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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當雲芊來到廚房門口時,看著屋內的情形,整個人被震在當場。一向乾淨整潔的廚房如同遭遇了劫匪一般,凌亂的無法下腳,刺鼻的煙味充斥著整間屋子,濃煙籠罩下的身影,以手掩唇,顫動的肩膀昭示著他正在努力克制著自己咳嗽出聲。

她真的無法相信,那蹲在灶前,袖口挽得高高的,滿面塵灰,狼狽不堪的男子,真的是……俊美貴雅的南公子嗎?

望著灶台雜亂擺放的幾個碗,從左到右,碗中之物,由黑至黃,如果說先前這名男子的溫柔與深情,令她這個旁觀者都感動,那麼這一刻,她的心底對他產生的感覺,即是油然而起的一種尊敬,被這樣的男子所愛著的女子,何其幸運。

南宮曄轉頭見到雲芊,動作一僵,他畢竟是一個注重尊嚴的人,被人撞到他這幅,不免有些尷尬。

雲芊緩緩踏入,笑得淡然卻真誠,道:「南公子無需覺得難堪,世人皆認為男子必是非文即武,奪取些許功名後才可稱為好男兒,可又有幾人能明瞭,一個真正有擔當的男人是肯為心愛女子,願意做這俗世凡人都唯恐避之不及的事,這份情意當真是令雲芊佩服!依雲芊愚見,這不但不丟臉,反而更值得小女子敬重,相信南夫人也一定會很感動。南公子看起來,不似世俗之人,又何須在意世俗之見?」她邊說邊走到灶台前,見鍋裡的粥已是有模有樣,可見他之用心。

南宮曄尷尬的神情因她這一語便輕易的化了去,不錯,不論為陌兒做什麼,都是他之幸,外人如何看待,又有什麼關係。微帶感激的一笑,道:「雲姑娘一介女子,看世間之物卻如此通透,南某真是自愧不如。」

這一幕,恰好被剛剛過來的如陌看到。她自南宮曄出來之後,心中有些不安,想起曄的狼狽模樣,就知道他做飯做得有多辛苦了,而她邊一句安慰讚賞的話都沒有,頓時有些自責。見他這許久都有曾再進屋,便忍不住想過來看看,誰知一來,便見到他與那個雲芊姑娘有說有笑,頓時,心裡不知怎麼就酸酸的。不是說只對她一個人溫柔嗎?為什麼還要對著別的女子笑。

南宮曄一看她來了,連忙停下手中的動作,大步朝她走去。面帶擔憂,心疼道:「陌兒,你怎麼過來了?傷還未癒,要好好躺在床上休息才是。餓了吧,都怪我,這麼久都沒做好。我先抱你回去,粥再熬一會兒,就可以吃了。」說罷便欲彎腰抱她,她卻往一這躲開了。只見她倚著牆,半咬唇,目光帶著委屈。

他心中一驚,這是怎麼了?方纔還好好的。

雲芊一看如陌的表情,大致明白了一些,看來,這位南夫人對南公子也是緊張得很。她以後還是多避著些的好,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想到這,便友善的笑道:「南夫人一定是有所誤會,南公子,你們先回房吧,雲芊稍候便將粥送過去。」

誤會?莫非,陌兒她是因為……?

南宮曄怔了怔,沖雲芊點了點頭,不顧如陌的反抗,便自顧自的抱起她回了屋。

將她輕放在床上坐著,扶著她的肩膀,定定的望著她委屈的表情。唇緊抿著,黛眉輕蹙,無不宣示著她此刻的不高興,毫無掩飾。

她吃醋了!這一認知令他既心酸又忍不雀躍。他沒有向她解釋什麼,也沒說他熬粥辛苦,博她同情,只是這麼很認真的看著她,觀察著她的每一個細微的變化。

如陌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是不是她太小心眼了?只是一個說笑嘛,曄是愛她的,她相信自己的感覺,可是,她就是不喜歡看他對別人笑。

夫君,是她一個人的夫君,她不與任何人分享。咬了咬唇,目光在他沾滿塵灰的臉上流連,猶豫著開口道:「曄,我不喜歡你對別的女子笑。我是你一個人的,你也是我一個人的。我的爹爹,除了對我和娘親之外,都不會再對別人笑,我要你也一樣,只能對我和我們將來的孩子笑。」

南宮曄身子一震,如果……他們之間沒有那麼多的傷害,如果,這些是建立在她沒有失去記憶的基礎上,那,該多好!

