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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

「婚禮是在月底吧?」謝平川的父親端起酒杯,笑道,「正好我有事,要飛回北京談生意,順路參加你們的婚禮。」

謝平川放下錘子,用濕巾擦了擦手,道:「我給你們訂機票。」

父親喝了一口葡萄酒,腕上掛著一塊新手錶——那是謝平川送他的東西。這一趟加州探親,謝平川帶了兩箱見面禮,對外卻一再宣稱,全都是徐白準備的。

他當然知道,母親不喜歡徐白。如何化解矛盾,是他的職責所在。

飯後將近九點,親戚們紛紛散去,徐白在門口送客——她很討小孩子喜歡,有個年紀最小的堂妹,拉住了徐白的裙擺。

徐白彎腰,和小女孩說話,小孩子仰起臉,「叭」地親了她一下。

謝平川在遠處望見,不經意地笑了。他覺得將來有了孩子,也會是差不多的情景。

晚上十點多鐘,夜幕黑透,星盞明亮,月下浪潮聲拍岸。在沙灘上用燈光一照,能瞧見各種形狀的貝殼。

徐白牽著謝平川,光腳在海邊散步。

「哥哥,你看這個,」她忽然蹲了下來,撿起一塊貝殼,捧給了謝平川,「顏色很漂亮,像是漸變的。」

她又走了幾米遠,倏然停住了腳步,撿了更多的貝殼,雙手已經捧不住了。

謝平川身著一件短袖,裡面還有一件背心。他乾脆脫掉了短袖,當做一個布兜,專門用來給徐白裝貝殼。

但他表面上還要說一句:「只有小孩子,才喜歡玩貝殼。」

海水漫過沙灘,溫柔地潮起潮落,風中夾雜著水汽,皎月就映在海底。

徐白站在他身邊,任憑水澤不斷起伏,沖刷著她的腳踝。她忽然輕笑出聲,認真道:「你有沒有思考過,也許我會撿到一塊貝殼,在這裡待了很多年……我們分開的時候,它比我離你更近……」

「只要想到這裡,」徐白斬釘截鐵道,「我就想要好多貝殼。」

謝平川會意道:「原來你撿貝殼,是為了我。」

他掂了掂自己的衣服,估算了貝殼的重量,道:「撿光這一片海灘也沒關係,我多跑幾趟。」

徐白只當他說笑,抱住他的手臂:「也不全是為了你,我想給貓帶點玩具。你看這個形狀,蝦餃一定會喜歡。」

謝平川低頭審視,笑道:「太醜了,會嚇到它。」

「哪裡丑了,這叫特立獨行,你不要太苛刻,用一雙眼睛發現美……」徐白指正了一句,又撒腿狂奔起來,「我要去那邊撿新的。」

海風吹亂她的頭髮,淺茶色的裙擺飄蕩,空中留存了半絲香氣,謝平川看著她的背影,仍是苛刻的眼光,卻喃喃自語道:「確實很美。」

徐白聽不見他的話。她回頭望他一眼,道:「你要是能捉住我,今天晚上,你想做什麼,我都陪著你。」

於是謝平川彎腰了。

他將包著貝殼的衣服放在了沙灘上。

再然後,他很快追到了徐白,兩人在海邊說話,沐浴在月光中,彷彿一對璧人。站在陽台上觀望的謝平川的母親,也在這個時候返回了臥室裡。

她拉上了房間的窗簾。

隨後靜坐了良久。

丈夫勸慰道:「哎,你見過兒子那麼高興嗎?我是沒見過。很久沒見過了。」

木地板明亮而整潔,窗簾鑲嵌著蕾絲,牆邊掛著一幅油畫——畫的是一張全家福。

全家福裡,謝平川年僅九歲,站在父母的身邊……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謝平川的父親繼續說:「小白也算有心了。她送你的這條項鏈,不是蠻好看的麼?我們對她知根知底,兒子又那麼喜歡她,你有什麼不滿意呢?」

