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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輕盈的雪花飄落在耳側,他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江逾白!江逾白!你等等我!」

江逾白停步,卻沒轉身。

林知夏飛奔著撲向他:「江逾白,你複習得怎麼樣?你有十成十的把握嗎?」

江逾白微微抬高傘沿,再向旁邊傾斜,遮住了林知夏的頭頂。他不經意地透露道:「我有一個數學家教團隊。他們給我補課,補了一周。」

「太好啦!」林知夏萬分篤定地說,「你一定能寫完整張試卷!」

江逾白的自信心高漲,不由得握緊了傘柄。

今日天寒地凍,冬風蕭瑟,幸好考場裡放置了櫃式空調。

兩台空調共同運作,維持了二十三度的室內恆溫。暖風吹拂著在座的同學,他們的神情或莊重,或忐忑,還有幾個人實在太緊張了,只能不斷地調整呼吸。

而林知夏沒有一絲焦灼感。

她從未害怕過考試。

所謂「考試」,對她而言,更像是一場趣味橫生的遊戲。

她平靜地落座,等待監考老師發放試卷。

相比於林知夏的散漫態度,江逾白稱得上「嚴陣以待」。他把直尺、鋼筆、橡皮、圓規等文具用品依次排開,擺得整整齊齊。

當他拿到試卷,他立刻審題。

這張卷子上的題目很有深度,需要廣闊的知識面、龐大的計算量、精妙的解題技巧。

江逾白不敢怠慢。他慎重地思考,認真打草稿。

經過整整七分鐘的深思熟慮,江逾白解決了試卷上的三道選擇題。

與此同時,林知夏也完成了包括附加題在內的整張試卷。為了消磨時間,她給每一道大題提供了兩種解法。

普通同學在答題時,一般會寫一個「解」字。

而林知夏在答題時,先寫「方法一,解」,再寫「方法二,解」。其實她還可以寫出方法三,但她有點犯懶了。

她合上筆蓋,掃視四周。

除了她以外,大部分同學都在爭分奪秒、瘋狂做題。他們奮筆疾書,神情專注。

還有一小部分同學一臉苦相地咬著筆帽,生不如死承受著數學難題的凶殘折磨。對他們而言,整座考場不似人間,恍如十八層煉獄——試卷是酷刑,文具是枷鎖,准考證是掙不脫的鐐銬。

林知夏充滿好奇地觀望他們的表情。

監考老師輕輕地敲了一下她的桌子:「同學,請不要東張西望。」

林知夏點頭致意。然後,她伸了個懶腰,趴在桌上睡覺。

省立一中的階梯教室設計得非常好,每一個座位上都有坐墊,墊子裡填充了海綿,坐上去感覺軟軟的,桌子也很寬敞。林知夏身心放鬆,就這樣睡著了。

教室裡只有一片筆尖摩擦紙面的「沙沙」聲。

寶貴的時間,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江逾白剛寫到試卷的第四頁,附加題就給了他一個下馬威。

這道附加題描述了「不共麵點集與二元子集線段」,要求學生根據已知的點集條件,求出最小的正整數N,使得「線段構成的集合中有N個元素,二元子集線段都有公共交點,並且子集的交集為空集」。

江逾白冷靜地重讀一遍題干,額頭上滲出一滴冷汗,太難了。他沒有一點思路,甚至讀不懂題目。

從上周開始,江逾白有了四個數學家庭教師,以及一個數學教研團隊。老師們為他量身定做一套學習方法,還為他總結了上百種題型。

但,他還是掉入了附加題的陷阱。

江逾白偏過頭,看了一眼林知夏——眼前那一幕震撼了他的靈魂。林知夏趴在桌上安安靜靜地睡覺。她睫毛輕顫,臉頰泛粉,睡得太香了。

她寫完了嗎?

她肯定寫完了。

這,就是她的實力。

考試還有三十分鐘結束。江逾白放棄了附加題。哪怕給他再多的時間,他也沒有解題思路。

他高高地舉起手,自稱要「提前交卷」。於是,監考老師收走了他的卷子。

江逾白不動聲色地站起身,假裝自己手無縛雞之力,握不住一個鐵文具盒。沉重的鐵文具盒「啪」地一聲摔在了地上,如他所願,他把林知夏吵醒了。

林知夏一睜眼就望見了江逾白。

她緊隨其後,立馬交卷。

監考老師向她走過來,只見她的試卷上佈滿了答題的痕跡。然而,林知夏幾乎一直在睡覺啊。她為什麼能寫完?就連附加題都能弄出兩種解法?

