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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

林知夏想了想,應道:「我懂了,老師你怕他記恨我,會給我帶來麻煩。他的心理不太健康,我也看出來了。他把手指骨頭捏得嘎吱嘎吱響,響了好久好久。那樣是不是有一點痛?但他感覺不到那種痛。」

翟老師感歎:「對,就像張老師他們說的,林知夏是真聰明啊。不過你不要擔心,我把他安撫住了,馬上你們就分班了,你跟他見不到面。」

段啟言眉頭一凜,忽然說:「我來保護林知夏。」

江逾白頓時怔住。

翟老師也有點愣了:「啊?」

江逾白往前走出半步。他側過身,目光直達段啟言。他明白,林知夏為段啟言主持了公道,洗刷了冤屈,段啟言對林知夏的態度可能會有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江逾白的思路非常正確。事實上,段啟言當著翟老師的面,毫不避諱地說:「翟老師,我是十七班的學生,我被人冤枉了,林知夏才會幫我。她是十七班的班長。翟老師,你別罵她,她只是盡到了班長的責任。你要罵,就罵我吧。」

翟老師反問道:「我批評她了嗎?我這不是在跟你們擺事實,講道理嗎?」

林知夏理解翟老師的好意。坦白地說,競賽班的老師們對待林知夏的態度,就如同春天一般溫暖。她在學校裡備受關照,老師把她當成了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盼著她能為省立一中的初中部爭光爭彩。

林知夏圓場道:「謝謝翟老師,我以後會注意的。」

翟老師見她如此聰慧懂事,不由得點了點頭:「好的,老師想跟你們說,你們五個人,都是我們競賽班的好苗子,你們有事就來找老師,不用自己解決,老師是你們堅強的後盾。行了,你們先回家吧,路上注意安全。」

五位學生齊聲應好。

天幕已黑,月光淺淡,林知夏和她的同學們結伴走出校園,並在學校門口分道揚鑣。

金百慧只和林知夏說了一聲「再見」。她頭也不回地走向公交車站牌,既不需要朋友,也不需要陪伴。似乎她和旁人多講一句話,都會浪費寶貴的時間。

沈負暄遙望金百慧的背影,聳了一下肩膀。他站在路邊,打開一輛S級奔馳轎車的車門,坐上副駕駛的位置,還朝外面喊了一聲:「林知夏!我爸爸開車來接我了,要不,我們順道送你回家?」

林知夏忙說:「不用了,我自己回家,明天見!」

沈負暄揮了揮手,那輛奔馳轎車發動引擎,逐漸駛向了昏暗的夜色。

天空降下一場小雪,雪花紛飛如飄絮,落地時又微不可見。

雪天路滑,段啟言推著一輛自行車,從林知夏的面前緩緩經過。他好像要對林知夏說點什麼,奈何江逾白一直盯著他。江逾白的視線如同千萬盞明燈,照得他無所遁形,無法表達內心的感謝。哪怕他臉皮再厚,他也不能當著江逾白的面說:林知夏,謝謝你,你是個大好人。

如果段啟言把心裡話講出口,江逾白就會一邊冷笑,一邊嘲諷他。段啟言只能放棄了原本的打算,含糊其辭地說:「林知夏,你是個好班長。」

林知夏點頭:「請叫我林班長。」

段啟言邁開長腿,跨上自行車的車座:「好,林班長!」說完,他鞋底用力,狂蹬腳踏板,就像一根離弦之箭,疾速滑向了非機動車道,絲毫不怕在路上摔倒。

這幾位同學都陸續離開了。江逾白也走向他家裡的一輛轎車。他斟酌片刻,才開口說:「林知夏,我送你回家,天黑了,我們可以在車上討論幾何代數題。」

路燈灑下了暖橙色的光芒,夜色中的雪景微微發亮,江逾白的周圍只有他自己的一道影子。他轉過身,才發現林知夏早就一個人穿過了馬路。她站在對面的公交車站牌處,朝著江逾白揮了揮手。

