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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辰王多日來的避而不見,令營中猜疑紛起。近幾日金軍的大力攻城,封軍主力守城,明顯處於弱勢,軍中士氣難免有所下降。而今,一道召集議事的命令下達,各營之中,皆沸騰。

南宮傲一聽到消息,腳步生風,欣喜之色溢於言表。推開門,見他已衣著整齊,端坐在主位,精神十足。大步上前,面色激動道:「曄,你醒來,太好了!」

南宮曄起身,看他滿面倦容,心生愧意,原本這些事情都該是他做的,卻因他的自私,累了王兄終日受戰事所苦。

手臂相扶,兩兄弟四目相對,情誼湧動,一切不需多言,只是重重的點了一個頭,心意各自明瞭。

「王爺您可算是醒了。」齊澈語氣輕快,他的醫術通過這一次,又有了一大步的提升,側目看身旁展顏而笑的易語,神色表情皆是掩飾不住的喜悅和自豪。

冷意瀟欣慰相望,對這個昔日的好友,從責怒,到感激,都只是因為自己的妹妹。嫣兒若是收到消息,一定會很開心,想到此,他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

莫殘歌神色冷漠,自的立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南宮曄醒轉,他終於可以離開了。自江湖一派門主到如今成為幾萬人軍隊的將領,雖是初來不久,但憑著高絕的武功,軍中無人不服。儘管已經漸漸適應,卻終究心不在此。

各營的其它將領,一個月求見而不得,這會兒終於見著了,無不歡喜激動,神情肅穆恭敬。

南宮曄打過招呼,簡單說了句前些日子身子不適之外,未多做解釋。當目光觸及面無表情的莫殘歌時,微微一頓,來的那日,戰場混亂,他的身子也只是處於強撐不倒的狀態,因此並未注意到他,只是曾聽說意瀟在,卻不知莫殘歌也在。以他對莫殘歌的瞭解,能出現在邊關戰場的唯一可能性,只有一個。

易語一看這兩人對視上了,眼中雖然沒有硝煙戰火,但畢竟是情敵,又各有心結,在這非常時期,生怕二人內戰,連忙上前笑道:「三哥,這次幸好有殘歌幫你逼出已侵入心脈的寒氣,不然,只有齊澈一個人,可救不了你。你得好好謝謝他才是。」

南宮曄微怔,莫殘歌也會救他性命?神情不變,面色卻不自覺的緩和,還未開口,已聽莫殘歌毫無情緒的聲音傳來:「不必言謝,上次是我欠了你一條命,這次兩清。」

兩清,南宮曄苦笑,即使他不曾救過莫殘歌,相信他也不會見死不救。他們二人,不論誰救誰,也不過都是為了不讓那個女子傷心而已。因為他們都很明白,他二人在她心中,不一樣的位置,卻是同樣的無可替代。

南宮曄點頭表示贊同,於此話題不再多說,與南宮傲並排坐於上位。

眾人一一落座。

齊澈將這段時間以來所生的大小戰事,雙方的軍力,以及如今的局勢,簡單介紹了一遍,南宮曄靜靜的聽他說完,挑了一些關鍵的問題進一步瞭解,得出的結論:第一,兵力相差懸殊,敵眾我寡。第二,敵軍駐守險要之地,可進可退,可攻可守,我軍無法出擊,只能固守城門,處於被動。第三,敵軍贏多輸少,士氣強盛,我軍只守不攻,看不到勝利的希望,士氣低迷。

眾人也各自表了見解,最後一致望向辰王,等著他拿主意。

南宮曄一直都是軍中的主心骨,這是多年來不可更改的事實。

只見他俊容沉著鎮定,微微垂下的眼睫在燭光中落下的陰影遮住了眼中的神色,令人無法揣測他此刻心中所想。望著面前方桌上臨時手繪的地形圖,修長的指尖劃過圖中敵軍紮營之地。三面絕壁環伺,可抵擋寒風侵襲,而山勢陡峭,積雪不化,難以攀行,可防止敵軍上山突襲。山谷兩頭各一個出口,易守難攻。

按常理而言,確實是個好地方,但是可惜,楊項遇上的是他南宮曄,偏偏就不能再照常理來推測。

沉思片刻,抬頭看過眾人,目光炯炯,唇微微勾了勾,似笑非笑,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語句鏗鏘,聲帶威嚴:「傳本王令,今夜,全軍將士連夜操練,不得休息,明日午時,本王將親自領兵,與敵軍決一死戰。」

眾人一驚,面面相覷。照目前的情形來看,先不說我方軍力,就說敵軍所處地勢,這不是明擺著去送死嗎?

「啊?王爺,這是為何……」一營副將置疑之語脫口而出,卻在他投來的並不多見得多麼冷厲眼神之中,打了個寒戰,連忙停住話頭,伏身請罪:「末將……知罪。」

其它幾位營將,也是神情疑惑,卻無人敢問出口。質疑將帥的命令,在軍中是絕不允許的。

三營主將起身,單腿跪地,一手著地,抬頭仰視中目光崇敬,堅定道:「末將尊令。末將相信王爺作此決定,必是經過深思熟慮,有必勝的把握。」他在經歷上次的動亂後,南宮傲念在他是個將才,又是受人挑唆,因此並未降職,只賞了他一百軍棍。他話音未落,其它營將隨後伏地一起領命。

南宮曄伸手端過一旁的茶水,優雅的喝著,對於他們所說的必勝把握,不置可否。他的軍隊,就是要無條件的信奉他,無論他作何決定。起身,不緊不慢的走了幾步,來到一營副將的面前,深深看了一眼,手指松張,手中的杯子,連帶半杯未喝完的茶水一同落地,茶杯立時摔了個粉碎,水花四濺,濕了一旁伏地之人的衣袖,完全是冰涼的觸感,沒有一絲薄熱。

