,周佚的心微微一動,竟是覺得陳立果有幾分可愛。

周佚找陳立果要電話號碼,卻聽陳立果道:「我沒有手機,你有事的話……可以晚上來寢室找我。」

周佚說好。

同鄉會散去後,陳立果很匆忙的走了,周佚知道他大概是要去打工。

經過這第一次見面,兩人間的關係逐漸熟絡了起來。

周佚也開始更加瞭解陳立果,從他的家境,到他的現狀。

陳立果的生活很拮据,但卻從未抱怨什麼。他似乎是天性樂觀,即便是上帝給了他這樣一手爛牌,他也打的有滋有味。

「我覺得我過的挺好的啊。」陳立果對他這麼說,「你看我還能上學讀書,比和我在孤兒院的大多數孩子,都好太多了。」

周佚聽著看著,一點點瞭解這個有趣的男孩,越發覺得陳立果有趣。

促使周佚和陳立果住在一起的契機。是一次周佚去找陳立果,聽到了陳立果寢室裡傳來的爭吵聲。

說是爭吵,倒是更像是單方面的發洩。陳立果的室友不耐煩的職責陳立果,說陳立果能不能不要每天那麼晚回來,很打擾他們休息。

陳立果則是不停的道歉。

周佚在外面聽了皺眉。

如果可以選,誰不想在大冬天十點鐘就上床?準備一個熱水袋然後在被窩裡玩手機?

