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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白豁然開朗:「我看得懂,我教你啊。」

徐白的性格比簡雲活潑很多,她待人也不設防。既然大家都是合奏團的成員,那麼互相幫助是理所應當的——徐白心中這麼想,也果然言出必行,從當天上午開始,她對簡雲傾囊相授。

中午她們在學校食堂吃飯,簡雲卻格外坐立不安。她大約是有交往障礙的人,和徐白一起吃飯令她侷促。

除此以外,她一直攥著一塊機械手錶,雙眼來回打量著食堂門口的學生,引得幾個高年級學長看向了她們。

徐白夾起一隻雞腿,隨口問了一句:「你在找人嗎?」

簡雲眼神飄忽道:「是的。」

她的餐盤裡只有米飯,還有兩勺澆汁胡蘿蔔。徐白把雞腿放進她的盤子裡,坦坦蕩蕩道:「請你吃雞腿,你想找誰,也許我認識。」

簡雲握住了筷子,她躊躇兩秒,鬆開了機械手錶。

「昨天禮拜日,我和我媽在公園賣早點,」她的語言表達能力不夠強,無法形容接下來的事,於是簡雲選擇了跳過,直接奔向主題,「高中部的一個學長,他幫了我……」

簡雲把那一塊手錶推向徐白:「這是他的東西,掉在地上被我撿到。我媽讓我今天來學校,把手錶還給他。」

食堂裡聲音嘈雜,飯菜的香味交錯相融,徐白的心思卻不在吃飯上。

她接過那一隻手錶,看到了「浪琴」的標誌,翻過來再看,表帶上有一個「季」字。

啊,原來是這樣。

徐白端著飯碗站起來道:「那個學長,他是不是有這麼高?」徐白踮起腳尖比了個身高,然後又接著說:「他還背著一個書包,書包帶子上有徽章……」

徐白努力思考季衡的特徵,但她很快就發現,她見到季衡的時候,總是和謝平川在一起。而但凡謝平川在場,她不會有閒心觀察別人。

簡雲卻很敬仰地望著徐白:「對,是他。你認識他嗎?」

徐白坐回原位,鄭重點頭:「我認識,吃完飯我就帶你去找他。」言罷,她繼續吃飯,因為趕時間,茄子的醬汁不慎抹在了臉上。

但是在簡雲的眼中,徐白整個人都在發光。

飯後剛好是十一點半,徐白拉著簡雲,走向了學校的高三教學樓。

簡雲告訴徐白:「你的臉上有茄子汁。」

可是徐白毫不在意:「沒關係,等我們找到了季衡,我去洗手間洗把臉。」

她們一路走到了頂層。徐白熟門熟路,站在某個班級的窗外,拉開玻璃的那一瞬,她沒有發現季衡,她一眼望見了謝平川。

晌午雲淡風輕,天光也暖融融的。教室裡的窗簾隨風微動,晃蕩出水藍色的褶皺,謝平川的座位就在窗戶旁邊,窗簾吹到了他的桌子上,於是他站了起來,把窗簾重新繫好。

他的背影也很好看。

教室裡沒有什麼人,謝平川前排的女生回過頭,臉頰通紅和他說話。徐白距離他們很遠,她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心裡就像被貓抓一樣,變得又癢又麻。

簡雲摸不清狀況,她小聲說:「那個學長……他、他好像不在這裡。」

話音未落,季衡的聲音從她們身後傳來:「咦,這不是小白麼,你來找謝平川嗎?」季衡神經大條地猛敲窗戶,朝著教室裡喊了一聲:「喂,謝平川,你們家小白來找你了!」

徐白扭過臉道:「不,我不是來找他的。」

徐白拉過簡雲,卻見簡雲埋著頭,額前厚重的劉海擋住了眼睛。簡雲醞釀了很長時間,才一字一頓道:「那天……那天,感謝學長幫忙。」

簡雲雙手捧起手錶:「這是你落下的東西。」

好像只有一秒鐘那麼短,又好像有一個世紀那麼長,季衡撓了撓頭髮,終於認出了她:「哦,你是昨天在公園裡的……」

他接過那一塊手錶,套在了自己的手上:「你別謝我,是那個人太過分了,明明自己拿了假幣,還要讓你給他找錢。我就是看不過眼。」

季衡戴好手錶,笑得分外爽朗:「我還要謝謝你,你是來還我手錶的嗎?」

徐白從他們的隻言片語中,理清了昨天公園發生的事。簡雲和她母親在賣早餐,然後來了一個顧客,給了一張假幣,還要讓簡雲找錢——好在季衡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不過回想昨天的巧遇,徐白心想,季衡大概被那個顧客潑了一身豆漿。

