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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

他說:「我今天在公司修改個人檔案,把婚姻狀態改成了已婚。我有幾個關係近的朋友,都想請你吃飯,這幾天有空麼?」

姜錦年思考道:「晚上有空。」

傅承林道:「行。」

他坐在一張長椅上,姜錦年斜倚著他。吊燈立在另一側,光影勾勒著他的輪廓,姜錦年偷瞄他的脖子,忍不住親吻他的喉結,像一隻舔盆止渴的小貓……她再往上看,是他線條流暢的下巴,她為擁有這樣的老公而洋洋得意。

可他制止道:「等我看完這張表,你再跟我鬧。」

姜錦年忽然無理取鬧:「工作重要還是我重要?」

傅承林遲疑兩秒,姜錦年就不開心了:「你想說工作更重要吧。果然男人把女人娶回家了就不珍惜了,婚前當她是小公主,婚後當她是小老虎……」

傅承林給她摸頭順毛。他的視線定格於電腦屏幕,語氣仍然溫和:「你這歪理怎麼一套一套的。」他輕拍一下她的背部,讓她再等三十分鐘,等他忙完了就來跟她聊天。

姜錦年勉強同意。

她離開書房,去了健身房跑步。

跑到滿頭大汗時,她披著毛巾,準備洗澡。路過書房,她悄無聲息地湊近,聽見傅承林正在打電話,他自稱和溫臨無冤無仇,溫臨仍然擺了他一道。

溫臨是誰?

姜錦年記起來,溫臨是「溫容科技」創始人的長子。姜錦年曾經力推他們公司的股票,事實證明,那只名為「溫容科技」的股票一直漲勢良好。那就更奇怪了,溫臨能和傅承林發生衝突嗎?他們並不是市場上的對手,甚至還有廣泛的合作前景。

商業競爭者,意味著相似的產品、相同的客戶定位、相近的收益和回報率。

姜錦年若有所思,暗道:倘若不是因公結仇,那就是因私結怨了。

她這樣想著,後退一步,拖鞋踢到了門後立柱,發出極其細微的響動。傅承林掛斷電話,朝她走過來,她莫名生出一種窺探了他隱私的歉疚感,撒丫子跑了。

可她終究是跑不過他。

走廊上寂靜無聲,水晶吊燈中鑲嵌著十二盞燭台,光芒燦爛如白晝。倘若仔細辨認,不難發現那些蠟燭僅是裝飾,燭火都是特製的燈泡,每當發亮,就像火焰一般跳躍湧動。

傅承林輕鬆逮到了姜錦年,火焰映照在他的眼中,彷彿落入冰河裡燃燒,這種反差讓姜錦年著迷。她背靠牆根,立定,因為剛做完劇烈運動,頭髮有一些潮濕,沾在額頭和後頸上,略顯狼狽。

「我只聽見了溫臨的名字,」姜錦年坦白道,「沒有別的了。」

傅承林從她的衣服口袋找見一條手帕。他替她擦了幾滴汗,摸到她下巴時,她張嘴,輕咬他的手指,他作勢道:「小老虎的牙齒果然鋒利。」

姜錦年也不生氣,睫毛低垂,望著地板,趁他不注意,扭頭跑向了浴室。這次他不緊不慢地跟了過來,很自然地落座於一把木椅上。淋浴區的水汽溫暖,蒸騰而散,傅承林沒脫衣服,他正在觀賞姜錦年。

姜錦年問他:「你和溫臨是怎麼回事?」

他道:「小事。」

她不信:「我想聽實話。」

傅承林做出讓步:「我可能哪裡得罪了人。他使了一些絆子,牽涉到姚芊和鄭九鈞。我跟他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問題出得奇怪。」頓一下,又說:「你別去他控股的基金公司。」