然而陳立果沒得選,他的夜班必須上到晚上十二點,回來洗漱完畢,差不多已經是凌晨一點了。

大學雖然課程比高中少,但大一的學習任務卻也並不輕鬆,陳立果如果想拿獎學金,就絕不能逃課。

周佚那天沒有進去,而是去找了個學生會的朋友,詢問了出去住宿需要的手續。

沒過幾天,周佚就向陳立果邀請,讓他出來陪自己一起住。

陳立果驚訝的說那怎麼可以。

周佚說:「為什麼不行?」

陳立果說:「可是你一個人出房租多不公平?」

周佚說:「房租不需要你出,你負責洗衣服做衛生就行了。」

陳立果說:「但是——」

周佚打斷了他的話,他道:「你每天回去很晚吧?你的室友對你沒意見?」

陳立果聽到這句話,露出有些無措的表情,他想起了室友對自己的意見似乎越來越大,可自己又沒有什麼好辦法。

陳立果一直覺得自己挺對不起他們的。

在周佚的堅持下,陳立果還是勉強答應了。

他們兩人開始了同居生活。

事實上周佚的大部分衣服都不能手洗,所以陳立果可以做的家務實在是很少。

但男孩子嘛,還是有需要換的小件,於是某天早晨起來,周佚驚訝的發現陳立果把他的襪子和內褲都洗了。

周佚說:「你洗了?」平常都是他洗完澡後自己洗,只是昨天偷了個懶,沒想到陳立果卻幫他洗了。

「嗯。」陳立果正在往陽台上晾衣服,說,「我還用熱水給你燙了一遍。」

周佚無奈,道:「不用那麼麻煩……」

陳立果說:「不麻煩啊,真的不麻煩。」他住進來後,內心一直有些不安。這房子不大,周佚說一周只做三次清潔,衣服也沒什麼可洗的,手洗會洗壞……

周佚正欲說什麼,卻發現陳立果臉上雖然沒什麼表情,但耳根子卻羞紅了,顯然是有些不好意思。

見到這樣一幕的周佚眼裡也浮起些笑意。

陳立果晾完了內褲,說:「以後我幫你洗吧,反正我也要洗自己的。」

周佚本該要拒絕的,但鬼使神差,他居然輕輕的道了句好。

於是從此之後,陳立果就把周佚的內褲承包了。

大學四年,周佚對陳立果的瞭解越來越深。

陳立果有些自卑,但卻很樂觀,對感情非常的遲鈍,但腦子很聰明。

周佚看出來了陳立果身邊其實有不少女生喜歡他,只是陳立果都渾然不覺。

有一次周佚試探性的問了下,陳立果卻失笑說:「她不可能喜歡我啦,我不會那麼自作多情的。」

周佚對陳立果的遲鈍很滿意,覺得陳立果應該是屬於特別難拐走的那一類。

結果卻沒想到到後來陳立果的遲鈍讓他傷透了腦筋。

和周佚住在一起後,陳立果的生活又好過了很多,周佚經常在家裡做飯,就算自己去睡了,也會給陳立果留燈。

陳立果每次回家看到家裡的橙色燈光,心中都是暖洋洋的。

大學的時光飛快,很快就面臨畢業。

周佚早在大學的時候就開始規劃自己的未來要走的路,所以大四一畢業立馬進了自家的公司。

新聞系的陳立果則去了本地的一個報社。

其實這個報社的規模算不錯了,也是因為陳立果的學習成績優異,才得到的推薦機會,結果他沒做幾個月,就被人從娛樂版塊調到了農業板塊……

那段時間周佚正好出國了兩個月,回來之後就看到他好不容易養出了一點肉的陳立果瘦了一圈,原本白皙的皮膚也黑了,簡直像是被繼母虐待的小可憐。

周佚有點生氣,立馬找了關係重新給陳立果介紹了工作。

陳立果本來開始還不想去的,但周佚直接給了陳立果臉色看,說不去自己就沒陳立果這個朋友了。

陳立果見周佚是真的生氣了,小心翼翼的說:「你別生氣,我去還不行麼。」

周佚看了他這模樣,又好氣又心疼,他說:「你看看你,說吧,瘦了多少了?」

陳立果說:「我沒瘦啊,全是肌肉。」他說完還把袖子往上擼了擼。

周佚說:「沒瘦?行吧。」

當天下午,周佚就去買了體重秤,逼著陳立果站了上去。

陳立果苦著臉站上去後,周佚指著上面的數字說:「這叫沒瘦?」

陳立果說:「這稱有問題……」

周佚說:「哦?」

陳立果被周佚盯的實在沒辦法,只好裝可憐,說:「好,我錯了,我去還不行麼。」

周佚說:「你再瘦看我怎麼收拾你,去把我剛燉的湯喝了。」

陳立果最怕的就是周佚燉的補湯,他實在是搞不清楚那一鍋雞湯裡到底放了什麼亂七八糟的藥材。反正味道可怕讓陳立果渾身哆嗦,但周佚又不肯吃多少,最後捨不得把湯丟了的陳立果只能苦著臉把東西全都吃完。

周佚也拿了個碗,慢吞吞的坐在陳立果對面喝,看著陳立果的臉皺成一團,心中暗暗好笑。

陳立果說:「你再多吃點肉,這麼大隻雞我吃不下……」

周佚說:「吃不下就丟了。」

陳立果:「那多可惜!」

周佚說:「不然怎麼辦。」

陳立果:「……那、那我吃吧。」

周佚眼神裡全是笑意。

那雞其實不大,一個人隨隨便便就吃了,陳立果就是覺得藥味太奇怪,所以才裝出一副吃不下的樣子。但他的小小心思周佚早就看破了,所以最後陳立果還是捏著鼻子把雞吃完了。

喝完湯,周佚又從冰箱裡拿了點水果讓陳立果吃。

陳立果說這水果是什麼,怎麼長的那麼奇怪。

周佚說:「山竹。」

陳立果說:「貴嗎?」

周佚說:「不貴,比外面的橘子還要便宜,一塊一斤,我還讓老闆搭了個蘋果。」

然後周佚就給陳立果剝了好幾個。

陳立果一邊吃,一邊傻樂,說真好吃。

周佚看著他的模樣,沒忍住伸出手掐了一下陳立果的臉頰。

陳立果被掐的有點懵,說:「你掐我幹什麼。」

周佚說:「看起來很軟。」

陳立果說:「……」

周佚一開始和陳立果住在一起,單純是覺得這個人有趣。後來他也不知什麼時候,他對陳立果的感情卻逐漸變了質。

陳立果完全沒有察覺周佚對自己態度的變化,反而是陳立果認的那個乾妹妹許舒憐先發現了。

許舒憐趁著陳立果去洗碗的功夫,對周佚道:「你喜歡我哥吧?」

周佚頭也不抬說:「你不喜歡?」

許舒憐是喜歡過陳立果的,雖然她現在自稱自己是不喜歡了,但這種事情誰知道呢。

許舒憐說:「你別騙我哥,他好騙我可不好騙!」

周佚放下了手裡的書,淡淡道:「你管得著我?」

他惡劣的一面終於毫不顧忌的展示在了情敵的面前。

許舒憐咬牙切齒說:「他們都說你溫柔,我看他們真是瞎了眼。」

周佚說:「他們還說你是女神呢。」

許舒憐::「……」

隔了一會兒,許舒憐似乎強行冷靜了下來,她低低的說:「陳立果不容易,你真的別騙他。」

周佚說:「我不會的。」

許舒憐歎氣,她說:「被你喜歡上,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這時他們兩個都全然沒有察覺出陳立果對周佚的心思,

陳立果洗完碗出來看見兩人正在聊天,他說:「你們聊什麼呢。」

周佚心想我們在聊怎麼把你瓜分了,但他臉上還是一副嚴肅認真的表情,說:「和你妹妹聊專業課。」

許舒憐和周佚都是金融系的。

陳立果說:「哦,這樣啊。」

許舒憐看著陳立果,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心想以前怎麼沒覺得陳立果這麼好騙走,早知道這樣,她就先下手為強了。

