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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這是何等的羞恥與屈辱!

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此時此刻,柳行簡已經瞧出了端倪——他發現,江逾白正在力挽狂瀾。

江逾白並不在乎吳老師的批評。只要江逾白一個人包攬所有錯誤,他在班級裡的地位就會如日中天,他會成為全班同學瞻仰和崇拜的對象。課代表會以「收到江逾白的作業」為榮,體育課和活動課上會有數不清的男生想和江逾白組隊。「江逾白」這三個字,將會成為四年級(一)班的大無畏精神之代表。

柳行簡絕不允許事態發展到那一步。

於是,柳行簡更高聲地承認:「是我!我搞出了《探索宇宙》漫畫!我慫恿了全班!我發動了宇宙戰爭!」

江逾白聽得一愣。他和林知夏才是《探索宇宙》系列漫畫的聯合創始人——這不是一個簡單的責任問題。從根本上來說,這是一個很嚴肅的著作權署名問題。

多虧了家庭環境的熏陶,江逾白在「知識產權」方面的法律意識非常濃厚。他冷靜地聽完柳行簡的陳述,絲毫不退讓地闡明:「我組織了全班同學參加漫畫創作。我是真正的發起人。」

「我才是!」柳行簡被仇恨支配,口不擇言,「我讓丁巖和唐樂琴畫出戰爭的地形圖!我把全班同學分成了兩個兵團!」

「夠了!」吳老師咆哮道,「你們兩個,來我辦公室!」

教室內萬籟俱靜,同學們的呼吸聲都變得輕不可聞。

沒有人講話。所有人都在目送江逾白和柳行簡,就像古羅馬時代的一群奴隸目送兩位角鬥士闖進鬥獸場,就像法蘭西帝國的士兵目送拿破侖被流放。眾人以沉默面對現實,以沉默做無聲的反抗——這場景十分悲壯。

魏榮傑幾乎要淚流滿面了。

那一份「和親協議」的草案,正是魏榮傑親手撰寫的。

可是,江逾白和柳行簡都沒有揭發他。

他幼小而幼稚的內心,承受不了這麼偉大的同學情。

趁著吳老師還沒走出教室,魏榮傑猛地站起身,挺起胸膛,充滿驕傲地宣告道:「吳老師!送阮晶晶去和親的主意,是我想出來的!你不要怪江逾白和柳行簡!你要怪就怪我吧!」

「魏榮傑!」班長董孫奇發出沉痛而悲切的輕微呢喃。

魏榮傑搭住了董孫奇的肩膀,溫柔地說:「我會回來的,班長,不要擔心我。」

「魏榮傑!你還有臉講話?」吳老師的怒火幾乎要衝破教室,「你給我過來!」

「來了!」魏榮傑蹬蹬地跑向了吳老師。

大課間還沒結束。窗外的雨依然在下,雨絲朦朧,落在走廊的欄杆上,敲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天色依然陰沉,烏雲成團翻滾,徹底覆蓋了日光。

天邊的雨,就是同學們心底的淚。

原本,大家都很期待這一場宇宙之戰。

誰都沒料到戰爭的最後結果竟然是——地球軍團的首領、獵戶座軍團的副首領、獵戶座軍團的軍師都被吳老師抓走了。

吳老師才是真正的大反派。

許多同學都跑到了林知夏的座位邊上,問她:「怎麼辦啊?江逾白會不會被請家長?我們要不要去班主任的辦公室門口集體抗議!」

「不會。你們別去找班主任,保持理智,隨機應變,別讓事態惡化。」林知夏給出勸告。

她很冷靜。

她阻止了一群要去辦公室大吵大鬧的同學。

江逾白被抓走了,林知夏不慌不亂。她還保存著《探索宇宙》系列漫畫的原稿。這份原稿,是四年級(一)班眾多同學的心靈寄托。

「我很久沒看到吳老師這麼生氣,」董孫奇坐在江逾白的位置上,對林知夏說,「哎,江逾白要是被請家長了,那是我對不起他啊。我沒有站出來,為他講兩句好話。」

林知夏搖了一下頭:「沒關係,你不用自責。他也不會有事……」

同學們都看著林知夏,而林知夏的態度十分溫和:「我們要學會,從大人的角度思考問題。」

董孫奇不恥上問:「啊?大人的角度?」

「對,」林知夏耐心解釋,「如果你是吳老師,班上的學生沉迷自製的連載漫畫,你會為他們著急嗎?你會想方設法地讓他們回歸到學習的正軌上嗎?」

董孫奇堅決地說:「我會!」

林知夏點頭:「你找到了兩個罪魁禍首,一個叫江逾白,一個叫柳行簡,你知道他們的父母是做什麼工作的,你會給他們的父母挨個打電話嗎?」

董孫奇遲疑著說不出答案。

林知夏自言自語道:「大人做一件事,會講究風險和收益。就像我們的《探索宇宙》系列漫畫裡,挖金礦的事故概率3.7%,我們根據期望值來計算最終收益,也要考慮風險曲線。」

