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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林澤秋還在惦記林知夏。

而林知夏擯棄了一切雜念,堅定不移地向著階梯教室邁進。

十七班和十八班差不多都到齊了。兩個班的學生分別坐在教室的左右兩側。而教室最中間的那一列座位根本無人問津,就像一條分界線,隔開了兩個競賽班。

林知夏剛一現身,韓鵬就朝她喊道:「林班長?林班長!你和江逾白坐到這裡來吧!我們給你佔了座位!」

林知夏和江逾白走了過去,先後落座。

其他同學只帶了一個筆記本,而江逾白卻背著沉重的書包。因為他的書包裡裝著林知夏送他的競賽題庫——那顯然是貴重物品。他決定隨身保管。

教室裡無人維持紀律,也無人高聲喧嘩。

林知夏壓低嗓音,悄悄地告訴江逾白:「剛才,我們在走廊上遇到的那個學長,身高一米八的那個……」

「他是誰?」江逾白狀似平常地問道。

林知夏誠實地介紹道:「那個人是我的哥哥,同父同母的那種哥哥。他叫林澤秋,我叫林知夏,很明顯這是一對兄妹的名字。他是秋天,我是夏天……我不懂他為什麼不承認我們的血緣關係。今天早晨,他就警告我,他不許我在學校裡喊他哥哥。他在同學的面前裝作不認識我,還把我當成初一競賽班的學妹……」

熊熊怒火在林知夏的心頭燃燒,燒滅了她的所有情緒,殘留的灰燼裡只剩一腔憤慨:「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他是不是很討厭我?我好生氣!我和他一起長大的!他總是嫌我煩,說我話嘮,罵我浪費他的時間!我再也不理他了!」

「林澤秋經常罵你?」江逾白著重強調這一點。

「也不是,」林知夏一手托腮,「我不知道怎麼講……啊,想到了,他就是說話難聽。他說過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

江逾白思索一陣,理性地總結道:「你別自責,林澤秋需要自我調節。我爸爸說,不能對家裡人發火,家裡人凡事好商量。」

「商量不通,怎麼辦?」林知夏虛心請教。

江逾白平靜地說:「逐出家門。」

林知夏被江逾白的氣場鎮住了。她對江逾白父親的教育方式又有了全新的認知。

同時,她越發感到苦惱和苦悶,「逐出家門」的方法肯定不能用——這也太冷血太恐怖了。那還能怎麼辦呢?她很不理解林澤秋詭異奇特的心理活動。難道從此以後,她和林澤秋就是陌路人了嗎?今天中午回家之後,她應當以怎樣的態度去面對哥哥?

江逾白建議她:「你要是有空,找個機會,和林澤秋談一談。」

「談一談?」林知夏反問,「我主動和他溝通嗎?」

「是的。」江逾白表示贊同。

林知夏瘋狂搖頭:「不不不,你不懂……」她趴在桌上,輕聲細語道:「他現在不認識我,不喜歡我,他對我肯定超凶。我討厭哥哥凶我。」

江逾白的手指輕敲了一下桌面:「他可能有話對你說。你讓你的爸爸旁聽,他不敢凶你。」

「我爸爸和你爸爸不一樣,」林知夏解釋道,「我爸爸很溫柔。我哥哥對爸爸沒有敬畏感。不過,哥哥在家裡很聽話,他會掃地、拖地、洗碗、洗衣服。我家裡的洗衣機是雙桶洗衣機,那種雙桶……你知道嗎?一個桶用來洗滌,另一個桶用來脫水。」

江逾白完全不瞭解家務。他十指不沾陽春水,從沒幹過一點髒活累活。但他知道,林知夏的哥哥為家庭做出了很多貢獻。這麼一想,江逾白對林澤秋的印象變好了一點點。

但也只有那麼一點點。

江逾白認為,林澤秋作為一個兄長,應該樹立更好的的榜樣。哪怕林澤秋確實很反感林知夏,他也不能每天都把「妹妹煩人」掛在嘴邊。

江逾白的父親曾經告訴兒子——成熟的男人要有城府,要有胸襟和氣魄,不讓人輕易猜出他心中所想。看得出來,林澤秋不夠成熟,江逾白希望他能成長。

江逾白思前想後,勉強為哥哥講了一句好話:「林澤秋挺有家庭責任感。」

隨後,江逾白繼續開解林知夏:「你找林澤秋談話,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問他為什麼假裝不認識你。」