見身前之人顫了一顫,他冷笑著背過身去,用無人可以置疑的語氣,下令:「今夜,本王要聽到最響亮的練兵之聲,倘若誰的聲音小了……軍規處置。都下去吧。」

眾營將立刻領命,行禮之後,迅退了出去。而屋子裡,只剩下他們六人。

易語叫了人來,將地上的殘片收拾了,然後很自然的坐到齊澈身邊。

南宮傲斜靠著椅背,邪美的面容是許多日子以來,從未有過的輕鬆表情,笑望著南宮曄,問道:「曄,你有何妙策?說來聽聽。」

齊澈也是一臉興然的等待著他的解惑。素聞辰王戰神之名,也見識了他在軍中的威信,但還未曾見識過他的智謀計略。

冷意瀟清雅的面容是淡然的神情,不驕不躁。

莫殘歌依舊是冷漠的表情,彷彿當下所生的一切,與他並無干係,他只是個看熱鬧的而已。

南宮曄不緊不慢的走回座位,重又坐了,伸出手,指向地形圖中的一處,神色篤定,道:「若我沒記錯,這臨絕谷,西面的一座山上,應該有一個湖,並且還不小。」

金翌兩國,為封國強敵。尤其是金國,近幾年來屯兵邊關,虎視眈眈。因此這些年來,戰事雖未起,但是臨近金翌兩國邊境的每一城每一山,他都派人仔細查探過,其主要地形山勢,軍用地勢圖上有的或是沒有的,他無不瞭然於胸。

齊澈聽後,雙目倏地一亮,邊思索邊道:「這山上竟然有湖?那麼,王爺的意思是……」

「炸湖。」南宮曄簡單的兩個字,卻是決定了敵軍的命運。臘月冰水,灌入谷中,不淹死,也會被凍死。

南宮傲一怔,這確實是個好主意,只是那山,可不易上。微微沉吟後,擰眉道:「那幾座山,我先前派人去查看過,山勢陡峭,積雪成冰,根本上不去,又如何炸湖?」

南宮曄道:「正因如此,我們才有機會,若是個人都能上得去,敵軍也沒那麼容易退守山谷,那我們連夜練兵,又有什麼意義?」

南宮傲、齊澈幾人恍然大悟,下令攻山,以及連夜練兵,其實就為締造聲勢,也是為了讓軍中未清除完的奸細傳個話。楊項此人行軍打仗極為謹慎,目前為了方便夜襲,全營拔出谷外若是得知他們明日主動進攻,定會心生疑惑。多日來辰王不露面,這一露面就領兵送死,誰也不會相信,再探聽他們練兵聲勢然,定然懷疑暗中有調派援兵,為保險起見,先退入山谷以守為攻,理所當然。

敵軍在第一次戰敗後,只退兵三里,駐守谷中,想必就是看中了那幾座山山路雪滑,無法攀登,才放心駐紮,卻不料百般算,卻算漏了,山上竟有一個湖。

冷意瀟也不得不心生佩服,淡雅一笑道:「炸湖之事,就交給我。」

「我也去。」易語連忙跟道,她也很想為這場戰事出把力。

齊澈面色微變,一手握住她纖細的胳膊,力道極重,阻止道:「你別瞎湊熱鬧,這可不是什麼好玩的,萬一出了差錯,丟的不只是你一個人的性命,而是幾十萬的軍隊,甚至整個國家都要因此遭受滅頂之災。」

他的話雖有些誇大其詞,卻也並非毫無道理,炸湖一事,事關重大,絕不可馬虎。

易語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雖然她武功比不上殘歌,但怎麼說也是一武林高手,他怎麼能這麼小看她。咬了唇,氣呼呼的轉過頭,不再說話。

齊澈知自己說的重了些,但也是出於對她的安危著想,不想讓她冒險。在這麼多人面前,他也沒法哄著她,只好無奈的低了頭,不去看她生氣的樣子,以免心疼。

南宮傲見她又耍小性子,搖頭笑道:「語兒,齊澈是為了你好,你就別跟他鬥氣了。」

易語哼了一聲,齊澈的心思,她怎麼會不明白,只是,她真的很希望自己能幫得上忙。這次行動,她也知道有危險,但是,這屋裡的幾個人,有哪個不重要呢?

「我去。」簡短二字,沙啞卻十分肯定。莫殘歌低頭看著手中的烈焰,說話時,眼皮都不曾抬一下。為了她,冷意瀟絕不能有事,所以這一趟,他必須要一起去。

「好。就這麼決定,辛苦二位了。」易語還想再說些什麼,但南宮曄已經話。如果他們二人都不能安全返回,那他實在想不出還有誰能勝任這次的任務。站起身,在冷意瀟肩上一拍,無比真摯,道:「天亮前,你們就得出。炸湖之時,肯定會引雪崩,你們……要小心,我等著你們回來一起喝慶功酒。」

看著他舉起的手,冷意瀟伸手握住。兩個男人的交流,全部化為手下的力道,融匯。他定定的望著南宮曄的眼睛,句,異常認真,道:「曄,無論我回不回得來,你若當我是兄弟,就一定要記得,我此生唯一的心願,是嫣兒能得到幸福,而她的幸福,只有你,才能給。」

門外寒風驟起,嗚嗚聲不絕入耳,屋內殘燭搖曳,暗影灑落一地斑駁,氣氛忽然間變得有些傷感,似極了訣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