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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

這種和錢掛鉤的事,很容易傳遍公司——徐白已經聽說過了。

所以她表現得很平靜。

但是接下來,顧曉曼又說:「葉景博的事情,我已經上報給了高層,根據瀏覽記錄,總經理辦公室調查過他。」

辦公室裡異常安靜。因此敲擊鍵盤的聲音, 就變得分外明顯。

顧曉曼和徐白分屬兩個部門,從前也沒打過照面,和她說起話來卻不設防:「徐白,你們組還有什麼獎金問題,現在告訴我吧,我轉交給他們。」

徐白先是一愣,然後才和盤托出。

談話結束後,她和顧曉曼告別,臨出門之際,又聽見這一位總監問道:「對了,如果你不介意,我還想多問一句,你和謝總監什麼時候舉行婚禮?」

她笑著解釋:「我和夏副總計劃準備一份大禮。」

徐白這才恍然大悟。難怪,顧曉曼作為財務總監,又是公司的元老之一,肯定和謝平川認識,也聽說了自己的事。

門口鋪著地毯,羊毛一般柔軟,徐白就站在這裡,和顧曉曼討論私事:「大概今年六月吧,謝謝你們。」

她在心中暗想,時間過得可真快。從去年七月回國,到今年二月的安定,似乎都發生在一瞬間。她還有一個不切實際的願望——那就是在六月婚禮之前,公司的這些糟粕事情,都能被他們順利解決。

徐白大約看到了曙光,葉景博卻遭逢了不測。

年假之前,他被總裁的秘書通知,蔣正寒和謝平川在辦公室等他。秘書還特意強調:「他們為你預留了兩個小時的談話時間。」

換作另一位女職員,怕是要興奮大於緊張。但葉景博畢竟是個直男,他清楚自己做過了什麼,也知道當下的艱難處境。

他硬著頭皮來到了總裁辦公室。

而總裁和技術總監——似乎都是氣定神閒。

為了探清虛實,葉景博盯住蔣正寒,率先開口道:「翻譯組做出了成果,主管也知道我們的進步。今天總裁秘書聯繫了我,我就先做了一次檢查,暫時沒發現大問題。」

葉景博戴著金框眼鏡,衣冠楚楚。單從表面上看來,似乎與平日無異,但他說話的語氣稍快,不同於正常時的和緩。

謝平川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但他沒和葉景博說話,而是走到了房門之後,按下了一個反鎖鍵。

葉景博笑道:「這是要做什麼?」

「防止有人打擾我們。」謝平川回答道。

他拎著一個文件袋,其上繫了一根白繩,密封如同高考試卷,給人一種莫名的壓迫感。

謝平川當著葉景博的面,打開了這個文件袋。

他一邊拆封,一邊說話:「葉經理,我原本想在兩個月前聯繫你,但你工作盡職盡責,也沒有洩露翻譯機密。只是和秦氏集團的總裁交好,私下承了幾個人情。」

秦氏集團的總裁,正是一貫與恆夏作對的秦越。

他和葉景博在一次商務會議上認識。因為秦越為人仗義,能力和交際圈都很強,幫助葉景博解決了燃眉之急,葉景博便和秦越有了不遠不近的關係。

說到底,作為一個中產階級,認識這樣的上層名流——他還經常幫助自己,總免不了一絲竊喜。

翻譯組的機密文件,葉景博倒是不敢透露。認識秦越是一件好事,但葉景博簽署了保密協議,一旦東窗事發,糟踐了自己,實在得不償失。

葉景博的底線就在這裡。

蔣正寒拿出一個紙杯,站在飲水機之前,為葉景博倒了一杯水。

他端著杯子走過來,以閒談的語氣說道:「翻譯組有一位員工,離職前的績效是三檔,離職後就降成了五檔。財務部三個月發放的獎金,和你們的實際情況,也有一部分出入。」

他溫和地表態:「葉經理,如果我說錯了,歡迎你糾正我。」

謝平川卻抖開了文件,與蔣正寒遙相呼應道:「你說出了事實,怎麼糾正?」

文件都是獎金記錄,還有一張財務審核表,葉景博雖然有動作,但只是小打小鬧。直到近期的年終獎——這是他吞下的第一筆五位數款項。

在葉景博原來的公司裡,辭職員工無人過問,年終獎很容易泡湯。他遵循慣例,自認為穩妥,卻不料證據列齊,揭發他的人還是公司高管。

窗外陽光普照,室內空氣凝結。

葉景博緩了幾秒,才出聲道:「我修改她的績效,扣下她的年終獎,是為了把錢均分,分給翻譯組的所有員工。辭職了的職員,也不是我們公司的人。無論如何,我把組員放在第一位。」