第一階梯教室內的應試者共有兩百多人。

這兩百多位學生,來自全市最好的幾所小學,其中還有不少實驗小學六年級的學長和學姐。

學長學姐們都不敢提前交卷,江逾白和林知夏卻雙雙走向了教室門口。

江逾白問起林知夏:「你覺得,試卷難嗎?」

林知夏誠實地回答:「好簡單啊!」

好、簡、單、啊。

那四個字像是一陣恐怖的魔音,攪亂了考場內的沉靜氛圍。

監考老師具有豐富的教學經驗。他快速站上講台,大聲呵斥道:「保持安靜,各位同學,不要竊竊私語!注意考場紀律!還有三十分鐘,考試才會結束!」

林知夏站在考場之外,仍然能聽到監考老師的吼聲。

她抓起自己的書包,跟隨江逾白走向校外。

「江逾白,你考得怎麼樣?」她毫不避諱地問道。

江逾白遲疑了幾秒鐘,才說:「最後一道附加題不會寫。」說完,他左手打傘,右手揣進衣服口袋,目光延伸到天邊更遠處。

如他所料,林知夏很驚訝。她喃喃自語道:「附加題很難嗎?真的很難嗎?」

她深陷在迷茫的沼澤中,分不清什麼是簡單,什麼是困難。她還幫他整理了一遍思路:「你可以構建一個連通圖,代入連通分支和排列組合公式……」

「我沒學過連通圖。」江逾白告訴她。

「其他同學呢?他們更不可能學過!」林知夏找到一個切入點,「考試考的是排名,不是總分。哪怕你只考了二十分,只要你考進了前七十名,2005級競賽班一定會收你。」

江逾白從沒考過二十分。

事實上,如果試卷滿分是100,江逾白從沒考過低於97的分數。

江逾白神色複雜地看著林知夏。

林知夏還以為江逾白正在擔心他的成績。

來不及猶豫,林知夏當機立斷,拉著江逾白走回了階梯教室。他們又等了十幾分鐘,等到考場內的所有學生陸續交卷,林知夏當場抓住幾個人,採訪道:「同學你好,請問你覺得,這次數學試卷的整體難度怎麼樣?」

接受採訪的那位同學大概十二歲。他戴著一副黑框眼鏡,面容憔悴,散亂的頭髮搭在額前,神智也有一絲恍惚:「呵呵……」他發出蒼涼而悲愴的笑聲:「呵呵……數學試卷……好簡單啊!」

「簡單?」江逾白愕然地反問。

起初,江逾白認為,他閉著眼也能考上競賽班。聽完那位不知名同學的描述,江逾白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林知夏安慰他:「你不要害怕,你很厲害的!江逾白!」

隨後,林知夏又找到另一位女生,鍥而不捨地追問:「你好,這位同學,打擾了,請問你覺得,這次的數學考試……」

林知夏還沒講完,女生就甩掉書包,仰脖嚎啕大哭。這位女生和她的小學同學一起來參加考試,兩位小姑娘都沒考好,竟然在走廊上抱頭哭作一團。

四處瀰漫著悲傷、憂愁、鬱鬱不得志的苦悶氣息。

林知夏被他們震撼了。這是她第一次近距離接觸一群考試失敗的普通學生。

她算了一下錄取概率,287個人參加考試,最終只錄取70名學生,錄取比率僅有0.2439。而她隨意採訪考生,相當於隨機抽樣,樣本不包括江逾白和林知夏,那麼,她抽到兩個注定被淘汰的學生的概率高達0.58。

她中斷採訪,走向樓梯。

背後傳來一位少年的聲音:「你就是那個昏睡了一個多小時,提前交卷,還說卷子簡單的人嗎?」

林知夏扭過頭,看見了一位大概十二歲的少年。那少年留了個寸頭,五官俊朗,鼻樑很高,穿著一身黑色長襖,右手食指和大拇指上暈染著深藍色鋼筆墨水。

他一步一步邁下台階:「我是省級2004年度華羅庚小學數學競賽一等獎的獲獎人,我去北京參加過比賽,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