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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3

每年春節,爸爸媽媽會帶著林知夏和林澤秋返回農村老家。爸爸媽媽來自同一個村子,爺爺奶奶和外公外婆仍然住在村子裡。

外公外婆家是一棟自建的二層小樓,院子裡養了一頭豬和一群雞,常年散發著剩飯剩菜的味道。每到冬天,大堂內就會架起爐子,燒起一爐旺火,飄起一寸煙灰,舅舅、舅媽和表哥總是佔據最好的烤火位置。他們經常談到一家人在日本、韓國、馬爾代夫的度假經歷,那時候,林知夏的心裡其實是有一點羨慕的。她知道,哥哥也很羨慕。但她和哥哥都不會表現出來。他們兄妹倆都會裝出一副更喜歡待在農村餵豬玩泥巴的樣子。

但是,小孩子的心思,又怎麼逃得過大人的眼睛?

她忽然明白了多年前爸爸媽媽圍坐在火爐前的尷尬與窘迫。身為父母,無法為孩子提供更好的物質條件,這對他們來說,也是一件無可奈何的事。

林知夏陷入回憶,逐漸低下了頭。

江逾白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路:「你帶上筆記本電腦,可以在酒店房間裡審稿。這一次就當作踩點,你要是喜歡,我們以後多出來玩。」

「踩點」兩個字,打動了林知夏。

她問:「住宿費一晚上多少錢?」

一萬多元人民幣,江逾白心想道。考慮到林知夏的經濟水平,他對林知夏隱瞞了價格。

江逾白拐彎抹角地說:「我爸爸和這家酒店有合作。」——這是一句實話。江逾白的父親控股歐洲一家食品運輸公司。那個度假酒店正好是運輸公司的客戶之一。

江逾白的描述掐頭去尾,酒店的豪華套間聽起來就像一個免費贈品。最終,他成功地說服了林知夏。如果他提前幾天告訴她旅行計劃,她就有機會上網查詢酒店的房間價格,但他拖到週五下午才說,林知夏沒時間細想,也就認可了他的安排。

林知夏回到她的寢室,飛快地收拾行李,出門就坐上了江逾白家裡的轎車。他們搭乘一架私人飛機,經過一個半小時的短途飛行,降落在瑞士的機場。

*

天已經黑了。

皎潔的月亮升在高空,灑落淡薄而柔和的光暈。

林知夏坐在一輛商務轎車裡。這輛車在公路上平穩地行駛,直達他們的度假酒店。林知夏雙手扒著車窗玻璃,遙望窗外的山水景色,她看不到白雪覆蓋的巍峨山頂,只能望見月光與燈色交織下的茂盛草地。

林知夏感到興致盎然。

隨後,她忽然想到一個問題:「江逾白。」

江逾白靠近她:「怎麼?」

「你訂了幾個房間?」她嚴肅地問道。

江逾白說:「一個套間。」

林知夏轉頭看著他,聲音極輕:「所以,這個週末,我會和你睡在一張床上嗎?說實話,我還沒有足夠的心理準備。」

江逾白嗓音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他說:「去年的跨年夜,我們在一張床上待了一晚。」

「不不不,」林知夏糾正道,「不是單純的睡覺,是那個意思。」

江逾白呼吸一頓。

清甜的香氣蔓延,輕微的氣流拂過他的耳尖,林知夏貼在他的耳邊說起悄悄話:「電影裡都是這樣演的,男女主角出去一起旅遊,他們就會……」

第120章 雪山溫泉

江逾白忽然出聲道:「林知夏。」

林知夏很有底氣:「幹什麼?我剛才那句話還沒說完。」

江逾白打開車窗,清冽的冷風灌入車內,他的表情看似平靜,說話的聲調卻越來越低:「我沒有別的打算,只是想帶你出來玩。」

林知夏輕輕地笑開了。

她的笑聲就像一把勾子,勾住他的心潮和思緒,他極力撇開那些不該存在的念頭,側目望向窗外的廣闊天地。

林知夏倚著他的肩膀,自言自語般宣告道:「我知道你對我最好了……」

山脈連綿起伏,月亮皎若銀盤,山川夜色的風光美不勝收,江逾白卻視若無睹。他在心裡默念她的小名,夏夏,夏夏,她如同夏日陽光一樣璀璨,他從年少起就很喜歡。

林知夏並不知道江逾白千變萬化的心理活動。她一隻手摸到了書包,突然想起了韓廣的論文,她答應了韓廣,她要在明晚之前給他寫出一份新的審稿意見。

林知夏絕不會食言。

*

晚上九點半,江逾白和林知夏抵達酒店。

剛一踏進酒店正門,林知夏就看花了眼,大堂內鋪著一層淺金色的大理石地板,純銀基座的方形長柱直撐天花板,落地燈的燈盞形狀近似雪絨花,明燈環繞,交相輝映,彰顯宮殿式裝修風格的奢靡。

