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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

他快速穩定自己的情緒,把剩下幾道題分派給隊友。

林知夏一手撐著腮幫,開始閱讀第十題——第十題是本次比賽的壓軸大題,涉及複雜的積分幾何。積分幾何原本是林知夏最擅長的領域之一,但是,在她把數學思維轉化為程序語言的時候,俄羅斯隊伍已經把第十題做出來了。

那一支俄羅斯隊,剛好坐在林知夏的正對面。

三位俄羅斯男生滿臉笑容,無聲地慶祝勝利。他們比第二位的浙江隊高了十幾分,似乎注定要把本次比賽的金牌收入囊中。

浙江隊正和一支韓國隊打得難分難捨。每當韓國隊超過浙江隊幾分,浙江隊又會瘋狂地追上來。隨著比賽的推進,浙江隊甚至咬上了俄羅斯隊,只比俄羅斯低了三分。

林知夏看著電腦屏幕,悄悄地為同胞們鼓勁:「浙江加油,浙江加油,快點超過俄羅斯。」

老蔡的媽媽是浙江人。他有些後悔自己為什麼不在浙江隊。

老蔡徒勞地刷新著頁面,浙江隊的分數經常發生變化。老蔡乾脆把頁面關掉了。他繼續和隊友們討論題目,卻又發生了新的分歧,這一回,老蔡和林知夏的意見一致,而小梁卻和他們有不同的看法。小梁還說:「要是阿周在,阿周會站在我這邊。」

這位「阿周」,就是那個不幸被篩掉的隊友。

隊伍內的氣氛更低迷。

截止到比賽結束時,省立一中共計答對了六道題,報錯許多次。他們的最終排名是第二十四位,獲得了一個參與獎。

起初,林知夏沒有感到很難過。幾乎在矛盾爆發的那一刻,她就已經預料到了結局。

可是,在回程的路上,老蔡和小梁在教練面前攬下了一切責任。他們說,這次比賽之所以會有這麼大的失誤,是因為他們在賽場上的狀態不佳。兩人都沒提起林知夏在第五題上犯的錯。

林知夏私下裡詢問老蔡,老蔡卻說,第一,他和小梁確實沒穩住情緒,第二,他以前和阿周做隊友時,習慣了替阿周解圍。

當他們回到省立一中,信息學科的兩位教練都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原來,本次的IHSPC最終排名,是省立一中歷年來的最差成績。

去年的賽場上,省立一中摘得了銅牌。

而這一次,省立一中只有一個微不足道的參與獎。

林知夏後知後覺。她有些茫然地離開高中部,走回初三(十七)班的教室。她在俄羅斯莫斯科的慘敗經歷,早已傳回了初三年級。十七班的同學看見她進門,沒有一個人出聲,大家都不知道要怎麼安慰她。

林知夏安靜地坐回自己的座位。

江逾白偏過頭,看著她:「林知夏?」

林知夏聲音極小。她自言自語道:「你不要叫我了,讓我一個人想一想,問題究竟在哪裡呢?是不是我的參賽態度不夠認真……可是我盡力了,我不敢吵架,聲音太大會被取消參賽資格,還會影響我們學校的下一屆選手……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我說的方法,他們不相信。他們的方法,我也不相信,到了後來,我就變得比較消極,比較低落……訓練期間,大家都是很好相處的,可是到了比賽的時候,我的心態也變了……」

