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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微攥緊手指,笑了一聲道:「我曾經引誘寧瑟去往浮雲山,希望她能在那裡喪命,沒想到浮雲山的水蟒全部被她制服,我那時就應該想到,她不可能是個凡人。」

言罷,她又抬頭看向宋河:「我上門求見清岑師兄,想告訴他寧瑟原本是個凡人,和她在一起,會玷污了我們神仙的血脈。」

紀游挖了挖耳朵接話道:「崑崙之巔想見清岑師兄的人有多少,肯定排不到你啊。」

殊月冷笑一聲,開口糾正蘭微的話:「寧瑟跟了清岑,分明是昇華了他家的血脈。」

這句話說出口以後,殊月側過臉看向清岑,他原本以為清岑會和他置氣,卻不料清岑淡聲道了一句:「你說的很對。」而後又補了一句:「我也是這麼想的。」

宋河仙尊彷彿聽不到旁人說的話,他獨自靜立了好一陣,方才開口道:「蘭微,我一向把你當做得意門生,覺得你不會說假話,也不會害別人,從沒想過你竟然入了魔道。」

這話仿若誅心,蘭微一跪不起:「我甘願自斷仙骨,去寒冰山反思贖罪,但我生而為仙,此生斷不會入魔道。」

宋河仙尊啞口無言,轉而面對滿堂仙尊,嗓音拔高道:「今次出了這等事,老朽無法再面對門下弟子,明日就會離開崑崙之巔,回冥界陵園做個敲鐘的老頭子。」

蘭微蹙眉,抬頭道:「師尊,我的事與您無關。」而後又追問:「為何說我入了魔道?」

宋河仙尊默不作聲,只抬手捏碎了仙尊的印章。

月光流瀉一地,窗外沉寂只聞風聲,寧瑟輕抽了一口氣,接了話道:「無論為仙為人,心裡起碼要有一桿標尺,上對得起青天白日,下對得起本心和良知……以己喜惡判人生死,行事毫無自我克制,這不是世間所言的魔道麼?」

蘭微睜大了雙眼,而後再不出言。

紀游攏著袖子靠了過去,附和道:「師姐,你的話說得好有道理。」

「這不是我想出來的啊,出自《天魔論》第三章。」寧瑟道:「小時候不明白為什麼要背書,長大以後發現好像有點用。」

第19章 淇奧

長夜漫漫,星光漸暗,路旁草木繁蕪,偶有幾隻流螢飛過。

天外天鳳凰宮的侍衛們分列兩隊,提劍站在殊月身後,來往浮雲飄渺不定,風中夾了淺淡的霧氣。

殊月靜立一陣,側過臉看向寧瑟,低聲問她道:「事情都解決了,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寧瑟沒有接他的話,也不想給出肯定的回答,她抬頭望向站在不遠處的清岑,覺得心裡的話都堵在了嗓子眼。

清岑即將去往陌涼雲洲,三日後就是天君繼位的盛典,她很想和他一起去,又覺得他根本不會帶她。

「別看了,你看了他一晚上,不覺得膩麼?」殊月牽起寧瑟的手腕,引她踏上浮動的祥雲,「老老實實地跟哥哥回家,哥哥就帶你去看鳳凰族的美少年。」

寧瑟聞言蹙眉,不為所動道:「我看中的並不僅僅是清岑的外表啊。」頓了一下,又說:「我不是這麼膚淺的人。」

殊月淡淡瞧她一眼,唇角勾出一個笑:「你承認自己只是看上了他的外在,哥哥也不會嘲笑你。」

寧瑟愣了一瞬,剛準備感謝他的寬容體諒,就聽到他補了一句:「畢竟你沒有我這樣的好眼光,我也不能太強求你。」

言罷,直接將她拽上祥雲。

淺金色的雲朵騰空升起,其後跟隨一眾鳳凰宮的侍衛,排場和儀仗都很盛大。

寧瑟回頭望向站在原地的清岑,見他身後也有諸多陌涼雲洲的高位神仙,靈韻的仙氣漫過霧靄,最終隱入暗沉無邊的夜色。

月華流霜,風也變得肅冷,腳下的祥雲卻漸行漸疾。

約莫半刻鐘後,寧瑟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幕中,清岑身後的仙使上前一步,極其恭敬地開口道:「殿下,子時已過。」