林知夏非常嚴謹地評價道:「這裡看起來很貴的樣子。」

江逾白卻說:「還好,不算很貴,現在是旅遊淡季。」

林知夏拐彎抹角地試探他:「你覺得,『還好』這個詞,代表多少錢呢?」

江逾白的聲音裡浮現極淺的笑意:「這是一道難題,我們要考慮市場的無彈性需求和有彈性需求,同類產品的市場競爭狀態……」

「江江江江逾白。」林知夏打斷他的話。

他唸了一聲:「林知夏。」作為回應。

林知夏感歎道:「你變成熟了。」

「我們都是成年人。」江逾白隨口答道。

林知夏連連附和:「對,我們要做成年人的事。」

江逾白正在辦理入住手續。聽見林知夏的話,江逾白的手指伸長,搭住了冰涼的櫃檯。他的專屬服務員站在一旁和他講話,他走神幾秒鐘,才用流利的法語做出答覆。

手續辦理完畢,江逾白忍不住問:「你剛才說,我們要做成年人的事……」

「是的。」林知夏點頭。

江逾白記得,林知夏先前還告訴他,她沒有足夠的心理準備,為什麼現在又改口了?無論林知夏有什麼計劃,他們都應該循序漸進。

江逾白一邊揣摩她的深意,一邊盯緊了她的背影。

林知夏推著行李箱走得輕快。

她和江逾白先後步入一座電梯。

電梯裡只有他們兩個人。林知夏充滿幹勁地說:「作為成年人,最重要的事,就是負責任。我今天答應了韓廣,要幫他審稿,明天晚上給他寫一封郵件,我一定會做到的。」

原來林知夏所說的「成年人的事」是這個意思。

江逾白的心情就像自動電梯一樣起起落落。他一如往常地鼓勵她:「你還有一整天的時間,肯定能審完。」

林知夏繞到了江逾白的背後,措詞直白地向他表情達意:「我突然想到,明天起床一睜眼就能看見你,我很開心。」

江逾白動作敏捷地拽起行李箱拉桿。

林知夏正奇怪他要幹什麼,電梯到達了頂層。

江逾白先把行李箱往外一推,隨後,他低著頭蹲下。身體,由於林知夏仍然倚靠著他,他沒費什麼力氣就把林知夏背了起來。

酒店的走廊上鋪著一層柔軟的地毯,林知夏摟著他的肩膀,下巴擱在他的肩窩處。他每走一步,她淺笑一聲,呼出的熱氣掃過他的脖頸,讓他想起夏天池塘裡戲耍於蓮葉間的小魚。

江逾白喃喃自語:「你像一條小魚。」

林知夏回答:「你是漁夫,你把我撈走了。」

江逾白也笑了:「我運氣太好了。」

林知夏雅興大發,當場編出一首情詩:「你是漁夫,撈走我的人;你是明燈,照耀我的心;你是微風,吹進我的夢……你是我可遇不可求的理想化身。」

念完之後,林知夏還挺滿意。

她補充道:「這是我第一次給你寫情詩。乾隆皇帝一生作詩四萬首,多麼勤奮,我也要給你寫四萬首詩。」

反正寫一首只要十秒鐘。林知夏心想道。

林知夏這一連串的甜言蜜語,並未激發江逾白的劇烈反應。

江逾白的呼吸加快,但他的耳朵並沒有變紅。林知夏懷念他小時候害羞的樣子,等他把她帶進房間裡,她又開始了新一輪的進擊。

客廳的正前方,有一扇巨大的玻璃窗,窗外就是峭拔冷峻的雪山、湛藍深廣的靜湖,點點閃閃的繁星倒映於湖水,暗夜裡的波紋蕩漾出微光。

「你看外面,」林知夏有意識地引導江逾白,「那些星星,讓你聯想到什麼?」

江逾白很沒情調地回答:「螢火蟲。」

江逾白還沉浸在「林知夏要為他作詩四萬首」的震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