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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浮生相盡歡

作者:素光同

文案:

作為一隻身嬌體弱的九尾狐狸精,

慕挽有些扛不動肩上的任務

內容標籤:近水樓台 天作之和 天之驕子

☆、第1章 飛鴻雪

雪,漫天的大雪。

我緊緊抱著九條蓬鬆的尾巴,窩在爪子刨出來的雪洞裡蜷成一團瑟瑟發抖。

眼前茫茫無際的鵝毛大雪已經連續不斷地飄蕩了七天七夜,方圓百里內,寸草不生,荒無人煙。

我的爪子,我的耳朵,還有我的九條尾巴,都被鋪天蓋地的嚴酷寒氣凍得有些麻木和僵硬。

我想我大概是要死掉了,就像爹和娘那樣。

七天前,龐大的狼妖族群衝進我家所在的那片密林時,湛藍色的天空剎那間佈滿了黑壓壓的濃密烏雲,一層又一層泛著斑斑點點的通紅血暈,平日裡夾雜幽香的林中清風滿含骯髒腐敗的腥臭味,一波又一波無聲無息混混沌沌地吹過。

娘親把我藏在空置的水缸裡,她伸手摸了摸我的腦袋,叫我無論如何不要出來。

我從水缸的縫隙裡看到爹揮著銅劍砍殺目不暇接的狼妖,頎長挺拔的身影所到之處伏地一片。

直到狼妖族的暗箭重重扎入他的後背,鋒利的黑刀隔空飛來狠狠刺進他的胸口,濺出的鮮血瞬時染紅了一旁碧綠翠竹的枝葉。

那些竹子,每一株,都是爹和娘帶著我一起種下去的。

狼妖沒有傷害娘親,我聽見狼妖族長說要將她毫髮無損地帶回去,夜夜供他一個享樂。

再然後,兩個蓬頭垢面的狼妖舉起泛著寒光的銳刀,將刀鋒對準爹的脖頸。

我從水缸裡跳了出來,一路朝著爹和娘奔去,疾風在我耳邊嗚嗚作響,我很少跑得這麼快,我從前跑得這麼快都是為了找爹玩。

然而這一次我撲進他懷裡的時候……

他已經涼了。

他再不會抱著我去湖邊釣魚,再不會低聲講故事哄我睡覺,再不會一筆一劃教我寫字……

我沒有了父親。

像是頭頂的天忽然坍塌,頃刻間壓下廢墟一片。

狼妖族長陰森發笑兩聲,邁著沉重的步伐踏過來,雙眼緊盯著我說道:「呵呵,還有只沒化形的小九尾狐。」

娘親將我摟進懷裡,她貼著我豎起的耳朵,用一如既往的輕柔語調小聲說:「挽挽,你以後沒有爹沒有娘,也要好好活下去。」

她言罷無聲地流淚,溫熱的淚水滴滴打在我的腦袋上,聲音愈加輕不可聞:「挽挽,一直往北跑,不要回頭。」

娘親突然吹了個響亮的口哨,在我尚未反應過來時,從小伴著我長大的那只月夜金烏鳥長嘯一聲急速低飛過來,叼著我的某一條尾巴凌空展翅飛起,朝著漆黑的蒼穹直衝而去。

我低下頭看狼妖包圍著的爹和娘,只那麼一瞬,他們就渾身燃火化成了灰燼。

我娘用禁法自斷了魂靈,生生世世遣散漂浮,無休無止化為煙灰。

這個咒法讓娘連帶著爹一起,再也回不來了。

月夜金烏鳥帶著我不分晝夜地往北飛,一路飄散著紛紛揚揚的彌天大雪,它飛著飛著就越來越低,一直低到我伸出爪子就能碰到雪地。

金烏鳥落地後打了個滾,我才發現它的後背上有幾支濃黑色的狼妖暗箭,將它金燦燦的濃密羽毛生生溶出駭人的黑斑,傷口處甚至能瞧見赤黑的骨頭。

我靠在它暖融融的羽毛邊,卻見它開始用爪子瘋狂地刨地,我雖然不知道它為什麼要刨地,還是幫著一同刨了起來。

我們一起刨了一個帶著鳥爪印和狐狸爪印的小坑,金烏鳥看著這樣一個坑,特別滿足地蹭了蹭我,然後倒進那坑裡歪著腦袋嚥了氣。

我這才知道,它方纔那樣努力地刨地,原來是在給自己……

挖一個合身的墳。

冥界幅員遼闊,天大地大,卻再也沒有我的家人和我的家。

