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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她笑得沒心沒肺:「我之前暗戀你,是柏拉圖式的精神仰慕,我從來沒想過要輕薄你,只是想近距離觀察你。你懂嗎?像是十八九歲的小姑娘們追星。」

姜錦年的回答出乎傅承林意料之外。他正要與她接著談,手機鈴聲就打斷了他們的共處時光,他看見屏幕上寫了「姜宏義」三個字,姜錦年就按下接聽,出聲道:「喂,你有什麼事?」

她的弟弟對著聽筒支支吾吾:「姐姐,我迷路了。」

*

姜宏義比姜錦年小八歲,前段時間高考結束,正在等成績。

當年因為姜宏義的出生,父母鬧了不少矛盾。姜錦年剛開始挺討厭這個弟弟,他像是突然從天而降,打亂了他們的家庭生活——那孩子整晚啼哭,吵著父母餵奶換尿布,家中開銷如流水,本不富裕的經濟條件更是雪上加霜。

直到後來,姜宏義懂事了,姐弟之間的戰火方才熄平。

他升入高三後,學業緊張,仍然每週給姜錦年打電話。父母不允許他接觸智能手機,所以他還在用已經被時代淘汰的摩托羅拉——除了發短信和打電話,幾乎沒有別的功能。

他迷路之後,無法定位導航。

當天夜裡,姜錦年在北濱河路的寺廟邊上找到了他。

姜錦年自己打車過來,架不住傅承林跟在後面。他讓司機找了個地方停車,然後下車繞到路邊,瞧了眼姜宏義,又望向一旁的天寧寺。黑夜裡八角形的寺廟寶塔尖頂如針,直入雲霄,前門的裝飾卻顯得古舊破落。

姜宏義先是沒注意他,向遠處喊了一聲:「姐姐。」

他背著書包,身量偏高,但仍比傅承林矮了一截。他只能不太情願地抬頭看他,打招呼道:「你好。」

傅承林饒有興味:「你認識我?」

姜宏義長相俊秀白淨,鼻樑挺拔,眉眼細長,雖然不及他姐姐的五官精緻,卻有另一種不可言說的意蘊。但他聳著鼻子撇了個嘴,這使得他的表情略顯怪異。

他選擇實話實說:「我姐姐上大學,暑假回來,桌上貼了你的照片,五六張,旁邊有……愛心貼紙圍著。」他靦腆地低下頭,自顧自思索:「愛心還是桃心來著?反正是膩膩歪歪的粉紅色。」

傅承林唇邊笑意加深:「你知道我的名字麼?」

姜宏義還沒回答,姜錦年一把將他拽開,斗鬼神一樣橫眉怒目地問他:「你為什麼會在這兒,你不該待在家裡嗎?」

為什麼呢?

說來話長。

姜宏義解釋道,他們明天要出高考分數,今晚班級組織了一場謝師宴。以防第二天結果不好,有些同學無顏面見老師……他們的班主任知道姜錦年的職業,就拜託他問問姜錦年,現在股票值不值得入市,哪些股票適合散戶,升值空間有多大,年利潤回報能有多高?

班主任還說,他現金在手,全都放銀行了,光吃利息太低。在北京買房吧,那點錢還是不夠。算來算去,還不如搞搞散戶投資。

姜宏義混沌迷糊著沒答應,班主任略有幾分生氣,直說栽培了他兩年,人都快離校了,也不曉得認老師。成績好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學會做人,將來到了社會上,沒有誰能單打獨鬥,做個刺兒頭到處硬闖。

姜錦年聽完,道:「就為了這事?」

姜宏義抽了一下鼻涕。

姐姐站在他右邊,踮腳摸了摸他的頭,溫聲說:「下次你這樣,直接把我們公司的基金甩到他臉上……」

傅承林立於他的左側,接了一句:「證券行業頻繁透露內.幕消息,差不多就違法了,你們這個班主任,心有點兒黑。」

第23章 月色

姜宏義聽完傅承林的評價,幫著班主任說了幾句場面話:「老師家裡有兩個孩子,老婆不上班了,生活負擔重了。」

姜錦年嗤笑:「那也輪不到你來管。」

她拉著姜宏義往前走,一本正經地教育他:「男孩子要硬氣一點。你總是為別人考慮,別人就會為你考慮嗎……姐姐告訴你,社會上有些朋友呢,只盼著能從你身上扒一層皮,每次找你噓寒問暖,不是借錢就是挖消息,你反過來找他們有事,他們理都不會理你……」

