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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4

退掉林知夏的這門課……

實在是一個很艱難的決定啊!

階梯教室裡的一些學生們圍在一起討論了片刻。

雖然,林知夏是一位負責又有真才實學的老師,但是,作業和考試的難度卻讓學生們望而退步。計算機學院的那位男生還奉勸大家:「你們想看林老師,就來教室旁聽啊,週五去她的辦公室面談,也好過逮著這門課死磕。」

話音剛落,他背起書包,朝著眾人揮手:「我去圖書館上自習了,順便退掉《量子位與計算機》。」

他帶走了一批追隨者。

階梯教室的後排幾乎空無一人。

計算機學院的男生們差不多都走光了,交叉學院的眾多同學還在苦苦支撐。

放眼整個教室,真正對這門課感興趣的學生不超過四十個,興趣最濃厚的就屬「交叉學院之神」——他的大名是崔一明,同學們尊稱他為「明神」。

崔一明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遙望林知夏留下來的板書,臉上露出令人膽寒的微笑。他「刷」地一下從座位上站起來,收拾書包,扛到肩上,匆匆忙忙地走了幾步路。

他的室友驚悚道:「明神,你要退課?」

「退個毛線,」崔一明解釋道,「第一排有空位,我去坐第一排。」

*

上課鈴打響之後,林知夏再次走進階梯教室。

她懵了幾秒鐘。

她的學生,竟然少了一半。

為什麼會這樣呢?

林知夏教過的學生,都對她讚不絕口。

直到今天,她還經常收到韓廣和吳品妍的郵件——韓廣和吳品妍都是她在劍橋帶過的本科生。眼下,他們一個在麻省理工讀博,另一個在劍橋讀博,雙雙立志要投身科研界。

林知夏的本科室友鄧莎莎在每年的教師節都會給她發來一條短信:「小林老師節日快樂呦!莎莎同學永遠愛你。」

林知夏從沒想過,《量子位與計算機》的退課率會超過百分之五十。

《量子位與計算機》每週配套一節實驗課,林知夏已經寫好了分組安排和時間表。突然失去了一半學生,她生平第一次在教學任務上受挫。如果退課的學生太多,這門課就會被教務處叫停。

可她準備了很久,付出了許多精力。

林知夏左手扶著講桌,反思她上堂課的表現,並沒有任何學術失誤——她還介紹了「量子計算」最有趣的幾種算法,勾畫了這個領域的未來發展方向,隔壁物理學院難度超高的《弦論》和《量子自旋模擬》都有不少學生快快樂樂地聽課,林知夏為什麼會在「量子計算」的戰場上折戟沉沙?

無數念頭從她腦海中一閃而過。

不得不承認,她有些沮喪和失落。

哪怕她懂得很多道理,當她的內心產生負面情緒,也無法在短短幾分鐘之內迅速排解。她深吸一口氣,聲調平靜道:「好的,我們接著來講課……上堂課我們提到了糾纏態和密度矩陣,量子態與概率問題密不可分,同時也要考慮到海森堡不確定性原理,位置和動量不能同時確定[1]……」

聽到這裡,第五排靠窗的兩位學生忽然拎起書包,躡手躡腳地離開了教室——他們之中的一位男生內心有點不捨,時不時地回頭觀望林知夏。

林知夏動作一頓。

《量子位與計算機》開通了六個學院的選課通道。相比於交叉學院、物理學院,其他學院……比如軟件工程、計算機的學生們大概很少接觸量子力學的相關概念。所以,哪怕林知夏只是在介紹簡單的名詞定義,也會嚇退一部分害怕掛科的年輕人。