他站在房間中央處,端著一杯純淨水,脊背挺得筆直,好像折不斷一樣。

謝平川表揚了一句:「這倒是個好理由。」

他和蔣正寒並排坐在沙發上,兩個人的發言也默契十足。謝平川的話音剛落,蔣正寒便抽出一張A4紙:「葉經理的習慣很特別。把均分的年終獎,存在了自己的卡上。」

光線充足,清楚地映出收支記錄。

葉景博見狀,倒吸一口涼氣。

剛要為自己辯解,又被謝平川捷足先登:「動用技術手段,探查葉經理的賬戶,並非我的本意。」

這一句話,他說得冠冕堂皇,但是下一句,卻是真心實意:「那一位辭職的員工,也在過去一年為公司做了貢獻。年終獎是為了認同她去年的付出,而不是像你所說,禁錮她將來的位置。」

恆夏的管理團隊,算是與眾不同,獨樹一幟。葉景博第一次親身體會,但他仍然摸不清高層的意思,他索性直接道:「謝總監,麻煩你再說明白點。」

回答葉景博的人,並非謝平川,而是總裁蔣正寒。

蔣正寒道:「侵佔職務罪,貪污數額在兩萬以上,算是大額……」

葉景博的杯子沒端穩,水滴也猛地濺了出來。

他嚥下一口唾沫,誠懇道:「蔣總,水至清則無魚,咱們恆夏的風氣很好,但也不能事事法庭見吧。年終獎的錢,我一分都沒動,會完全返還給職工。」

「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這話說得很有道理,」謝平川忽然笑了一聲,「如果我們想殺雞儆猴呢?葉經理。」

如果我們想殺雞儆猴呢?

謝平川說話聲音好聽,非常適合腦內循環。謝平川講完這一句,葉景博就再三掂量,他依稀感覺到,蔣正寒和謝平川擅長話術,而且兩人一唱一和,完全帶偏了他的方向。

不可否認的是,葉景博有些觸動。

他沒做過大奸大惡,就連唯一一筆兩萬以上的公款吞併,也是效仿前東家的行徑——在那裡,這種

行事方法相當安全。

謝平川不再說話,手指點在茶几上,狀似無意地敲了兩下。

外面的風聲呼嘯而過,巨大的壓抑感一觸即發。

謝平川重新站起身,道:「葉經理,你工作盡職,能力出色,前途無量。這批文件只有一份,我還沒交到法務部。」

葉景博屏息,試探道:「您的意思是什麼?」

謝平川笑而不語。

葉景博終於領會,便向他投誠。

或許是提供的情報及時,葉景博沒被公司開除,也沒有被法務部狀告——那筆不翼而飛的年終獎,被他返還給了女職工,他向那名女孩子道歉,說是之前的系統出了問題。

那位女孩子相當高興,再三感謝組內同事——她什麼也不知道,仍然相信人間有真情。

她興高采烈地做出最後一次告別:「我要去上海啦,大家再見。大學畢業以後,爸媽都不讓我留在大城市,想叫我回家,可是大城市機會多,世上也是好人多,和你們相處了一年半,非常開心,有緣咱們再見。」

徐白和她揮手:「好的,祝你一路順風。」

葉景博握著玻璃杯,良久之後,竟也露出一個釋然的笑。

雖然他心中明白,年假之後,管理層會做一場調整,翻譯組帶隊經理的位置,肯定要還給付嬌。而他葉景博呢,要做回副經理一職——這樣也好,那個職位更適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