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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知夏完全沒留意江逾白「想牽她又不敢牽」的小動作。她走到他的面前,興致盎然道:「我剛才說到,我在劍橋的河邊看見了好幾隻天鵝,雪白雪白的天鵝……你喜歡天鵝嗎?」

江逾白的內心世界異常豐富,話卻說得平靜而簡潔:「喜歡。」

「我也喜歡。」林知夏贊同道。

今天,江逾白和林知夏計劃同游香山公園。江逾白把手提袋放進了車內,委託司機保管,然後,他和林知夏一起走進了香山公園的正門。

香山公園的樹林茂盛,風景優美,還有許多別具一格的古代建築,那些建築物的名字都很好聽,譬如「棲月山莊」、「梯雲山館」、「雲巢亭」、「香霧窟」等等。

林知夏心情很好。她和江逾白講起香山的歷史,香山原本是一座皇家園林,山上的景點起名都比較講究。林知夏還聯想到了江逾白家裡的各個區域,她問:「有人給你們家的游泳池、網球場、玫瑰園取名嗎?」

江逾白如實說:「沒聽說過。」

林知夏哈哈一笑。

香山高達五百多米,林知夏爬山爬得很慢,她走走停停,到處觀賞景色,見到松鼠也要指給江逾白看:「一隻松鼠。」

江逾白正要走過去,林知夏又拉住他的衣服:「松鼠跑了。」

江逾白退回原地,林知夏鬆開了手。

第83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

江逾白就像一個無趣的悶葫蘆,靜默無聲地沿著台階向上走。他眺望遠處的連綿山峰,心念隨著樹影搖動,這山這樹都能攪亂他平穩的心境,他輕歎一口氣,迫不得已,問了一句:「你將來會不會更忙?」

「忙什麼?」林知夏沒聽懂。

江逾白聲調漸低:「今年的五月到八月,你忙得沒時間找我。」

林知夏解釋道:「今年我遇到了特殊情況。我太急於求成了,很想幹一番大事業,不過現在我想通了,做學問要穩紮穩打,我不能焦慮,那樣在實驗室的效率也不高。」

江逾白轉過臉看向了別處:「科研壓力很大,再聰明的人也會碰到瓶頸。你焦慮了,可以跟我說,別一個人扛著。」

他講話的聲音非常好聽,側臉的線條堪稱完美,林知夏悄悄瞥了他一眼,應道:「你總是這麼善解人意……你要是有什麼事,也要告訴我,我永遠是你最好的朋友。」

江逾白沒作聲。

除了林知夏以外,江逾白還有別的朋友。他在高中部認識了幾個男生,大家經常聚在一起打網球。江逾白原先控制不住腕力,經常把網球打出界,這兩年他勤加練習,球技提升得很快。

江逾白的另一位高中同學在北京有馬場。這個月的月初,江逾白和同學們在馬場上騎馬,玩了整整兩天,他心裡也覺得暢快高興,那種高興是輕鬆簡單、毫無負擔的。他從沒想過要去刻意地接近哪個朋友,更不會關注他們的QQ狀態……然而林知夏打破了江逾白的一切交友準則。

他反覆她發來的短信,記錄她給他打電話的頻率,登上QQ就是為了等她。

今年七月,她最忙的時候,他懷疑她已經遺忘了他。

七月份的某一個夜晚,江逾白在睡前翻看《人類觀察日記》第一冊 ,看到九歲的林知夏寫道:「也許在我小學畢業之後,江逾白仍然是我最好的朋友。」

江逾白暗想,小學和初中階段,他和林知夏還有相同的校園生活、相似的人生軌跡。到了高中和大學,他們的交集越來越少,林知夏越走越遠,而他完全不懂她的研究課題和實驗內容。

他合上筆記本,將它放到了枕邊。

那一夜,他失眠了。

他翻來覆去,輾轉反側。

他從床上坐起來,倚靠著床頭,在寂寂無聲的漫長黑夜裡,調節他的心理狀態。

他知道,林知夏熱衷於「量子計算」。「量子計算」能大幅度提高計算機的工作效率,科學家們預測「量子計算」將成為人類歷史上第四次工業革命的里程碑。

相比於「人類科技的重大變革」,江逾白實在微不足道。

林知夏投身於事業,江逾白不該打擾她——抱著這種心態,他等到了八月底。

他和林知夏見面了。

香山的群嶺群峰巍峨壯闊,景色萬千,江逾白帶了數碼相機,但他沒有拍照。他心不在焉地觀賞風景,同時理清了自己的思路——哪怕他始終堅守著界限,他依然不自控地放任自己跨出了林知夏的友情範圍。如今的他,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十五歲高中生,不幸察覺了自身希望渺茫的暗戀。

