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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

江逾白爺爺的這段經歷超出了林知夏的想像空間。

林知夏屏住呼吸:「你爺爺的生活,就像電影一樣。」

「真假難辨,」江逾白說,「大人的話,不一定是真的。」

林知夏誇讚道:「江逾白,你的批判精神值得我學習。」

隨後,林知夏又問:「你爺爺的仇家呢?他們現在都去了哪裡?」

「都去世了。」江逾白誠實地轉述爺爺的話。

林知夏嚴肅地總結道:「我懂了,這個東西,就是你們家族精神的象徵。」

江逾白點頭:「遇到壞人就摸黑逃跑的家族精神。」

林知夏「哈哈哈哈」地笑出聲:「你真好玩。」

她邁開步伐,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一路小跑,邊跑邊喊:「江老師,江老師,江老師!」接著又說:「江老師你看,我現在像不像段啟言?」

「你為什麼要模仿段啟言?」江逾白質問她。

林知夏歪頭:「因為好玩。」

江逾白又問:「你能模仿一個人?」

「我試試!」林知夏宣稱,「現在我要模仿江逾白。」

江逾白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有點緊張。他立定在一盞枝形吊燈的下方,明亮的光線落在他的身上,使他看起來像是一位不食人間煙火的天外來客。

林知夏挺直腰桿,緩步向他走來:「江逾白。」

江逾白側過身,沒有理她。

林知夏跑到他的正前方,又喊他:「江逾白。」

江逾白再次轉到了另一個方向。

林知夏鍥而不捨地非要和他面對面說話,他卻告訴她:「你在模仿我?我不可能像你這樣……」

「像我怎樣?」林知夏理直氣壯地問他。

江逾白講不出恰當的形容詞。

林知夏一蹦一跳,繞著他轉圈圈:「不管你朝著哪一個方向,我都可以轉到你的面前。你是太陽,我就是水星。你是地球,我就是月亮,你能算出我的公轉週期嗎,江逾白?」

江逾白反問:「你為什麼喜歡繞著我轉圈?」

「我不知道,」林知夏回答,「就像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喜歡去操場上吊單槓。」

她忽然停下來,若有所思:「我經常觀察你的一舉一動。」

走廊的角落裡,立著一面鑲嵌貝殼的仿古銅鏡。

江逾白瞥了一眼鏡子,稍微整理了自己的衣襟。林知夏的聲音再度響起:「有時候,我可以猜出你的內心想法。比如現在,你很注意儀表,因為你想保持一個好的狀態,讓我觀察。」

江逾白撫平袖口的動作一頓。

他轉移話題:「我有一些私人收藏。」

「你的私人收藏?」林知夏興致勃勃地湊了過來。

江逾白帶著她橫穿走廊。他按下一串密碼,打開一扇防盜門。他們走進一間不起眼的小屋子,屋頂的浮雕透光透風,光線被裁成一幅畫,照亮了一堵牆。

林知夏環視四周,神思恍惚。

「這個肯定不是你爺爺親手做的。」林知夏指向了一座玻璃櫃。

「是我收集的雕刻品。」江逾白介紹道。

林知夏蹲在了玻璃櫃的前方:「中國傳統手工藝品?」

江逾白蹲在她的旁邊:「傳統工藝,當代作品。」

櫃子的第一層擺放著一座山水風景石雕,雕工精湛,造型奇巧。那山川雄偉壯觀,渾然天成,藍色的湖水波光粼粼,像是剛被一陣清風吹過。

「你可以用手摸。」江逾白提議道。

林知夏搖頭如撥浪鼓:「不,它們看起來好珍貴,我不能摸。」

江逾白卻說:「東西是死的,人是活的,你比它們更珍貴。」

江逾白說得很對,林知夏倍受鼓舞。她小心翼翼地撥開櫃門,碰到了玉雕的山川風景,她說:「我猜,山峰是碧玉,大樹是月光石,湖水是天河石。」

「是的。」江逾白認可道。

林知夏問他:「你為什麼要收集雕刻品?」

江逾白回憶往昔:「我去爺爺家裡做客,他讓我挑幾件東西帶走……」