孩子?他們的孩子!這一生,他們還能擁有自己的孩子嗎?這對他而言,是多麼遙遠而又不切實際的夢想。想起他們那還未出生便已夭折的可憐孩兒,心口一痛,她落胎時的痛苦模樣在他眼前浮現,令他無法自制的紅了眼眶,酸澀難言。

她說,她是他一個人的,他也是她一個人的。

扶著她雙肩的手,緊了緊,望進她的雙眸,慎重承諾:「陌兒,我是你一個人的,永遠都是。即使將來,你恢復記憶之後,趕我離開你身邊,我也絕不會走。對不起,讓你難過了,往後我再也不會對著別人笑,不管是男還是女。倘若日後,我們有幸……擁有自己的孩子,我的笑容,仍然只對你一個人。」

「曄……」她鼻子一酸,眼中含了淚,猛地撲進他的懷裡,緊緊抱住他。

她要的,就是這樣的夫君,只疼她一人,就像她的心一樣,很小,小到只裝得下他。

南宮曄身子僵了僵,手舉到半空頓住,強忍住想抱她的衝動。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著自己,她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她失去了記憶。而他,卻什麼都記得。

「曄,我任性又霸道,你不會討厭我嗎?」她伏在他懷裡,幽聲問道。

「不會。你的霸道,讓我感覺到很幸福;你的任性,給了我寵你愛你的機會。我喜歡這樣真實的你,無論是哪一面,只要是你,我永遠……都會愛。」

「可是……」她突然離開他的懷抱,認真的望著他的眼睛,目光中有一絲受傷的神情,小心翼翼的問道:「可是,為什麼我抱著你,你卻不抱我?」

她真的很敏感。南宮曄的唇輕輕蠕動,卻不知該如何跟她說。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他怕她恢復記憶之後會怪他趁人之危,他更怕自己會上癮。

她見他沒應聲,感受到他無形之中忽然散的氣息,哀傷而悲絕。心中一慌,連忙轉移話題,笑著道:「曄,跟我說說我們的過去,好嗎?」

曄如此愛她,他們的過去,一定有很多美好的回憶。

南宮曄眸中一痛,立刻轉過臉去,不敢看他。

如陌一愣,感覺到那種悲哀的氣息不但未曾減少,反而越來越濃,濃到她的心也忍不住跟著他痛。為什麼提到過去,他會是這種反應?難道他們從前過得不快樂嗎?若是如此,那她以後不會再提。

纖細的手捧著他消瘦的臉龐,迫他轉頭看她,認真道:「曄,如果以前我們過得不快樂,那麼,從現在開始,我們……要加倍的努力,將以前缺失的,全都補回來,好不好?如果你曾經對我犯過錯,我原諒你;若是我也曾傷害到你,請你也原諒我。以後……以後的以後,我只想要幸福的生活,但如果……你不幸福,我便也不會得到幸福。」

南宮曄雙眼一澀,緊緊握住她的手。她沒有過錯,因為她所做的一切,皆建立在他的過錯之上,所以,需要祈求原諒的,從來都只有他。

她說,他不幸福,她便不會幸福。這些年來,她一定活得很苦,受過許多的傷害和折磨,才練就了那樣堅韌而清冷的性子,既然上蒼給了他們這麼一個時機,讓她忘記痛苦,那他便應該竭盡全力,給她一段真正的幸福時光,無論將來如何,至少此刻,讓她快樂無憂。

「陌兒,我很幸福……有你在身邊,我真的感到……非常的幸福。」

如陌笑了,笑得很燦爛。然而,不經意的一個低眸,卻正好看到延伸到他手背之上燙傷的痕跡,立刻驚道:「曄,你的手受傷了……」

南宮曄微怔,連忙將手收回袖中,暗怪自己一時激動,竟然忘記了。溫柔的笑容,隨意道:「不礙事,一點點小傷而已,過一會而就好。」說罷,不待她去抓他的手,便將她攬進懷中,緊緊抱住。她亦回抱他,唇角掛著甜甜的笑。她知道,是他不願讓她擔憂。