「明天見!」她開心地說。

她笑得非常甜。她剛剛和另外三位同學告別時,並沒有露出這麼燦爛的笑容。比起段啟言、金百慧、沈負暄……她更期待明天與江逾白的見面。

江逾白也回了一個笑:「明天見。」

*

對林知夏而言,寒假集訓是一段非常快樂的日子。每週一到週五,她都能見到同學,週六週日,她還能去大學圖書館充實自己。朱嬋姐姐對她特別好,或者,更確切地說,她認識的所有博士姐姐們都對她特別好,雖然那種「好」更像是把她當做了一個年幼的小朋友,而不是她最渴望的完全平等的信息交流。

只要林知夏在場,成年人都會注意自己的措詞,辦公室的氛圍也變得莊重而沉靜。有些院系的博士們錯誤地把林知夏當成了沈教授的外孫女,大家相處起來,就更加的客氣。林知夏明白,這主要還是因為她的年齡太小了。

她向江逾白傾訴道:「世界複雜而多變,成年人會不會用一套固定的標準去評價另一個人呢?江逾白,你有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她在小班教學的課堂上,偷偷地問起江逾白。

江逾白看著黑板,低聲應道:「下課再講。」

林知夏頻頻點頭,乖乖閉嘴。

寒假集訓第一周的考試結束之後,翟老師根據考試分數,劃分了快班和慢班。林知夏仍然保持了第一名的水準,她的總分甚至超過了初二年級的學姐和學長。她和江逾白、沈負暄、金百慧、段啟言都是初一競賽班的重點保護對象。翟老師親自開班,擔任他們的總教練。

翟老師的教學經驗非常豐富。他不僅擅長因材施教,還很會調節學生的心理狀態。他下課找金百慧閒談幾句,就能讓金百慧不再一臉苦大仇深地刷題。金百慧每天刷題時的表情都舒展了一些。

翟老師的課程內容精煉、優質、充滿條理。江逾白在他的課堂上從不走神,甚至不和林知夏聊天,等到下課鈴打響,江逾白才會離開數學的世界,和林知夏談起她感興趣的話題。

林知夏雙手捧臉,高高興興地說:「江逾白,你聽課這麼認真,也許我們很快又能跳級了!」

江逾白暫時沒有跳級的打算。他每天的日程都安排得滿滿當當。每晚八點半,他躺在床上,不到一分鐘就睡著了。如果他再跳級,他可能要在八點半之後睡覺。成長期缺乏睡眠,那他成年後的身高也許就達不到1.88米了。

這絕對不行。

江逾白非常看重自己的身高。

於是他說:「因為我……不懂,所以我聽課認真。」

親口承認自己不懂,這對江逾白而言,已經算是極大的挑戰。

林知夏充滿耐心地安慰他:「沒關係,每一個人都有不懂的知識。我們生存在這個世界上,原本就是為了獲取信息而來的,你的眼睛、鼻子、耳朵和一切觸覺感官,都是你的信息輸入源。」

江逾白問她:「你在課堂上,還能輸入信息嗎?」

「能,」林知夏回答,「用初中數學競賽的標準來看,翟老師的題目偏難,我能讓那些題目繼續變形,比如一個圓圈,我會想到環形,然後是黎曼空間。」

「黎曼空間」這四個字,聽起來就很像高等數學。江逾白對這個領域沒有一丁點瞭解,他的筆記本上,只有初中競賽的幾何題。他默默地合上了筆記本。片刻後,他才問:「你認識的博士生,每天都在做什麼?」

「他們都有自己的思考,」林知夏描述道,「他們要讀論文,做實驗,找出創新點……因為我認識的都是基礎數學、物理和計算機系的博士生,我覺得他們的日常工作都比較孤獨,可能沒有你想像中那麼熱鬧。」

江逾白指尖一頓,轉了一下鋼筆。確實,在他的想像中,博士們在學校裡唸書時,每天都要開會討論學術問題,日子過得非常熱鬧,就像是一百個林知夏從早到晚圍在一起。

而林知夏卻對江逾白說:「學者選擇了某個方向,總是要有自己的思考。而思考本身,大多意味著安靜和孤獨。當你有了思考結果,你才能和別人交流。」

江逾白轉過頭來看她:「那是你想走的路?」

「是呀,」林知夏回答,「我和沈教授拉過勾了。」

林知夏和沈教授拉勾的那一天,江逾白也在場。他對沈教授印象深刻,對科研也有一絲嚮往之情。

林知夏好像猜到了他的心思,她又問他:「江逾白,你也想做科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