大部分的大學同學,都在大學畢業後分道揚鑣。

陳立果和周佚的關係卻越來越好。

周佚忙著工作的時候,就由陳立果做飯,菜都是周佚叫人送過來直接放到冰箱裡的,陳立果也不知道多少錢,問周佚,周佚就說:「家裡人自己種的,沒多少錢,就圖個吃的安心。」

陳立果也沒有蠢到真的覺得這菜很便宜,於是堅持要付一部分的生活費。

周佚卻道:「這樣吧,家裡的水電氣費你來付,其他的我來。」

陳立果說:「那怎麼行,水電氣費能花多少錢。」他們在家的時間都不多。

周佚說:「有什麼浪費的,反正我一個人吃不完,吃不完還不是扔了,對了,我明天晚上燉點湯。」

陳立果一聽到湯這個字整個人都不好了。

周佚看著他的表情實在是想笑。

第二天晚上,陳立果喝到了周佚燉的湯,然後驚奇的發現味道還不錯。

陳立果說:「這是什麼湯啊,真好喝。」

周佚說:「乳鴿。」

陳立果說:「沒放藥材?」

周佚說:「放了,放得少。」

陳立果熱淚盈眶,說:「以後能就這麼燉不?」

周佚說:「不行。」

陳立果:「……」

周佚說:「還是得放點藥材。」

陳立果想起了曾經周佚燉的雞湯,那味道……

周佚見陳立果臉皺的好像個包子,笑了,說:「就那麼難喝?」

陳立果說:「還好吧……」

周佚低低的笑了起來。

陳立果這才發現周佚是在拿他開玩笑,陳立果狐疑的說:「你不是故意把湯燉的那麼難喝的吧?」

周佚說:「不是啊。」

陳立果說:「真不是?」

周佚說:「真不是。」

然而陳立果還是對周佚說的這句話的真實性報以嚴重懷疑的態度,他覺得周佚雖然大部分的時間都挺好的,但是有時候卻有點焉壞,陳立果都懷疑他是不是故意把湯弄的那麼難喝。

周佚從大二,一直和陳立果同居到畢業。

畢了業兩人也沒有分開,周佚工作的地方離這裡並不近,陳立果提議說乾脆讓周佚把這裡退了,去他公司附近住。

周佚說:「那你呢。」

陳立果說:「我們有員工宿舍啊。」

周佚說:「哦。」

結果沒過幾天,陳立果就苦著臉回來了,說他們公司的員工宿舍突然不辦了,只給安家費,讓他們自己租房子去。

周佚說:「這樣啊,那就委屈你再和我住段時間?」

陳立果其實這時候已經有點控制不住自己對周佚的喜歡,他怕自己暴露出來,被周佚趕出去——那時候的他肯定狼狽不堪。

周佚對陳立果對他的心思也稍微有些察覺,但他不敢確定,又害怕嚇到陳立果,於是決定循序漸進。

事實證明,循序漸進,是周佚做過的最錯的決定。

某一天,周佚假裝醉酒吻了陳立果,陳立果也給了他回應,周佚心中狂喜,正準備找個機會同陳立果說清楚,然而沒過幾天,陳立果卻堅持要搬出去。

「為什麼要搬出去?」周佚問陳立果。

陳立果沒有給周佚答案,他低著頭,整個人的色調都是灰色的。

周佚說:「陳立果,你怎麼不說話?」

陳立果說不出話來,他怕自己一開口,話還沒出口眼淚就先下來了。

周佚說:「陳立果,你回答我。」

「抱歉。」陳立果看著周佚的臉,想起了周佚未婚妻對他的威脅,他想如果周佚對他露出厭惡的表情,他一定會崩潰的。

「陳立果!」周佚到底是有些生氣了,他說:「你什麼意思,說走就走,不給我個理由?」

陳立果說:「真的,對不起。」腦子一片混亂的他,甚至想不出借口。

周佚看著畏縮的陳立果,想到了前幾天他吻了陳立果的事。

難不成是因為這個,陳立果才要搬出去?難不成他覺得陳立果喜歡自己,都是他的自作多情?難不成陳立果不肯說理由,只是想給他留下最後的顏面?

周佚第一次心亂如麻,他說:「陳立果,你真的要走麼。」

陳立果緩緩的點頭。

周佚冷冷的說:「你走吧,走了就別回來了。」

周佚的聲音是那麼冰,冰的陳立果瑟瑟發抖,他想有時候上天真是格外的不公平,要將他生命裡的唯一溫度,從他的生命裡抽走。

對於陳立果來說最可怕的不是寒冷,而是享受過溫暖之後的寒冷。

陳立果拖著行李,慢慢的往外走去。

周佚站在客廳裡看著他的背影。

陳立果覺得彷彿有無數根針紮在他的背脊上,他多想轉身對著周佚說:「我不走了,你也不要趕我走好不好?」

但陳立果到底是不敢,於是他推開門,關上門,將他和周佚徹底隔開。

陳立果走之後,周佚把屋子裡的東西全摔了。

他第一次這麼生氣,也是第一次沒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陳立果,你好樣的!」周佚最後坐在客廳裡抽煙,抽了一包才勉強冷靜下來,他說,「要是讓我知道你搬出去是為了某個人,我就——」

想到了陳立果那張臉,周佚咬牙切齒的自言自語:「我就把你打斷腿關起來。」

此時的陳立果並不知道他心愛的周佚佚在想什麼,他拖著行李到了自己租的小屋子,然後抱著行李低低的哭。

哭完之後,從行李裡掏出一條內褲,對著內褲低低的嘟囔,說:「周佚佚,你有那麼多內褲,就送我一條給我留個念想吧,我、我真的……好喜歡你。」

好喜歡好喜歡,就算把我的命當做禮物給你,我,也是願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