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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始社會好(十三)

陳立果晚上的晚飯是烤雞。

他吃的時候他的那只肥嚕嚕的黃雞就站在旁邊無辜的看著他。滾子聞到香味也湊了過來, 喵嗚喵嗚的叫著。

陳立果瞅了他一眼,丟給他一半雞肉。

狼擎還沒有回來,據說是出去打獵了。這個季節的獵物是最肥美的,正是適合戰士們外出打獵的時候。

滾子和陳立果兩人都開心的吃著自己雞。

陳立果吃的滿嘴都是油, 這雞雖然大,但是肉質卻非常鮮美,烤過之後皮酥肉很是美味。

半隻雞陳立果一個人吃完剛好合適, 他吃飽後打了個嗝,伸手拍拍自己鼓鼓的肚子, 然後就準備去河邊洗個手。

當然, 半隻雞對於滾子來說還太少了, 於是這隻貓吃完後慢慢的把目光移到了跟著陳立果的那只肥鳥身上。

依舊黃嫩嫩的肥鳥還在嘰嘰直叫, 完全沒有感覺到滾子的威脅……

好在陳立果注意到了,他瞅了滾子一眼,道:「不能吃啊,那是你弟弟。」

滾子有點不開心,喵嗚喵嗚好幾聲,像是在和陳立果討價還價。

「不可以!」陳立果一字一頓的說,「這是我的心愛的小雞/雞。」

滾子:「……」

陳立果帶著他心愛的小雞就去河邊洗手了。

這個世界沒有肥皂, 但是已經有了皂角, 據說浮蝶已經弄出了簡單肥皂, 乾脆有時間去找她要一塊吧。正在這麼想著, 陳立果忽的被人從身後重重的推了一下。

陳立果一時不察, 直接落入了水中, 他一臉茫然的朝岸邊看去,才發現推他的人居然是部落裡的祭司。

那祭司已經六十多歲了,在原始世界已然是高齡。他臉上畫著黑色的圖騰,正恨恨的盯著陳立果,好像在看什麼髒東西。

陳立果差點沒破口大罵,但他為了不崩人設,只能伸出手輕輕擦去了自己臉上的水,告訴自己,自己是柔弱的水中白蓮,罵人這種事情是不對的……

那祭司說:「你這個邪神!」

陳立果淚光盈盈,悲傷的咬唇不語。

祭司憤怒道:「一定是你蠱惑了我們的族長,不然他絕對不還可能這麼偏袒你,——」

陳立果緩緩從水中站起,他喉中哽咽,幾乎說不出話來——他怕自己一說出話來,就是一句干/你爸爸。

祭司說:「我總有一天要親手燒死你!」他說完,用枴杖重重的擊打了一下地面。

陳立果微微苦笑,淚水劃過眼角。

這一幕是如此的淒涼,柔弱無助的奴隸知水,被充滿了惡意的祭司威脅。他不但被狼擎威脅回了部落,還被部落裡的人這樣殘酷的對待……

浮蝶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浮蝶本來是來找狼擎商量件事,但卻沒想到,會看到這個模樣的知水。因為狼擎,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面了。

浮蝶很少來狼擎的部落,而知水更不可能向從前那樣去浮蝶的部落了。

浮蝶看著知水站在水中央,表情落寞,看著那個欺負他的祭司離開。然後他緩緩的爬出了小河,以一種極慢的速度回家去了。

浮蝶的心好像被什麼揪住了,她在憎惡自己的無能。若不是沒能成功的殺掉狼擎,知水也不會面臨現在這樣殘酷的局面。

一個背叛主人的奴隸再次回到主人身邊,想來也該猜得出,他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

浮蝶看著知水的背影,表情凝重的陷入了沉思之中。

陳立果還不知道自己淒慘的模樣被浮蝶看見了,他現在語氣溫柔的把那個祭司祖宗十八代全都問候了一遍。

陳立果說:「我要和狼擎告他的狀!」

系統對陳立果這副小人嘴臉真是無言以對,別看陳立果每次被人欺負的時候都是一副啊,我這麼柔弱求求你別這麼對我的樣子。但是這人告起狀來絕對是輕車熟路。

先是暗自垂淚,然後等狼擎問起怎麼回事,就說不怪那些人,都怪自己,都是自己不好。

狼擎接下來很配合的會問哪些人。

陳立果就說,那個穿麻布扎馬尾辮的blabla,那個裹著黃鹿皮的blabla……好像怕狼擎搞不清楚,他說的格外詳細,說完還會補一句:你可千萬別怪他們。

聽完這一切的狼擎會冷漠的對陳立果說他是活該,誰讓陳立果背叛自己,這本就是一個背叛者應有的待遇……

陳立果聞言會哭的更加厲害。

然而這兩人都是在套路,因為狼擎雖然嘴上那麼說了,身體卻很誠實——只要陳立果告了狀,那接下來的幾個月都不用看見罵他的人了。

當然,老祭司是除外的。

今天陳立果又說自己被祭司欺負了,說他把自己推進水裡,那水好冰,好深,還以為自己會死在裡面。

狼擎沉默兩秒,他聽著陳立果的敘述,還真以為部落門口的小溪能有多深了……事實上陳立果就算站在裡面,也不過是到小腿而已。還有至於水冰……現在夏意還沒有完全消去,大部分部落裡的人都裸著上身。

