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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糾纏間,那張寫了上古天語的宣紙便從挽挽的袖子裡滑了出來。

慕挽分神想了一下第三句到底錯在哪裡,便聽見夙恆低聲在她耳邊道:「你說第一次見我是在天心湖邊?」

慕挽仔細看了第三句,鄭重地點了一下頭:「寫的就是這個意思……」

夙恆拉開她的衣服,一寸一寸地摸過她的雪膚,輕咬她的耳尖道:「我第一次見你是在迷霧森林。」

狐狸精聽了這句話,頓時呆了一呆。

夙恆挑開她耳邊的青絲,吻也跟著來到了她的脖頸上,他吻出的紅痕一路蔓延,引她極輕聲地喘息,「你說過不會忘記我。」

她聽到他嗓音低啞總結了一句:「小騙子。」

挽挽對迷霧森林裡發生的那些事仍舊沒有印象,卻記得爹娘帶她搬家時的行色匆匆,她爹幾番告誡她不可以再調皮亂跑,在家門外不知死活失蹤一個月。

月色流淌一地,花影樹蔭濃淡相宜,鞦韆架開始前後劇烈地晃蕩,衣衫半解的狐狸精臉頰嫣紅,雙手攀上夙恆寬闊的肩膀,斷斷續續地回答道:「現在我知道了……」

她耳根滾燙,誠心實意道:「我的心裡……也只有你了呀。」

☆、第89章 【番外】 渡嵐音(上)

大雪漫過草野天荒,千里烏雲蔽日,獨有雪色茫茫。

「這位爺,求您聽小的一句勸吧,您可不能往那邊走了——翻過這座雪山,就是冥界的禁地啊!」

店小二哆哆嗦嗦地絮叨著,他穿一身破舊單薄的衣袍,立在呼嘯而過的風雪中瑟瑟發抖,雙手被凍得烏青,束髮的布帶都結了幾粒冰碴子。

容瑜拎著一把青銅重劍,從懷中摸出幾顆碎銀子,時下風雪正盛,輕易凍得人骨頭打顫,他只穿了一件素布白衣,卻看不出來半分冷意,將掌中的銀子掂了兩下,挨近那店小二問:「最近一個月,這山頭附近都太平無憂麼?」

店小二有些摸不清頭腦,加之風大雪冷,腦子更是發蒙,只唯唯諾諾地答道:「回這位爺的話,山頭如何小的不知道,我家客棧周圍也不曾生過什麼事……」

店小二的話尚未說完,容瑜已有些不耐煩,他草草將碎銀子塞進店小二手中,抖開沾在衣袖上的雪,逕直往前方走去。

手裡的銀子沉甸甸的,店小二呆愣良久,終於回了神智,衝著容瑜離去的方向大聲喊道:「爺!您別去雪山啊……」

約莫幾日前,容瑜在河邊拾了一塊千年神龜的龜殼,那殼子蘊了千年日月精華,摸上去溫潤如美玉一般,實乃可遇不可求的靈物,用來佔卦再好不過。容瑜少時曾跟著蓬萊仙島的島主學了幾年易筋經,心血來潮便用這塊龜殼佔了個卦,因他學藝不精,卦象也很粗糙,只略略猜到北邊雪山有個極珍貴的寶貝在等著他撿。

他在心裡嗤笑一聲,漫不經心地想這寶貝能有多珍貴?

於是又卜了一卦,問那寶貝能在黑市上賣多少錢。

神龜的龜殼依然答得模糊,卻隱約能聽到萬金難求四字,容瑜還想細問,卻聽聞砰的一聲重響,整塊龜殼碎成了粉末。

容瑜慢悠悠地站起身,想著正好最近手頭緊,便去雪山撿了個那個寶物,拿到黑市上賣個高價,順便換些丹藥法器吧。

卻不料臨到山頭,竟察覺附近有魔氣。

只是那魔氣已經極淡極微弱,想來魔怪定是早幾日便走光了,餘下這一點氣息還殘存在荒野中,被蒼茫風雪化成虛無。

容瑜走遍了整個雪山,並未發現任何寶貝,便以為那龜殼出了點問題,或是自己的占卜之術太過低劣,不禁有些白走一遭的挫敗感。

天際晨光清冽,他折返了腳程,盤算著返回冥洲王城的日期,又估摸了一下這次法力能精進的水平,心中並不是很滿意。

預備下山之際,他的腳步倏然一頓。

山川高地,風雪莽莽,眼前狐狸爪子刨出來的雪坑裡,正臥著一隻毛色比雪還白的九尾狐狸,只消淺淺一看,便能斷定這狐狸長得極其漂亮,九條毛蓬蓬的狐狸尾巴被兩隻前爪緊緊抱住,一雙狐狸耳朵似是凍得有些僵硬了。