手錶已經物歸原主,徐白覺得她們應該走了。但她才剛後退一步,謝平川就出現了。

「有什麼事麼?」謝平川問道。

謝平川身高一米八六,徐白的身高是一米六八,這十八厘米的高度差,迫使她抬頭盯著他:「現在沒事了,我要回教室。」

「等一下,」謝平川忽然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你吃飯吃到了臉上。」

他的指尖抵著她的皮膚,觸感細膩而柔滑,謝平川的手指微微一顫,卻沒有立刻放開她。他用紙巾擦她臉上的油垢,聽她沒好氣地回答:「要你管我。」

謝平川收手,從口袋裡摸出一塊草莓糖,放進了徐白的手心。

他並不喜歡吃糖,甚至很討厭甜食,但是徐白喜歡。所以謝平川從十歲起,養成了口袋裡揣糖的習慣,一般來說,徐白要是炸毛了,給一塊糖就能哄好。

可是今天的徐白不同以往。

今天的徐白頤氣指使道:「我不吃,我要你幫我剝糖紙。」

謝平川勾起了唇角,為她偶爾任性的樣子而笑。

他很認真地把糖紙剝開,草莓糖就像被拆封的禮物,隔著最後一層白紙,靜靜躺在他的掌心。

徐白接過這一塊糖,含糊不清地開口:「謝謝……哥哥。」

那一聲「哥哥」叫得很甜,果然是含著糖說出來的話。

謝平川受之無愧:「不客氣。」

第四章

中午的教學樓沒有多少人,教室裡卻走出了一個女生。她左手拿著自動鉛筆,右手抱著一沓名冊——這一次,徐白終於聽清了她和謝平川的聊天內容。

女同學問:「謝平川,你答應了嗎?」

謝平川實話實說:「假如沒人願意去,我可以代課一學期。」

女同學皺著眉頭,好像並不贊同。

她站在風口的位置,頭髮被風吹得微亂。她一邊用手撥弄著頭髮,一邊繼續他們的話題:「辛苦你了,謝平川,本來嘛,我們就是為了申請美國大學,才去做那些支教和社區服務,結果現在……」

她的話音一頓,為他抱不平道:「沒想到你都做了一個學期了,志願者隊的老師們還要麻煩你,這幫老師也忒沒用了,他們都是吃白飯的嗎?」

徐白站在謝平川的身後,因為她嘴裡含著草莓糖,所以她沒有說一句話。但是她心裡很清楚,謝平川從上個學期開始在郊區的一所打工子弟小學做支教,於是他每週總有三天,會格外的風塵僕僕。

這個活動的組織者,是高中國際部的老師。原本按照他們的規定,參與時間只有一個學期,然而因為本學期報名人數少之又少,謝平川就充當了一次替補。

那位女同學也說:「謝平川,你們的人數還不夠吧?要不這樣,我和你一塊兒去郊區。」

謝平川卻道:「那裡有會飛的蟑螂。」

他緩慢抬起一隻手,比量到徐白的頭頂:「能飛這麼高。」然後摸到了徐白的腦袋:「停在頭髮上。」

徐白含著草莓糖,原本應該挺高興的……但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忽然覺得頭頂有點癢。

頂樓的陽光尤其充沛,藍天白雲應有盡有,牆邊的瓷磚亮得反光,對面的女同學卻僵了臉。

這個世界上不存在喜歡蟑螂的女孩子,那位同學並不是例外。她的笑容變得十分尷尬,雙手攥起裙擺又放下:「啊,謝平川,你沒和我開玩笑吧?這玩笑甭開了,一點也不好笑。」

謝平川道:「牆角能見到老鼠,冬天沒有暖氣,教室裡燒蜂窩煤,需要老師撿煤球。在參加活動之前,我也沒想過會有這種學校。」他停頓片刻,接著反問:「你看我像是在開玩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