娘親叫我往北走,我頂著風雪向北走,到後來只能爬,在我連爬也爬不動的時候,我待在原地慢慢刨了一個坑出來。

我蜷縮在徹寒的雪坑裡,冷得發顫,又餓得發抖,瞇起雙眼漸漸感到有些喘不上來氣。

我很想爹和娘,還想那隻金烏鳥。

我默默枕在雪堆上,心想若是我……

若是我當真凍死在這裡……

是不是就能見到他們……

粗布素衣的衣角在我眼前掠過時,我一度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白色的毛球?」

我循著聲音抬頭望去,見到俊朗非常的男人腰間佩著青銅長劍,雪地反襯出的朝陽一如赤金般絢極燦爛,將他琥珀瞳色的雙眼映出深淺不一的細碎流光。

他彎下腰,一手將我提了起來。

我勢要抓住救命稻草,一個勁地往他懷裡鑽,尖尖的狐狸鼻子在他乾淨整潔的領口抹下一串清亮的鼻涕。

頭頂傳來一陣低啞的笑聲,他拽了拽我毛絨絨的耳朵,指尖抵在我的耳根處輕撓。

「竟然撿到一隻純血的九尾白狐狸。」修長的手指捏著我的耳朵,他淺淺淡淡低聲道:「正好,我就缺九尾狐的尾巴入藥。」

我渾身一僵,險些從他懷中跌落,幾近絕望地回答:「你、你當沒見到我好不好,讓我靜靜地抱著九條尾巴死掉好不好……」

「呵,這麼好騙。」磨出厚繭的手一拍我的腦袋,他揉了揉我的狐狸毛,輕笑著又道:「放心,我不會傷你,更不會割你的尾巴。」

他低下頭以後,挺直的鼻樑骨緊貼著我的腦袋,「沒想到你會說話。」

騰騰熱氣伴著馨香飄忽傳來,我一眼就看見半張又軟又熱的鬆餅攤在他手上,幾乎是狼吞虎嚥地全部吃完以後,又把他手上殘餘的鬆餅屑一點點全部舔乾淨。

「既然你會說話,以後就當我徒弟。」

我愣在了他的懷裡。

「方纔那個餅,就是為師送你的收徒禮。」

我想把餅吐出來捏好放回他手裡。

「往後跟了為師,就要學會洗衣做飯疊被子,捏腰捶腿打扇子。」

我豎起了耳朵,覺得他其實是缺一個伺候在身邊的僕役。

「對了,我理當給你起一個名字。」

我回過神來,答話道:「我已經有名字了,是我娘取的名字。」

他抱著我停步在往東的路上,摸著我的腦袋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慕挽,傾慕的慕,挽留的挽。」

四周儘是將天幕染成一片的紛飛鵝毛大雪,卻始終不能在他身上落下分毫,他的懷裡很暖和,好像我的世界傾塌成冰冷的雪塊後,只有這裡能度過來些許溫熱。

「挽挽,叫聲師父來聽。」

我打了個哈欠蜷在他懷中,睡著前,迷迷糊糊叫了聲師父。

☆、第2章 長橋夜

我從記事起,就和爹娘生活在繁茂蒼翠的樹林裡,白日落丹光,皎月映湖濱。

偶爾也有客人造訪,但更多的時候,家裡只有爹和娘。

對我來說,花叢裡的蝴蝶可以撲一整天,溪邊的鵝卵石可以玩一整夜。

我見過千里橫雲入山巒,見過長河煙水拂落日,卻從不曾見識過冥界各洲的四衢八街和繁華熱烈。

師父穿著邊角磨破的麻布長袍,抱著我走在川流不息的長街上。

來往行人摩肩接踵,雜聲鼎沸而喧鬧,街道兩邊的商舖裡賣著各式各樣的東西,琳琅滿目,紛繁且精緻。

「師父……」我小聲叫喚。

「何事?」他問。

我在他懷裡蹭了蹭,半晌,回答道:「沒事。」

其實是有些餓。

我和師父從西北雪山走到了冥界的傅及之原,一路上吃的都是干饅頭……

沒有雞吃,我總覺得全身都有些難受。

但是我又怕師父會嫌我麻煩,我原本就是他隨意撿來的,也不知道為何要養我,或許一句話說不好,便會被順手丟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