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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

其實,談起人脈關係,姜錦年也不是一點都沒有。除了傅承林這張底牌,她也認識一堆同行。她拉不下臉來拜託人家,主要有兩個原因:其一,她還沒到窮途末路。其二,她想仔細甄選,找一家合適的企業。

她掂量道:「夏經理也是一片好心。」

她用了「夏經理」做稱謂,而非「夏知秋」的名字,可見雙方關係一般,仍在公事公辦。

傅承林對夏知秋的評價變得積極:「嗯,他會關懷同事。」

傅承林重新打開筆記本電腦,調出幾個文檔,打包發送到姜錦年的郵箱。他告訴她:「這是一些公司的詳細介紹材料,可能對你有幫助。你做完決定,不用聯繫別人,找我就行。」

姜錦年垂首,翻查手機郵箱,微微點了一下頭。

*

當天,姜錦年混跡於傅承林的辦公室。

他忙工作、打電話、在隔壁開會時,姜錦年就拽出一張白紙,寫筆記。她分析了幾家公司,圈出它們的名字……好多都是從前見過的,微信上有相關聯繫人。

她飛速地修改簡歷,總共發出了四份。

好的,今天邁出了找工作的第一步!她鼓勵自己,一切都會慢慢變好。想她剛從美國回來時,情況比現在艱難一百倍——家裡缺錢,外婆身體較差,她還缺少國內工作的經驗。而她現在的起點,遠比當時要高。

傍晚,傅承林返回辦公室,只見姜錦年蜷縮於沙發,睡著了。

他悄無聲息地拉開木櫃,拿出一張輕薄的羽絨被,蓋在姜錦年身上。而她雙手握拳,攥得特別緊,他不清楚她夢見了什麼,就坐在沙發邊陪了她一會兒。

她睡覺安靜,毫無響動,從不講一句夢話。

每當姜錦年和傅承林同床而眠,傅承林與她說幾句話,她的語調越來越輕,直到最後一點兒回音都沒有,那就說明她沉入了夢鄉。

傅承林已經摸清了她的生活規律。他沒再強求姜錦年搬過來,因為他發現,他們現在的狀態,基本就相當於住在一起了。

他掃視四周。

茶几上放著一張紙,寫了若干公司的名字。傅承林瞧了一眼,立刻猜到姜錦年選中了哪些。她對工作與事業的熱情絲毫不減。想到這裡,傅承林略微俯身,勾起姜錦年的一縷頭髮。

敲門聲響起。

不合時宜。他心道。

姜錦年也被吵醒。

她睜著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像是蘊含了拂曉的晨星,定定看著他,問:「你在做什麼?」

傅承林坐直,回答道:「觀賞一位睡美人。」

姜錦年用被子蒙住頭:「你別撩我了。」

傅承林望向門邊,意有所指:「你抱著被子去隔間吧,那兒有一張床。鄭九鈞在敲門,我得給他開門。」

這時姜錦年才意識到外面有人。她扛著被子三步並作兩步,蹭蹭地跑沒了影,「砰」地一下關緊了隔間,反鎖,與柔軟的被子一同栽倒在單人床上。

她聽見鄭九鈞進門。

鄭九鈞略有遲疑。他帶來了那位王總。

傅承林並不驚訝,還給他們泡了一壺茶,笑說:「晚上七點有個聚會,九鈞也知道。我們只有二十分鐘的談話時間,王總,長話短說行麼?」

王總道:「傅先生,我明白理解你的想法。市場風氣差,好多生意人不講信譽,今天冒出個三聚氰胺,明天鬧一次蘇丹紅……我最痛恨商人們玩欺騙。我在電話裡不方便講,在你面前,我有一說一,我今天坐高鐵來北京,帶了幾本房產證明,你看這些東西加一塊兒,能不能換來一個億的資金?」

傅承林沒有翻開一本房產證。

他向後靠上椅背,誠懇道:「北京的房價漲勢大,您手頭有北京的住宅,盡早出手,也能賣一個好價錢。江湖救急,這是最快的方法。這幾年北京空氣不好,周邊城市都在治理污染,你們的化工廠走融資那條路,風險係數高。」