雲芊端來了粥,她喝得香極了,不是因為那粥真的有多香,而是因為那是她的夫君親自下廚為她做的,意義非同一般。

喝完一碗,輕輕舔了舔唇角,甜甜笑道:「好喝。」

南宮曄寵溺的拂了拂她額角的,笑得極為幸福。

「曄,屋裡悶,你抱我出去走走,好不好?」她期盼的問道,她的傷沒好,不知道曄會不會准她出門。

溫柔的應聲,換來她雀躍的笑。

正待先擦一把臉,卻被她阻攔。」不許擦,這些都是為我而沾上的,要留著。」

他失笑,她竟然還會有這樣如孩子般的心性。寵溺的撫著她軟滑的絲,柔聲笑道:「好,都聽你的。只要你喜歡,以後,我每天都為你做飯,然後?上一臉的灰,可好?」

她眸光粲然,連連點頭,笑得瞇了眼。最後也還是准他洗了臉。

南宮曄抱起她往外走去,路上,他告訴她,他們原是住在封國京都城,是不小心落崖才會來到這裡,被雲芊所救。至於受傷一事,被他簡單帶過,因為他不想,讓她的心變得沉重。

不學梅欺雪,輕紅照碧池。一溪清泉圍繞的杏花林,暖陽和煦,曉風輕揚,落花似雨,沾衣欲濕。

「好美。」她由衷的讚歎。欣喜的雙眸,光芒盡綻,芊芊玉手,緩緩伸出,飄落的花瓣落在如玉般的指尖,輕紅相映,為美之盛景。

「曄,這個地方,我好喜歡,不如我們就在這裡生活,好不好?我們不回京都城了。」

他也很想和她在這裡生活下去,就這樣過著簡單卻幸福的日子。朝堂的政治權謀爾虞我詐,他早已疲倦。江山社稷,國家興亡,就讓王兄操心去吧,他相信,王兄可以做好。而他的餘生,最重要的,只是好好愛她。溫柔的望著她,笑道:「那你的親人呢?」

她偏了偏頭,想了一想,方道:「等我都記起來了,就去接他們也來這裡,和我們一起生活。到那時,有爹爹的寵溺,娘親的溫暖,哥哥的保護,還有曄,你的愛,我一定會成為這世上……最幸福的人。等我們將來有了孩子,我會像娘親疼愛我一樣的去疼愛著她,讓她也像我這般快樂而幸福。」

「若是來了這裡,爹爹再也不會出去打仗,便不會受傷;娘親也不用日日擔憂,背著我們偷偷流淚;哥哥不會因為別人欺負我而與人大打出手,我們一家人,安安靜靜,簡簡單單的生活,平實,而幸福。」

她懷著無限的希翼,暢想著美好的未來,美麗的臉龐泛著幸福的光澤,眼眸清澈而明亮,唇角的笑容真實甜美。

他望著懷中的她,一時竟失了神。

她的願望真的很簡單,只可惜,現實就是如此殘忍,往往越是簡單的,卻越是難以實現。就如同他曾經,期盼過有朝一日,親人團聚,尋回逝去的溫暖。但如今,永遠也不可能再有那一天。二王兄死了,母后死了,就連恨著的父王也死了,王兄肩負江山社稷,尋了多年的王妹憎恨著他,而眼前的人兒,若恢復了記憶,又將如何?他不知道。

也許他的人生注定要失敗,拚鬥了近二十年,除了權利和名望之外,他,一無所有。

他的不幸,是因為他生在了帝王之家,而她的不幸,又是因為什麼呢?

無法成全自己,那麼,他想努力成全她,如果她的親人,都還在這世上。

抱著她緩緩地行走在杏花之林,出口的聲音,溫柔萬分:「陌兒你,可還有其它的心願?」

她狡黠的笑,雙臂勾著他的頸項。

「我想要曄……永遠都對我這麼好。等我的傷痊癒,我願為你撫琴起舞,與你並肩漫步杏花林,直到白蒼蒼,仍不放手……」

「我想要擁有我們自己的竹屋,哪怕很簡陋也沒有關係,只要屋裡……有你,有我,就足夠……」

「我想要一架鞦韆,就綁在這杏花林,我坐在鞦韆之上,在你的輕推之下蕩起又落下……讓杏花雨,灑滿我身,我要成為,花中快樂的精靈,讓我的美麗在你心中,永存,直到來生……」

她將頭埋在他頸窩,緩緩訴說著她的願望,在他的眼前描繪著她心目中的美好景象。

他靜靜的聽,眉宇舒展,唇角輕揚,心……溫暖而柔軟。

抱著她身子的手臂緊了緊,她的願望,皆與他有關。而她對愛情的期望,就這麼簡單,只要,相知相守,白頭偕老。