狼擎把陳立果攬入懷中,摸著他的頭,說:「讓祭司去浮蝶的部落教化他們吧。」

陳立果:「……」嘖,這個辦法可以。

反正浮蝶是肯定不敢弄死祭司的,弄死一個部落的祭司,那就等於同這個部落開戰,現在狼擎要弄死浮蝶跟玩兒似得。浮蝶絕對不會這麼愚蠢,不過雖然她不會弄死祭司,但怎麼噁心他可就不一定了。

於是這件事情就這麼愉快的定下。

禍國妖民的陳立果今天也依舊那麼的美麗動人。

今年春天的萬花節一過,浮蝶的部落裡又多了十幾個孕婦。浮蝶部落的生產率從來不用擔心,因為她們部落裡大部分都是女性,只有很少的男人。

陳立果本來以為,自己被狼擎帶走之後,浮蝶的命運完成度可能會下降。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當他在狼擎的部落生活了一段時間後,浮蝶的命運完成度不但沒有降,還反而漲了,她似乎想通了什麼重要的事……

陳立果真的是越來越佩服這個姑娘了,和胸無大志的他比起來,這姑娘簡直就是穿越人士中的精英典範。

狼擎沒有弄死浮蝶,完全是看在陳立果的面子上。

不過自從知道狼擎是自己的老鄉後,陳立果就更愛演了。

狼擎回來的時候,看見陳立果坐在床邊發呆。

狼擎把獵物隨手放到一邊,道:「知水?」

陳立果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後慌亂的拭去了眼角的淚水,他道:「我沒事。」

狼擎心想你又被誰欺負了,他道:「為什麼在哭。」

陳立果苦笑一下,他說:「我、我沒有哭。」

狼擎走過來,擦乾了他的眼淚,他道:「不要哭,出什麼事了。」

陳立果輕聲哽咽,他道:「幾十日沒有下雨了,他、他們都說是因為我……」

這個夏天特別的難過,因為自從入夏之後,這裡幾乎就沒有下過一場雨。部落旁邊的小溪已經干了,不遠處的湖水也落下去了大半。

如果還不下雨,那這個夏天肯定會特別難熬。

但是系統給陳立果的天氣預報卻是接下來的一周都沒有雨,並且根據系統的推測,這場旱災是躲不過了。

原始世界比野獸更可怕的是天災。

狼擎說:「誰說你了。」

陳立果眸光憂鬱,微微搖頭。

狼擎說:「告訴我。」

陳立果卻還是不肯說。

狼擎見狀有點生氣,他猜到了說的人肯定挺多的——不然陳立果絕對一個個的告狀了。

狼擎說:「不要難過,有我在,他們傷不了你。」

陳立果輕輕苦笑。

太陽灼熱著大地。對於常年在三十度以下的人們來說,三十幾度的天氣對於他們而言已經是巨大的災難了。

部落裡不再有人走動,大家都待在通風的地方,做一些簡單的活計。

陳立果在烤他的魚,這魚是從狼擎搞出來的,肉質鮮美,還沒有小刺,烤乾之後撒點鹽,吃起來的味道和陳立果很喜歡的小魚乾一樣。

天氣熱,滾子就跑進叢林裡避暑,所以陳立果只站了只眼巴巴的看著他的小黃鳥。

現在這隻鳥已經不小了,但是還是一身黃毛,摸上去翅膀和身體都肉呼呼的,一看烤起來味道就很好……哦不對,是一看就很可愛。

這鳥還特別的通人性,每次陳立果烤肉的時候就湊過來賣萌,讓陳立果分它點骨頭啃。

滾子不在,陳立果就大方的把魚分給了小鳥一半。

小鳥一邊吃魚一邊蹭陳立果,它的習慣大概也是和滾子學的,跟隻貓咪似得特別會撒嬌。

魚肉的香味順著炎熱的風在陳立果四周瀰漫開來。