教導主任已經走進了正門。

這位教導主任大概有五十多歲。他的髮型比較別緻,環形的稀疏頭髮圍成了一個圓圈,頭頂中央光禿禿一片。十八班的幾位同學竊竊私語起來,偷偷給教導主任起了一個外號「地中海」。

教導主任察覺到了坐在前排的學生正在取笑他的髮型。但他沒露出一點介意的神色。他咳嗽一聲,語速平緩地說道:「同學們,都抬起頭來,這一堂導論課大家要認真聽啊,關係到你們未來三年的選擇,還有你們在省立一中競賽班的發展路線。我的第一張ppt裡有一個網易126的郵箱地址和密碼,我把競賽班培訓的簡介文檔和概述資料都當作附件,上傳到了郵箱裡。你們回家以後,家裡有條件的,可以上網,把電子版下載下來,學校會給你發打印版,你們沒事就把它拿出來讀一讀,看一看,好吧?」

「好的!」林知夏小聲捧場。

林知夏剛剛才解開了心結。江逾白的分析和勸告都對她很有幫助,他又把勇氣傳給了她。

她今天回家以後,要找哥哥談一談!就像江逾白說的那樣,她應該先試一試,別管結果怎麼樣。

林知夏在心裡暗暗地總結道:江逾白無所畏懼,江逾白條理清晰,江逾白見多識廣,江逾白果然是林知夏永遠的朋友、最好的朋友。

他能聽她傾訴,幫她規劃,給她出主意,這讓她很有安全感。他帶來的情緒價值總是偏向正面。在林知夏的記憶裡,江逾白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語都沒有傷害過她。

林知夏恍然大悟:「難怪,難怪啊……」

江逾白一邊做筆記,一邊問她:「什麼難怪?」

「難怪我每天見到你都會開心,」林知夏理智又冷靜地分析道,「我就是一個普通的deeplearng人工神經網絡,我的目標函數就是讓自己的生活更快樂。當我偏向你,我就能得到正反饋,我一定會越來越靠近你。」

江逾白的字跡工整而流暢。他看向前方,提出請求:「林知夏,請你說人話。」

林知夏立刻說了人話:「你真好。」

江逾白筆尖停頓。

林知夏生怕他不懂。她再次強調道:「你特別好。哪怕人生中有很多求而不得,起碼我遇見你,算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事。真的,朋友之間的友情無價。」

說完,林知夏還點了點頭。

江逾白的筆記本紙頁被他握皺了。他低下頭,立起筆記本的一側,擋住他的半張臉。他以為自己思考的是「競賽班訓練模式」,筆下記錄的卻是「友情無價」。

去年在實驗小學時,江逾白已經得到了「你超級厲害」的評價。

今天在省立一中的階梯教室裡,江逾白又聽到了「你真好,你特別好……」等等一連串他不好意思仔細回憶的話。

或許,林知夏既是他的競爭對手,又是他真正的朋友。這兩個身份並不矛盾,還能督促他不斷完善自我。

江逾白的鬥志被點燃。

他記下了競賽班的教學方式、學生的選課方向、往年的培養項目。本週末,他會和自己的家教團隊一同商量對策,盡快制定一份行之有效的計劃。他要和林知夏並駕齊驅,掃蕩全省、全國、乃至全球的各大獎項。

講台上的教導主任雙手背後,凝視著競賽班的眾多同學。

幻燈片放映到了最後一張。這一堂導論課差不多結束了。教導主任沒有佔用太長的時間。他講課很有技巧,詳略得當,還讓學生印象深刻。他的人生原則之一,就是不要對學生說廢話。

學生們都在看他。

那些學生有著年輕的面龐。終有一天,他們會成長為國之棟樑。

「好了,大家注意,」教導主任高聲說道,「接下來,大家掌聲有請你們十七班和十八班的兩位班主任——張老師!王老師!」

階梯教室的內部爆發一陣熱烈掌聲。聲勢極為浩大,如同洶湧的波濤,激起千層水浪,砸破了原本沉靜的氛圍。

張老師和王老師雙雙走到講台之上。

十七班的班主任張老師彎下腰,操縱鼠標,打開一個名為「數學熱身搶答賽」的word文檔。文檔裡共有四十道小題,每一道題都佔據了一個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