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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

日影西斜,薄暮的微光透窗,三個時辰一晃便過去了。

我合上書冊,趴在桌子上打了一個哈欠。

衣袍從肩頭滑落,又被提了回去,我抬頭瞧見了夙恆,立時用臉頰貼上他的手背,將書冊攤到桌面上,用求表揚的語氣說:「我把它看完了……」

他傾身靠近,「有沒有不懂的地方?」

我應聲點了點頭,抬手從第一頁翻起,許是動作有些大,鬆垮的衣袍再次滑落。

這一次夙恆沒有幫我把衣服提回來。

他的吻印在我的肩上,一路攀上脖頸,並且游離到耳後,我的手按在書頁上,一時不知道往哪裡放。

琉璃鏡立在幾丈外的地方,鏡面纖塵不染光可鑒人,我遙望鏡子中的自己,雙頰嫣米分衣衫凌亂,儼然一副供人蹂.躪的模樣,羞恥到立刻移開了目光。

夙恆卻在這個時候停了下來。

我呆呆地將他望著,故意把衣袍往下拉了幾分,他卻仍然沒有動作。

在我反應不過來的時候,他抱著我瞬移到那面鏡子前,眸色比窗外的夜幕更為暗沉,滾燙的鼻息挨在我耳側,語聲低啞道:「這裡看得更清楚。」

意識到他即將在鏡子前對我做什麼,我的耳根瞬間燒紅,呼吸不穩地軟聲道:「你太壞了……」

他一手摟著我的腰,輕吻我紅透的臉頰,嗓音依舊沙啞:「不喜歡我壞?」

衣袍接連落地,我窩在他懷中掙扎了幾下,掙出他懷抱時,抬眼瞧見鏡中景象,目光不自覺地凝在他身上,從八塊腹肌看到硬實的胸肌,再貪心地一直往上,盯著那張俊美絕倫的臉,心跳怦然地答道:「喜歡、喜歡你壞……」

沉於美色是一件很要命的事,偏偏在沉溺的時候……

沒有這個意識。

第二日清晨,我不大能從臥室的床上爬起來。

夙恆今天倒是不用上朝,他提著昨日我看過的那本書,衣擺拂地坐在床沿,順手摸了摸我的臉。

「你明天就要去天界了嗎……」我輕聲問道。

「後日便會回來。」夙恆頓了頓,低聲誘哄道:「乖,過來。」

破曉的晨光斜映窗欞,目之所及皆是明媚溫暖。

我用手擋住了眼睛,並不清楚此時的自己有沒有睡醒,只覺得腦子被夙恆的聲音迷得有些發暈。

我推開枕頭,拖著鬆軟的被子,挪到了他的身側。

又略微思忖了一下,抬起頭枕上了他的腿,「還有一個月就到婚典了,我覺得時間過得好快呀……」

夙恆握著那本書冊,忽而問我道:「做了冥後,還想當月令麼?」

我認真思考一番,鄭重地點了一下頭,似乎沒有了睡意,卻仍舊起不了床,抬手握住他的手腕,將他的手掌覆在我的臉上,緩慢蹭了兩下,「可我不知道冥後要做什麼,你能不能教一教我……」

