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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把清岑比作雪蓮花麼?也是,他確實長得好看,性子也冷,高不可攀,又招人喜歡。」

紀游坐在另一側,目光變得有些複雜,「師姐,他們說你是牛糞,你不生氣麼?」

「生什麼氣呢。」寧瑟將地上兩隻山雀撈起來,捧在手心摸了一把,繼續同他說:「只是我的長處……他們不知道啊。」

第9章 澤垠

謠言就像一陣風,靜默無聲地刮遍崑崙之巔。

寧瑟毫不避嫌,仍然每天和清岑碰面,他常常在武學法道上點撥她,雖然話說得不多,但幾乎有問必答,顯得很有耐心。

於是寧瑟除了激動外,還十分的感動。

她花了一上午的時間,蹲在廚房做了一籠屜的糕點,糕點出鍋的那一刻,軟糯的香氣飄了很遠。

在天冥二界,法力越高的人越不需要進食,像清岑那樣法力臨近巔峰的強者,已然不需要吃飯。

但寧瑟對自己親手所做的糕點實在很有信心。

正午日光偏斜,薄雲漫過台階,像仲春新裁的柳絮。

寧瑟提著一整盒的涼糕走在林中小路上,天光從樹蔭中漏下,影影綽綽落在眼前。

山林極靜,偶爾有清風從耳畔經過。

在這樣平靜安寧的時刻,忽然有一個黑影竄出草叢,爪子踩滿了泥巴,朝著寧瑟狂奔而來。

寧瑟有所感知,側過身一看,竟然瞧見一隻……

渾身是泥的重明鳥。

那重明鳥仰臉對上寧瑟的目光,便將雙眼睜得更大了一些,過了半晌,又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