王總仍然不肯放棄。

他從各個角度探討問題,消耗掉了二十分鐘。傅承林看了一下表,又掃了一眼鄭九鈞。鄭九鈞會意,拉起王總的衣袖,打斷道:「過兩天我們再約時間吧,叔叔,我送你出門。」

這位王叔叔站起身,擦了一把額頭冷汗。

走廊上,他與鄭九鈞並排向前。

「出汗了?」鄭九鈞問,「室內空調溫度太高?」

王總搖頭,回答:「我有糖尿病,吃完晚飯來的,累大發了,路上就在流汗了。時代變化快啊,我一個瞎麼虎眼的老頭兒,不中用了。」

他額頭上的汗珠一茬茬地往外冒。他撕開一包餐巾紙,忙不住地擦汗,紙巾被水滴滲透,虯結一團,留下慘白的紙屑子,還說:「胰島素是壞東西,一打就停不了,用量越來越大,付不起了。」

鄭九鈞看不過眼,掏出自己的錢包:「傅承林那個人,做事非常謹慎,但他心眼是很好的,您別怨他。多餘的錢,我也給不起,替您救個急還行……」他一邊說話,一邊開支票。

二十萬的香港匯豐支票。

王總推拒著不肯收:「太次了,叔叔怎麼能要你的錢?」他呼喚一位站在遠處的秘書:「小李,咱走吧。」那位李秘書趕過來,舉著手機,說:「唉,滴滴打到車了,兩分鐘到門口。」

鄭九鈞將支票塞進王總的衣服口袋。那人好像沒察覺也沒注意,跟著李秘書離開了他們公司。鄭九鈞自認做了一件好事,積了功德,還盼著王總早日康復,戰勝糖尿病。

直到大年三十那天夜裡。

雪花紛飛,宅邸熱鬧。

鄭九鈞的眾多親戚們聚集在一起,為鄭老爺子祝壽。老爺子出生在除夕夜,每年這個時候,大家既過春節,又為他過生日,其樂融融,百般祥和。

鄭老爺子最寵溺的孩子,就是鄭九鈞。

老爺子年輕時駐紮在蒙古草原一帶,徒手殺過狼,從血堆裡掏心窩子,不懼不怵,頗具英傑豪氣。人到晚年,卻忽然轉了性,家裡立著佛像,每日都親自供奉添香。

他對鄭九鈞說:「新年,我有個心願——小九能做成事業。我吃壽宴,念叨了一次,拜佛時,又念了一次……」

鄭九鈞笑道:「那肯定能成。」

這時,助理給他打了個電話。他原本不想接聽,可是爺爺勸他:「大年三十晚上找你,是急事。」鄭九鈞就勉強對著手機應了聲:「喂?什麼急事?」

助理一五一十地說:「那個化工行業的王總……他打著我們公司的名義在天津私發融資產品,網上掛出了你們倆的合照,他還說鄭九鈞也投了二十萬,他有一張你親手寫過的支票。」

鄭九鈞罵道:「江湖老騙子。」

他很煩的地方在於,偶爾行一次善,還是他自作多情。

爺爺拍拍他的手背:「吃一塹長一智。」

鄭九鈞又問:「傅承林知道了嗎?」

助理含糊著回答:「快了吧……」

當前這一刻,傅承林心情很好。他正在姜錦年家裡過年,算上姜錦年的父母和弟弟,五個人都擠在一間客廳裡包餃子。傅承林人生第一次參與和面,他加了很多水,被小舅子嘲笑:「哦呵呵,我姐夫只會和稀泥!」

姜宏義的母親敲了兒子的腦袋瓜:「好好跟你姐夫說話。」

姜錦年為弟弟展示正確的話術:「傅承林正在從失敗中汲取經驗和教訓。」

傅承林點頭,應道:「還是我老婆懂我。」

第74章 轉運

還是我老婆懂我。

哎呀,這是什麼話?姜宏義覺得他的姐姐和姐夫過於膩膩歪歪。他還覺得,他姐姐一貫不喜歡這種直白的表達方式,卻不料姜錦年居然回答一句:「那當然了。」

姜錦年舀一瓢麵粉,倒進不銹鋼的盆子裡。她動作熟練地親自和面,傅承林搭住她的手,說:「我已經學會,讓我來。」

姜錦年狐疑地望著他。可她還是幫他捲起了袖子,一寸一寸向上挽著。兩人通過眼神交流,樣貌倒映在彼此的瞳仁中,姜錦年先笑了一下,低頭道:「不看你了,我在心裡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