他的唇邊帶著笑,紫眸映著晨光,更是好看極了,我看呆了一小會,這才注意到他手裡的書。

「昨天我看它的時候,好像沒有這麼厚……」我從他手中接過這本書,詫然問道:「為什麼變厚了這麼多……」

「每一頁都夾了註釋。」夙恆緩聲答道。

我打開一看,註釋的紙頁已經訂進了原冊,也果然是夙恆的筆跡,貼心之餘又覺得十分窩心,極輕地問道:「你寫了很久嗎?」

「還好。」他道:「在你睡覺的時候寫的。」

☆、第81章 【番外】紫陌經年

迷霧森林是冥界七大禁地之一,地處東南以北的荒山一帶,林中腹地遍佈離奇的幻鏡,傳言幻鏡之下有上古凶獸臥眠,鮮少有人涉足此地。

夙恆卻是在這裡歷完了最後一場天劫。

驚雷收勢,風捲殘雲,他抬腳在荒草地上剛走兩步,膝蓋一軟跪倒在了地上。

他被天雷劈斷了十幾根龍骨,手臂上皆是雷火割裂的傷口,溫熱的血浸透了破爛的衣袍,看起來已然狼狽至極,臉上卻沒有什麼表情,甚至連皺眉都沒有。

嘖嘖……

一定是已經疼傻了。

躲在樹叢裡的赤蛟暗暗心想道。

這條赤蛟便是傳言中伏眠在迷霧森林裡的上古凶獸,約莫十萬年前,它屠戮了人界上百個村莊,不斷吸食活人的精血,希望能借此一舉化龍成功。

然而沒等到化龍的那一日,天界神仙下凡除魔衛道,幾十個神仙圍毆它一個,果然將它打成了重傷。

赤蛟找準時機逃出生天,一路逃到了冥界八荒,在迷霧森林的中心腹地棲眠休養,一睡就是十萬年。

直到近來夙恆歷劫,接連數日驚雷炸天,烏雲翻湧天地變色,將這條赤蛟從睡夢中徹底吵醒。

它瞧見了盤旋於空中的紫龍。

作為一條赤蛟,它的畢生所願便是化龍成功。

然而即便化龍成功,也並非純血龍族,在血脈上依舊低人一等。

出於某種頗為複雜的心理,這條赤蛟在樹林裡躲了十幾天,終於等到那條紫龍歷劫完畢,最虛弱無力的時候。

彼時雲開月色淡,風過無痕,天際掛了幾顆孤星,莽莽草野林原,皆是一片蕭寒清冷。

忽有一陣疾風刮過,吹得碎葉零零落落,夙恆無法站起來,卻不得不拔劍出鞘。

這當真是一場殊死拚殺。

他的手臂暴出青筋,骨節卻白的像紙,血濺在他的臉上,又沿著下頜滑落,分不清是龍血還是蛟血,赤蛟的尖尾掃過他的肩胛骨,利爪跟著要劃過他的脖子,他並未避開,肩膀生生受了這一擊,反手卻將劍鋒刺入了赤蛟心腹。

星光幽暗,山林寂靜,月色如水兜灑了一地。

那條赤蛟終於死了。

夙恆手裡的劍陡然一鬆,整個人如同那把劍一樣,平躺著倒在了地上。

他忽然覺得很累。

累到什麼都不想做。

天人冥三界皆以龍族為尊,純血龍族這四個字,幾乎等同於巔峰強者,好像那些白龍紫龍生來就懂得道法術數,再複雜的雷訣殺招都能掌控自如。

表象之下的因果卻鮮少有人在意,更少有人問津,幾千年來,他每一日都過得很辛苦。

他的父親對他管教極嚴,幼時每天睡三個時辰,其餘時間都在背書或者練劍。再大一點,便開始學習各種命理道法,修習法力鑄煉威壓,嘗試閱覽八荒奏章,觀摩上位者平衡權術的種種手段,時常接連幾日不休不眠。

他自小知道往後要繼承父位,成為冥界之主,掌管六道輪迴,統轄八荒冥界,哪怕肩上的擔子再重,也必須要扛下去。

風聲劃破岑靜,流雲斂了星芒,山色空濛,夜幕蒼廣。

他望了一會天空,復又閉上眼睛,想到一個月前那隻小九尾狐臨走前喊出來的話,她說——

我不會忘記你。

除非身處法道巔峰的境界,否則一出迷霧森林就會將森林裡的一切忘光,他把她牢牢記在心裡,她卻一定會將他遺忘。

夙恆在草地上躺了兩天。

他能站起來以後,所做的第一件事,是從石頭縫裡找出一塊草團。

兩個月前,他在迷霧森林裡撿到了一隻小九尾狐,有一天晚上,他坐在樹樁上烤野雞,這只九尾狐拔了幾株野草揉成一個糰子。

軟白的狐狸爪子將這個草糰子推到他面前,九條尾巴歡快地搖著,軟軟糯糯地問他:「你猜這是什麼?」

他尚未回答,她便自己解釋道:「這是挽挽,你看它像不像狐狸……」

他瞧著那團亂草,有些想笑,卻忍住了。

挽挽跳上了他的腿,雪白蓬鬆的狐狸尾巴垂在他膝頭,雙眼清澈水潤,明亮更甚天幕繁星,嗓音極輕也極軟糯:「我把這個送給你……你不要忘記我好不好?」

夙恆收下那團草,抬手摸了摸她的狐狸耳朵。

而今,他睜開雙眼看到東方黎明,晨霞映滿穹蒼,涼風吹起草屑子,緩慢落在他的臉上。

挽挽。

她叫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