言下之意,是該上路了。

清岑轉身離去,一眾神仙騰雲跟上,兩旁侍衛提燈開道,照亮前往陌涼雲洲的夜路。

燈芯鑲著價值不菲的夜明珠,光暈柔和恰如仲春月色,隨行仙使從袖中掏出一本手札,將記在其中的內容報給清岑。

說到改建行宮的問題時,清岑忽然添了一句:「我初登天君之位,不想大費周章,行宮也無需改建。」

仙使聞言楞然,心想天君之位何其重要,他們殿下卻這樣低調,簡直是天界不驕不躁的典範,於是更加恭敬地應話道:「一切謹遵殿下的意思。」

然而過了一陣,他還是忍不住追問:「再過三日便是繼位大典,殿下可有別的要求?」

清岑靜默片刻,忽而想起一件比較重要的事,他側目看向那位仙使,一併吩咐道:「花園裡多栽幾棵梧桐樹,寢宮的玉床換成梧桐木床。」

那仙使恭順答了一聲是,心想他們殿下終於提了要求,必定要在明天之前全部辦妥。

當夜月落星沉時,寧瑟抵達了天外天鳳凰宮。

奕和仙帝一早收到消息,攜了愛妻站在宮殿外迎接,三十三級台階前鋪滿了七彩祥雲,半空中飄懸了數十盞長明金燈。

「我說父王母后十分想念你,並不是誆你玩的。」殊月理了理袖擺,將寧瑟拉近道:「母后每隔幾日就要念你一次,父王命令我無論如何也要把你逮回來。」

因為許久沒有歸家,寧瑟有些心虛,一邊搓著手道:「啊,原來父王是這麼命令你的麼?」尚不等殊月回答,她哈哈乾笑一聲,嗓音格外響亮道:「哥哥你辛苦了!」

自打今晚見面以來,寧瑟第一次開口叫他哥哥,他心中有些受用,於是語氣緩和不少,「父王母后時時記掛著你,這一點你知道就好。」

雲朵落地後,跟隨其後的侍衛相繼退下,寧瑟她母后徑直走了過來,因著終於見到離家已久的女兒,感到心中大定。

「這麼晚回來,手也凍得這麼涼。」寧瑟她母后捂著她的手,深深歎了一口氣,又十分欣慰道:「你總算在崑崙之巔待夠了,知道收拾東西回家了。」

奕和仙帝點頭搭話道:「你母后知道你今晚回來,準備了一桌好酒好菜。」

崑崙之巔確實是個修法的好地方,但吃的東西從沒合過寧瑟的胃口,她幾年沒吃過一頓飽飯,乍一聽到這句話,眼中立刻煥發了光彩,出聲問道:「都是我母后親手做的嗎?」

她母后為了這頓飯準備足有半日,當下便領著她往正殿裡走,一邊同她說:「吃完飯你好好睡一覺,你寢宮裡的梧桐木床,肯定比崑崙之巔的舒服。」

這話著實不假。

酒足飯飽後,寧瑟躺在床上仰望錦紗床帳,又將柔軟的被子拉高了一些,房間裡點了她最喜歡的安神香,半開的窗縫吹進清涼的夜風,她彷彿應該很快入睡,卻遲遲沒有絲毫睏意。

她忍不住去想清岑在做什麼。

清岑目送她離開後,應該立刻返回陌涼雲洲了吧,三天後就是天君繼位的盛典,場面將會分外宏大。據寧瑟所知,不僅有當今天帝,她的父王母后也會到場,天界排得上名號的仙尊神尊都會去,她肯定也要盡早混進去。

一刻鐘後,她從床上爬了起來,抬手將窗戶開得更大,盡量不驚動殿外的侍衛,然後像是做賊般地,悄無聲息偷溜了出去。

陌涼雲洲位於天界以東,從天外天鳳凰宮動身,御風而行也要三個時辰。

彼時天已大亮,東方褪盡煙霞色的晨曦,一輪朝陽攀得很高。

陌涼雲洲佔地廣袤,天君的宮殿坐落在正中央,巍峨宮牆高有三丈,瓊樓金闕聳入雲霄。

寧瑟初來乍到,並不熟悉這裡的地形,憑借天外天令牌混進宮門後,在某個岔道口徹底迷了路。

她安靜地站了一會兒,半個人影也沒瞧見,又因為一晚沒睡,此刻提不上什麼勁,乾脆蹲在了原地,心想捏個什麼法訣帶路,能又快又準地找到清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