「難怪!」林知夏恍然大悟,「我剛才還在想,為什麼這些寶物都像是爺爺奶奶們的藏品,原來它們真的來自於你的爺爺家。」

隨即,她又有些靦腆地說:「江逾白,我送你的十一歲生日禮物,就像這座石雕一樣,也有大樹、池塘、小房子。」

江逾白不經意地透露:「它被我放在書房。」

「你的書房?」林知夏喜不自勝,「太好啦,它每天都能陪你學習。」

林知夏從心底散發的快樂情緒傳染了江逾白。

在這個明亮又通透的房間裡,空氣無比新鮮,無比清甜,江逾白伸手拉開另一扇櫃門,林知夏又見到了幾件鐘錶工藝品。

江逾白邀請她鑒賞:「十八世紀的歐洲古董鐘表。」

林知夏頻頻點頭:「嗯嗯!它們都是table clock,我在圖書館的歐洲歷史書裡見過。」

她近距離地審視,想記住每一個細節。

江逾白遞給她一雙手套。她立刻戴上手套,輕輕觸摸了十八世紀的鐘錶、十七世紀的餐具,她還和江逾白玩起了歷史穿越遊戲。

江逾白扮演國王,林知夏扮演女王。

林知夏氣定神閒,握住一根權杖。她模仿莎士比亞的作品《理查三世》裡的台詞,對江逾白宣戰道:「高漲的海水是暴風雨的前奏,江逾白陛下,你的時代,面臨轉變……」

江逾白竟然用語言戰勝了她:「送我王冠的人,是你。為我加冕的人,也是你。你忘記了嗎?」

林知夏頓時呆住。

江逾白輕飄飄的一句話,讓林知夏潰不成軍。林知夏馬上改口:「嗯,我們和解吧。」

江逾白低頭笑了。或許是因為房間裡只有他們兩個人,他毫無顧慮,很自然地接話:「你用什麼方式跟我和解?」

林知夏說:「簽訂合同。」

江逾白目前的角色是「江逾白國王」,而一位英明的國王應當處變不驚。他單手抬起自己的權杖,淡定地回答:「我不能跟你簽合同。」

「為什麼?」林知夏問道。

江逾白解釋:「簽合同要有律師在場。」

林知夏笑說:「不愧是小江總。」

江逾白後退一步,林知夏追著他喊:「小江總,小江總,小江總。」他橫過權杖,擋在她的面前,提醒道:「界限,把握界限。」

「你怎麼跟我哥哥一樣。」林知夏隨口說道。

江逾白反問:「哪裡一樣?」

「就是,哥哥經常跟我講,要注意界限,」林知夏一字不漏地轉述道,「哥哥說,女生不能和男生交朋友,女生最好的朋友應該是女生。這個問題挺嚴重的,我和他吵過架。」

江逾白冷淡地應道:「吵得好。」

門外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林知夏還聽見了她爸爸說話的聲音——她幾乎以為自己幻聽了。

林知夏跑到門口,向外一看,她真的看到了爸爸,還有江逾白的叔叔江紹祺。

寬闊筆直的長廊上,兩位成年男性的身影十分高大。江紹祺與林知夏的爸爸並排行走,走了好幾步,江紹祺才問:「您的全名是……林富貴嗎?」

林富貴機械性地重複著一個動作。他雙手交握,掌心合攏又分開,分開又合攏。他觀望著私人藏館的天花板和諸多藏品,啞聲說:「對,我是林富貴。我是林知夏的爸爸。」

江紹祺露出溫和的笑容:「我和你在沈教授的實驗室見過面。」

「我有印象,我有印象。」林富貴附和道。

眼下正值三月初,氣溫偏低,尚未回暖。林富貴穿著起球的老款毛衣,外套一件仿皮的皮夾克。他的衣服洗得乾淨,穿在身上相當舒適,但是,當他身處於如此豪華的收藏室,他的著裝和氣質就顯得有些突兀了。

這座莊園讓林富貴歎為觀止。建築物的設計與內部裝潢,全是他夢裡都沒想過的模樣。他急著把女兒帶回家。他瞥見林知夏之後,趕忙招手:「來,夏夏,快過來。」

林知夏「噠噠噠」地跑向爸爸。

江逾白緩步跟在她的背後。他還沒來得及請她吃午飯——他從上個月開始籌備這一頓飯,是因為他想幫她慶功。她獲得了好幾塊金牌,按理來說,應該有一場慶功宴。

但是,林富貴牽住女兒的手腕,要求她:「夏夏,和你朋友說聲再見。」

林知夏遲疑道:「爸爸,我今天和朋友玩得很開心……我們可以和他一起吃頓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