因為狼擎的整治,終於沒人敢當面說陳立果的壞話了,但是大家還是喜歡在私底下悄悄的說,比如這一次這麼久沒下雨,就有人說是陳立果搞的鬼。

作為一個可以預測天氣的祭司,陳立果在眾人眼裡自然是有些神秘,如果他是個七老八十的老頭子還好,問題是他卻美貌又年輕。簡直就是夜間故事裡那種壞妖怪的完美化身。

再加上原部落老祭司的刻意宣傳,陳立果在眾人眼中的形象越發的妖魔化。

這幾天狼擎都不在,據說是和浮蝶研究水利設施去了。

浮蝶最厲害的地方在於她不但知道很多知識,還能將這些知識轉化成生產力。

陳立果周圍又有人開始低低的詛咒陳立果,陳立果耳朵尖著呢,聽到這聲音立馬轉過頭去瞪了那人一眼。

那人被陳立果一瞪又不說話了。

這要是換了之前,部落裡的老祭司肯定早就揮著枴杖到陳立果面前來揍他了,但是狼擎把祭司放到了浮蝶部落去一段時間。

浮蝶也沒客氣,在這祭司面前擺了許許多多奇奇怪怪的東西,然後非常非常坦然的說這些東西都是神的恩賜,神還說知水也是恩賜,讓他小心點,惹怒了知水就等於惹怒了神。

祭司不信,但又被眼前的東西震撼,於是糾結了半天,覺得肯定是知水把神給蠱惑了——就像他蠱惑狼擎一樣。

眼前的人膚白如雪,眸子也好似最昂貴的寶石,他的眼神有些憂鬱,在這嚴酷的夏日裡,竟是面前還燃著一堆柴火。

越看這人越覺得礙眼,祭司心想也只有邪神能在這麼熱的天裡還那麼靠近火堆了。

陳立果是不知道祭司的想法,他要是知道估計會冷漠的露出笑容。畢竟他可是在三十八度的情況下,還去吃火鍋的人,這三十三度的天氣算個屁……

狼擎好幾天沒回來了,部落裡的人都有些躁動。

祭司自言自語的念著咒語,好像這樣就可以把眼前的人趕出自己的視線了一般。

陳立果一點都不懷疑,如果狼擎又出了什麼事,眼前這群人會毫不猶豫的把自己剁了。

又過了三天,狼擎終於回來了。他回來的時候還給眾人帶來了好消息,說他們找到了新的水源,應該可以讓大家安然的度過這個夏天。

這是好消息,眾人都歡呼雀躍,然而那個老祭司的表情卻有些陰沉。

狼擎對著陳立果說:「浮蝶搗鼓出了新的東西。」

陳立果有點好奇問是什麼。

狼擎說:「她叫那東西為水泥。」

陳立果:「……」

狼擎說:「修房子很好用,這泥土非常的堅硬。」他一邊說著,一邊輕輕的撫摸著陳立果的頭髮,眼神顯露出絲絲的憂鬱。

陳立果察覺了狼擎的異樣,他疑惑道:「怎麼了?」

狼擎說:「她想見你一面。」

陳立果似乎有點明白狼擎的意思了。

狼擎說:「去吧。」

經過這一段時間,浮蝶的命運完成度終於到了九十多點,還在緩慢的增長。讓她命運完成度增長的東西似乎從行為變成了想法。

浮蝶在思考自己到底該走怎樣的一條道路,而現在,她似乎摸到了頭腦。

浮蝶見到陳立果,對他的第一句話就是:「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麵包決定思維。」她期待的看著陳立果,似乎在等待陳立果的回應。

然而陳立果卻是注定要讓浮蝶失望了,他露出茫然之色,說:「什麼?」

……真的不是,雖然之前已經確定過,但浮蝶還是心存僥倖,她再一次失望,但好在這失望的情緒並不濃重。

浮蝶輕輕歎息,伸出手抱住了知水,她說:「知水,如果你是該多好。」

陳立果從浮蝶的歎息中感到了一種孤寂,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理解浮蝶,她注定是孤獨的。