「他控股了?」姜錦年關掉花灑噴頭,按壓一瓶洗髮水,揉搓泡沫,「你是不是他的競爭對手?」

傅承林卻道:「不是。」

他介紹原因:「發展方向不同,他們的客戶門檻比我們高很多。資金規模越大,越難操縱。」

這其中的道理,姜錦年很清楚。她頻頻點頭示意,忘記問他哪一家公司被溫臨控股。傅承林的心思也不在公事上。他覺得今晚算是新婚之夜,他應該好好表現一把。

他表現的結果是,第二天早上,姜錦年不願意睜眼,更不願意起床。

偏偏她當天還有面試。

她努力地爬起來,整裝收拾,跟隨傅承林一起出門。路上,姜錦年為了消磨時間,要求傅承林假扮一位面試官。他答應了,並問她:「姜小姐為什麼從上一家公司辭職?」

她心不在焉:「追求新的職業目標。」

傅承林配合道:「什麼職業目標,請你詳細展開。」

姜錦年道:「提高基金的絕對收益和超額收益,更寬鬆的操盤模式,更靈活地配置倉位和持股比例……」話沒說完,她打了一個哈欠。

司機還在前排開車,傅承林側身低頭,逐漸靠近她耳畔:「姜小姐昨晚沒睡好麼?」他的呼吸觸及她的皮膚,激發一陣戰慄的微癢,她無可奈何地咬唇,呢喃道:「都怪你。」

傅承林入戲。他氣質禁慾,態度疏離,一副凜然正派的模樣:「請別這麼說,挺有歧義,我只是你的面試官。你想到了哪個方面,姜小姐?」

姜錦年使用氣音,悄悄回答:「那個方面。」

傅承林道:「詳述一下。」

姜錦年拒絕:「不要。」

傅承林隱蔽地抬起手,撫弄她的耳朵,成功把她的耳尖摸紅。他以指尖抵著她的耳垂,若有似無地摩擦,姜錦年只覺得酥麻難耐。但她骨氣很硬,既不吭聲也不妥協。

傅承林繼續下一輪提問。這會兒他認真許多,再沒和她調情,幾個問題解釋完畢,他提出自己的看法,幫她糾正答案,很快,他們抵達了姜錦年的目的地。

她下車,和他告別。

今天一整天,姜錦年的面試都很順利。

她如釋重負。

隨後的日程排得很滿。她被許多公司挑選,同時也在挑選職位,幾番對比之後,她找準了一家名為「泉安」的基金公司,接受了對方派來的OFFER,重新從研究員開始做起。

泉安的規模並不大,剛剛成立三年,還在事業爬坡期。泉安的老闆是姜錦年的一位師兄,名為陶學義。他與姜錦年畢業於同一所大學,而且,他的爺爺正是姜錦年最敬佩的老師「陶教授」。因為這一層關係,姜錦年與他們的投資理念相近。

與姜錦年一同入職的新人還有兩位,分別名叫袁彤和余樂樂,三人的薪資待遇差別挺大。其中,姜錦年拿到了最好的條件,而余樂樂最低。不過她年紀最小,是個活潑可愛的女孩子。

一來二去,他們幾人都混熟了。

袁彤話少,沉默寡言。他的性格遠比傅承林更冷。他剛來時,辦公室有人調侃:「彤這個字,是『紅』的意思,那是女孩子專用的名字,你一個大男生為什麼叫彤?小名彤彤?」

袁彤並未多費口舌。他冰冰涼涼一眼掃過去,那位愛開玩笑的同事馬上就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袁彤此前在另一家基金工作,半年離崗,原因未知。

余樂樂要比他好相處許多。

某天晚上,陶學義為他們舉辦一場迎新活動,其中姜錦年最受歡迎。本來,她是非常放鬆開心的,但她在迎新會上見到一位熟人,立馬收斂了笑容。

那人正是鄒欒。

鄒欒是姜錦年的大學同班同學。

去年,姜錦年的本科母校舉行一百一十週年校慶,她曾經回了一趟上海,參加同學聚會。當時她也和鄒欒打了個照面,兩人相處得並不愉快。想當初,鄒欒是辱罵姜錦年次數最多的男孩子,但他瞧見她改頭換面之後,就像無頭蒼蠅一樣撞了上來。

而今,鄒欒向她舉杯,靠近。

裝傻充愣是不明智的選擇。姜錦年微笑道:「鄒先生,你好。」

泉安的老闆陶學義剛好路過。

陶學義聽聞他們的對話,插了一句:「我曉得你們肯定是同學。」

但他又從「鄒先生」這樣的稱呼中,品出一絲有別於同學之情的嫌惡感——鄒欒在公司裡表現尋常,成績普通,無功無過。而陶學義對姜錦年寄予厚望,所以,他不願探究昔日同學之間的紛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