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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刷卡的聲音「嘀嘀——」響起,近旁的玻璃門一開一合。

眾人行色匆匆。

也有一人路過這裡,笑問:「姜錦年,你在跟高東山吵架嗎?A股又跌成啥樣了?」

「你誤會了,我哪有功夫吵架?」姜錦年接完一杯純淨水,輕描淡寫道,「高東山很有戰略眼光,他昨晚沒回家,通宵寫了一份計劃書。」

那位同事大吃一驚。

姜錦年走向她自己的座位。

自從入職以來,姜錦年和高東山一直相處融洽。且因為姜錦年太漂亮太扎眼,他倆經常被八卦,可見大家都不相信男女之間的純友誼,只相信正室和備胎的差別待遇。

或許,年輕男人對美女有一種天然關愛。

姜錦年花了很久才習慣他們的調笑和慇勤。

異性的重視並非源於她的性格或能力,僅僅是眼緣使然。

姜錦年坐直身體,單手托著下巴,感受到滑稽的落寞。翻查好幾頁資料,紛繁的數字映入眼簾,卻沒有一個邁進她的思維。到了中午,羅菡給她發送一封郵件,附件是高東山的原稿——她又懷疑高東山私下裡和羅菡說了什麼,羅菡怎麼不親自來找她?

姜錦年雖然心懷芥蒂,仍舊幫他修正了原稿。

她添加批注,又新建一個文檔,總結她的修改事項。她把兩個文件發送給羅菡,抄送給高東山,羅菡和高東山都沒給出回音。

其實高東山缺乏投資天賦,屢戰屢敗。

他總在市場規律中逆行,堅守著奇怪的選股策略。

但是,今天下午,他跟著羅菡,馬不停蹄地面見領導。

他偶爾回一趟辦公室,視線與姜錦年交接,但他從不跟她打招呼。他與新來的實習生搭話。那小姑娘昂著腦袋,嗓音甜甜綿綿地問他:「師兄,你跟羅經理在忙什麼呀?」

高東山悄悄地回答一句話。

小姑娘笑靨如花。

她一口一個「師兄師兄」,吵得姜錦年特別心煩。

姜錦年特別討厭女孩子在辦公室裡逮住一個男人就嬌滴滴賣嗲。偏偏這麼放得開的女孩子,確實能收穫更多的資源。

她聊以自嘲:別再想了!她現在的心態,真像一個老妖婆。

另一位男同事恰好路過,小姑娘喚他「秋哥」,原是他名字裡帶了個秋字。秋哥曾跟這位姑娘開過玩笑:他的英文名是Waite,妹子們可以喊他「偉哥」,小姑娘唸了一聲眾人就哄笑。

秋哥自然灑脫地說:「高東山,苟富貴,勿相忘。」

高東山與他拍肩,捏著一份找來的文件,風塵僕僕再接再厲地跑向電梯。

他的腳步流暢而輕快。

他還望了一眼窗外。

浮雲漂泊,日影西斜。

方纔那位實習生還在看盤。她遇到幾個不懂的問題,斟酌著來找姜錦年,稱呼她為「姜姐」。

姜錦年這會兒剛恢復工作狀態,忙得連喝水的功夫都沒有,只能告訴她:「你等我一下,或者你先找別人。」

實習生拘謹地點頭。

她這樣子,很像是學生見了老師,也像是患者見了醫生。

姜錦年輕歎一口氣,抽空教會了實習生。

這位小姑娘就脆生生地說:「謝謝姜姐。」

姜錦年瞧她那樣,確實比較可愛,也比自己有趣討喜。

當天下班後,高東山沒和姜錦年順路走。他也再沒有主動給姜錦年發過任何消息。平日裡他們偶爾會分享消息來源,討論股票債市,探索不同行業的見解……這個活動被他們雙方取消了。

*

國慶節來臨,姜錦年的心境多雲轉晴。

九月三十號晚上,她翻出一個行李箱,若干物品堆疊其中,碼放得整整齊齊。她還上網查找海島旅遊攻略,許星辰陪在一旁問她:「防曬霜帶了嗎?海邊太陽最烈。」

姜錦年打開箱子,指給她看:「帶了兩瓶資生堂。」頓了一頓,又問:「你準備去哪裡啊?國慶節有七天假。」

許星辰一邊啃石榴,一邊含糊不清地說:「我就在家宅七天,吃外賣,打遊戲。《陰陽師》你玩嗎?很火的,我一分錢沒充過。但我昨天連抽五張卡,全是SSR,這個遊戲需要我。」