容瑜頓了半晌,緩慢勾起唇角。

哦,果然是極珍貴的寶貝。

他就是這樣撿到了慕挽。

那日他與她初見,本著誆她好玩的心理,騙她做了自己的徒弟。

上古時期的百年大戰中,九尾狐一族沙場慘敗,幾乎死了個乾淨,唯獨王室留了一點血脈,幾隻毛還沒長齊的幼狐崽子。

九尾狐一族化形以後必定絕色,九尾狐王族的姿容又比尋常的九尾好看許多,然而究竟好看到什麼地步,千百年來卻沒什麼人親眼見識過,只是聽聞三十六重天的上古仙尊幼時曾瞻仰過九尾狐王后的風姿,到了年老時仍然忍不住題詩一首盡表悼念。

若是家裡能藏一個這樣的絕代美人,想來定是一件妙不可言的美事。然而數百萬年過去了,九尾狐的數目合該更少了,少到幾乎所有人都覺得這個種族已然不復存在。

若是想把慕挽賣掉,容瑜應該往西走,去整個冥界最大的黑市。慕挽顯然是九尾狐王族的後裔,化形後的姿容必屬絕佳,九尾狐一族向來護崽,她的父母卻不在身邊,很可能已經遭了什麼不測,整個三界恐怕只剩下這一隻九尾。

在西部黑市上,這樣一隻九尾狐能賣出多少錢,這個數實在難以算得清。

然而最終,容瑜卻抱著慕挽去了東邊的傅及之原,甚至想找個地方安定下來。

找個地方安定下來,這個念頭冒出的那一瞬,容瑜自己也覺得訝然。

漫漫長路上,窩在容瑜懷裡的慕挽簡直乖極了,九條尾巴蓬鬆又柔軟,一身雪白的皮毛也柔滑如綢緞,容瑜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九尾狐都像慕挽這麼乖,但她確實一點也不敢麻煩他。路上他餵她吃干饅頭,她一聲不吭地吃了,吃完還舔一舔他的手掌心,粉嫩的小舌頭沾了半點饅頭屑,一雙烏黑水潤的眸子裡卻隱有委屈。

他用下巴蹭了蹭她的腦袋,眼下手頭緊,他賣不起別的東西餵她。

那日在雪山前,容瑜把僅剩的碎銀全部賞給了店小二,他滿心以為自己進山尋寶,會得到稀世難尋的寶貝,隔日去了黑市便可賺大發。然而稀世難尋的寶貝找到了,他卻不想賣了。

更何況他也不是真缺錢。

容瑜在冥洲王城的長老一位上坐了許多年,卻依然是所有長老中資歷最淺法力最弱的。他當初九死一生才拼到這個位置,卻依然得不到其他長老的認同,長老院中偶有閒言碎語傳進他的耳朵,各種編排出來的段子,什麼版本都有,他表面上沒當一回事,心裡卻一直記掛著。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他修習法力比往日更加賣力,為了早日達到法道巔峰的境界,幾乎把自己的命拴在了褲腰帶上。

冥界幅員遼闊,分為八荒十六洲,各地領主都臣服於冥界君主,按律繳稅並呈遞奏章。而冥洲王城正是位於整個冥界的正中央,佔地廣袤宮殿巍峨,是整個冥界的人心嚮往之的地方。

冥界上下皆以君主為尊,卻極少有人知道,當今在位的夙恆冥君,乃是容瑜同母異父的親弟弟。

這件事,這麼多年以來,始終是容瑜心頭上的一根刺。

容瑜幼時同父親住在山谷中,彼時的至軒冥君當著他父親的面擄走了他的母親,那時他目瞪口呆地立在屋子裡,難以接受自己看到的景象,嗓子像是啞了一般,發不出一點聲音。

再後來,容瑜的父親帶他來到了冥洲王城。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容瑜卻記得很清楚,那一日恰逢冥界的燈元節,冥洲王城燈火闌珊,美得如夢似幻,至軒冥君牽著他的冥後站在高不可攀的城牆上,和藹地望著他的子民,他們的身後是宏偉的宮殿,是綿延七十里的萬家燈火。民眾呼聲愈高,且愈加熱烈,容瑜和他的父親卻只是呆呆地望著冥後,一旁的路人說:「冥後殿下是天界第一美人,嫁到冥界後素少對外露面,這次燈元節若不是看在夙恆少君年滿百歲的份上,也不會來城牆上放許願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