重明鳥的叫聲和鳳凰相近,素有仙音之稱,很是清脆動聽。

這一聲叫下來,就十分的惹人憐愛。

寧瑟靠近一步,打量它一陣後,出聲問道:「你怎麼……全身都是泥巴?」

重明鳥聞言有些委屈,低頭沒再叫出聲,寧瑟又問了它一句,它乾脆把腦袋藏進了翅膀裡。

它的年紀不大,尚且有一顆敏感如少女的自尊心。

山林空濛寂靜,卻在此時傳來急切的呼喚,寧瑟聽出這是千繡師姐的聲音,又想起上一次在杏花林邊,恰好碰見了千繡和其他幾位師妹師姐。

這一次的千繡乃是獨身一人,她找過來的時候,容形都有些狼狽,遠沒有上次所見時的姿態端莊。

她站在一丈外的地方,芙蓉色的裙擺被草木勾破,鬢髮散亂地搭在額邊,眼中甚至蘊出了淚光。

那重明鳥聽到聲音,抬起腦袋瞧見她,不情不願地叫了一聲。

千繡提著裙擺蹲了下來,沖它柔聲道:「阿花,過來。」

阿花歪著腦袋看她,不僅沒有過去,反而退了一步,站到寧瑟的旁邊。

寧瑟恍然想起,上一次碰面時,千繡就同她說過,自己養了一隻並不聽話的重明鳥……

倒是沒想到,這只重明鳥名為阿花。

阿花的舉動顯然傷透了千繡的心,她低頭一言不發,少頃,忽然道了一句:「也許我真的不適合養鳥。」

她說:「我放你走好了,我以後再也不會養鳥了……」

說完就站了起來,又補了一句:「我什麼靈寵都不想養了。」

話音未落,重明鳥也低下了頭,看起來十分沮喪。

千繡轉身踏出去一步,寧瑟出聲叫住了她:「等一下啊千繡師姐!」

千繡腳步一頓。

寧瑟彎下腰,用雲團把重明鳥捲了起來,裹成一團帶到千繡面前,然後道:「沒有你想的那麼糟糕,阿花它其實……」

「其實什麼?」

「其實很喜歡你啊。」寧瑟道。

言罷,還伸手摸了摸阿花的腦袋。

這只重明鳥睜著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滿目都是千繡的倒影。

千繡怔了一怔,抬眸看向寧瑟:「我養了它七年,它是什麼樣子,我心裡很清楚。」

「七年裡,它經常失蹤,一走就是一個月……」千繡道:「每次都是像現在這樣,靠我把它找回來,我叫它的名字,它很少回應我。」

阿花聽了這番話,頭垂得更低,似乎更加沮喪。

寧瑟聞言想了想,忽然問道:「是不是每次你看見它的時候,它都有羽毛呢?」

話說到這裡,雲團裡的阿花似乎抖了一下。

千繡點頭,隨後又問:「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重明鳥是神鳥,怎麼會沒有羽毛?」

寧瑟側過臉,繼續解釋道:「師姐有所不知,重明鳥和大部分的鳥都不一樣。」

山林中草木葳蕤,遍地芳菲綠茵,寧瑟帶著千繡走了一段路,前方草木漸疏,繼而出現一條清澈的小溪,泉流激石,泠泠作響。

那只重明鳥也被寧瑟放進了水裡。

水流沖走它翅膀上的淤泥,它低著頭趴在小溪裡,一臉的悲壯決絕看破紅塵。

千繡站在岸邊,看了不到半刻,詫然問道:「它的羽毛……掉光了嗎?」

寧瑟坐在一旁的山石上,一臉正經地回答:「是啊,每六個月掉光一次。」

「重明鳥每六個月換一次毛,在新的羽毛長出來以前,舊的羽毛都會掉光。」寧瑟道:「它們生性含蓄內斂,沒有羽毛的時候,會十分的自慚形愧,一般都要躲起來,很少見人。」

風拂漣漪,流雲沉入淺溪,暈開一片細碎的波紋。

千繡低頭看著溪水,在岸邊靜了一陣,忽而輕聲道:「從來沒有誰告訴我這些,我也沒有問過別人,我以為光靠耐心就能養好它。」

她彎腰將阿花從水裡抱了出來,接著問:「為什麼要躲著我呢?」

寧瑟想了想,站在一隻鳥的角度回答:「大概是怕你嫌棄它沒有羽毛,比原來長得醜吧。」

千繡愣了一瞬,應話道:「我養阿花是因為喜歡它,既然養了它,無論掉不掉毛,只想讓它過得好。」

懷裡的阿花瞪大了雙眼,眼中又蒙上一層霧氣。

寧瑟點頭,十分贊成她的意見,跟著接了一句:「對!就是這樣,喜歡他就要對他好。」

這日下午,天空依然晴朗,明澈如一汪碧藍色的靜湖。

清岑在書房裡翻書,門邊有人通報道:「殿下,有客人在正廳裡等您。」

他的手一頓,語氣平淡道:「是麼?」

書頁翻了一半又合上,他問:「叫什麼名字?」

門口的侍衛畢恭畢敬道:「蘭微。」

清岑重新翻開書,淡聲道:「沒空見。」而後又補了一句:「你們代我送客。」

那侍衛點頭,恭敬地應了一聲是,又覺得清岑殿下他……實在有點不懂得憐香惜玉。

這麼一想,他不禁有些惆悵,覺得他們殿下可能要像老天君那樣,幾百萬歲都是孤身一人。

蘭微走後不到半個時辰,寧瑟就站到了門口。

侍衛通報以後,寧瑟沒有遇到任何阻礙,一路走進了清岑的書房,瞧見他的第一眼,就開口道:「你這裡的侍衛是近日多出來的麼,以後我來找你……」

清岑的書桌上沒有一本書,似乎寧瑟來的剛是時候。

他低聲應了她的話:「侍衛不會攔你。」

一旁的侍衛已然覺得自己的存在是多餘的了。

過不了多久,清岑就要回陌涼雲洲,承襲天君之位,而這些多出來的侍衛,正是來自陌涼雲洲,隸屬天君部下。

侍衛出門前,將方纔那一腔擔心全部收了回來,又貼心地將書房的門掩上,甚至開始盤算,也許等清岑天君即位大典之後,陌涼雲洲又能迎來一場喜慶熱鬧的婚典。

書房裡,寧瑟將食盒遞給清岑,一邊同他說:「你有空可以嘗一嘗這個,我是按照你的口味做的。」

清岑頓了頓,順著她話問:「我的口味?」

「嗯,我從掌門仙尊那裡問來的。」寧瑟道:「不過他也告訴我,這是你小時候的口味,也許現在變了也說不定。」

雲風臨窗,映得樹影微動,她搓了搓手,又說:「你要是喜歡,一定要告訴我啊,我做起來很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