姜錦年驚歎於她的好運。

次日,她在許星辰的目送下出門。

泛黃的草地上,白楊樹搖曳著綠影。

天色尚早,除了晨跑的運動者,四處皆是一片柔和寂靜。昨夜下了一場小雨,致使迷霧朦朧,散溢著草野清涼的氣息,像是雨後初晴的泥土翻新。

於是姜錦年走得很慢,盡量不發出聲響。

很久沒有那麼輕鬆過了。

彷彿一夜之間,她回到了小時候,班級組織同學們第二天春遊。她會興奮得一夜不眠,在書包裡裝滿QQ糖和薯片,還有家裡洗乾淨的蘋果。

她站立原地,稍微出神。

她瞧見了傅承林。

傅承林開車來到她家樓下。他打開車門,向她走來,先是接過了她的行李箱,又扶著她的脖頸,低頭親吻了她的臉。

姜錦年提醒他:「我的箱子很重,四十多斤……」

傅承林一手扛起:「不重。」

但他前後矛盾地問她:「你裝了什麼東西,加在一塊兒能有四十斤?」他說完已經走到了車邊,打開後備箱,輕鬆將行李塞了進去。

姜錦年自覺坐上副駕駛,回答他:「很多瓶瓶罐罐啊,面膜和護膚品之類的。還有衣服!一天一套內衣,光是內衣,我就帶了七套。」

傅承林伸手給她系安全帶:「那我應該仔細看看。」語調低沉含笑,說得很有興味似的。

姜錦年趁機湊近他耳邊,輕吹一口氣,再問:「你想我嗎?」

他道:「能不想嗎?」

她攤手覆上他的大腿:「只想我一個人?」

傅承林攥住她的五指使力捏緊,她又喊疼,雙眼水汪汪將他看著,非常嬌氣。他安撫般親親她的手腕,說:「除非還有第二個姜錦年。」

嘖,甜言蜜語。

晨光穿不透積累的水霧。前視鏡裡,米白的霧色更濃了。

姜錦年與他溫存片刻,手指偶然滑向他的腹部。她記起他練出了腹肌,一段時日不見,略有想念。她就裝作不經意的模樣,隔著衣服試探撥弄,搓皺了他規整的襯衫。傅承林不讓她胡鬧,她還有點兒不高興。

傅承林道:「別這麼沒良心。」

他在她頸側輕歎:「你對我做這些,我不禁逗。」

姜錦年這才幡然悔悟。

她洗心革面,一路上再沒撩他。

傅承林當真選擇了私人飛機作為出行方式。這架飛機原本是他爺爺買的,後來轉送給他,平時他們一家都不常用,就托管在某個專門運營私人飛機的公司裡。

密閉的航空倉內部,裝修得像一間臥室。

姜錦年趴在床頭,觀望地面縮影、藍天白雲。土壤變成一塊一塊的方格模樣,不知名的江河湖泊扭曲連彎,分裂了綠意盎然的大地。

她問傅承林,他們在哪個省的上空?

傅承林回答:「我也不知道。」

他躺在床上,伸平一隻手。

姜錦年乖巧地挪過來,話裡依然挑釁他:「哦,還有你不知道的事。」

傅承林輕笑:「我不知道的事太多了。」

第47章 旅行(二)

在姜錦年的心目中,傅承林是一本百科全書。

他反應敏捷,涉獵各行各業。

她清晰地認識到,她對他的愛情裡,明顯有一絲崇拜的意蘊。

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呢?她搞不明白。

姜錦年拿出手機,戴上耳機聽歌。

傅承林翻過她的屏幕,探查她選中的歌曲。她轉過頭來向他一笑,取下左邊的耳機,親手掛在他耳朵上,她問:「你喜歡聽鋼琴輕音樂嗎?這首歌是……阪本龍一的《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

傅承林反而問她:「你幾歲開始學鋼琴?」

「我小時候,隔壁鄰居是個獨居的老奶奶,」姜錦年回答道,「她以前在一所中學教音樂,後來退休了,腿腳不方便,好像也沒有家人。媽媽每天讓我給她送飯,再把她的衣服拿回來,幫她洗完晾乾送回去。她覺得無功不受祿,就教我學鋼琴。我那年七歲,還是八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