想到這裡,江逾白側過臉,對上林知夏的視線。

林知夏觀察他三秒,真誠地誇讚道:「你越長越好看了。」

江逾白鎮定地說:「謝謝。」

林知夏對他翻天覆地的心理活動一無所知。她還追著他說:「你的變聲期結束了嗎?聲音越來越好聽了。」

這一回,他沒說謝謝。他問:「你這樣誇過別人嗎?」

林知夏實話實說:「只有你一個。」

他淡淡地笑了:「嗯。」

落葉在風中打旋,飄過他們的眼前。林知夏抬手一抓,沒抓住,江逾白攤開手掌,葉子剛好跌進了他的掌心,林知夏用一根手指戳了戳葉脈,戳得他手心微癢,像是被小貓撓了。

「綠色的楓葉。」林知夏描述道。

江逾白自然而然地說:「送給你。」

近旁還有別的遊客。

幾個背著旅行包的年輕人步子邁得很大,長腿一伸就跨過了兩級台階。他們彷彿正在進行一場爬山比賽,爭先恐後地向前衝刺。漫長而陡峭的山路上,沒人喊累,沒人掉隊,他們展現出了過硬的身體素質、非凡的競爭精神。

林知夏注意到這一群人背著印有「清華大學」四個大字的紫色書包。

念及自己的母校,林知夏心神一震,不甘落後,跟著他們往前衝。但她跑不過清華的學生,她被遠遠地甩下了。石階的路面凹凸不平,她後退一步,江逾白立馬扶住她。她主動靠近他,牢牢抓住他,就像一艘乘風破浪的遊船駛向了最安全的避風港。

「小心點。」他叮囑道。

林知夏卻說:「奇怪,我剛才想了一下,我敢在台階上跑快,是因為你在我旁邊……如果是我室友陪我來,我只會慢慢地上山。」

她的手指纖長,像籐蔓一樣纏縛他的手臂,她又說了一句:「其實我不會跌倒,我站得很穩。」

江逾白隨口說:「你把我當成室友吧,慢慢走路,別亂跑了。」

他這句話是無心的。

林知夏哈哈一笑,毫不客氣地調侃他:「你怎麼能做我的室友呢?」

江逾白的耳根一熱。無需林知夏提醒,他就知道耳朵又紅了,他一點都不慌張。他已經洞悉了自己的內心,只要林知夏再多講幾句話,講得他完全適應了,他就不會再感到不好意思。

他們順著山路,走走停停,來到了著名的碧雲寺。

香山公園的碧雲寺建立於元朝,迄今已有六百多年的歷史。碧雲寺內有一處「水泉院」,石縫中湧出的泉水在此處彙集,水聲潺潺,水波瀲灩,吸引遊人駐足聽泉。

「水泉院」用太湖石堆砌了一座假山,山水齊聚,日光清幽,江逾白站在泉池的附近,那光線和構圖都是絕頂的好,林知夏忍不住舉起相機給他拍了一張照片。

江逾白又提議拍幾張合照。林知夏欣然答應。

江逾白和她商量,往後他們每一次出來玩,都可以拍一堆合照做紀念。

江逾白的語氣溫柔,態度誠懇,顯然是個重視友情的人。林知夏被他打動,非常爽快地答應了他。

本次的香山公園之旅結束後,江逾白收穫了許多旅遊風景照。他將照片保存在電腦裡,放在一個新建的名為「夏天的草莓」的文檔中。

「夏天的草莓」是林知夏的QQ網名。

江逾白的QQ好友列表裡共有四十多個人。

他只記得林知夏的網名。

這真的不止是友情。

*

九月初,市區下了一場雨,雨絲密密匝匝,持續不斷地飄灑。林知夏打傘也擋不住潮濕的水珠,她乾脆穿了一件雨衣。她早早地出門,乘坐地鐵抵達了北京火車站。

她的爸爸、媽媽、哥哥都來到北京了。

哥哥考進了一所985大學,被分配到計算機專業。哥哥之所以選擇計算機,是因為他聽說互聯網行業來錢快,本科畢業就能直接參加工作,月薪一萬起,待遇從優,工作氛圍輕鬆……總之,他願意在大學裡苦讀四年,換取一份回報率高的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