林知夏穩住心神,繼續上課。

她刻意放慢節奏,還穿插了兩個笑話,有意調節課堂氣氛。

教室裡終於響起輕鬆的笑聲。

大一年級的一位旁聽生雙手托臉,目不轉睛地望著林知夏,瞳仁閃閃發亮,林知夏就覺得自己的講課方式應該也有幾分可取之處。

*

下課後,林知夏掏出手機,剛想給江逾白打電話,又記起他這幾天很忙,或許沒空和她聊天。她就把手機放回了背包。

「交叉學院之神」攔下了她的去路。

她回過頭,開口問:「你是不是叫崔一明?你好。」

崔一明雙眉微抬:「老師認識我?」

林知夏認識交叉學院的所有學生。她看過學生們的集體照,照片的背面對應著每一個人的名字,通過這種方式,她就記住了他們的長相和姓名。

她沒有回答崔一明的問題,只反問他:「你有做科研的想法嗎?」

崔一明笑了笑。他說,大二那年,本科生導師曾經指導過他,他發了一篇二區SCI的期刊論文,去年暑假還在德國馬普所做了暑研。他想問問林知夏最擅長的理論研究方向。

林知夏和他邊走邊談。

他緊跟她的腳步,隨她一同去了實驗室。

他的室友們都在走廊上駐足。

眾人望著林知夏和崔一明的背影,神情都不由自主地微妙起來。

*

前沿量子實驗室裡,只有方怡雯和詹銳兩個人。

操作間的采光充足,方怡雯穿著一身白衣服,低頭奮筆疾書。她推公式的手速很快,神情極為專注。

而詹銳站在一塊白板之前,手裡握著一支馬克筆,正在整理「Distributionalreinfortlearning(分佈強化學習)」的論文思路。

起初,詹銳剛拿到這篇論文,乍一眼看到題目,還以為它和「Distributedreinfortlearning(分佈式強化學習)」有關係。原來是他想錯了,這兩種算法實則大相逕庭,前者的實現過程更新穎。

最有趣的是,提出「Distributionalreinfortlearning」算法的作者在論文中承認,他們並不清楚為什麼這種新方法在遊戲應用的表現會優於傳統方法。

詹銳陷入思考。

這時,他聽見了腳步聲。

他扭頭瞧見了林知夏和崔一明。

林知夏把崔一明介紹給他,又問:「徐凌波呢?他今天沒來實驗室嗎?」

是的。

徐凌波沒來。

此時,徐凌波正躺在寢室的單人床上。他一邊玩著手機,一邊想著師姐,還順手定了個鬧鈴,打算提前去食堂買飯,送去實驗室給師姐當午餐。

這時,師姐竟然打給他一個電話。

徐凌波立馬按下接聽鍵,就聽師姐說:「林老師喊你來實驗樓,組裡來了個男生,要跟林知夏做課題,我們要開一個臨時組會。你快來吧。」

臨時組會?

這是什麼東西?

徐凌波慌不擇路地跳下床,褲子還沒穿好,便開始尋求外援:「強哥,喂,強哥,我導師要開臨時組會,有學弟進組了,我咋辦啊你說?」

徐凌波口中喊的那位「強哥」,正是徐凌波的碩士室友。

強哥的心理素質很強。

他正在讀一本書。他翻過紙頁,面不改色:「咋辦?用我教你的研究生組會摸魚大法。」

「沒問題吧?」徐凌波心裡沒底。

強哥轉身,看著他,指了指他的褲子,示意他先把衣服穿好。

他卻誤解了強哥的意思,恍然大悟道:「強哥,你是不是想說,我應該放輕鬆,活在襠下……活在當下?」

強哥穩如一條老狗:「波弟,你導師今早上了一堂《量子位與計算機》,你們組新來的那個人肯定是本科生啊。你讀了一年碩士,遇上大三本科生就膽慫了?別鬧。」

聽完強哥的分析,徐凌波挺起胸膛。他從櫃子裡找出上學期做過的筆記,還有他事先打印好的幾本論文——論文的每一頁都有彩色螢光筆畫出的密密麻麻的下劃線,那都是徐凌波特意製造的假象。

他帶著這些東西,火速衝向林知夏的實驗室。

*

林知夏的實驗室忽然熱鬧了起來。

除了剛進組的崔一明之外,譚千澈恰好也來到了交叉學院的實驗樓辦事。

譚千澈預訂的實驗機器被錯誤地送進了交叉學院,他要拿回自己的東西,還得先跟交叉學院的領導打聲招呼。

好不容易找完領導、辦完事,譚千澈估摸著該吃午飯了,就順便去看了看林知夏——林知夏是他的同門師妹,他的博士導師谷立凱教授前段時間還給他打了電話,叮囑他在學校裡要好好做科研,認真帶學生,方便的話,再關照一下他的師妹。

譚千澈聽出了谷立凱的言外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