初夏夜晚,涼風吹得十分爽快。

月亮遙遙掛在天邊,灑下一片柔和光暈。

姜錦年假借看月亮的機會,悄悄望了一眼身後。如她所願那般,傅承林沒有走,他迎上她目光,問道:「你們要去哪兒?」

姜宏義代替姐姐回答:「回家啊。」

傅承林給司機打了個電話。通話剛一結束,他就說:「在這裡等一會兒,我送你們回家。地鐵站在前方五百米,走過去多麻煩。」

姜錦年不嫌麻煩。

可是她的弟弟脫開了掌控。

姜宏義一路跑向傅承林,書包在背後上下顛簸,額前碎發擋住了半隻眼睛,整張臉的神色凝重堅定。雖然他有事要和傅承林說,但是真到了開口的份上,他又因為捋不直舌頭而苦惱。

傅承林見他自投羅網,詭譎狡詐地向他伸手,非常順利地拿到了姜宏義的書包。姜宏義還沒反應過來,傅承林已經牢牢抓住他的書包,沒有絲毫退還的意思……如同一位破產的股民緊緊護著最後一隻上漲的股票。

他們只能一起站在路邊等車。

傅承林清楚地知道,只要穩住了弟弟,就能勾上姐姐。只要弟弟跟他走,那姐姐也跑不掉。

他的思維很清晰,條理很通順,可不知怎麼,聽起來有點兒禽獸。

這時,姜宏義突然開口和他說:「上次家長會,我爸媽臨時有事,我姐去了。我一個關係挺好的哥們瞅著我姐,就對她有意思了,還管我叫小舅子……」

傅承林往歪裡指點道:「這種心懷不軌的哥們,給他一拳人就老實了。」

他抬起姜宏義的胳膊,輕捏了這個男孩子的臂膀,鬆垮柔弱,線條瘦削,顯然缺乏鍛煉。他就換了一種說辭:「我像你們這般大的時候,的確也喜歡胡思亂想。」

姜宏義甩了甩手,拐彎抹角地問:「你讓我教訓別人幹嘛,心裡不痛快?你和我姐是那種關係麼?」

藉著一片樹蔭掩護,傅承林似笑非笑地講出四個字:「我倒是想……」

想做什麼?

他沒說。

小孩子面前,他有些避諱。

近旁立著一棵樹幹筆直的白玉蘭,花朵盛放,幽香襲人。然而姜宏義從小就對花粉過敏。他被嗆得打了一個劇烈的噴嚏,含糊不清地說:「我必須強調一點,你再不抓緊,我姐就跟人跑了。我媽害怕她一心撲在事業上,沒有家庭,晚景淒涼,最近都在給她張羅對象,七大姑八大姨的關係全派上用場。我同學和她差八歲,還能動心思,何況跟她一樣老的男人呢?」

傅承林忽略了「老男人」的敏感話題。他確實不能與一個沒出過校門的男孩子爭論青春。

他警覺地問:「你們家已經定了對象?」

姜宏義原本想提一句「紀周行差點兒就定成了」,但是「紀周行」這三個字在他們家是絕對禁忌。自從紀周行和姜錦年分手,婚事告吹,他父母在親戚面前總是抬不起頭。這兩天,他父母還在商量,女婿跑了,春節乾脆不回老家過了。

姜宏義清了清嗓子,誠實道:「還沒。不過我父母老催,我姐肯定會煩,她脾氣可差勁……」話說一半,他意識到不能在傅承林面前說姜錦年任何不好,連忙改口道:「她脾氣可差不多是我見過的最好的了。她直爽、聰明、可愛……」

正當姜宏義絞盡腦汁吹捧姐姐,為她的終身大事貢獻一份力量時,傅承林的轎車和司機都來了。

他拉開車門,先把姜宏義塞進去,心中便覺得踏實、穩妥。然後,他才朝姜錦年招手,他看著姜錦年情非所願走過來,像是被他用一尾餌料釣上來的美人魚。

他富有先見之明,把姜宏義扔在了副駕駛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