「林知夏,」江逾白打斷她的話,「每個人都會被環境影響,你別自責。」

林知夏淚眼汪汪:「我們學校上一屆還是銅牌。」

「我們學校一百年前不允許女生入學。」江逾白忽然拋出這樣一個觀點。他說:「傳統不是規律,不可能一成不變,林知夏,你是非常優秀的學生。」

江逾白話音剛落,近旁的窗戶被人敲響。

林知夏的座位靠窗——她總是喜歡坐在窗邊。她抬起頭,看向窗外。

金百慧抱著一本筆記本,站在十七班的教室外。她的目光穿透了玻璃,直達林知夏的雙眼:「你考了第二十四名?這是我聽過的最差的名次。你根本沒有努力吧。」

第51章 缸中之腦

金百慧一隻手搭住窗戶,下巴往上抬了抬。她再次強調道:「你根本不努力。」

初三(十七)班不少同學都聽見了金百慧的話。教室內逐漸安靜下來,江逾白忽然站起身,開口說:「每個週末,林知夏會去圖書館,從早學到晚。」

江逾白原本想講出幾本嚇人的理論書籍,但他知道的實在不多,也不敢亂講,就很嚴謹地說:「林知夏經常閱讀數學專業的專著,非常刻苦。去年寒暑假,她每天來學校參加集訓。」

初三(十七)班鴉雀無聲。

林知夏在國際編程比賽中輸得很慘。如果同學們真的以為林知夏全靠天賦,又在比賽時馬馬虎虎,那對林知夏而言,未免太不公平。

江逾白想大聲告訴所有人,林知夏從小熱愛學習,她對所有學科都有旺盛的求知慾。她很早就開始思考人生的奧義,努力提升自我價值。她不是生來就能理解數學概念,她廣泛地閱讀一些基礎導論書籍,一步一步地摸索到了今天。

江逾白正在心裡稱讚林知夏,林知夏忽然出聲:「我會繼續學習編程,鍛煉自己的思維能力。這一次排名二十四,我吸取到教訓了。我的人生又不是只有一場比賽。金百慧,你比我還緊張嗎?你為什麼總是這麼關注我?」

走廊上刮來一陣冷冽的冬風,金百慧的鼻尖和耳尖被凍得通紅。但她一動不動,如雕塑般傲然挺立在窗邊。她嚴厲地責備林知夏:「你是初三的年級第一。你去遊樂場,策劃校慶,春遊秋遊……浪費時間,遲早要失敗。你還不緊張?不付出怎麼會有回報?」

金百慧年僅十四,可她說話的語氣,就像是教導主任。

林知夏雙手扒住窗戶:「我和同學一起玩,就會覺得開心,為什麼我不能出去玩?」

金百慧找不到理由反駁她。金百慧乾脆關上窗戶,轉身要走回十八班的教室。這節課是十七班和十八班的自習課,兩個班級的班主任暫未現身。

林知夏眼疾手快,拽住了金百慧的袖子。

林知夏試圖給金百慧洗腦:「美國有個科學家,叫做希拉裡·普特南,他是哲學、數學和計算機三個領域的專家,你一定很想成為這樣的人吧?他的名字被寫進了教科書。」

金百慧果然被林知夏說動。她回過頭,對上林知夏的目光。

林知夏接著說:「普特南提出了一個概念,叫做『缸中之腦』,你知道的,一個人的感受來源於大腦裡的神經信號。如果有人把你的腦子挖出來,放進水缸裡養著,再用計算機給你的腦子傳遞神經信號,你怎麼知道自己是活在現實中,還是活在水缸裡?」

林知夏的洗腦沒有成功。

金百慧拽開她的手,快步走向十八班。

林知夏朝著走廊喊道:「金百慧,你不要跑,你主動來找我,我願意和你說話,你為什麼要跑得那麼快!」

林知夏的聲音飄得很遠。

十八班的同學們也聽到了。

金百慧站在十八班的門口,進退不得。她乾脆重新走到十七班的教室之外,面對著林知夏:「你剛才是不是在罵我?」

「我才沒有罵你呢。」林知夏爭辯道。

金百慧複述她的原話:「你要把我的腦子挖出來,放進水缸裡養著。」

「哇,你記得好清楚。」林知夏隨口附和。

金百慧對她虎視眈眈:「你拐著彎兒罵我。」

十八班的幾個膽大的同學已經偷偷溜出了教室。他們站在靠近十七班的位置,旁觀金百慧和林知夏吵架。

十七班的同學們也不甘落後。以沈負暄為首的一批人早就離開了座位。他們成團聚攏在林知夏的背後,班級裡洋溢著過節般的熱鬧氣氛,大家饒有興致地看著那兩位優等生。

段啟言雙手抱臂,插話道:「這個金百慧,許她罵別人,不許別人罵她?笑死我了,好大的臉。」

江逾白作為林知夏的同桌,佔據了最佳的觀戰位置。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制止段啟言發話:「你安靜點。」

江逾白常年擔任代理班長,在班級內部很有威望。段啟言不知不覺地臣服了。他沒再開口說一個字。

而窗外的金百慧抬起手,伸出食指,指著林知夏說:「我可沒罵你。」

「你沒聽懂我的意思,」林知夏側身坐在椅子上,雙手搭著窗台,「我剛才講的『缸中之腦』,不是要挖掉你的腦子,而是在給你假設一種情景。如果你的人生感受,全部由計算機的模擬信號決定,你希望獲得什麼樣的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