「怎麼講?」董孫奇鍥而不捨地向她提問,「江逾白和柳行簡都沒事嗎?」

「沒事。」林知夏下定結論。

她從書包裡找出一根繩子,開開心心地呼喚唐樂琴:「唐樂琴!唐樂琴!我們繼續玩翻花繩的遊戲吧!」

唐樂琴拽著董孫奇的衣領,把董孫奇拎出了座位。

然後,唐樂琴鳩佔鵲巢,心無旁騖地和林知夏玩起了翻花繩。有那麼一瞬,董孫奇認為,唐樂琴確實是地球人派來的間諜——她一點都不擔心柳行簡和魏榮傑的人身安全。

*

教學樓四樓的「實驗班辦公室」裡,吳老師正在閉目養神。

吳老師的辦公桌上擺著一座盆栽,一沓作業,還有一份教案。她一隻手搭住了桌面,另一隻手擱在自己的腿上,神色隱隱透著一絲疲憊。她問:「你們在班上畫那種漫畫,知道自己錯在哪裡嗎?」

她面前的三個學生爭先恐後地回答:「知道!」

她睜開眼睛,怒視著他們:「你們一個一個給我講清楚。魏榮傑,你先來!你把阮晶晶送去和親是幾個意思?什麼是和親?啊,你要注意自己的思想道德,我都不好意思在班上說你!別的東西我都不管,學校也在培養你們的課外興趣,我平常對你們夠寬鬆了。我作為你的班主任,真心想讓你學會尊重女同學。」

「我、我從《三國演義》上看來的,」魏榮傑支支吾吾地描述道,「孫權把孫尚香嫁給了劉備,他跟劉備和親來著……」

吳老師重重一拍桌子:「魏榮傑,你根本沒讀懂《三國演義》。劉備、孫權、曹操爭霸天下的演義小說,跟你們這幫小孩子有什麼關係?書上寫了什麼,你轉頭就把它帶到學校裡來,帶到生活裡來,這樣能行嗎?吳老師跟你們講過,學生就要有學生的樣子。《三國演義》裡溫酒斬華雄、殺顏良誅文丑、火燒赤壁、揮淚斬馬稷,你全都跟著要學一遍嗎?」

魏榮傑拚命搖頭。

三年多的學校生活,讓魏榮傑明白一個道理——聆聽老師的批評時,要專心,要恭謹,等老師消了氣,這件事就能輕輕揭過了。

比起江逾白和柳行簡,魏榮傑顯然具有更多的對付老師的經驗。

吳老師忽然又問:「你們這個漫畫,做了多長時間?錢老師說,柳行簡很排斥地球人,那是不是你們漫畫裡的內容?你們這個年紀,最容易被那些不真實的漫畫故事影響。思想素質,孩子們!你們要鍛煉自己的思想素質!多看些真善美的東西,看些溫暖感人的東西。小學生守則裡寫得明明白白,你們要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中國古代的君子都曉得『溫良恭儉讓,禮儀仁智信』,你們幾個呢?找地球人打仗是誰的主意?」

魏榮傑毫不猶豫地透露:「是柳行簡自己想出來的。」

「柳行簡!」吳老師憤怒地喊出了柳行簡的全名。

柳行簡原地立正,雙手緊貼著褲縫。

吳老師教育他:「柳行簡,柳行簡,真是個好名字。《論語·雍也》裡有一句話,叫做『居敬而行簡,以臨其民,不亦可乎?』,你還記得這是什麼意思嗎?你的做法、你的想法一定要配得上你的名字,好嗎?柳行簡?」

柳行簡的視線垂落,形如枯木,無神地盯著地板。

「還有你,江逾白,」吳老師轉過身,面朝著江逾白,「你啊,要把心思放在正路上。你組織了全班同學參與漫畫,很好,這說明你有組織能力,有領導能力。但是,這是正確的做法嗎?不是的。你的行為,會讓班上產生拉幫結派的小團體,還有打來打去的橋段,這是吳老師最不想看到的。你會影響到別的同學。柳行簡都被你們帶得瘋瘋癲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