陳立果曾經也是孤獨的,但他現在不是了,因為還有狼擎在,可以陪著他一起演戲。雖然不能從詩詞歌賦聊到人生哲學,但是飆演技還是件很開心的事嘛。

浮蝶說:「我想的太多,做的太少。」她眸色憂鬱,看著知水,「抱歉。」

陳立果道:「我能感覺到,你是特別的。」

「謝謝。」浮蝶知道知水從來都是溫柔的,他就算被人欺凌侮辱,也從未給怨恨——陳立果如果知道浮蝶在想什麼,大概會臉紅,他沒有那麼好啦嘻嘻嘻嘻。

浮蝶說:「狼擎對你好麼?」知水被欺負的畫面,一直是她心中的一個坎。

陳立果微笑著點頭,他說:「還不錯。」

浮蝶苦笑,她道:「狼擎真奇怪。」在狼擎回來的時候,她以為狼擎會殺了自己。但狼擎卻沒有,不但沒有,還依舊同她合作。雖然條件苛刻了許多,但到底是沒有將她逼入死角。

「我應該喜歡這裡的。」浮蝶說,「畢竟我還要在這裡待這麼久呢。」

陳立果故意露出懵懂之色。

浮蝶笑了,她說:「知水,我真的很想你。」她的目光,透過了知水,看到了另一個和知水相似的人。

他們不光是模樣,連性格靈魂,都讓浮蝶感到格外的親切。

陳立果終於知道為什麼狼擎在讓他來之前,表情會那麼奇怪了,因為浮蝶一邊和他對話,她腦袋上的進度條一邊在往前漲。

隔了那麼多年,她這才放下了心中想要回到原來世界的執念,接受了眼前的事實。

陳立果聽到系統說,快滿了,要不要和狼擎告個別?

陳立果悚然道:「你為什麼對我那麼好?」

系統冷漠的說:「哦,那算了。」

陳立果:「……」

浮蝶頭頂上的進度條終於是滿了,她說:「我現在弄出了水泥,可以再考慮調一下比例,然後建幾個大型的蓄水池,這樣夏天就沒這麼難過了。」

知水安靜的聽著。

浮蝶說:「不知道你能不能聽懂蓄水池……唉,冬天也太冷了,好在有煤,就是一氧化碳有點不安全。」

她絮絮叨叨,毫無保留的把自己的想法都說給了知水聽,也不管知水是不是能聽懂。

知水靠在她的肩頭,似乎睡過去了。

浮蝶還以為是他太累,也沒有去打擾他,直到夜幕降臨,浮蝶才發現了知水的異樣。

她叫了一聲:「知水?」

靠在她身上的人軟軟的倒在了她的懷裡。

浮蝶的表情凝固住了,她顫聲道:「知水,你怎麼了?」她發現知水的皮膚冰涼,然後顫抖著手探了探知水的鼻息。

沒有,沒有鼻息。

浮蝶覺得自己簡直就像是在做噩夢,即便是在這炎炎夏日裡,她渾身的血液都好似被冰凍結了。

浮蝶說:「知水,你不要嚇我。」

知水給不了她回應了。他躺在她的懷裡,美的依舊好似一副畫。

浮蝶看著知水,甚至不知道自己該做出什麼表情,她呆呆的坐著,直到狼擎走到了她的面前。

「把他給我吧。」狼擎好像早就猜到了這一切,他對浮蝶說,「他走了。」

「什麼叫走了?」浮蝶說,「你早就知道他會自殺?」

狼擎緩慢的搖頭,他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將知水從浮蝶懷裡抱了出來。

浮蝶看到了狼擎眼裡的溫柔。

她疑惑的說:「你就一點都不難過麼?」

狼擎卻低低的笑了,他說:「我和他一直在一起。」

浮蝶覺得狼擎瘋了,看到知水死去的他,是真的瘋了。

狼擎說:「好好過吧,不要辜負知水對你的期望。」他說完,轉身離去了。

浮蝶想要追上他,卻看見狼擎上了滾子的後背,消失在了茂密的叢林之中。

那是浮蝶最後一次看見狼擎,她看著他的背影被夜幕掩蓋,和黑暗逐漸融為一體。

狼擎消失的幾個月後,浮蝶趁著狼擎不在收編狼擎部落時還在想,如果狼擎回來了,會不會又和她打一架,那這次,她能打過他麼?

不過就算打過狼擎,好像也沒有什麼用,她想要搶奪人已經不見了。

「族長。」有人在叫浮蝶,「你要的東西弄好了。」

浮蝶扭頭看去,看到了一塊石碑,上面刻著知水二字。

「嗯。」浮蝶說,「以後有人走了,就刻一塊石碑吧。」她低下頭,拿起了屬於知水的衣服,打算去附近,給知水做一個衣冠塚。

在出門的時候,浮蝶抬頭看了看天空。

這裡的天空是漂亮的嫩藍色,簡直像未經雕琢的美麗寶石。

衣冠塚慢慢的壘起,浮蝶看著那石碑,低下頭親了親上面知水二字。

「知水。」內心似乎隱約的感到了什麼,浮蝶輕輕的歎氣,她說:「我真的不想忘了你……」

可是真的會敵過時間麼?會不會當她某日再看見眼前的墓碑時,卻已經記不得知水兩個字與她而言到底意味著什麼。

浮蝶微微苦笑,伸手將墓碑上的灰塵一點點的擦乾淨,她說:「知水,如果我忘了你,你在夢裡提醒我好不好?」她同知水做下了這樣的約定。

然而直到她壽終正寢,她的夢裡,都不曾出現過那張已經被歲月模糊的容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