「我沒有對她不滿意,」謝平川的母親回答,「她是個好孩子,但是她要留在國內。」

她的丈夫咳嗽一聲,提起另一個問題:「你當年的事情,還沒告訴他們吧。孩子們都結婚了,心存芥蒂怎麼辦?」

臥室的軟椅鋪著絨墊,謝平川的母親坐在上面,半晌之後,才回答了一句:「按你這麼說,徐白接了那一通電話,當真了,幾年沒和小川聯繫。我現在告訴她真相,當年的前女友是我找來的人,你讓徐白怎麼想?讓小川怎麼想?」

她面朝著梳妝鏡,根本沒注意到,丈夫的視線,游離在臥室的門外。

她只聽見丈夫說:「我們兒子也不容易。十幾年了,就等一個姑娘,好日子才過了一年,你不心疼兒子嗎?我很心疼。」

話音未落,門口傳來一陣輕響。

——那是貝殼掉地的聲音。

謝平川的母親去開門,只見到一塊螺旋貝殼,很漂亮的漸變彩虹色。

她回頭望向臥室,丈夫卻拿起一本書,擋住了自己的臉:「我看到小白在門口,她可能是想送你貝殼吧……哎,年紀不小了,還是小孩子心性。」

謝平川的母親握緊貝殼,沒再說什麼。

徐白卻情緒激動,猛然跑回了臥室。

謝平川剛洗完澡。他裸著上身走出浴室,回想徐白所說的「今晚你想做什麼,我都陪著你」,他便覺得沒必要穿衣服了,反正待會兒就要脫下來。

恰在此時,徐白進門了。

呼吸不定,滿臉淚痕。

謝平川第一次見她這樣。

旖旎心思煙消雲散。他伸手把徐白抱進懷裡,指尖搭在她的後背上:「發生了什麼?別怕。」

窗簾被風吹動,遠望夜色中的大海,像是黑沉的廣宇,無邊孤寂。

徐白忍不住心想,或許在無數個夜晚,謝平川也和她一樣,沉浸在共有的回憶中,找不到排解的方法。

她忽然很難過,為這一直的誤會,提都不敢提,錯失了幾年光陰。

「我聽到了,」徐白複述道,「原來你真的沒有前女友……我以為你在美國有一段過去……」

聯繫徐白的酒後失言,謝平川的眼神有些複雜。他關緊了房門,順手反鎖,想通了前因後果:「你聽見了我父母的聊天內容麼?」

他和徐白都知道的事,卻沒有人直接說出來。

謝平川走到窗邊,關緊了窗戶,拉上了簾子。徐白便跟了過來,開口道:「我現在還有點懵……你等我睡一覺,明天醒來,我再和你好好聊。」

話雖這麼說,等他們躺在床上,綺念無法克制,情不自禁地接吻,發展也水到渠成。只是這張床的墊子偏軟,和他們北京的家不同,徐白總覺得整張床都在震動,她只能攀緊了謝平川,任憑他握著她的腰肢,一邊希望他更加宣洩,一邊又擔心自己壞掉。

她還聽見謝平川說:「我在這張床上,做過關於你的夢……」他詳細地解釋:「夢裡的情景,和現在差不多。」

徐白「嗯」了一聲,仰頭去親他的臉。

他道:「美夢成真。」

這便是徐白拜訪謝家的第一晚。

此後一連七天的休閒時光,徐白和謝平川逛遍了景區。抽空去了一趟迪士尼,買回來一堆東西——徐白為關係親近的朋友們,分別準備了不同的禮物。

尤其是夏林希。

蝦餃和燒麥寄養在蔣正寒家裡,多虧了他的妻子夏林希照顧。據夏林希反饋,蝦餃最乖,精神也很好,燒麥比較消沉,一定要有人陪,才願意吃貓糧。

於是,夏林希百忙中抽空,每天盯著燒麥吃飯。

徐白道:「等我回家了,一定好好教育它。」

但她不知道如何與婆婆告別。

謝平川的母親找來一個女孩子,謊稱是謝平川的女朋友,打了一通挑釁的電話,把當年的徐白騙到崩潰——她那時候才十八歲,涉世未深,又心高氣傲,只想一刀兩斷,再不聯繫才好。

後來再遇到謝平川,他又恢復了單身。徐白明面上不說,心中是介意的,卻沒想到這一趟探親,解決了她深藏十年的怨氣。

臨行之前,出乎意料的是,謝平川的母親沒來勸阻。

不僅沒有勸阻,還送了徐白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